姑姑节②(1 / 1)
回到青云轩,崔妈妈在里面坐着,瞧见她进来,笑说道:“可算回来了,让我好等。”
“崔妈妈请你去她家吃饭。”二姑娘问道,“可是在弈楼吃过了?”
二姑娘一副希望她吃过了的表情,可机会难得,她摇头道:“还没有。”
“那正好,跟我走吧。”崔妈妈过来一把攥住她手。
二姑娘唤一声四儿,欲言又止。
崔妈妈笑道:“知道二姑娘离不开她,你放心,明日一早定全尾全须得回来。”
“去吧去吧。”二姑娘摆摆手。
到了崔妈妈家的小院,一位老婆婆出来开了院门,看到乔容有些惊讶,崔妈妈笑道:“我干闺女。”
乔容福了一福,老婆婆点点头,对崔妈妈道:“屋子拾掇干净了,饭菜也做好了,你既回来了,我走了啊。”
崔妈妈笑说声好,老婆婆进屋解下围裙,慢吞吞走了。
乔容看着她的背影,头发花白弯腰驼背的,笑说道:“这位婆婆年纪很大了吧?干娘怎么不找个小丫头侍奉?”
“年纪虽大,会做饭,也爱干净,主要是可靠。”崔妈妈笑着招呼她进屋。
乔容跟进去,不动声色观察,屋中干净爽利,布置简洁,一如崔妈妈的风格,东边用碧纱橱隔出卧房,碧纱橱外开间乃起居所用。
进门对着窗一张方桌四把椅子,椅子后靠墙摆着条案,条案上居中放着宝瓶铜镜,宝瓶里插着鸡毛掸子,两边有几个瓷罐,对面窗下一张方几两张圆凳,西边别有天地,两边垂下青色纱幔,纱幔后是一张坐榻,坐榻上摆着炕几,炕几上隔着烟袋烟斗,还有一对青瓷的棋盒。
乔容心中一动,笑说道:“干娘的家比我想得还要清新别致。”
“白日里进府侍奉,夜里回来睡觉而已,什么别致不别致的,都用不上。”崔妈妈嘴上说着,脸上露出受用的笑容。
乔容说声干娘稍等,快手快脚去厨房打了水来,侍奉崔妈妈洗手洗脸,自己也洗干净了,一切收拾得不留痕迹,这才过来。
崔妈妈坐在餐桌旁笑着唤她坐下,罩子揭开,乔容吸一口气笑道:“这位婆婆做的饭菜可真香。”
“那就多吃些。”崔妈妈笑道。
吃几口饭菜,乔容笑着指指靠墙的条案,舔一舔唇道:“瓷罐里装的可是酒吗?刚刚拿掸子的时候,闻到一股子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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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你那馋嘴样。”崔妈妈笑道,“干吃饭也没意思,不如喝些酒助兴。”
乔容起身去拿,崔妈妈指着几个瓷罐说道:“青色的那个里面是杨梅酒,黑色的是我们山东的兰陵酒。”
“我只喝过杨梅酒,没喝过兰陵酒。这兰陵酒好喝吗?”乔容洗着杯子笑道。
“杨梅酒也就是夏日里解渴用的,算不上是酒,兰陵酒才是真正的酒。”崔妈妈拿过黑色瓷罐倒了一盅,笑着递在乔容面前,“要不要尝尝?”
乔容闻一闻皱了眉头,手在鼻子底下扇着风,吐一吐舌头:“乖乖,闻着就辣。”
“尝尝,尝一小口。”崔妈妈手依然举着。
她皱眉嘬一小口,呛咳着落下泪来,告饶说道:“又辣又涩,我还是喝杨梅酒吧。”
崔妈妈看着她笑笑,吱儿得一声,抿了半盏下去,嗯一声笑道:“还是这酒痛快。”
说说笑笑边吃边喝,乔容不时劝酒,看她晕生双颊眼眸发亮,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正要开口询问,突听外面有人嚷了起来,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恼怒说道:“老爷今日又不来吗?都多少日没来了?把我一个人关在这儿,白日里都不让出去,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一个略微老成些的声音解劝道:“这不刚送来两套首饰好几套衣裳吗?老爷外面忙,家中又有一大家子,姨太太得体谅老爷。”
“他家中的太太是不是个母老虎?要不怎么不敢让我进他家的门?”女子尖声说道。
“姨太太别居有多清净,何必跟一大家子人搅和?你想进门,就得给老爷生儿子才行。”
“一个月就来三趟,怎么生儿子?”
“一个月三趟不少了,有些个做小的,一个月轮不上一回……”
崔妈妈脸色一变,起身关了屋门,对乔容道:“隔壁不知什么人,背着太太纳了外室,隔几日不来,那女人就吵闹不休,别听,再污了你小孩子的耳朵。”
“我只顾着专心陪干娘喝酒,什么都没听到。”乔容笑嘻嘻说道。
崔妈妈点点头:“这样才对,别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耳朵里收拾。”
她再坐下时,不知为何,脸上有些不悦,也不用乔容劝,闷声不响连喝几盏酒下去,眼神变得迷离,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哼一声说道:“这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乔容斟酌着说道:“是有很多不好的,可也有好的啊,咱们府上的孙大人就很好啊,他和太太那么恩爱,刚搬来那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非要拉着太太的手,太太含羞,偏不让,跟两个小孩子似的,朱大娘提起来羡慕不已呢。”
崔妈妈嗯了一声,“你没见过太太年轻的时候,美艳动人,听说大人当年只看一眼就迷上了,偏偏人家不只美貌,还见多识广,懂得的比大人还多,大人能有今日,全靠着太太。”
乔容附和笑道:“没错,咱们太太又美丽又高贵,举手投足都是杭城人的做派。”
崔妈妈笑了起来:“太太打小在杭城长大,自然通身都是杭城人的气派,当年她一个寡妇,又比大人长好几岁,大人为了娶她,偷偷给了她那公婆许多银子,家中积蓄折腾去大半,成亲后被父母发现,给赶了出来,不得已到泰安谋生。”
“就像是戏文里的患难夫妻,历经磨难苦尽甘来,难怪大人和太太那样恩爱。”乔容笑说道。
“可太太再美,如今已是年过四旬,跟年轻姑娘没法比,这大人啊,难免有些别的心思。”崔妈妈又喝一盏,“可太太还蒙在鼓里,依然顺着他爱着他。”
说着话端起一盏酒,晃悠悠踱步到纱幔后坐榻旁,弯下腰轻抚着那一对棋盒笑道:“太太你放心,奴婢会帮你看着他的,在西河直街的时候,好几次都是奴婢拦下来的……”
说着话猛然住口,警惕看向乔容,乔容没听到似的,好奇而专注望着棋盒旁边的烟斗:“干娘也爱抽水烟袋吗?我在寺庙里的时候,住持师太每日都抽水烟袋,常常叫我给她点烟换烟袋。不过,她的烟杆是竹子的,没有干娘这个好,干娘这个烟杆黄澄澄的,烟嘴儿碧油油的,真好看……”
说着话起身过来摸了一模,又敲上一敲:“是什么做的?”
“烟杆是铜的,烟嘴儿是玉的。”崔妈妈笑容里带些得色,“听说乔财神用的也不过如此。”
“玉的烟嘴儿?”乔容瞠大了眼,“干娘真有钱。”
“我买不起这样的好东西。”崔妈妈拿起来瞧着那烟杆笑道,“是别人留在我这儿的,我得空的时候也抽几口过瘾。”
“干娘这会儿要抽两口吗?”乔容笑道,“我来侍奉干娘。”
“好啊。”她盘膝坐到榻上,一袋烟点起来,咕噜噜抽着,舒服得微眯了眼,发出几声轻哼,眼神惺忪茫然,似在梦游一般。
乔容给她换着烟袋,瞥一眼那棋盒笑问道:“干娘可是困倦了?”
她摇摇头,声音慵懒说道:“我呀,想起了一些事,还在想一个人,这烟袋是他的,那两盒棋也是他送给我的,这院子,他只来过一次……”
这个她,说的是太太吗?乔容想着。
“窗下那张方几上刻着棋盘,是我专门为他挑的,他那次来,与我在窗边面对面下棋……”她接着说道。
乔容忙借机说道:“原来干娘会下棋,干娘太厉害了。”
“不过会走几步。”她笑一笑,“学起来太难,学了好多年,总是他赢。”
“崔妈妈的棋可是太太教的?”乔容笑道,“听二姑娘说,弈楼的匾是太太题的,因为太太擅棋,取名弈楼。”
一张坐榻用纱幔阻隔,远远瞧上去,像是一座神龛,上面供着烟袋烟斗和一对棋盒,刚进门的时候看到这些,乔容以为那是她对一个男人的念想。
可她刚刚抚着棋盒说的一番话,让乔容觉得,她崇拜着孙太太信赖着孙太太,她甚至为了维护她,替她阻挡孙大人渔色,她断定,这两样东西是孙太太的,于是,趁着她酒后昏聩,终于将这一句话问了出来。
“那个字,是下棋的意思?”崔妈妈手中烟袋杆抖了一下,乔容的心也跟着一颤,难道这句话问错了。
“二姑娘那么说,我有些不信,看不出太太会下棋,弈楼是给小公子住的,定是因为小公子擅棋。”乔容笑道。
“二姑娘说的没错,确实是太太擅棋。”崔妈妈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这天底下就没有太太不会的,太太什么都会。”
心中的猜疑的得到证实,漂浮多日的心落了下来,她如释重负,看崔妈妈一袋烟抽完,忙凑过去换烟袋。
“不抽了。”崔妈妈摇摇头,端起手边那盏酒喝下去,酒杯交在乔容手里,突然哎吆了一声,手捂着额头道,“四儿,我头疼的厉害。”
“是不是酒喝太多了?”乔容忙道,“我给干娘煮些醒酒汤去。”
去厨房煮好醒酒汤端过来,崔妈妈从坐榻上挪到了窗边,窗户大开着,凉风呼呼直吹。
“干娘仔细头疼。”乔容盛一碗汤端过去,关上窗户笑说道:“这醒酒汤的手艺是我跟人学的,喝下去酒就醒了,干娘喝一碗试试看。”
崔妈妈喝一碗下去,两手捧着头说道: “不行,更疼了,兰陵酒酒劲太大,醒酒汤不管用,还得拿井水冰着,四儿你去后院井边打一桶水来,趁着冰凉的时候拧了帕子,敷在额头上就好。我每回喝多了都得那样,别的法子不灵。”
乔容忙提着灯笼进了后院,后院是一所小花园,假山凉亭花香馥郁,顺着石头小径寻到井边,刚要过去,一个人从身后猛扑过来,将她扑倒在地。
她张口喊一声救命,那人死死压着她,膝盖在她后背上一顶,两手紧紧摁住她头,她的脸被摁在井边的湿土里,憋闷得不能呼吸,死命扑腾几下,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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