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龙王变(1 / 1)
月亮飞上树梢,四周灯火渐渐亮了起来,街道变得冷清,但是有些地方反而更加热闹。
热闹的地方大多集中在县衙附近,最热闹的就是一幢三层多高、雕梁画栋的酒楼。
此刻酒楼宾朋满坐,就连最顶上的包厢都坐满人,座无虚席。
只听到一阵蹬蹬脚步声响起,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快步登上顶楼,闪身进入一间包厢。
包厢不大,里面坐着六个人,已经有些挤。
进来的中年人还没开口,坐在靠窗口的一位老者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一张空着的位子,道:“先坐下,喝口酒,润润嗓子。”
“谢师叔。”中年人连忙坐下,旁边早有一个年轻人拿起酒壶帮他倒酒。
中年人举起杯子一口喝干,这才说道:“我刚才将城内客栈全找了一遍,共有六群人比较可疑,都是今天刚到,城里也没人认识他们,其中又以两群人最可疑,虽然分成两批,却住进同一座院子。先住进去的是四个人,两个中年人和一对年轻男女,两个中年人都有病,一个怕冷,身上总是穿着厚衣服,还戴着帽子;另外一个怕热,面黄肌瘦,像个痨病鬼。后住进去的只有三个人,一男两女,女的女扮男装……”
此人条理清晰、口齿便给,片刻工夫就将打探来的消息说得清清楚楚。
“你说里面有一个痨病鬼?”为首的老者若有所思。
“这就对了,漏网之鱼中有一个人中了葛师兄的神爪,能撑到现在也算不容易。”斟酒的年轻人冷笑道。
“他们之中的一人在城里到处买药,买的全是清热解毒的药。”中年人回禀道。
“应该就是他们,不过另外三人是怎么回事?”老者抚着胡须。
“这还不简单?七个人一起目标太大,分开又怕不安全,毕竟他们之中有人受伤,需要照顾,所以干脆分成两批。”一个少年想当然地说道。
“有这个可能,不过也得当心那边有接应。这部《龙王变》毕竟是九曜派送回来,我们对莆焕派动手,多少有点扫九曜派的面子,人家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未必不在乎,说不定就派两个弟子过来接应。”老者为人谨慎,绝对不做没把握的事,更别说替门派惹祸。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放过?”紧挨着老者而坐的一个年轻人心中不忿。
“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九曜派对《龙王变》可以不在乎,我们却不行。这次我们费了那么多心机、下了这么大的力气,如果没有收获就说不过去。”老者斟了一杯酒,慢慢喝了起来,权衡着利弊。
其他人闻言,顿时沉默下来,这次为了对付莆焕派,他们损失七、八个很有前途的师兄,甚至包括他们的小师妹,确实不能这样算了。
“这件事道理在我们一边。莆焕派弟子见色起意,难不成他们还有理由?九曜派虽然势大,也要讲理。”老者叹道。
“如果不是九曜派,而是另外几派的人呢?现在九曜、璇玑、北燕山、碧连天这些大门派已经连为一体,九曜派不方便出面,请其他门派帮个忙也不是难事。”一个神情冷峻的青年突然说道。
包厢内越发沉默,这确实是让人忧虑的事。
好半天,老者叹道:“只要不是璇玑派……应该问题不大。碧连天擅长水行法术,性子也柔弱;摩云岭实力稍差,一向不怎么强势;翠羽宫都是女人,情况差不多;北燕山现在自顾不暇;唯独璇玑派……”
在场诸人全都明白,别看前一段日子剑派联盟风光无限,其实道门中真正风光无限的除了太虚门之外,就要数璇玑派。
“不如这样,我们先不动那三个人。”一个弟子轻声说道。
“你不动他们,他们动我们怎么办?难道他们一拳打过来,你用胸口挡?”另外一个弟子颇为不满地问道。
老者脸上的苦涩越来越浓,这正是他犹豫的地方。
想了好半天,老者才做出决定,道:“没办法,只能用霹雳手段,将那三个人生擒活捉,再问他们的身分。如果是九曜或者璇玑的人,顶多说几句软话,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要不要现在动手?”众人都跃跃欲试。
“不能冲动,别看我们人多,未必是那几个人的对手。那四个人中有两个是真君,虽然其中一个半死不活,另外一个好像也有伤,但真君毕竟是真君,我顶多只能挡住一个。”老者颇为谨慎,不打没把握的仗。
众人全都明白老者的意思,这是要等另外几路人马到来。
“要不然……用下九流的手段?”一个少年试探着问道,下九流的手段不外乎迷香、毒药、下套子、打闷棍这几招,顶多再加上勾结官府、诬良为盗的把戏。
老者颇有些心动,不过转念再想,就不敢这么做了,因为一开始,他们对付莆焕派完全站在理上;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莆焕派差不多被灭,只有一些漏网之鱼他们还要赶尽杀绝,理由已经不够充分,如果再用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岂不是授人于柄?
“没必要这样,等援兵一到,我强敌弱,堂堂正正下手,也可以拿下那几个漏网之鱼,没必要惹人诟病。”老者权衡利弊,最后摇了摇头。
刚才提议的少年不再多说,既然老者做出决定,他们就只能在这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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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发消息。”另一个少年站起来,对着刚才提议的少年使了一个眼色。
提议的少年微微一愣,不过马上就明白过来,立刻说道:“我也去。”
老者看着这两个人,心里明白他们根本不是要发消息,而是另有图谋,不过他并不阻止。
下九流的手段上不得台面,却让人防不胜防,确实挺管用。
以老者的身分肯定会反对,但底下的弟子不听劝阻执意这么做,那就不是他的责任,就算被人拿住把柄,他也能搪塞得过去。
不过老者马上又想到另外一件事,立刻淡淡说道:“谋定而后动,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正往外走的两个人一听就明白,这是叮咛他们小心行事。
那中年人也站起来说道:“我带你们过去。”
“不用,你只要指给我们看就行。”两个少年中的一个人说道。
他们所在的酒楼共有三层,对这样一座小县城来说已经很高,站在最高一层楼上,一眼望出去,就看到连绵起伏的房顶。
中年人走到窗口,推开窗户往不远处一指,道:“就是那里。”
客栈名为“墨染”,名字很雅,却并不清静。
白天时,住在这里的人各有各的事,或是出门拜客,或是结社访友,到了晚上,全都回来了。
而能住在这里的人,不是游学四方的读书人,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对他们来说,晚上正是消遣的时刻。
“店家,来一壶酒,再来一些下酒的小菜。”
“秦兄兴致倒是不低,小弟我舍命陪君子。”
“今日我等无醉不归。”
隔壁院子里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音,几个书生围坐在一起,边吃边闲聊。
过了片刻,一个店小二托着盘子走过来,盘子上除了一只大锡酒壶、六只叠起来的杯子,还有红油耳片、油焖竹笋、三鲜鸡丝、爆炝腰花四碟小菜。
这个店小二一脸迷糊,好像没睡醒的样子,不停打着呵欠,到了走廊尽头,迷迷糊糊往左边一拐,进了院子,问道:“哪间房要的酒和小菜?”
两边都没人搭理这店小二。
店小二走到其中一间房门口,再次问道:“是这里要酒菜吗?”
“没人要过东西。”房里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店小二又走到另外一间房,同样问道,这次根本没人搭理。
这时,隔壁院子突然传出声音:“那会不会是我们要的东西?”
“小二、小二,这边、这边。”
“太不会做事了,连院子都会搞错。”
一连串的抱怨声让那个店小二清醒一点,连忙退出院子。
店小二刚一离开,房门嘎吱一声打开,一个青年走出来,走到院子门口,朝对面张望一眼。
对面院子是被包下来,正中央竹林下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杯碗盘碟放得满满的,几个书生已经喝了不少,全都面红耳赤,带着几分醉意。
青年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回到房间。
“应该是店小二出错。”
原本女孩一脸剑拔弩张,听到这番话,顿时松了一口气。
“还是小心为妙。小心无大错。”和尚连打了几个法印,重新将房间和外面隔绝开来。
唯有黄脸汉子愁眉不展,好半天,他摇头说道:“这里已经不能再待了。”
“师叔,你太敏感了吧!”青年问道。
“现在不但有形迹可疑的人住在我们隔壁,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小二走错院子,这样的巧合是不是太多了?”黄脸汉子原本就小心,现在更是疑心大起。
“你不会是打算连夜离开吧?赶夜路是没什么,可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太显眼了?”女孩问道。
“探子都已经住在我们对面,我们的身分肯定已经暴露,还在乎什么显不显眼?”青年回道。
“不是现在走,在城里他们不敢贸然动手,修士争斗不可涉及平民,这是不可动摇的铁律,龙壁阁再狂妄,也不敢破坏这个规矩。”黄脸汉子神情凝重地说道,从刚才他就在想对策,可到了这个地步什么计策都已是枉然。
“也不能无休止地等下去,现在他们不动手,恐怕是因为实力不够,等到他们的援兵一到……也不需要太多援兵,只要来六个真君将这座院子一围,除非我们拼命,否则里面即使打破天也不会影响到外面。”和尚提醒道。
其实和尚还有半句话没说,如果他们全力一搏,确实能打破封锁,不过这样一来反而让对方称心如意,因为对方已经尽力不影响到平常人,是他们不管不顾波及无辜,如此一来,道理又被对方占去。
房间内一片沉默,四人全都拼命思索着,想找到一个破解的办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孩突然动了动鼻翼,然后问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熏鱼的味道?难道是那个小二端着的菜留下的味道?这么长时间都还没散?”
“熏鱼?”青年朝着四周嗅了嗅。
和尚顿时脸色大变,黄脸汉子也猛地坐起来,大叫道:“不好!”
和尚与黄脸汉子同时运转法力,这一试他们的额头都冒出冷汗,虽然法力仍旧能运转,却出现一丝滞涩,经脉中仿佛充满浆糊。
“可恶!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黄脸汉子顿时怒了,他一拍旁边的褡裢,一道金光从褡裢里射出来,眨眼间化作一把短尺。
这把尺颜色雪白,质地非金非玉,上面布满金色的碎屑,如同满天星辰。
“现在怎么办?杀出去?”青年的双眼一下子变得通红,他也打算放出法器,但法力刚放出一半就滞住,刚放出的一口钟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你们法力不济,不要勉强。大和尚,这两个小辈就交给你了。”黄脸汉子脸上露出一丝死气,打算拼死一搏。
原本和尚还想规劝,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就算黄脸汉子拼命,他们能逃出去的希望也不到一成。
“我这里还有三颗凝元丹,应该可以顶一阵子。”和尚掏出一只玉瓶,倒出三颗紫金色丹丸。
凝元丹并非对症下药,不能破解这种迷香,不过凝元丹可以让法力暂时变得凝练,也更容易控制,能抵消一部分迷香的效力。
“我没必要浪费药了。”青年摇头道,他只有练气九重,没有筑基,就算能动用法力,帮助也相当有限。
“说什么胡话?你难道真将所有希望都押在你和尚师叔身上?不能运用法力的话,你就是个拖累;能动用法力的话,你至少可以背着师妹逃跑,你和尚师叔身上的压力可以减少许多。”黄脸汉子骂道。
青年顿时醒悟过来,连忙从和尚手里取过丹药,一口吞下去。
丹药一入肚,药力迅速化开,刚才落在地上的那口小钟发出一阵轻响,一下子飞到青年手中。
“收起来,这东西用处不大,换千里遁甲符。”黄脸汉子怒道,他摇了摇头,这个青年对门派确实很忠诚,但是资质和阅历都不行。
青年一阵慌乱,连忙收起钟,拿出一张黄澄澄的符纸。
三个人已经做好准备,女孩蜷缩在青年的背后,此刻就等着对方发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突然对面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轻响,紧接着就是一连串惨叫声。
四个人顿时面面相觑。
“隔壁房间打起来了……怎么回事?难道……难道有人接应我们?”青年突然兴奋起来。
黄脸汉子满脸警戒,和尚则一脸淡然,好像完全没受到影响。
“那不是龙壁阁的人吗?”青年试探着问道,怕自己又出错。
黄脸汉子没有开口,他在犹豫,反而是和尚提醒道:“这或许是一个局。”
青年和女孩的身体都不由自主抖了一下,这是他们最大的痛,要不是落入局中,莆焕派也不至于如此凄惨。
就在这时,黄脸汉子四人同时听到头顶上响起一声暴喝:“阁下是什么人?为何下此毒手?”
这边的话音落下,那边立刻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一群下三滥的毛贼也敢跑出来丢人现眼?既然没事来招惹我们,就要有被宰的觉悟!”
呼救声、喊叫声此起彼伏,住在客栈的人全都逃了出来。
一开始大家以为是武林中人寻仇,但是等到五颜六色的光芒乱闪,大家终于明白这是仙人之间的争斗。
住在这里的都是聪明人,看的书多,见识也多,知道仙人举手抬足间就能移山倒海,仙人间的争斗往往毁天灭地、声势惊人,很容易殃及池鱼,所以能跑的全都拼命往外跑。
此刻,几个人凌空而立,一边是谢小玉三人,另一边是老者和三个年轻人。
从人数上来说,老者那边多了一个人;不过从气势上来讲,老者明显有些局促。
这位龙壁阁长老已经知道踢到铁板,在他对面的三个人都是真君,他不知道谢小玉的身分,但是这么年轻的真君,其中有两个还是女人,恐怕只有九曜派能培养出来。
老者倒是没有猜太虚门,因为太虚门正式弟子都是男的,而且都是道士。
“看来你们和住在我们隔壁的那群人有仇。”谢小玉曾经猜过这个可能,藏身世俗中,除了历练就是逃亡,他原本并不打算插手,可现在不插手都不行。
老者明显一愣,这绝对不是他想过的任何一种回答。
不只是老者,就连对面房间的四人也都愣住。
“不会这么巧吧?难不成这三个人真是大门派的弟子出来历练?”青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绝不是红尘历练。”黄脸汉子已经看出谢小玉三人的境界,和他一样都是真君。
“难道真是九曜派的人?”和尚一脸迷惘,他当然也看得出来对方是真君。
“和尚,你精通皮相之法,能不能看出那三个人是否真那么年轻?”此刻黄脸汉子只剩下这一点怀疑。
“那个男的二十岁出头,两个女的有一个连二十岁都不到。”和尚说到这些只觉得非常丢脸,他修练到这等境界的时候,已经在百岁开外。
“这么年轻?”黄脸汉子也感觉脸上发烫。
“二十多岁的真君?”青年问道。
黄脸汉子知道青年不服气,只能无奈地说道:“大门派确实有大门派的骄傲,不服都不行,那三个人和我一样,都是真君,不过真的打起来,我就算身上没伤,又有你和尚师叔帮忙,也绝对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对手。”
“这么强?”青年和女孩骇然变色。
“师叔,你别灭自家锐气,两边还没打起来,您怎么知道谁强谁弱?”青年兀自不信。
“那个少年身上隐隐露出大道痕迹,哪里是普通的真君可以比拟?和尚和我成为真君已经两百余年,却还没触及大道的边,说来惭愧。”黄脸汉子本来就脸上发烫,现在更是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以钻进去。
“如此年轻就已经领悟大道,岂不是比四子七真还了不得?九曜派有这样的后辈弟子吗?”女孩问道,她说这话显然没有心机。
可没想到,黄脸汉子和和尚全都心头一震,他们刚才太紧张,只想着这是不是圈套,却没想到这一点。
四子七真已经是过去的人物,在天门中就殒落好几个,而且随着大劫临近,很多新人冒出来,实力都接近甚至超过四子七真,但是没听说有谁超过那么多。
“和尚,你确定没看错?”黄脸汉子急忙问道,因为此刻他的脑子中闪现一个念头。
“应该没错。”和尚现在不太敢肯定,他宁愿相信是自己看错,也难以想象有二十岁出头的人能领悟大道法则。
“可惜他们不动手,不然就可以看出端倪。”黄脸汉子惋惜地摇了摇头,突然他的头转向南方。
“好像有机会见识到对方的手段了。”和尚也发现到异常。
此刻有四道遁光由远而近,眨眼间飞到县城上空。
遁光收敛,出现四个老道,其中三个老道散开,隐约将谢小玉三人包围起来;另一个老道退得稍微远一点,两手交叉,像是来看热闹。
“还好我们来得及时,不然就让这几条漏网之鱼跑了,没想到这里居然还藏着这么多大鱼。”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道哈哈大笑起来。
这显然是个鲁莽这人,根本没仔细看情况,朝着谢小玉就是一爪。
“老葛小心!”
“住手!”
另外三个老道同时喊道,其中两个老道后来,没来得及看清楚这边的情况,只觉得自家师兄太过莽撞;另外一个却是最早过来的老者,已经知道谢小玉并非莆焕派的人,而是某个大门派的弟子,哪里还敢造次?
不过这三个人开口已经晚了,更别说阻止。
谢小玉并没有动手,之前在房间时,他就和绮罗、青岚说好,这次的对手全都由她们两个应付,这是增加实战经验的好机会。
出手的是绮罗,她身体没动,暗中五指飞弹,十几根飞针瞬间射出去。
现在绮罗已经转修《吞日噬月大法》,等于彻底放弃飞针之法后续那些精妙运用,她现在走的路子和谢小玉一样,追求的也是快。
这十几根飞针不仅快,出手的刹那间就遁入虚空中,无影无形、无声无息朝着络腮胡老道射去。
两边都是以快打快,高低立刻分出来,飞针后发先至,刹那间就到络腮胡老道面前,等到他感觉到危险临头,一切都已经晚了。
亩许大的一只爪影飞到一半,骤然间消失。
发出这一爪的络腮胡老道愣愣地凌空站着,过了片刻,他一个倒栽葱坠落至地面。
“老葛。”后面来的那两个老道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龙壁阁只是中等门派,才二十几位真君,彼此交情都不错,看到络腮胡老道身死,两个老道怎么能不怒发欲狂?
一开始就在这里的老者看到此情此景,脸色也一变,不过他不是愤怒,而是骇然。
“九曜派未免太霸道了,葛师兄确实鲁莽一点,但是他并没下杀手。”老者连忙喝道。
老者这话不是对谢小玉说,而是为了阻止另外两个老道。
另外两个老道原本打算动手,可听到“九曜派”三个字时动作一下子僵住,瞬间冷静下来。
“九曜派?”绮罗轻笑一声,道:“我们可不是九曜派的。”
“不是九曜派的人?”后面来的两个老道之一吃惊地问道。
此刻这两名老道已经看清楚谢小玉三人的情况,见他们如此年轻,又看到谢小玉身上的大道痕迹,顿时面如土色。
这时,底下那间房间的房门被打开,黄脸汉子一步步走出来,走到院子中间,朝在半空中的谢小玉稽首一礼,说道:“谢真君,在下莆焕派曾景德谢过真君救命之恩,在下有一物奉上。”说着,黄脸汉子双手托举着一本小册子,那本册子犹如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吊着般,朝着谢小玉缓缓飞去。
谢小玉微微皱眉,他早已经猜到这又是怀璧其罪的老套,被人盯上的显然就是这本小册子,而此刻黄脸汉子当众献上此物,恐怕是一种脱身之策。
谢小玉并不在乎帮别人的忙,但是被人当枪使就没意思,他正打算将那本小册子推回去,突然间心头一动,觉得莆焕派这三个字好像有点耳熟。
等到谢小玉接过那本小册子扫了一眼,心里顿时明白。
这本小册子是手抄的,很新,就是这两年抄的,封面写着《紫宸天·龙王变》。
“咦?这不是我们在天门那具尸体身上找到的东西吗?这玩艺只有苏明成有用……我记得你让柴值帮忙,送还给这一派的后人。”在一边的绮罗忍不住说道,她也看到书名。
三人中唯一不知情的只有青岚,那时候她还不认识谢小玉。
绮罗说话的声音不大却也不轻,不但底下的人听到了,远处那几位老道也一样。
三个老道骤然变色,他们一开始以为这是托词,以为绮罗也起贪念想得到这部功法,所以才说这原本就是她的东西,但是等到绮罗说出柴值和苏明成这两个名字,他们立刻不敢这么想。
柴值在九曜派里也算小有名气,虽然不属于四子七真,却也是顶尖人物,而且当初送东西给莆焕派的确实是他。
但是更让三个老道在意的却是“苏明成”,如果换成在三年前,普天下有几个人听过这个名字?
可现在不同了,大力龙王苏明成的名号如雷贯耳,那是只要不殒落肯定能站在顶峰上的人物,此人的地位相当于万年前的十尊者。
“这件事既然和我们有关,我们三个人就管定了。”谢小玉将小册子随手一甩,飞回到曾景德手中,紧接着又手指一弹,将一颗丹丸弹到曾景德手中,道:“半颗就够了,另外半颗等到伤愈后服用,或许你还能因祸得福。”
“谢真君,我莆焕派因为这部功法遭逢大难,门下弟子尽皆被囚,还请谢真君主持公道。”说着,曾景德一揖到底。
“谢真君——”三个老道齐声惊道,另外一个跟着过来却显然不是一路的真君也忍不住全身一抖。
曾景德第一次提到“谢真君”三字的时候,他们都以为那是表示感谢,此刻他们已经听明白眼前这个少年姓谢。
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真君,身上隐约可见大道痕迹,偏偏又姓谢,除了那应劫之人,哪里还有第二种可能?
“原来是剑宗传人!怪不得葛师兄一招也接不下来,眨眼间就被杀。”老者面如土色地说道。
“人不是我杀的,他还不值得我出手。”谢小玉看了绮罗一眼。
谢小玉这番话并没有让对面那几个人感到安慰,脸色反而更难看几分。
既然猜到这个男人是谢小玉,就不难猜到另外两个人的身分,其中一个人毫无疑问是霓裳天女绮罗;另外一个人不太好猜,他们既没看到琴,也没看到画轴,只能肯定不是翠羽宫少宫主姜涵韵。
“请真君援手。”曾景德腿一弯就打算跪下。
“这件事既然因为我们而起,我们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谢小玉看了那间房间一眼,继续说道:“里面的人全出来吧,我带你们离开。”
青年一下子就冲出来,女孩跟在后面,显然还有些不太相信,最后出来的是和尚。
“送他们进去,你们也进去。”谢小玉转头对青岚说道。
青岚自然明白这话的意思。她随手抖开画轴,一道青光从画轴中飞出绕着四个人一转,眨眼间又收回去。
看到这一幕,那几个老道再也没有任何怀疑,与此同时,他们也知道这个人的身分——画仙子青岚。
谢小玉冷眼看了看那几个老道,然后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刹那间消失在天际尽头。
谢小玉刚走,远处又有几道遁光飞来,这几道遁光同样速度极快,但是和谢小玉的剑光一比就慢了一大截。
来的人也是真君,一下子来了五个,其中一个人眼睛很尖,看到倒在地上的络腮胡老道,道:“葛师兄、葛师兄……这是怎么了?”
他这一喊,其他四个人也注意到了。
“怎么回事?难道你们碰到道君高人?”年纪最长的老道冷着脸问道。
“不是道君,不过也差不了多少。”一开始就在这里的老者叹息一声。
“别说这些了,快向两位太上长老和掌门发讯,要他们赶快停手,不能再动莆焕派。”另外一个老道脸色异常难看地说道。
“怎么?九曜派出面了?”一个老道眉头紧皱,这是他们最担心的一件事。
“只是九曜派的话倒好。”最先在此的老者摇了摇头。
刚来的那几位真君全都不明白。
和那位葛师兄一起来的一位真君突然恼怒起来,道:“当初为什么不打听清楚那部功法是不是九曜派得到,然后送还过来?”
“谁会在乎这些?”刚来的五位真君中,有一个人毫不在意地回答。
在那真君看来,还有什么门派比九曜派更令人忌惮?他们已经够小心,反复试探九曜派的反应,确定九曜派不在乎后才动手。
先来的那两个老道顿时面色铁青,以前他们也是这么想,但是现在他们已经知道这是多大的错误。
最先在此的老者也是面如死灰,苦涩地说道:“我们三个人刚知道那部《紫宸天·龙王变》是应劫之人在天门里找到,其他人都没练,只有大力龙王苏明成练了。此刻他已经接下这梁子。”
“应劫之人!”
“大力龙王!”
五个老道同时叫了起来,脸色倏地变白。
“葛师兄是被应劫之人所杀?”其中一个老道连忙问道。这次他毫无怒意,反而带着一丝恐惧。
“不是他,老葛根本不配让他动手。杀人的是霓裳门那位,而且连动都没动,只弹了弹手指,老葛就没命了。”同来的一个老道神情黯然地说道。
“嘶——”
五个老道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远处那个并不属于龙壁阁,只跑过来看热闹的真君不冷不热地说道:“那应劫之人还只是真人的时候,杀真君就如同割草,前前后后有十几位真君丧命在他手中;他成为真君后,更连道君都敢下手。这一次他返回剑宗,实力肯定更上一层楼,哪还会对真君动手?”
龙壁阁真君们听到这番话,脸色越发难看,可他们不想承认都不行,更让他们揪心的是,谢小玉如同一根标竿,他的实力对应身边的人的实力。
一直以来,大家都公认谢小玉的实力第一,其次是肖寒,然后是苏明成和洛文清并列第三;接下来名次有争议,而且比那几个人也差了一级,绮罗、青岚恰好就在其中,现在绮罗就这么厉害,大力龙王苏明成岂不更恐怖?
苏明成既然修练这部功法,就和莆焕派结下渊源,所以莆焕派被灭,苏明成就有资格帮莆焕派报仇,甚至如果不报仇还说不过去,这相当于一种义务,更让他们胆寒的是,苏明成可不是孤家寡人,不说朋友,他手底下还有一批苗人,其中包括五位大巫和三位被控制的道君,只凭这股势力就足够铲平龙壁阁。
“怕什么?我们占理。”一个老道硬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说道。
话音刚落,看热闹的真君又阴阳怪气地说道:“还好刚才你没说这话,不然他肯定会询问前因后果,龙壁阁确实占理……哼哼,这理由就和当初给他定罪的理由一样硬。对了,霓裳天女也在旁边,她也有过同样的经历。你们龙壁阁和莆焕派发生纷争,好像就是因为你们一个女弟子被人奸污,然后想不开自杀了。霓裳天女知道这件事,想必心有同感。”说着,那真君哈哈大笑起来。
几个老道却脸色发白,冷汗滴滴答答往下流,他们确实忘了这件事,因为顾忌九曜派,所以他们在动手之前设下这个圈套,让他们这边看起来像是受害者。
这招对九曜派确实有用,但是换成剑宗传人只会让他发飙,这简直就是逆鳞,更别说剑宗传人同样饱尝怀璧其罪的苦恼,这又是一片逆鳞,如果再加上霓裳天女……
几个老道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一道剑光往北而去。
谢小玉并没有走错方向,他要先将曾景德四人安排妥当才能返回苗疆。
谢小玉并不是去九曜派,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他已经发现九曜派的一个问题,就和他以前所在的元辰派一样,九曜派分支太多,派系复杂,不管做什么事都互相掣肘。
像这一次莆焕派遭遇危机,九曜派肯定知道,不可能没人提过前来解救,但是最终他们还是袖手旁观,里面绝对有问题。
既然谢小玉打算帮忙,自然要带曾景德四人去一个有血性的门派。
璇玑派倒是有血性,可惜太远,而剩下的几个门派中,翠羽宫肯定不考虑,碧连天同样不考虑,一方面太远,另一方面碧连天的人性子温和,所以他选择的是北燕山。
北燕山和真北郡同样地处北方,不过真北郡更北,谢小玉离开真北郡后一路往西南而去,此刻离北燕山倒是不远。
谢小玉并没打算一口气飞到北燕山,因为他根本不认识路,只知道大致往北,只能一路问过去。
天渐渐亮了,耳边听到鸡鸣声,谢小玉找了一座山头落下,除了要问路,他还打算弄明白莆焕派到底发生什么事。
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谢小玉将画轴往那里一挂,便钻了进去。
一进去,谢小玉就看到曾景德独自在河边盘腿打坐,显然已经服下丹药,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而其他人全在水榭中,青年正义愤填膺说些什么。
看到谢小玉进来,众人停了下来。
“相公,那个龙壁阁真不是东西!原本和莆焕派还有几分渊源,似乎都是祁连山冲云岭莆焕观的分支,莆焕派是正朔,传承比较全,龙壁阁只得了一些零星传承,不过这个门派前前后后倒是出了不少人才,所以比莆焕派兴旺许多……”
绮罗是个急性子,她和青岚在画轴中听青年说了好几个时辰,早已经将整件事弄得清清楚楚。
“又是同脉相争。”谢小玉脸上露出一丝黯然之色。
旁人顿时不敢再说什么,包括青年和女孩都听说过谢小玉的故事。
自从方元天道出当年的真相,元辰派掌门一脉趁机四处宣扬,为的是打击藏经阁一脉的影响力,所以此刻谁都知道谢小玉根本就是派系之争的牺牲品。
“前辈,请帮我莆焕派主持公道!”青年一下子跪下来。
女孩犹豫了一会儿,也一起跪倒在地。
“主持什么公道?我还想让人主持公道呢!我有难的时候,剑宗上上下下可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忙过,这次要不是传承之地让人发现,那些老家伙决定开启传承,恐怕大部分人仍以为剑宗早已经不存在。”谢小玉一阵冷笑,漠然地摆了摆手。
“前辈,您……”青年不明白谢小玉的意思,只感觉一股怒火直冒心头。
“师侄,你不明白谢真君的意思,莆焕派的仇应该莆焕派的人自己去报,指望别人根本就是没出息的想法。”和尚倒是明白谢小玉的意思。
“和尚说得不错,我身边不少人都记着一笔仇。我本人就不说了,这两个丫头也是,绮罗好点,她心里不舒服的就是当年之事,不过那件事纠葛无数,实在说不清楚谁对谁错,更不明白应该找谁报仇,所以我们干脆装糊涂,不再多想;青岚有一个仇家,当年逼得她和空蒙洞走投无路,不过现在此人整天惶惶不可终日,她也不急着报仇。”
“我身边还有一个叫法磬的人,被人坏了机缘,他的仇家只是个小角色,随手就可以捏死,不过那人有个道君师父,此人所作所为和他师父有着极大关系,这个仇早晚要报。”谢小玉淡淡地说道。
青年听到这番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但最后他异常泄气捶着地板,颤抖地说道:“我……我没你们那样的本事。”
“谁的本事都不是生来就有,绮罗当初最厉害的是歌舞,本领还不如你呢!”说到这里,谢小玉发出嘶的一声轻响,原来是绮罗转到他背后,两根手指变成钳子般夹住他腰间的肉转了几圈。
谢小玉连忙换例子:“还有其他例子,苏明成、法磬都是散修,当初的实力远不如你,或许还比不上你师妹……”
见青年仍旧一脸犹豫不决,谢小玉轻叹一声,道:“如果莆焕派剩下的人都像你一样,一心想着别人主持公道,这个仇不报也罢。”
“你们都有奇遇,所学又是上古无上传承,我怎么可能和你们比?”青年完全豁出去了。
这话一说出口,谢小玉索性不再多说什么;绮罗则露出鄙夷的神色;青岚则干脆转过头看都不看青年一眼;和尚也双目紧闭,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让真君见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曾景德已经收功,此刻就站在水榭门口,脸上充满失落。
长叹一声,曾景德缓缓走进来,讷讷说道:“我莆焕派没人了!我自己就不说了,白活一世,原本看好两个弟子,拼了老命也要救他们出来,没想到只是因人成事的货色。就算莆焕派逃过这场劫难,将来大动一至,同样也灰飞烟灭,还谈什么报仇?”
“师叔……”青年大张着嘴巴,此刻他已经明白肯定是自己错了,却不清楚错在哪里。
曾景德知道青年不明白,他原本没有兴趣解释,不过看女孩也是一脸迷茫,最终还是忍不住解释道:“众所周知,谢真君的传承得自于元辰派藏经阁的一部杂书,这部书放在架上许多年却没人碰过,只有谢真君得到后仔细研究,才有今天的成就;绮罗姑娘的飞针绝学则是从霓裳门人人必修的一部功法中领悟而来,千百年来,少说有几十万名霓裳门弟子修练过这部功法,却没任何发现;还有那大力龙王苏明成,全凭半部残篇修练到如今的境界。《紫宸天·龙王变》或许比不上剑宗传承和飞针绝学,却也是上古流传的无上大法,就算稍有逊色,也差不到哪里。”
青年和女孩听到这番话,全都低下头来。
原本谢小玉并不打算帮忙,可曾景德这番话却让他有些不好意思,稍微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帮很多人整理过武功,这也是一种自我提升的方式,我只会帮你们这么多。”
“多谢!多谢!”曾景德最快反应过来,谢小玉喜欢指点别人这是出了名的,如果换成以前,或许大家不会太在意;但是现在,苏明成、绮罗、青岚一个个名声大噪,能得到他的指点成为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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