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进?退?(1 / 1)
头顶上是茂密的树冠,一块十丈高的巨岩横卧在溪边,溪水绕着巨岩哗哗流淌着。
巨岩旁边的青石台上,那群刚刚逃出生天的人全都七歪八扭地或坐或躺着。
这是一个躲藏的好地方,用不着担心会被天空中的眼睛发现,地上又干净,也不用担心什么蛇虫蚁鼠来骚扰。
石台边缘趴着几只土蜘蛛,它们负责警戒。
此刻,其他人都正倾听谢小玉说话。
“这次我们恐怕有大麻烦了。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土蛮会兵法,但是现在他们居然会设伏,而且这个埋伏非常讲究,上面有鸟兵,底下有伏兵,还有飞天夜叉负责追杀,显然是打算赶尽杀绝。好在他们缺乏正规的训练,如果那些飞天夜叉只是远远跟着而不是冲得这么靠前,我根本拿他们没办法。如果他们不是以部落为营,互相之间没有协调,追赶的过程中队伍拉得太长,出现许多空隙,我也不可能带着你们逃出来。”
他现在是解释刚才那么做的目的。
大家第一次合作,互相都不认识,连最基本的信任感都没有,这时候最需要的是增进了解。
再说这也不是白费口舌,有助于他下一步计划。
“兄弟,现在咱们暂时安全了,你倒是说说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那个络腮胡修士问道。
谢小玉很想跳起来谢谢这个人,因为那正是他想说的,偏偏他不适合主动开口。
“飞天船被击落,对于官府来说我们这些人已经战死了,所以我们可以掉头回家。只要在路上拖一些时间,拖到北望城被土蛮攻破,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在天宝州行走,官府也不会找我们的麻烦。”谢小玉抛出一个听起来很不错的提议。
果然,话音落下,四周一阵欢呼声。那些修士都是被迫前来,他们也不想和土蛮开战。
“小兄弟准备什么时候走?”络腮胡修士问道。
“我们要休整一下,顺便避避风头。现在土蛮肯定正扩大范围搜索,所以要躲个四、五天,然后出发去北望城。”谢小玉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欢呼声戛然而止,众人诧异地看着他。
“你……你不是说现在回家没关系吗?”络腮胡修士觉得自己和谢小玉说得上话,所以代替别人问道。
“这个想法很好,但是有一个前提,得先活着离开这个地方才行。”谢小玉冷冷地说道。
众人沉默了。用不着谢小玉说,他们也知道回去的路不好走,随时都可能撞上土蛮部族,现在整个天宝州的土蛮都往这边汇聚。
“本来我们晚上就可以到北望城,也就是说这里离北望城不足千里,而最近的扶淑城离北望城有七千三百余里,先不说那边肯定是土蛮最集中的方向,一路上不知道埋伏多少眼线,想过去也没那么容易。”
“这一路上不但要躲避土蛮,还要当心妖兽。最关键的是吃什么?这里有满树的果子还有数量众多的飞禽野兽,但是你们敢吃么?还有一点也很重要,我们这一大群人肯定会留下一些痕迹,一旦这些痕迹被土蛮发现,那些家伙如同恶狗豺狼,顺着踪迹就能找过来。我这个人不做没把握的事。”
谢小玉故意把归途说成死路。
真的想逃回去并不是做不到啊,只要找个隐秘的地方一躲,凭那两袋食物,绝对可以躲到正式开战,到了那个时候,土蛮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北望城,路上就安全了。
回去的路上他们可以昼伏夜出,像刚才一样以水遁逃跑,陆上的猛兽有夜间捕食的习性,水里就不同了,晚上比白天安全,只要运气不坏,想逃出去还是挺容易。
谢小玉准备那个皮囊根本就是为了逃跑。他连路都已经选好了,其他人却不知道这些。都觉得他说得没错。
那个络腮胡修士不死心,仍旧问道:“难道去北望城就好走了?”
“当然!”谢小玉回答得很干脆。
“第一,距离近。进入北望城警戒范围之后还可得到接应;第二,我打算跟在那些土蛮部落后面走。大家同一个方向,怎么会迎面撞上;第三,留下痕迹也不怕,离北望城越近,各种痕迹就越多,如果一个个都追查下去的话,土蛮就别攻城了。”
“城破了怎么办?”络腮胡修士终于问出自己最担心的事。
“那时候逃起来反倒容易。”谢小玉语出惊人。
所有修士都竖起耳朵,他们刚才一直听得很仔细,现在更是格外专注。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带的东西很多?”谢小玉偏偏吊人胃口。
“是。”同时五、六个人一起答道。
谢小玉他们上船的时候,很多人就感到非常奇怪,他们居然抬着三只大袋子,每个人身上还至少有两只纳物袋,这哪里像修士,简直就是跑单帮的。
“我们本来就打算在城破之后逃跑。”李光宗抢先说道。
“说来听听。”络腮胡修士越发来了精神。
“小哥,还是你来说吧,我的嘴笨。”李光宗知道自己的斤两。
谢小玉倒也不推辞,“我没打过仗,但是兵书没少看,攻城战没什么技巧,就看哪一边的实力更强,哪一边能做到上下一心,哪一边能够舍生忘死。这些我们都做不到。”
“我们都是被强迫来的,说得难听点,我现在最提防的不是土蛮,而是那些当官的。像我们这些人不是被当成肉盾就是当成弃子,反正逃不了炮灰的命,甚至被人背后捅刀都有可能。还没开战就已经这样,能赢才见鬼呢!所以我的想法是离那些当官的越远越好,自成一队,这是被允许的,只要多割几个首级就行,等到攻城战打到急迫的时候就没人顾得上我们,那时候就可以考虑退路。土蛮的人数多,但是他们的实力没强到哪里去,想打下北望城,肯定要死很多人。城破那日,他们恐怕已经精疲力尽,这就是我们的逃生的机会,而且事后他们也没力气追,历来的战争都是这样。”谢小玉不紧不慢地说着他的想法。
大家都一样,肯定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才被逼上战场,所以他的顾虑很可能也是这些人的顾虑,他的想法同样也可以成为这些人的想法。
好半天,那个大声说话的,差一点惊动敌人的修士举了举手道:“算我一个,我脑子不灵光,一个人的话肯定活不了,不如跟着兄弟你赌一把。”
有了第一个人开头,其他人纷纷有所表示。
“跟着我可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需要的是有本事的人,没兴趣带着个累赘。现在各自报一下擅长的本事吧。”谢小玉反倒端起架子。
这话并没有引起众人的反感,反倒让他们更加放心。
他们可不想跟着一个什么人都收的老好人,那多没安全感?
一个足智多谋、冷酷务实的人有安全感多了,这种人通常被称作枭雄。
“我叫赵博,修练的是《癸水真诀》,最擅长水遁。”第一个人抢先开口。
“《癸水真诀》?你练错了。”谢小玉随口扔了一句打击人的话。
赵博张大了嘴。他有心想问,但是现在明显不是时候。
苏明成、李光宗等人心中暗笑。
他们跟着谢小玉那么长时间,眼界也高了,知道大多数散修都是拿着一部功法乱练,所以在谢小玉眼中,很多人额头都盖着一个印戳,上面是一个又大又红的“错”字。
“门派出身确实了不得。”络腮胡修士挑起大拇指,然后自我介绍道:“在下王晨,会一门《小衍神算》,不算精通。”
一听到这话,谢小玉从口袋里掏出三枚赤火钱。
“阁下原来也是方家。”大胡子王晨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这三枚赤火钱都带着一丝灵气,但是那些气息异常驳杂,亦非先天所生,而是在人的手里流来转去,年深日久凝聚出来的后天灵气,正是卜卦易算的绝好法器。
大胡子抄起铜钱往地上一扔,然后看了好半天,脸色赤红地指了指一个方向说道:“我只算出来这个方向生机更大一些,而且应在三天之后。”
他这话一出,原本心中还有些怀疑的人都心服口服。
刚才谢小玉一上来就说要在这里躲上四、五天,那正是在三天之后,而且王晨所指的方向正是北望城。
“马马虎虎。你的手法还行,但在解卦方面差了一些。”谢小玉随口评论着。
谢小玉嘴上这样说,心底里却暗喜,这正是他需要的帮手。
他自己正好相反。
他看过不少易算方面的典籍,理论上很精通,可惜易算之术需要相应的功法配合,他没练过。
那三枚铜钱是唬人的,到了他的手里一点用都没有。
不过和易数推算相比,这个王晨的另外一个用处更加重要。
谢小玉从纳物袋里取出一根旗杆,展开之后晃了晃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王晨的眼睛瞪得滚圆,他当然认得。
不只他认得,人群之中还有一个人也跳了起来,同样两眼瞪得滚圆。
“看来你们都懂得阵法。”谢小玉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对阵法并不精通,只是勉强会用;苏明成、李光宗他们则一窍不通,平日有妖兽跑过来,他们只会把妖兽一次次挪到外面去,根本不会其他变化。
阵法和易算相通,甚至可以说易算也是阵法中的一种。
那三枚铜板就相当于阵基,往地上一扔就是摆下一座阵法,铜板的方位就是阵的变化,从中可以看出天机运转。
所以,会易算的人大多懂阵法。
“我现在有点相信你能够活着逃出去了。”王晨没有说破那根旗杆的奥妙,那个跑过来的人也是一样。擅长阵法的人大多心思细密。
看到有人主动跑出来,谢小玉改变策略:“现在换一种问法。谁擅长其他遁术,特别是土遁?”
“我。”一个人举起手。
此人看上去二十多岁。
五短身材,一脸麻子,样子非常可笑,这个人其貌不扬,但是颇为傲气,朝谢小玉说道:“叫我麻子就可以了,我和你一样,都是那种回不去中土的人。”
谢小玉一听就明白了,这个人也是流放犯,可能还是门派出身。
“谁修练过,瞳术,灵耳,灵鼻,或者感应之法?”谢小玉再问。
这次站出来的是那个身材消瘦,擅长飞网的修士。
此人相貌质朴,拱手说道:“小哥的灵耳我已经见过了,在下吴荣华,以前是猎手,修练的功法对于六感都能增强,可以看到一里外的小雀,可以听到五里外的人声。”
谢小玉对于这个人颇为客气,只凭那手飞网的本事,这个人就已经无可取代,不过试还是要试试,他转头朝远处看了一眼,然后朝着一个方向指去:“那边最高的树上站着一只小鸟,脖颈有一圈红毛,它的脚是什么颜色的?”
“红的。”吴荣华立刻答道。
谢小玉满意地请此人坐下,继续问道:“谁擅长飞纵跳跃之术?”
这次出来的人多了,一下子跑出来五个,其中一个就是刚才会法阵的那位。
那个人不等谢小玉开口,双脚一蹬,身体飞纵而起,瞬间幻化成无数虚影,这边隐没,那边显现。
另外四个人里有一个立刻退了回去,刚才没比较,所以他以为自己很不错,现在一比之下,他明白自己的斤两不足了。
另外三个人却起了较量之心,顿时一个个展露起身手。
这三个人的飞纵之术确实了得,一个灵动如风,身若游龙,在树木间转来转去;一个不动则已,动辄快如闪电,让人捕捉不到身影;最后一个没那么快,却如同一片羽毛,在半空中不停飘飞。
看得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全都在心里暗自思索,如果碰上这样的对手,有几成把握能够逃脱性命。
本来说是躲四五天,结果六天之后,这群人都有点不想离开。
一开始是谢小玉指点赵博修练中的错误之处,其他人看得心痒,也过来请教。
谢小玉来者不拒,他确实有真本事,以前在藏经阁看的书够多,不管别人问些什么他都能指点两句。
这帮人除了那个麻子,其他人都是散修,和苏明成一样,以前都是摸索着修练,练错的地方一大堆,不明白的地方更多。
别看谢小玉只是指点几句,对于这些人来说,就如同黑夜中的明灯,原本没有方向,连路都找不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进沟里。
现在方向有了,可以顺着方向走下去。
趁着那些人心生感激,谢小玉趁机提议交换,他拿自己手里的功法换对方的功法。
他换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看上去不怎么要紧的东西,比如他从吴荣华学的就是飞网的手段。
这些都是小道,不涉及根本,所以那些散修大多欣然应允,甚至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有了这个开头,散修们互相之间也开始换来换去,马上就要上战场了,他们为了活命,也就没了以往的门户之防,除了根本的功法绝对不会外传,不那么要紧的功法全都拿来交换。
短短几天里这些人交换得不亦乐乎,每个人收获颇丰。
不过这个地方毕竟不能久留,第七天一早他们还是出发了。
出发之前,谢小玉掏出那三枚铜板对王晨说:“你占一卦。”
“你在易算方面的本事在我之上,为什么你不自己来?”王晨翻了个白眼。这六天他们切磋了好几次,他输多赢少。
“你又不是不清楚,易算之道,算别人容易,算自己难。如果我只充当军师,不率领队伍,我当然可以算。”谢小玉的理由很充分。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是纸上谈兵,懂易算之术但是没练过。
王晨不疑有他,拿起铜板往地上一扔。
三枚铜板乱转,好半天才停了下来。
“从卦象上来看,取道东南最为安全。”王晨抬头看了看谢小玉。
“算得一点没错。”谢小玉笑了笑。
他没练过,天心未开,掷出铜板也没有用,但是他看得懂卦象,所以用脚点了点其中一枚铜板,说道:“这个方向有争斗之相,却没凶险之兆,对我们来说,这意味着一大堆土蛮首级。”
王晨蹲下身子沉思起来。
“我们此刻身处险境,本来是一个大凶之卦,这时候想要平安,只能从凶卦中求,上上大吉未必是好事,这就如同大病之时忌用人参一样的道理。”谢小玉在一旁耐心地解释道。
王晨是最早亲近他们的人,而且会易算、通阵法,绝对是值得拉拢的人。
“围三关一,看上去最安全的一路可能就是绝地。”麻子似有所感地自言自语。
谢小玉看了那人一眼。他早就觉得此人也有故事,出身肯定不简单,可惜那人沉默寡言,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两位,受教。”王晨重新站了起来,似乎有了不小收获,朝着谢小玉和麻子抱拳一礼。
“我不通易算,教不了你什么东西。”麻子根本不受。
“小哥,他比你更跩。”李福禄大声嚷嚷道。
原本凝重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很多人嗤嗤轻笑起来。
“小哥以前也跩。你忘了刚来那会儿是啥样?脸上和和气气,眼珠子却长在脑门顶上,不过现在好了许多。”二呆在旁边抬头。
麻子朝谢小玉看了一眼,眼神温和了许多。
之前几天谢小玉对任何人都有问必答,在他看来除了收买人心,也是卖弄,但是此刻两个傻小子的对答却让他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有时候教人教上瘾了也会变成这样。
“别啰嗦了,走吧。”谢小玉又戴起白银长耳。
吴荣华同样拿出一对白银长耳。
这东西不是什么法器,用不着炼炉,凭这些人的本事甚至连工具都不用,直接用手指头就捏出来了。
不只是白银长耳,连阳燧镜他都弄了一对。
这两个人,一个在前面引路,随时警戒前面的一举一动;另一个人在末尾殿后,绝不放过一丝风吹草动。
他们嘴里各衔着传音信符,免得有赵博那样的冲动鬼暴露大家的行踪。
和当初在落魂谷的时候一样,谢小玉将土蜘蛛远远地放了出去,他跟在后面,不时用“观天彻地洞幽大法”观察四周。
要说速度,这群人倒也不慢。
谢小玉脚下一对神行甲马可以日行千里,再加上他本身就会陆地飞腾术,两者相加,已经到了陆地行走的极限。
其他人也差不多,知道自己要上战场,肯定会在逃跑上下点工夫,练气境界能用的飞遁之法都跳不出陆地行走这一级,即使一些飞遁之法可以短时间将速度提到极高,但是时间长了都一样,一天里最多两千里上下。
一个早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连一头妖兽也没碰上。
不过这也好理解,各地的土蛮都往这边聚集,土蛮的食物本来就不多,一路上只好边行军边打猎,妖兽都挺聪明,肯定都躲起来了。
眼看着快到中午,谢小玉突然放慢脚步。
他隐约听到远处传来叽里咕噜的说话声,那声音远在十里之外,应该就是早晨卦象上指明有可能遇到的土蛮部落。
“全都停下。”谢小玉传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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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立刻停了下来,所有的人都显得异常凝重。
谢小玉飞身跳到树冠上,一拍纳物袋,阳燧镜瞬间飞了出来,在半空中自行组合。
组合完成的阳燧镜飘浮在半空中,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照了过去。
透过阳燧镜,他第一眼就看到几个土蛮斥候也站在树冠上,不过那些人肯定看不到他。
就算老鹰的眼睛能看到一里之外草丛里的兔子,也没办法看到十里之外的东西。
这是肉身的极限,想突破极限,只有靠法术或者其他手段。
“那应该是一支小队,人数在五十到八十之间。”吴荣华用传音信符说道,他同样也听到远处的动静。
“你怎么知道?”谢小玉问道。事关那么多人的性命,谨慎为上。
“这是我唯一比你强的地方。我在这里待了二十年,整天在深山老林里晃,没少和土蛮打交道,我还听得懂他们的话。”吴荣华没有感到不满,小心绝对不会有错。
“那太好了,干掉他们!”苏明成在底下怂恿道。他巴不得有什么对手能够让他试一试剑蛊的威力。
“动手吧,趁现在多砍几颗首级。”王晨也赞成。早上那一卦让他明白了很多。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同意。
敌我人数相差不多,而且敌在明我在暗,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何况一颗首级就是一份功劳,功劳积累到一定数量,就算退出战场都没人会管。
“好吧,我们从两面夹击。第一队、第三队跟着我,第二队、第四队跟着荣华。我先动手吸引土蛮的注意,荣华带人从后面上。”谢小玉开始分配人手。
四个小队早就已经分好,每个小队都有一个擅长飞纵跳跃的修士,一个精于遁法的修士,此外还有两、三个人专门进攻,四、五个人专门防守。
换成刚认识的时候,绝对没有人会听从这样的安排,现在却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六天下来,大家都已经明白自己的位置。
这里面有李福禄的功劳。
一开始有几个人不服气,觉得李福禄他们刚刚入门,连李光宗也只有练气二重,结果李福禄就和他们单挑一回。
事实证明在练气六重之前,什么无上秘法都比不上保命六招。
见识到厉害之后,再也没人敢乱说话。等到众人知道李福禄他们修练才半年,白天还要挖矿,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连麻子都不例外。
这绝对是活生生的招牌。所以此刻,对谢小玉的命令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
两路人马迅速分开,谢小玉带着人绕了一个小圈,从左侧迂回过去。
离土蛮休息的地方不到一里,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犬吠之声。
谢小玉原本就没指望可以偷袭那群土蛮,他能养土蜘蛛报警,对方肯定也有同样的手段。
第一个出手的仍旧是苏明成。只见他飞身而起,身体四周黑云滚滚,双袖一展,两片虫云发出雷鸣般的嗡嗡之声飞了出去。
这个家伙越来越有绝世老魔的姿态了。
虫云所过之处,树木纷纷枯萎,焦黄的树叶如同雨点一般落下,迎面撞上的那些土蛮全都被虫云直接穿透瞬间没了性命。
看到苏明成威风八面,另外一个人看不过去了。他右手一甩,无数金色刀片如同彩蝶一般飘飞而出,在半空中漫天乱舞着。
这片刀阵没有虫云声势恢弘,覆盖的范围也没那么大,却也厉害非常,所过之处那些土蛮全都被斩成几截,杀人之快比起苏明成只是稍微逊色。
此人道号法磬,就是那个通阵法又擅长飞纵跳跃之术的人,一身本领也颇为了得。
这两个人就犹如两尊煞神,漫天虫云往下一压,无数金刀再上来一卷,眨眼间大半土蛮已经命丧黄泉。
不过,土蛮也不都那么差劲。
有一个长身光头、满脸刺青、胸前挂着一条骷髅长链的土蛮浑身喷发出赤红色的火焰,将虫云和刀阵全都逼在外面。
这人嘴里哇哇怒吼,猛地扯断胸前的骷髅长链,十几颗骷髅瞬间飞到半空中,各喷出一团火云,朝着这边飞了过来。
“这是巫术?怎么看着像魔门秘法?”谢小玉惊问道。
“很正常,土蛮里有聪明人,他们捉到修士,拷问出功法,就会尝试修练。佛道两门的东西太过深奥,土蛮很少有人练,练成功的更是没有,魔门和旁门的东西却很对他们的胃口,修练容易,进展迅速,他们又不怕死,根本不在乎什么走火入魔。”苏明成连忙在一旁解释。
“你们两个别在那里说嘴,这边快撑不住了。”法磬在一边怒吼道。
十几颗骷髅头一个个都有锅盖大小,四周笼罩的火云有方圆一亩,灼热逼人。
苏明成的剑盅根本撑不住,那东西正是他的克星。
法磬勉强可以撑一下,不过他撑得很是吃力,此刻全靠一面绘有阴阳太极图案的圆盘幻化出无数太极虚影将它们逼在外面。
“这里人才济济,每个人都有好东西啊。”谢小玉不疾不徐地说道。他开始不出手,就是想逼出其他人的手段。
正说话间,那个施展魔门秘法的土蛮头顶凭空出现一座山的虚影。
那片虚影高有百丈,底部有数十亩方圆,上半截山峰颇为清晰,下半截却是烟雾缭绕。
那昏黄的云雾不但没有一丝轻灵,反而厚重异常。
那个土蛮知道不妙想要闪躲,可惜身体已经被罩住,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轰的一声巨响,整片虚影压力下来。
刚才将虫云和金刀挡在外面的魔火,却没能挡住这泰山压顶,火瞬间就压灭,那个土蛮瞬间就被压在底下。
这一击将方圆数十亩的整片区域笼罩在底下。
环抱的树木被压成粉末,地面一下子凹陷下去,仿佛有一座看不见的山落了下来,硬生生在地面压出一个印痕,不过转瞬间大地就又鼓了起来。
滚滚的黄土四处飞扬,烟雾朝着四面八方铺开,挨得稍微近一些的树木全都撞得的连根拔起,稍微远一些的树木也纷纷折断。
等到烟雾散去,眼前只剩下一座鼓起的土丘,这座土丘不高,但是范围极大,通体溜圆,上面什么东西都看不到,别说土蛮,连树渣都看不到一个。
“好霸道的法术。”苏明成脸色发白。他刚刚建立起的自信又被打没了。
“放心这招肯定不能轻用,一击之下,自己恐怕也没余力了。”谢小玉有如电一式,虽然这招声势惊人,气势宏大,但是如果单打独斗的话或许还要更胜一筹。
他用如电也是一击出手再无余力。
“土蛮都埋了,怎么还取首级?”对面传来吴荣华的声音。
“这有什么为难?等我歇口气就把尸体弄出来。”谢小玉也有一些炫耀的味道。
“别说那些东西,这边还没搞定呢。”法磬怒吼道。
魔头不同于法器,即便驾驭者已死,这东西仍然会凭本能战斗。
“你叫也没用,难道你没发现这家伙外强中干,一身修为还不到练气六重,肯定是放逐之前被废了功力,现在重新修回来的,身上也没有像样的法器,肯定是被门派里拿回去了,你要他用什么和那十几头魔头斗。”麻子远远用传音符说道,指的自然是谢小玉。
“谁说我没有手段,我只是在等最好的时机。”谢小玉当然不能落了下风。
此刻他镇住队伍里的其他人靠的是智慧和见识,没有实力也得不到认可。
“德望,你再支持一会,拜托了。”谢小玉朝着一个矮矮胖胖的修士说道。
那个阴阳圆盘正是此人放出来的。这人比较低调,平时不声不响,没想到居然藏着这么件好东西。
攻击可以集中于一点,防守却要面面俱到,所以防守法器好的极少。
“没问题,不过回头你得给我些指点。那天我问你器身合一,你支支吾吾,明显是不肯说。”矮胖修士在那里讨价还价。
不过他说这些的时候嘻嘻哈哈,更像是开玩笑。
“这要容我想想,我以前走的是这条路,脑子里有很多东西是门派里的不传之秘,没有好好梳理过,我不敢乱说。”谢小玉回道。
“这样说来,所有人里我最占便宜。”赵德望哈哈大笑起来。
“他如果肯说的话,你确实占便宜。”麻子又在旁边刺了一句。
谢小玉不想和此人争辩。
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的处境差不多,这人嘴上挺臭,胸中更是怀着一股戾气,但是该出力的时候也没有藏一手,这已经不错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是几个魔头仍然扑咬不停,他们身体周围包围着火云。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弱许多。
魔头会自主进攻,而且越杀越凶,不过消耗也大,如果杀不了人,又失去饲主,得不到补充,就会渐渐变弱。
眼看着魔焰开始明暗不定,谢小玉突然打出六道碧绿光华,这六道碧绿光华极快,瞬间没入骷髅骨头里。
被打中的六个魔头发出刺耳的长啸,紧接着发疯似的朝着旁边的魔头一口咬了下去,被咬住的魔头同样怒吼连连,但是失去了先机,它们除了疯狂喷出魔火烧灼敌人,再也没其他办法,可惜魔火再猛烈也没用,对方根本不怕,反倒当着补品直接吸收。
眨眼间,被咬住的六颗骷髅头颜色变得暗淡,四周笼罩的红云也散乱不堪。
“以无形魔头压制有形魔头,哈哈哈哈——好一个名门大派子弟。”麻子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其他人全都没有看出那六道碧绿光华是什么东西,被麻子说破之后,这才恍然大悟。
“看来你心中也有无穷恨意,是不是想有朝一日回去讨个公道。”麻子状若疯狂。
谁都明白,此人明着说谢小玉,实际上是说他自己。这番话里包含着无尽的愤怒和苦闷,还有冲天的怒气。
“回去肯定要回去,不过没有足够实力之前,我连想都不会想。”谢小玉的心态非常平静。
刚来的时候他和麻子差不多,不过来了之后先是遇到李光宗,又连连碰到机缘,心中的戾气早已经化解大半。
他学魔门的东西完全是机遇巧合,并不是刻意寻求。
“你刚才施展移山搬海的威力大得惊人,我本来以为是有特殊的法门,现在我明白了,你还练了‘偷天换日’一类的魔功,以练气境界强夺天地之力,所以威力才这么恐怖……这条路可够凶险的。”谢小玉一报还一报,一口道破麻子的底细。
“彼此,彼此。我借魔头之手窃取天地之力,看似凶险,只要把持住本心,不让魔头所乘,就没什么事。你却不同,无形魔头,每杀一命,无形魔头就增凶残,迟早有一天魔头会脱出你的控制,到时候你的麻烦就大了。”麻子也是不客气,针锋相对地回敬着。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直说得周围那些人寒毛直竖。
“大门派出身果然厉害,即便仙道走不通,也可以转修魔道,很快一个个就修成大魔头。”王晨低声自语着。
“老苏,你会不会也是玄门正宗出身?”法磬顺口问了一句。
苏明成只能苦笑。
“你还真说对了。”李福禄在一旁揭苏明成的老底。
“我……”法磬打了一个寒战。
他只是开个玩笑,这里最邪的莫过于苏明成,没想到捅出了真相。
只要一想到苏明成那恐怖的模样,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夜已深,在一片山坳中,谢小玉靠着一块大石头坐着,手里不停摆弄着那六颗骷髅头。
离他很远的地方,麻子也一个人坐着,手里同样捧着颗脑袋,这颗脑袋光溜溜的,上面满是刺青。
这颗脑袋是土蛮的,既然人是他所杀,首级当然为他所得。
“小哥,这东西怪吓人的,魔门听上去也不是好东西,你和那人怎么都选这条呢?”李福禄凑了过来,他早想问了。
山坳不大,一个人说话别人都听得见。
麻子朝这边抬了抬眼睛,然后又盯着手里那颗脑袋。
其他人则竖起耳朵。
“魔这东西听起来可怕,其实不然,佛门未曾大兴之前,魔门乃是西方大教,今日的佛土当年便是魔土,佛门的许多手段都是借鉴魔门,对很多事的看法两边一样。”
“佛门和魔门最大的分歧就是‘情’。佛门主张无情,什么爱恨情仇一律抹杀,只有无欲无想才能得大解脱;魔门正好相反,他们主张寄情,争斗的时候借助愤怒的力量,修练的时候借助执念的力量。”
“他原本是道门的子弟,道门讲究清静无为,思想和佛门相近,甚至有人说两者本为一体,都出自太古玄门。天玄地黄,玄代表天,所以佛道两门最后追求的都是佛道,也就是三千大道,八万四千法门。”
“他心中充满嗔恨,怎么可能再清静无为?又如何能够无欲无求?心性不符,再如何努力都是枉然。再想有所成就,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路是忘却仇恨,回归本源。他只要能够做得到,功行立刻大进。另外一条路是魔道,魔道是有情之道,心中的恨意正式滋养的补药,借助恨意修练同样可以突飞猛进。”
谢小玉一边拨弄着骷髅头,一边解释着。因为说的是别人,所以他没有负担。
“你还不如我呢。”麻子哼了一声:“我至少选定了一条路,你却首鼠两端,心中有恨意,但是又因为那群土包子的缘故心中又多了点善意,所以犹犹豫豫,一脚踏着道门,一脚踏着魔门。”
“还是道门好,道门好。魔门邪里邪气,而且出了名的凶险。”赵博在一旁劝道。
“你说呢?”谢小玉朝着麻子扫了一眼。
“我承认比不上你博闻强记。我以前待的是战堂,你是藏经阁的吧?”麻子不想献丑。
他的见识不错,让他指点一下别人也没问题,但是说到各派经义、各教渊源,那就不行了。
“不可能吧。”
“怎么会是藏经阁的?”
“这样厉害进不了战堂?什么门派有这样高的门坎?”
除了苏明成和李光宗等人,别的修士一个个都大惊失色,他们的反应和当初的苏明成一样。
“大门派里的龌龊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藏经阁是塞那些没权没势天纵奇才的地方。”麻子冷冷地说道。
那些修士也有聪明的已经猜到几分原因,没猜到的也不想多琢磨,大门派的事离他们实在太远了。
“还是说说魔门吧。”赵博同样没兴趣多想,他对佛道魔三门秘辛更感兴趣。
其他人也全都竖起耳朵。
“位高权重的未必是好人,大教也是一样。魔门被世人厌恶不是没有理由的,杀生血祭在魔门看来很正常,万物有灵,而人是万灵之长,所以魔门认为最好的法器就是人。”说到这里,谢小玉抛了抛手中的一颗骷髅头。
不需要多说,就这两条已经足够让人望而生畏。
“把你的刀轮给我。”谢小玉朝着李光宗招了招手。
李光宗不知道谢小玉想干什么,不过他还是从纳物袋里取出刀轮丢了过去。
这东西能远攻能近战,单打独斗非常顺手,但是在战场上却不如大刀长矛管用,所以这几天来,他用的都是背后那把伸缩自如的长刀。
接过刀轮,谢小玉双手掐诀,朝着六颗骷髅头打去,只见那六颗骷髅头发出呜呜的哀鸣,在半空中抖个不停,像是不满,又像挣扎。
“孽障,给我乖乖听话!与刀相融,到了战场上保你血食不尽;如若不然,就让你们立刻湮灭。”谢小玉大声斥道。
那六颗骷髅头根本不听,只兀自挣扎。
谢小玉随手弹出六道白光,白光如同锋利的刀片不停刮着骷髅头骨,直刮得火星乱冒,刮得六颗骷髅头嗷嗷惨叫。
魔头都有灵性,知道挣脱不了又尝到厉害,再加上刚才的承诺,它们滴溜溜一阵乱转,朝着刀轮飞扑而去,瞬间咬在刀轮内侧。
骷髅原本是骨质,一咬上去立刻蒙上一层金属光泽,和刀轮完全变成一体。
刀轮也起了变化,原本光滑平整的刀面变得高低起伏,一根根扭曲的筋脉朝着四周延伸,有的地方还疙疙瘩瘩。
“你居然还懂魔炼之法。”麻子知道谢小玉在干什么,他看得眼红。
魔门造器别有一功,并不在意材料的质地,反倒更注重灵性,接近于太古时代那种道法自然的造器之术。
谢小玉对太古时代的东西一向很感兴趣,所以在门派里看了不少这方面的东西。
魔门一脉是从太古时代延续下来的传承,论源远流长远在佛道两门之上。
他在那些典籍里面无意中找到魔门造器之术。
“想不想交换?我知道你想把那颗首级炼成魔头,但是一来时间太长,二来你不知道怎么炼。如果有了魔炼之法,你只需要拿一件法器出来往上一合,立刻就是一柄现成能用的魔兵。”谢小玉早就猜透麻子的心思。
“你最好不要狮子大开口。”麻子警告道。他已经感觉到对方准备敲竹杠了。
他很清楚,谢小玉对散修大方是因为散修没什么油水,但是他不一样,大门派出身又在天宝州晃荡多年,身家绝对丰厚。
“那么你开价。”谢小玉倒也爽气。他是想敲竹杠,不过并不打算敲得太狠;再说那人修练的方向和他背道而驰,拿出来的东西未必对他有用。
“我看你最善用符,我这里有一部《天符宝箓》,想不想换?”麻子拍了拍纳物袋。
“《天符宝箓》,苍云山天符峰的根本大法,总共分成天、地、人三卷。人卷入门就有,地卷要成了真人之后才会授予,天卷更是要成了长老之后才能看到,还不完整,只有掌门可以看到全部。据说整套《天符宝箓》可以算得上惊世典籍。”谢小玉最后那句话是说给苏明成和那群小子听。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那群小子全都嗤之以鼻,苏明成也一脸微笑,笑容中带着一丝得意。
看到这群人的反应,不只麻子懂,其他人也都明白,人家手里有更好的东西。
“我手上还有一部上品的剑修之法。”麻子试探道,他已经没刚才的气势了。
“我手里的剑修之法和符法同一个等级。”谢小玉叹道。
其他人没什么反应,苏明成一下子跳了起来。他以前就有所猜测,这一次终于得到证实。
“你开价吧。”麻子没兴趣再说下去了。比见识,他已经差了一筹,现在比身价,他又矮了一截,他从来没如此窝囊过。
“已经这么多天了,你难道还不清楚我在意一些什么吗?土遁、水遁、飞遁之术、六感修练之术、阵法,你有那样?”谢小玉问道。
麻子知道这是冲着他的土遁而来,偏偏这东西不能给。
其他人全都在旁边目瞪口呆。他们修练一门都来不及,这位居然门门精通,怪不麻子刚才说天纵奇才。
好半天,麻子才挤出一句话:“我这里有一门炼丹秘术,你要不要?”
“要。”谢小玉立刻叫道。
“妈的,你还真会炼丹。”麻子的脸都有些发青了,他被打击得不轻。
“你也会炼丹?”谢小玉问道。
“我也不是什么有财有势人家出身。”麻子嘟囔道。
“你至少是战堂的,比藏经阁总好得多了吧?”谢小玉怨气更重。
两个人同病相怜,你一言我一语,顿时山坳里酸气十足。
其他人全都傻眼了。不只在天宝州,炼丹师到任何地方都是被高高供起来的宝贝,没想到大门派里面随便出来个弟子就是炼丹师。
好半天,王晨一转身,头埋在手肘里,也不打坐修练,自顾自蒙头睡觉。
一个修士也轻叹一声:“这也太打击人,让我们这些散修怎么活?”
“别再说了,我现在最不想听见‘大门派’这三个字。”王晨闷闷地说道。
其他人的心情都差不多,唯独苏明成满脸微笑。
他一直被打击,已经麻木了,身旁的人全都是一无所知的粗人,根本不懂他的感受,这更让人气闷,现在总算看到有人和他一样,而且人数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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