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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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昶知道他在装聋子,田泽就是程旭这事,他方才分明听到了。

但程昶懒得与他计较,只说:“无妨,我桌上有一幅画,是田望安追查布防图失窃案时,所作护卫秦久的画像,你拿着这幅画给陛下看,然后再提田望安高热的事,陛下自会跟你去太医院探望他。”

让人打田泽板子,让人给他下引发高热的药,没什么旁的原因,寻个由头,当着昭元帝的面揭田泽后背的衣裳罢了。

左右他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

陵王如此,昭元帝更是如此。

数度对他下杀手的虽然是陵王,昭元帝何尝不是包庇纵容?

何况他这回回来,那个利用他,算计他,把他变作一枚制衡陵王的棋子的,不是这位九五之尊又是谁?

一路铺排,设局,先示弱,再捧杀,最后放权,让一个王世子掌权到非反必诛的地步,何尝不是把他逼上绝路?

倘若陵王是真凶,方家是帮凶,那么昭元帝,就是真正的罪魁。

明明是他们父子之间的恩怨,却要把他搅进来,凭什么?

他一个人生生死死这么多回,凭什么?

他不甘心,他们把他逼至绝境,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刘常。”程昶冷冷又唤一声。

“在、在。”

程昶一笑:“你不是墙头草吗?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要跟中书那边知会一声?”

他语气凛然,刘常听得浑身一凝。

“回殿下,下官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再说……再说下官漏的都是无关紧要的消息,倘事关天下社稷,下官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啊。”

“没什么,”程昶道,“等陛下到太医院来探望田望安了,你顺道也派人去中书那边传个信,把陵王引过来。”

“本王要让这位堂兄亲眼看着他的父亲是怎么和他的五弟相认的。”

只有这样,昭元帝与陵王才同时没有反应与筹谋的时间,这样,谁也不会压谁一头。

他就是要逼反陵王。

就是要逼他弑帝。

就是要让他们父子二人兵戎相见,自相残杀。

他们把他逼得末路穷途,那他们便一齐下来,在这深渊里陪他好了。

“殿、殿下三思啊。”刘常道,终于说了句实话,“倘若……倘若陛下这么仓促地认下五殿下,这宫中,恐怕将出大乱子。”

夜很静,月色似乎害怕眼前人,又往后退了一寸,屋中更暗了。

程昶一动不动地立在深影里,声音清幽:“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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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零章

夜半时分, 云浠一直歇不好,躺在榻上辗转反侧, 耳畔不断浮响着程昶送她回府后, 叮咛她的话。

他说:“你回去后,安心在府里呆着, 今日的事不必担心,左右有我呢。”

他还说:“你毕竟有禁令在身,近日不要到宫里来了, 总之无论发生什么,记得有我在。”

不知是否是夜色太浓,程昶说这些话时,为他的眼底覆上了一层阴翳。

原本很正常的两句话,云浠就是觉得有异样。

云浠记得, 程昶一直是寡言的。

便是他们眼下走得很近了, 无论提及任何事, 他至多说一次。

他性情疏离,不喜欢干涉他人,哪怕当年不满他手下厮役的言行, 因为没有碍着他,他从来没有指责过一句。

像今日这样再三叮嘱她留在府中, 还是头一回。

云浠忽然想起柴屏死的那日, 她去望山居找他。

当时他吃了酒,与她说:“柴屏死了。”

又说,“我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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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极苍凉, 眼底的阴翳与今日一般无二。

云浠一下坐起身,胸中心跳如雷。

她忽然预感将有不好的事的发生,却摸不到由头。独自在榻上静坐了一会儿,从榻边拿起今日程烨送她的平安符。

她将这枚平安符搁在榻边,倒不是因为有多么珍惜程烨的心意,而是因为程烨在对她表明心意前,与她提的一句话——“大概五六年前,淮北不是闹过一场旱灾么?望安与田大哥家乡遭灾,我就是那时与他们遇上的。”

五六年前……

宁桓说过,五六年前,淮北旱灾,有两个少年自北而来,一路往东南而行,最后到了金陵,正是五殿下与他身旁的小太监。

一念及此,云浠握着平安符的手一下收紧,翻身下榻,推门就往前院走。

正是寅初,天地漆黑一片,还没到前院,只听廊外一声轻响,有人在黑暗里唤了她一声:“大小姐?”

云浠听出这是白苓的声音,问:“阿苓?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白苓走过来,对云浠道:“哑巴叔认生,阿爹嘱我今日早点起,给他备好早膳送过去。”

云浠愣了愣:“哑巴叔?他昨晚宿在侯府?”

她昨日担心田泽,黄昏时分赶去宫中,等回府,府中的人都歇下了,竟不知道哑巴一直没走。

“秦伯伯昨晚有急事赶去西山营,临走问哑巴叔愿不愿意暂且住在忠勇侯府,哑巴叔像是愿意,秦伯伯就让他留下了。”

云浠十分意外,昨日秦忠把哑巴带来府上时,他分明还怕生得紧,便是见了她,也只管往角落里缩,怎么一夜过去,他忽然愿意留在这个什么人都不认识的府邸了?

云浠一念及此,忽然想到昨日她去后院找田泗时,他似乎刚从哑巴的屋子里出来。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是了,他说,他看到有人给后罩房送水和糕饼,就进去帮忙。

可是哑巴见了她都又惧又怕,见了田泗这么一个生人,为何竟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或许程烨的平安符帮她理顺了思路,让她想到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云浠折身往后院走去,推开后罩房的门,在黑暗里唤了一声:“哑巴叔。”

屋中的人惊醒得很,听到这声音,瞬时就往床榻角落里缩去。

云浠摸到桌上的火折子,点亮烛灯,然后看着哑巴道:“哑巴叔,是我,我是云舒广的女儿,阿汀。”

可哑巴不理,他似乎很怕她,拼命地挥手把她挡开,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哭腔。

云浠见他这么害怕,心底涌上一阵阵的寒意——昨日田泗来看他时,他分明一点动静都没有的。

她握住哑巴的胳膊,问:“昨天下午有个人过来看过你,你……是不是认得他?”

哑巴似乎没听明白她的话,又欲挥臂把她挡开,可云浠紧接着就道:“五殿下,五殿下你知道吗?”

哑巴的动作缓下来。

云浠问:“昨天下午,那个过来看你的人,是不是就是五殿下身边的人?”

“那时,你受我阿爹之托,照顾的两个少年,其中一人就是他对不对?”

“你们当时一起住在吉山阜附近,直到塞北一役过后,他们离开草原来了金陵,对不对?”

哑巴听着听着,渐渐地瞪大眼,仔细看向云浠,似乎想要自她明媚的眉眼中分辨出她儿时的模样。

然而没过一会儿,他忽又别开脸,拼命地摆起手来。

秦忠说过的,哑巴没有全傻,他还明白一些事,记得一些事的。

或许是田泗叮嘱过他,不要把望安就是五皇子的秘密透露给任何人,但是他的掩饰实在太拙劣了,拙劣到云浠一眼就能看穿。

云浠怔怔地在塌边坐下。

她总是这样,全心全意地信任身边人,绝不去怀疑他们分毫。

田泽与田泗的来历,他们二人的真实身份,她从来没有深究。

眼下想想,当年父亲战亡,哥哥战败,整个金陵几乎无人与忠勇侯府相交,她的身边忽然出现两个愿与她共甘苦的人,难道仅是巧合?

这些年,田泗与田泽一遍又一遍地说起忠勇侯府待他们有恩,她一直不以为意,如今回想,他们所谓的恩,究竟是指她把田泗收来身边做捕快,还是她父亲云舒广待他们的恩情?

田泗说过,他的口吃是曾经遇上歹人吓出来的,而当年明隐寺血案,岂不正是五殿下与小太监平生第一回 见血?

田泽日前提过,他的亡母擅画,而五殿下的生母宛嫔生前正是丹青大家。

这些细枝末节当时觉得稀松平常,而今想来,竟然全是破绽。

云浠虽然猜到田泽就是五皇子,心中并没有松快多少。

她记得有回她为白苓去跟田泽说亲,田泽说过,他以后会与田泗一起离开金陵的。

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打算要认回皇子的身份。

可是今日,程昶却叮嘱她说,无论发生什么,近日不要到宫里来了。

云浠细细琢磨着这话的意思。

她是有禁令在身的,究竟会发生什么,值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闯禁令赶去宫中?

云浠忽然想到程昶眼中的阴翳,那一抹被他潜藏在眼底,嗜血一般的猩红。

是啊,三公子上回就跟她打听过田泗与田泽的事,凭他之智,难道看不出田泽的异样么?

还是说,今夜田泽去文德殿求的一顿板子也并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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