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整顿1(1 / 1)
10月8号,国庆假期过去,李强本应该去上学,但却没时间,罐头厂千头万绪等着他。
李强首先是去了工商局更改法人和股权,李强占股百分之80,柳艳出资50万占股百分之20,任罐头厂厂长。
同时罐头厂更名为惠民食品公司,紧接着银行和债主上门催债,李强二话不说都直接还清,又注资四百万作为工厂的流动资金。
至此李强一共用1900万有1626万用在了罐头厂上,罐头厂拥有流动资金460多万。
当天下午,李强就举行了全体会议。
第一次举行管理层会议,李强从早上八点等到中午,人都没到齐,陆陆续续的就到了五个人。
为什么?因为员工都属于国企编制,不是李强能说开除就开除的,因此没人搭理他。
李强脸黑成锅底,下午找潇慧茹介绍了两个会计,开始查账,几天时间李强没事到处逛逛,员工大多懒散得很,许多都是早上来报个到就不见人影。
三天时间账目出来后第一时间李强就去了梁副处长的办公室。
开口就是要人事权,梁副处长当场就否定了。
李强一抱胳膊:“领导,不管找谁,都得给人事权。我自己的企业,我提拔几个人,开除几个人,还犯法啦?”
梁副处长瞪着眼说:“你要干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啊,你是开除几个人这么简单嘛?那可是两百多号离退休职工,你一下子全不要了!这两百多人闹起来,是去我家吃饭啊,还是堵在你大门口,去你家吃饭啊!”
他两说着说着火气都上来了,梁副处长管着全上海市的国企,别看是个副处长,可权力惊人。
“领导,反正人事我要是都不能自主,这企业我没法弄,前前后后我投了一千六百多万,现在全上海都在看我笑话,我要是成功了还好说,失败了以后谁还敢买国企?”李强最后甩出了一句话。
“从头到尾,我说了人事不能自主嘛?!我说过没有!”
梁副处长直眉瞪眼:“人事自主,不代表可以瞎来!你要是有本事,让员工安安稳稳的能过日子,不闹事,不要讲这两百多,就是全厂一千号人全不要,我也没二话!可反过来,你一接手就开除这个开除那个,几百号人忽然之间生活就没了着落,闹起来,后果你自己承担。”
李强忽然就笑了说:“那我开除十几个人总可以吧,账目你也看了,那些管理层都是一些中饱私囊的人,我第一次召开会议就只到了五个人,那我以后怎么管理?”
“可以!”梁副处长点头道。
李强回到工厂就让柳艳通知明天召开管理层会议。
刚坐下没多久,外面就嘈杂起来。
“不好了李总外面出事了。”柳艳推门进来紧接着何新福也跟了进来。
“怎么回事?”
“员工闹事……”
“这是要逼宫啊。”李强笑了起来,说:“代表选出来没?”
“董事长,我刚才上楼的时候,公会副主席李明浩就跟我讲,想要来找你,看他们那个样子,应该是有备而来的!”何新福忧心忡忡的说:“您是不知道,这个何明浩,在工人里很有影响力!当初罗厂长在的时候,他没少给罗厂长找麻烦!”
正说着话,就听到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外面有人敲门。
还没等李强说请进,门就被推开了,十几个工人涌进来,走廊里还有更多的人探头探脑的堵在门口朝里面看。
“你们要干什么!”柳艳脸一沉喝问道。
领头的那个工人,身材高大,脸膛黝黑,正是公会副主席李明浩。
“我们找李厂长!”何明浩说。
“找李董事长也不能直接冲到办公室来啊!再说了,有事说事,你们来这么多人要干什么?”何新福质问。
这下工人们七嘴八舌得炸开了锅。
“我们都是厂里的工人,怎么不能来?”
“关系我们每个人,我们当然都要来找厂长!”
“厂长又不是天王老子,还不能见啊……”
不算太大的办公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工人们没什么文化,也不懂什么叫做礼貌,情绪一上来,交流就变成了像吵架似的,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把何新福和李强给围住了,气氛剑拔弩张的。
“要造反了你们!”柳艳抓起桌上的电话,大声说:“喂喂喂喂,保卫科嘛?保卫科?!”
“柳厂长,你不用打,我也在这里。”保卫科科长余飞翔人走廊外面走了过来,带着两个保安。
这两个保安,其中一个李强以前见过,正是那天他做公交时装到他的唐连招。
何新福就是一愣:“哎我说老余,你怎么也跟着起哄啊!”
“老何你这话讲得,什么叫起哄!大家找厂长要自己的工资,难道不对!”余飞翔皮笑肉不笑的说。
“对,余科长说得对,我们就是要工资!”
“我们要工资!”
“本来就是差我们的!”
人群再次闹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发生冲突,李强拦住了又要说话的柳艳,大声的说:“大家安静一下!有什么事,说清楚,你们这样吵来吵去,我哪知道你们要什么东西!”
李强开口,人群倒是立刻安静了下来,相互看了看,最后统一看向了李明浩。
“厂长,我们都商量过了,这眼看着都要过年了,你得把之前欠我们的工资补发掉!”何明浩顿了顿,又说;“欠谁的钱,欠多少钱,账上都有!”
“就这一件事?”李强问。
“对,就这一件!”何明浩说:“李老板,你是大老板,有钱人,几百万上千万的,不在乎那几百一千,可是我们都是苦哈哈的工人,一个月就那么三百块钱不到,厂子里拖了那么久的工资,少的欠了两三百,多得都欠了快两千!这钱要是你不给,我们日子都过不下去,以后就没法干了!”
“李明浩,你这话不对吧。”李强淡淡的道。
李明浩的话听起来是在情在理的。
于情,工人们的确不容易,一个月起早贪黑就赚那么三百块钱,还要养活一家子,这一下子被欠了几百甚至一两千,眼看着快要过年了,谁受得了?
于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没什么好说的。
几句话,把在场工人们就搞得群情激昂,好像李强如果不还钱,就是黑心资本家,吸工人的血。
可是这话有点似是而非!
“上周二,全场开大会,大部分职工都在,我是不是和大家讲过,厂子现在有困难,共度时艰。拖欠的工资,等以后重新生产投入市场之后一分钱不少的补发给大家?当时大家没人反对吧?”
李强望着李明浩,目光又在众人身上扫过,继续说;“是,工资是拖欠了不假,可是这不是我拖欠的吧?相反,我来了之后,厂子还没开工,你们什么事都还没干,我就先把工资恢复到了正常水平。不说别人了,李明浩,你一个月工资奖金补贴加在一块352块钱,我来之前,只发240,现在补齐了吧?保卫科余科长,你是320块钱,之前一个月给你发210,现在也补齐了吧。还有你们在场的各位,有一个算一个,谁的工资没补?现在站出来,我当场给他补!”
李强话说到后来,语气渐渐的严厉了起来。
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吱声了。
李明浩的话看似有道理,李强的话也不假。
“当时不做声,听说能补工资,一个个都满意了,哦,工资补了,现在想想,这个老板好说话啊,好,那又开始不知足了,想得寸进尺,再要一笔,是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看我年轻,看我有钱,就觉得我好说话?搞一群人过来吓唬我,是吧?了不起啊,连保卫科都开始造反逼宫了!”
看着安静下来的工人们,李强陡然加重语气,重重一拍桌子,厉声道:
“我告诉你们,你们跟我来这套,门都没有!你们说的没错,我有钱,我怕什么?我手头一个学校,一年下来几百万,惹出了事,大不了这个厂子我不要了,你们自己接着闹,一个个喝西北风去!”
李强心里是一定要罐头厂的,所以不能让汽水厂乱起来,可是越是这样,嘴上越是要强硬。
事可以做,但得看是被逼的,还是主动给好处,要是前者,一次被逼,次次都要被逼,到后来这个厂子就没法管理了!
果然,他这么一甩狠话,刚才还群情激昂的职工们全体静默了下来,刚才几个朝前面冲的很凶的年轻工人,不自觉又超后面退了半步。
论和社会上混混流氓打交道的经验,保卫科最丰富,科长余飞翔咳嗽了一声,笑着出来打圆场:“厂长,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嘛……”
“余科长是吧?”李强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质问说:“你是干嘛的?保卫科是干嘛的?我出钱养着你们,是让你们来堵我办公室的?你这个保卫科长能不能干,不能干就让人,你明天就可以不用来上班了,保卫科长由唐连招暂代。”
“我……我……”余飞翔煞时就白了,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这个年代还不流行开除这个词。
“你要是不服,尽管去上访,这是私企不是国企!”说着李强又冲一脸茫然的唐连招道:“你带人回去看门,明天早上开会记得准时到!”
柳艳看向李明浩,说:“李明浩,你怎么讲?”
李明浩的态度比之前软了一些,却比余飞翔更有骨头,一挺胸,对李强说:“厂长,可是我们都是工人,欠的钱,都是我们吃饭钱,家里的活命钱!”
“对,谁不给我们活命,我们就跟谁拼命!”有年轻工人起哄说。
“别瞎说!”李明浩回头瞪了那人一眼,摆摆手,然后对李强说:“厂长,我是公会主席,就是帮工人讲话的。你刚才说的不错,一开始我们没要钱,那是因为知道厂子里没钱,而且我们也打听了,你是真有钱,大老板,你刚才自己也说了,一年几百万,那欠我们的钱,当然得还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顿了顿,说:“不是逼你,厂子换了老板,大伙心里都想好,要是你真没钱,我们能理解,可你现在明明有钱,要是有钱不还,那不是寒了大伙的心吗?我说句难听的,就算咱们不闹事,可心里不痛快,工作上磨洋工偷懒,将来损失的,不还是你吗?”
“对,厂长,我们都是老实工人,你把钱还了,我们感谢你!”
“几十万对你算什么啊?少买几辆车不就有了嘛!”
工人们议论纷纷的。
“李明浩,你倒是能说会道嘛,看来该去宣传科。”李强摇头笑了笑,说:“你讲得呢,有道理,不过我倒是想问问,要是这钱,我就不补发,你们准备怎么样?”
“厂长,你这么讲就是不讲道理了嘛,你都说了我讲得有道理,这不是赌气嘛!”李明浩也赌气似的梗着脖子,说;“那要是这样,咱们就不开工了,什么时候补发欠的工资,什么时候开工!”
“李明浩,你真是要造反啊!”何新福说。
“我们就是要过日子!”李明浩说。
李强语气缓和了些,说:“一共欠了六十多万工资,我是大老板,可这也不是一笔小钱,我为了接手罐头厂前前后后花了不少,光是帮你们厂还债,就花了快小九百万,这个账上都有,你们也清楚。所以呢,一次性拿出来,我也得想想办法。”
听李强的语气松动,李明浩的态度也朝后退让了一步,说:“厂长,您再难,您也是大老板,办法多,路子广,您动动脑子,一句话,就能把我们的问题解决了,以后我们跟着您,也能踏踏实实安安心心的干!”
“这样吧,何主任,你去通知全厂,明天开个会,全厂人,能来的都来,我们一块讨论一下拖欠工资问题,然后给它解决掉。”李强对李明浩说:“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四十万,一时半会的,我不可能一下子答应什么。”
为了拖欠工资的事,李明浩和厂子里的工人,也不止一次闹,本就没指望这样一下几句话就能解决问题,听李强这个表态,李明浩看了看一起来的工人们,说:“那好,明天开会说。不过厂长,您可不能敷衍我们,要是开会还解决不掉,我们还得找您做主!”
“可以。”李强点点头,“你们先去,在这之前,就不要聚在一块闹了,搞得场面难看,对你们也没好处。”
“领导你放心,我们都是厂子里的一份子,都是希望厂子好嘛。”李明浩点头说,然后挥挥手,说:“大家先走,不打扰梁厂长了。”
工人们来去匆匆,李明浩带头离开,办公室里的,走廊上的人,很快走了个一干二净。
李强站在窗口,很快就看见何明浩从一楼走出去。
他一走出办公楼,立刻就被还留在广场上的工人们簇拥在其中。
“这个李明浩,真是个刺头!可是偏偏在厂子里威望特别高!”何新福在边上叹气,说:“这人有点一根筋,真把自己当成工人代言人了,处处为工人讲话。”
“你的意思是说,他自己没什么坏心?”李强说。
何新福瞄了李强一眼,小心翼翼得说:“他个人倒是蛮正直的,平时谁家有困难都帮忙,自己家里还落下了不少饥荒,工人有点什么事,都找他出头,要不然他也没这么大影响力。”
李强点点头,笑道:“看来这还是个好同志,只是对我有点误会。”
“嗨,说不好这个人,反正工作很积极卖力,年年都是标兵。”何新福说。
“哦,那还是可以担当大任的嘛。”
李强脸上挂着笑,可看着广场上被上百号工人簇拥在其中,像领袖一般的李明浩,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
这个李明浩,一定不能留。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八点点半,罐头厂大礼堂里已经坐满了工人。
听说是解决拖欠工资的问题,工人们的积极性空前的高涨,连夜相互通知转告,全厂一千多个人,到了1008个。
“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柳艳站在台上,冲着大喇叭连续说了好几遍安静,可台下就是安静不下来,叽叽喳喳闹哄哄的,男同志还好点,有些泼辣的女工就直接冲着台上起哄,有哄何新福下台的,也有问何新福什么时候发工资的。
更多的人则是根本无视他的讲话,继续相互聊天。
站在后台的李强实在看不下去,直接走上了台。
他这么一登台,就跟自带噤声功能似的,偌大的大礼堂,几百号人,瞬间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他。
“吵什么吵,领导这不是来了嘛,都安静啊,听领导讲话!”柳艳把话筒递给李强,含羞带臊的闪到后台去了。
李强接过话筒,飞快的扫了眼台下,等了有七八秒才开口。
“大家都知道今天来是干嘛的,商量补发拖欠工资,拖欠的工资一共有60万3千两百22块钱,从上到下,几乎人人头上有份。我昨天让会计把清单整理的出来。不过,这笔钱,我现在拿不出来!”
这话说完,刚刚安静的礼堂嗡的一下又一次炸了锅。
下面工人们都十分意外,来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好多人好以为今天来,就是补发工资呢。
坐在第一排的李明浩直接站起来,大声的冲台上问:“厂长,我们昨天不是说好的吗,今天补发工资!”
“我们昨天是怎么说的?说的是今天商量拖欠工资的补发问题,我没说今天补发吧!”李强说。
“厂长你要是这样我们绝对不答应!”李明浩转身就对在场的工人们说:“同志们,厂里面欠得都是我们的血汗钱……”
不等他开始煽动,李强更大的声音,就从礼堂四周的四个大喇叭里继续传出来。
“李明浩,你在那嚷嚷什么啊,你要是能解决这60多万,我让你上台来讲,好不好?”
李明浩回头,说:“厂长,昨天我们讲的好好的!”
“我说了不解决嘛?”李强瞪了他一眼,继续说:“各位同志们,我手头暂时没这么多钱,但是呢,眼看着要过年了,大家的拖欠的工资,我又不能不管,所以,想了一个办法!”
说着,转身从后面上台来的何新福手里,接过一叠纸,冲台下晃了晃。
“钱在哪里?钱就在这里!这里有多少钱呢?这里有202万3千2百12块钱!”李强晃了晃手里的一大堆纸,说:“这些纸都是欠条,都是外面的厂子欠我们的钱!换句话讲,也都是在座各位的血汗钱!”
台下又一次安静了下来,李明浩说:“厂长,这些账猴年马月才能要回来啊?等要回来再发工资,年早就过了。”
“对了,这就是我接着要讲的!”李强晃着欠条说:“厂子里欠你们60万,这里有200万的欠条,我的办法就是,把欠条给你们,让你们自己去要钱,有本事要回来多少,多要回来的厂里提百分之五十给你们。”
下面顿时又一次议论起来。
以前也有要账的,可是把厂子的账给个人,那却从未有过。
因为以前的厂子是国家的,厂长没这个权力。
这么一来,如果欠一块钱,要到了,就变成两块多,欠一千,能变成两千多!
最近厂子不开工,正好可以去要账。
可是,大部分职工却觉得不靠谱。
因为没这个本事,说要账就能要到啊?要账是那么好要的?
很多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滨海市,有的人一辈子都没跟人红过脸吵过架,让他们去要账?算了吧。
还有众多的离退休人员,四五十岁,五六十岁的中老年人,让这些人去要账,那不是先要了他们的命?
李强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的意思呢,觉得自己有能力、有精力,想赚钱的人,组成几个要账小组,代替另外的人去要钱。这个钱要回来,多得,都给要账小组。比方讲,一个要账小组十个人,代替一百个人去要账,这一百个人呢,厂子里欠了你们十万块,我给你们22万的欠条,要回来22万,要账小组一个人就多分一万二,要回来15万,一个人就多分五千。”
“那要是只要回来不到十万呢!”有人问。
“那我就没办法了,要回来多少,你们就分多少。”李强一摊手:“哦,你们年纪轻轻十个小伙子,连一半钱都要不回来,还好意思跟我这里闹啊?!”
顿了顿,说:“反正呢,办法就这个,有本事的人,愿意赚钱的人,上来报名,领条子。要是没人敢,那我也没办法,随便你们怎么闹,我现在没钱就是没钱!”
台下吵吵嚷嚷中,终于有人第一个举手,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去!”
唐连招。
“我去!”
“我去!”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这年头,想赚钱的人很多,愿意吃苦赚钱的人更多,工人们拥护李明浩,是因为李明浩能帮他们要钱,可当有了一条能够自己赚更多钱的路子之后,就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再听李明浩的话了。
人性这个东西最难懂,也最好懂。
攀比、逐利,这两个从古至今就刻在人的骨子里面,下面报名参加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举起的手臂就跟雨后春笋似的。
一开始报名的几个,还都是厂里的‘活跃分子’,平时就精力旺盛,希望跟人争斗;渐渐的,越来越多普通工人开始报名,也不限于年轻男同志,年纪大一点的,女同志们,都纷纷举手。
让别人去要钱,到底不放心,再说了,别人能去要,我怎么不能?真要回来多得钱,就那么眼睁睁得看着落到别人口袋里?
那心有不甘!
再说了,反正最近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与其呆在家里干等,倒不如放手一搏。
没一会,台下就热闹了起来,声音盖住了整个大礼堂。
李明浩有点着急。
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李强这个法子听起来蛮好,等于也是各让一步,至少让工人们的欠款有了着落,能看到要回来的希望,要是操作的好,搞不好还能赚一笔。
可是……怎么说呢,这么一来,不等于是李强一点心都不用操,一点儿责任都不用承担,全部风险,都转嫁到工人身上了?
原本,欠的那些钱,是任何时候都能理直气壮的找厂子里要的,不管换成谁来管厂子,这笔钱工人们都能找到债主;可要真答应去要债,那结果就不好讲了,只要拿了欠条,钱能不能要回来不敢讲,欠的工资先抹平了。
一个很稳的事情,变成了难以预测的结果。
可是话说回来,毕竟有赚钱的可能性,而且立刻就能行动起来。
最关键的是,有这么一大批人举手,现在工人们议论纷纷的话题,已经从‘找李强要债’,变成了‘谁去找外面的厂子要债,该怎么要?’
矛盾一下子转移了。
这时候,李明浩自己都糊里糊涂的没想清楚,谁还听他的?
“李师傅,同志们这么积极热情,作为工会主席,你是不是也该出头,带着大伙一块去要账啊?”台上,李强拿着话筒笑呵呵得问。
李明浩一愣,自己出去讨债?
这个……要是自己离开了,厂子里发生点什么事情怎么办?
李明浩是那种典型的传统工人,对于这些私营老板,本能的就觉得不放心,多少年来的教育养成的思维模式,觉得资本主义的私营老板就是建立在压榨工人的基础上的,所以工会必须发出声音,这次他才会带头帮工人们讨薪。
要是他走了,万一新老板对工人们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那怎么办?
不等他想好,边上已经有工人先开口了。
“对啊李师傅,你能说会道,又热心,你帮我一起,把握肯定更大!”
“对对对,李师傅你在,我们就有主心骨了!”
“李师傅,厂子里不也还欠着你两千多块钱嘛?!你也一块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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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人们心目中,李明浩的确威望很高,不光是热心帮工人们出头,这也是多年来在工作当中表现出的能力,让大家信服他。
“李师傅,既然大家都推举你,我看你也别推辞了。干脆这样,成立的催讨小组,你担任总组长,下面小组也不用太多,每个组搞个十个人左右,来十个组就差不多了。厂子里谁有这方面的能力,谁适合,你人头熟,你清楚,这件事就交给你统计安排。”李强说。
“啊?”李明浩脑子有点乱。
他没想到,李强居然会把总组长这个差事交给他,自己带着人跟李强对着干,对方居然还委以重任。
“对了,李师傅你在厂子里有威望,将来钱要回来了,要回多少,怎么分配,也由你来统筹安排,我想大家都没话说吧?”李强继续笑道。
“没话说!”
“李师傅我们信得过!”
“换个别人我们还不放心呢!”
“你带着年轻人干吧,大伙都相信你!”
被工人们捧起来,李明浩一点办法都没有,完全找不到什么理由不做。
再说了,讨薪这件事,本就是他主持出头来办的,这时候,他不去当这个组长,谁来当,他不负责,谁来负责?
“好吧,那谢谢大伙,我一定竭尽全力,帮大伙尽量多的要钱!”李明浩说。
不知道有谁先带头鼓掌,紧跟着掌声从稀稀落落,就变得轰然大作,整个大礼堂的工人们气氛热烈极了,给予李明浩英雄一样的待遇。
等了好一会,掌声才又落下去,李强面带微笑,在台上说:“那好,就这么办,报名的都去李师傅那里,等安排好了,李师傅跟我讲一声就行,每个小组来我这里拿欠条。”
说完,放下话筒,转身离开。
刚走到后台,何新福就迎了上来,脸上的表情怪怪的,一种想要媚笑,但是又克制住不太敢的诡异模样。
刚才他在后台看到前面发生的一幕,即佩服,又心惊。
李强用欠条抵债的决定他是事先就知道的,这倒也不算什么特别出奇的招,只不过以前的厂长却不能用:他是国企厂长,没权力把企业的债务减免抵消,100多万变成四十多万,那叫侵吞国家资产;他也不想这么干,罐头厂在外面的债务关系越复杂,厂长的位子就越稳当,越方便上下其手。
李强用这笔收起来很麻烦的欠款,抵偿工人的工资,不算什么,最多说明他有一定的魄力。
可是等到他处理李明浩的问题的时候,何新福忽然意识到,这个新来的年轻老板,和原厂长,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要高明的太多太多,也狠得太多太多!
一开始给李明浩委以大权,让他当大组长,看起来给了他权力,可实际上就等于把他从生产中踢了出去,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李明浩没法对生产工作指手画脚;他忙要债还忙不过来呢。
可外人,包括李明浩在内,根本没法说李强任何一句不是,相反,不少工人可能还会觉得李强不计前嫌,依旧重用李明浩。
到这一步,何新福对李强的手段,可以说是比较佩服了。
整人,未必要开大会、戴帽子、大张旗鼓的激烈冲突,有时候笑嘻嘻得捧着对方,反而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接下来,李强忽然提出,要债要回来的钱,全归李明浩分配,何新福一开始还有点疑惑,可细细一想,心中陡然就是一凉!
这要账能要回来多少,谁都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两百多万,能要到七八成就已经通天了,不可能全部要回来!
人心贪得无厌,不管要回来多少,都肯定有人背后觉得不够。
甚至会相互猜疑。
要回来,又怎么分呢?
别看这帮工人现在嘴上说的好好的,多出来的给要债的,可那是因为没看到钱,真等要回来了,人的心思又要开始不平衡了。
要债的觉得自己辛苦,多拿钱天经地义!
剩下来的人大约又会觉得,都是厂子职工,你不就跑了一趟嘛,凭什么多出来的都给你?好处都你得?
这还是在要回来的钱,能多于欠下的工资的情况下。
要是要回来的钱,根本不抵工资,那分配起来就更麻烦了!
以前何明浩帮他们要钱,那是恩,现在给一千多号人分钱,稍稍有点不注意,那就是仇!
二桃尚且能杀三士,何况是几十万,对着几百号人?
这些人各有心思,各有算盘,性格背影也不同,有不要脸,有老实头,有鬼灵精,有难缠户,有愣头青,也有倚老卖老,这怎么摆平?!
神仙来都摆不平!
这一次要债之后,不管李明浩再会平衡,必然会得罪一部分人,离心离德。
以后,他再想有现在在厂子里这么大的号召力,还有可能吗?
何新福是常年跟着一把手后面混的人,类似于政府里的一号秘书,钻研的就是这些人际、权衡之术,说白了,就是怎么‘整人’,怎么‘抓权’,怎么‘平衡’,对这些手段的敏感程度,有时候比领导还要高。
在后台听到看到这些,何新福隐隐约约就猜到了七八分。
此时再看李强,除了最早对新领导的巴结,更多了几分畏惧。
这还是个只有18岁的年轻人吗?
罐头厂搞成今天这个样子,罗贡献难辞其咎,屁股上也不干净,所以以前对李强毕恭毕敬的,就是怕翻旧账,昨天李强开除了一个人,今天看到李强不动声色的对付李明浩,他心里更是忐忑。
琢磨了片刻,陪着笑小心翼翼的说:“厂长,我今天算是彻底开眼了!”
“嗯?开什么眼。”李强淡淡一笑,拍了拍他的胳膊,眯着眼看了他一会,说:“老何,你这个人啊,能力是有的,在这个岗位上也是合适的,我们私营企业,没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就记住两条,第一,认真执行领导指示,千万不要阳奉阴违;第二呢,搞好本职工作。只要做好这两条,厂子好了,我这个当老板的不会忘记你的功劳。至于以前那些事,粉笔字一笔擦了,你和我,咱们汽水厂,都重头开始。”
何新福脑门上汗都要出来了,原来老板不是不知道他那些屁事。
“您放心,以后您的话,就是最高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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