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她的钥匙(1 / 1)
三日后。
c城疗养院。
陆春梅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在疗养院的大部分时间,她都是躺在床上。窗外荷叶田田,荷花开了,她却从来没有兴致去看一看,不仅不想出去,甚至连窗子也关了起来。
安以哲带着一个人进来,但不是陆安迪,是医生。
“阿姨,我回来了。”他坐在床边,叠起腿,摆出一个好好谈话的姿势,“我们去了木松镇医院,找到那个护士长,证实了你说的话。”
陆春梅缓缓睁开眼睛:“安迪呢?”
安以哲说:“回来的时候,她不小心被人贩子拐走了,在一个破村庄里被关了十多天。”
陆春梅瞪大眼睛,呼吸突然急促,身体颤动:“她、她、她……”
“别激动,她已经回来了,本来想过来看你,但她身体状况不是太好,我让她休息着。”安以哲不徐不疾地说,“这里有急救医生,如果你非要激动,那就激动完我们再说。”
医生就在旁边,陆春梅双手紧紧抓着被子,磕着牙关,但慢慢平复了下来。
“我不再怀疑,陆安迪是林迪的孩子,她就是我妹妹。”安以哲看着她,“但是你没有告诉我们,林迪是怎么死的?你自己的孩子又是怎么死的?”
陆春梅又剧烈地震颤起来,这一次,她无法控制。
医生走上来,给她带上氧气面罩,放松她痉挛的四肢,折腾了十分多钟,还在喘着气。
安以哲就在旁边看着,等她喘过气,才冷冷说:“看你这样子,安迪肯定是不忍心来问你的。当着她的面,你也说不出口吧?”他取出一个文件袋,把里面的档案扔到她被子上,“在c城这两年,陆安迪一边靠工作,一边靠心理咨询师的帮助,才没有崩溃,你从来没见过她流过泪吧?因为她只有在咨询室里才能哭得出来,她不想令你伤心,甚至不忍心问你真相,而你,却想一直欺骗着她,利用她对你的感情控制她。”他眼里带着一丝厌恶,一丝冷酷,“等她下次过来,你还是可以继续这样装病折磨她,直到你死,或者她心如死灰。”
“真相到底是什么,你不敢告诉她,可以告诉我。当然就算你不说,我也一定查得出来。”他等了一阵,看到陆春梅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冷冷站起来,眼中厌恶更深。
走到门口,听到陆春梅泣不成声却又声嘶力竭:“我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
“我对不起她,对不起林迪,对不起那个……孩子!我……是一个罪人……”
安世镇挥了挥手,让医生到门外等着。拉上窗帘,室内光线幽暗,他重新坐下,静静等她开口。
.
25年前,松山镇医院病房。
林迪抱着一个婴儿坐在窗边的病床上,带着阳光般明媚笑容的脸颊贴在小小的脸蛋上,指尖一边轻轻搔着脖子,逗得婴儿咯咯地笑,“春梅,你看,小家伙笑得多开心!”
林迪抱的是陆春梅的孩子,自己的孩子正在身旁熟睡。
“春梅,你看外边阳光多好,暖得让人心里发痒,等下午囡囡醒饱了,我们一起出去晒太阳吧!”
躺在对面病床上的陆春梅却神情恹恹,医生说她可能产后抑郁,所以林迪只要有精力,就会帮她照顾孩子,逗她说话,带她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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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在路上相遇,一起在医院待产,同一天生下女儿,如果不是活泼、乐观、处处洋溢着幸福的林迪一直照顾她,安慰她,鼓励她,陆春梅可能都走不到今天。
有时夜里突然莫名其妙地哭泣,林迪会把两个孩子一起放在自己床上,然后过来抱着她,和她一起睡。
只有那个时候,陆春梅才能睡得安稳些。
林迪逗着婴儿,婴儿不久就在她怀里睡了,林迪把她轻轻放回床上,也躺了下来——刚当妈妈不分日夜照顾孩子的女人都很累,只要有十五分钟,都能见缝插针地睡一会。
但陆春梅却睡不着,她看着身旁的婴儿,脸虽然小小的,但眉眼已依稀能看出某个人的影子。
她想着那个人,恍恍惚惚,那种不可名状、不可控制的情绪又涌了上来,泪水忽然流了满面。
陆春梅擦了擦脸,起身抱起身边的婴儿,走出医院,走过街道。
街道后边,有一条河。
还没生的时候,她和林迪经常会来这里散步,这条河叫白沙河。
她沿着河边慢慢走着,河面泛起粼粼银光,闪得让她的眼睛发痛,却又带着不可言说的诱惑——就像看到一把水果刀就会想拿起来割在手腕上,看到一辆车就会不由自主地想撞上去。
“春梅,好好活下去,这世间还有许多美好的东西!”
可这世间的美好,早已随着他的离开永远逝去了啊。
陆春梅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久,怀中婴儿睡得很熟,陆春梅一看她的脸,就会无声地流泪。太阳快落山了,河面渐渐变成一种温暖的橘黄,当那种橘黄也在风中缓缓消散,变成灰暗的涟漪,她的心也像一颗灰暗的铅球,随着水波慢慢下沉。
那种下沉的诱惑让人无法抗拒,也许一沉到底,她和怀中的婴儿,还有他,就可以永远一起待在一个安静的世界里了。她走向更近的岸边,水波带着她的身体微微漾动,让她觉得有一点眩晕,却又莫名地心安。
她盯着波纹中的一点,她一动不动,然后就陷进了水波里。
“春梅!春梅!春梅——”
她听到林迪大声呼喊,她沿河边飞快跑来,边跑边脱掉大衣,像鱼一样跃进了河里。
陆春梅觉得自己在不断下沉,快要沉到底的时候,却又像被什么托着,慢慢浮了起来,从黑暗中重见一丝天光后,她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趴在岸边,身上的风很冷,白沙河的河面平静而黑暗,没有婴儿,也没有林迪。
她不知道怎么回到医院,病床上的婴儿醒了过来了,正在哇哇大哭,她抱起她,撩开上衣,将自己的□□塞进她的小嘴里。
“我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还害死了林迪……我已经不想活了,却成了罪人……我想回到河里跟她们一起,但林迪的孩子还在……她在我怀里哭,看着我笑,那一刹间,我忽然有了生的勇气……”
“我把她抚养成人,我不敢告诉她真相,因为那会使我想起害死自己孩子的罪恶,还有对好朋友的愧疚。”
陆春梅流泪满面:“我太自私,太软弱,我是个罪人……我不配做安迪的妈妈,我对不起林迪!”
安以哲听完这个故事,沉默了半刻。
陆春梅,安世镇,林迪——陆、安、迪。
原来这才是她名字的意思。
安以哲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他的内心也有无法忍受的压抑与暴躁,但他想着身体虚弱,正在半山别墅里卧床修养的陆安迪,还是慢慢冷静了下来。
“我会安排一个心理咨询师过来,陆老师,请爱惜自己的身体,毕竟折磨自己和折磨别人都不好。你配不配,值不值得原谅,我没有资格评断。”他对陆春梅说,“至于真相,我会找个机会替你告诉安迪,她是她妈妈林迪和我父亲的孩子,是我妹妹,但毕竟你也照顾了她二十几年,她也是你女儿。”
他凝视仿佛瞬间苍老几岁的陆春梅,离开病房前,留下最后一句话:“让她幸福吧。”
安以哲走出医院,上了车,在驾驶座上静静坐了一会儿,才拿出电话。
但他手指刚滑动屏幕,那个他要打过去的人就打了过来。
“阿哲,以彤刚刚醒过来了——”
安世镇在电话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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