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仗(1 / 1)
那晚之后,陆安迪就再也没有参与过这个项目,三天后,她听说wineshop业主已经全额支付了合同款,设计方案已经交给施工图单位制图。
项目十分顺利,而自己的第一次表现却只能说差强人意,她令他失望了吗?
或者他对自己根本就没有期待,就像穆棱宁愿一个人也不愿意用助手,是因为自己动手比跟一个与自己不在一个层次的人沟通更省时省力吧。
同样的,她跟着洛伊,连唯一可以出手的画图能力都不及格,更不用说什么设计了。
这么一想,他之前安排她看电影,看书,看资料,让她交作业,肯花宝贵的时间指导他,其实已经很难得了吧。
她已经很努力,但仍然达不到他的要求。
可能他都不会再给她机会了吧?
七上八下胡思乱想忐忑不安好几天,不但洛伊不见人影,就连raymond都像消失了一般,他们一连几天都不在公司,至于是不是出差或是去见其他客户,陆安迪不得而知。
直到周五快要下班的时候,她终于平复了心绪,去洗了一次茶杯,回来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总监办公室的门终于打开了一次,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她忍不住那边多看了几眼,刚回到穆棱的办公室,又接到电话,说前台有一个快递纸箱,叫她赶紧过去拿,跑过去一看,发现尺寸不小,抱一抱,还挺沉。
是谁寄来的?
陆安迪看了寄件地址,是同城快递。
同城应该没有人会快递给她吧,再说,她也没有把公司的地址给过任何人。
“公司不允许收私人快递的,公事快递都要登记在部门下,你下次要注意了。”大眼睛的林小雯善意地提醒她。
“我会注意的,谢谢你。”
陆安迪也很纳闷,但这箱子包得密密实实,只能拆了才知道是什么了。
带到穆棱的办公室拆似乎不合适,于是拿到大厅自己的办公台,手边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只好拿一把小钢尺一点点挫开粽子般缠绕的透明胶带,旁边的李安实在看不下去,掏出一把锋利的美工刀,“我来帮你开吧。”
削去一堆包装纸,泡沫板,气垫包,打开一个硬质纸盒,里面的东西终于露出来了。
一个颜色相当深沉的手提木盒,正面有一个银漆猫头鹰徽标,没有文字。
陆安迪错愕了一下,李安也是相当好奇:“是什么东西?”
陆安迪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啊。”
李安显然比她心灵手巧,动手能力也更强些,摸索了一下,就找到提把上设计精巧的开关:“要不要打开来看看?”
当然要看,否则怎么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木盒有三层,设计相当巧妙,三层可以同时无死角展开,本身就是个上乘工艺品,让喜欢手工的李安忍不住赞叹艳羡。
木盒里面分别装有十几块固体块状物、一些瓶瓶罐罐、一个奇怪的杯子,还有铅笔、海绵、水彩笔、调色盘,陆安迪就算再没见识,也知道这是一套画画用具,只是,这套画具的装载方式,也未免太奢华了些吧 。
一个染着银色头发,穿着新潮,双手插在胯裆裤的实习生正好走过,往这边一看,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德国史明克纪念版大师级固体水彩,豪华礼盒装,土豪啊!”
陆安迪不动声色:“值多少钱?”
银发显然是个识货的,不紧不慢地说:“18色大磅木盒套装,至少比两台爱疯贵吧,还是纪念版,国内根本没有代理,你是从代购那里买的?”
“不是,别人给我寄来看看的,看完马上要还!”陆安迪赶紧把它挪到一边,免得招来更多好奇的眼光。
谢过恋恋不舍的李安,待银发实习生走后,她才坐下来,仔细检查,终于在第三层的调色盘底下发现了一张手写卡片,上面写了两行字。
“陆小姐,我很喜欢你的肖像画,小小礼物聊表谢意,希望日后有机会再合作。”
下面一行是个手机号码,最后写了个“张”字。
张新宁?
陆安迪很是意外,她真是想不到那个老人竟能写出一手这么漂亮的小楷!
她想了想,拨了raymond的电话:“raymond,wineshop的业主张先生寄了一个礼物给我,说是感谢我替他画的肖像,按公司规定我是不能接受客户礼物的,所以……我是要把它寄回去呢,还是交给你,还是交给其他部门处理呢?”
“哦,是一盒史明克水彩吗?张先生有知会过洛总监……”raymond稍微停了停,似乎在请示,然后对她说,“嗯,洛总监同意你收下,你可以留着,他会代你致谢张先生。”
“可是…… ”
“洛总监很忙,我挂了。”raymond没给她说话的余地。
陆安迪低头看着那雕花刻纹,深沉华美,像是装满中世纪珠宝的的木盒,心想那是一箱,不是一盒啊。
她又可以用它来做什么?
她根本不会画水彩。
她把它装回纸盒里,决定先留在公司,洛伊说会替她致谢,那就是说她不必单独跟张先生联络的意思吗?
还是等她想好了,再决定要不要给张先生打电话吧。
这时下班音乐已经响起,陆续有其他员工走出办公大厅,陆安迪正想回去跟穆棱打个招呼,座机却响了起来。
她以为是穆棱,但却不是,“明天上午九点,raymond会让人将你送到淮海西路,我在那里等你,大概需要一天时间。”
大概是因为她没有及时回应,对方又加了一句,“有问题吗?”
陆安迪握着话筒,听着这既熟悉又陌生,却比平时更多了点金属冷感与磁性的声音,好一会才意识到,这还是洛伊第一次直接跟她打电话。
“没有问题。”
除了这句,她又能说别的什么?
尽管这周的星期六,本应是她去小商山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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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秋日明艳的周末,小商山医院周围绿树环绕,白房子洋溢出一种童话般的气息。
这里有一间心理咨询室,房间不算宽敞,但环境却很舒适,花瓶中插着新鲜的栀子叶与洋桔梗,颜色清新淡雅,却又不会有百合那样浓郁的香味。
卓霖铃坐在沙发上,白色长裙覆盖了她优美的腿型,银色高跟鞋包裹着秀美的脚踝,这本是一种矜持而放松的姿势,但鞋尖微微挑起,却让林家栋医生感到一种无形的挑战与压力。
“这个月你的父母都来看了你几次,你心里有什么感觉吗?”
“没有太多感觉,他们一早离开了我,之后也没有共同生活过,现在他们偶尔来看我,我看作是一种善意。”
“穆先生最近减少了来陪伴你的次数,你会不会觉得不适应?”
“穆棱是不一样的。”她侧了侧头,“无论他来还是不来,我都知道他在关心我,所以他少来几次,并不会影响我的心情。”
“天气转凉了,偶尔还会有很大的风,你待在北角的荆棘丛里,会觉得那里的景致有什么变化吗?”
“春花秋月,四季流转,这是世间最正常不过的景色了,林医生,你应该知道的,让我们这样的患者,其实看什么风景都差不多。”
“你今天的精神看起来不错。”
“是的,我昨晚睡得不错,迷迭香的香味也有提神的作用。”
……
像往常一样,他没能从她的回答中找到任何突破。
她等待了片刻,换了个姿势,右手支在桌边撑着脸颊,抬起下颌,动作迷人,毫不造作,
“林医生,你喜欢我,是吗?”
林家栋背上一僵,这是一种本能的防御反应,他对上她直视而来的目光,“我的回答,重要吗?”
她的眼睛是一种接近茶色的琥珀,而非一般人常见的黑色或深褐,这让她光彩照人的美丽增添了一抹异国情调。
当她凝视着你的时候,会使你想起从海洋深处的波涛中冉冉升起的女神。
她忽然向前倾身,温热的气息突然接近,又像一支午夜的兰花,吐露出诱人的芬芳。
林家栋的心一跳,脸上一热,脑海中闪过一种初吻般的冲动。
他遏制着这种冲动,以为她会做点什么,但她凝眸片刻,却重新向后靠去,收回这微小但充满诱惑的姿势,微微一笑,“不重要,我只是随口问问,如果这个问题给你带来了困扰,我很抱歉。”
然后她就站起身——时间到了。
“林医生,谢谢你的照顾,但我以后可能不会来做咨询了,我有了其他安排,这个时间不方便过来。”走过窗边,她回头对他说。
每一次的结果,都让她兴味索然,不,现在连兴味索然的感觉都不会有了。
看着她裙角转动,就要转身离去,林家栋突然感到一陈前所未有的绝望,因为他知道,一旦走出这个房间,他将永远失去打开她心扉的机会。
“等一等!”
他做了一个非常危险的选择,突然离开沙发,冲在她面前,“是的,我喜欢你,自从初恋之后,你是第一个使我禁不住心动的异性!我一边忍受着来自职业操守与道德的自责,一边伪装自己,尽力保持客观,我很想帮助你,但我对你的了解真的不够,我不知道如何能够帮助你,我甚至不能判断,换一个不像我一样的咨询师,会对你更合适,还是更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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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他终于卸下医生的面具,目光真诚而不设防备,却又带着一丝隐忍克制过的压抑。
“林医生,你不用自责,如果这并不妨碍你的工作。”她看出他的认真与郑重,又柔和地笑了笑,“我觉得你很好,我不会换医生,也不需要别的咨询师。”
你喜欢我,但跟我没有关系。
林家栋只觉心中充满苦涩:“不妨碍,因为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
没有人知道,在卓霖铃毫无征兆地做出自杀举动后,他的精神也一度接近崩溃,那天晚上,他连夜打电话给他身在外国的督导,像告解般倾诉了一个夜晚,最终才能重新戴上医生的面具,再次面对他的病人。
但他的坦率还是让卓霖铃感到有些意外,或者说引起了一些兴趣,她又侧了侧头:“哦,林医生,你知道我在乎什么?”
“不妨猜猜。”林家栋叹了一口气,随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我想你此刻只在乎那个在荆棘丛里种下雏菊的女孩子,你一直在想她什么时候会来,所以你急着离开。离开这里后,你会去到那个只属于你、或者只属于你和她的地方,你会充满热切与期待,等待她又一次出现与你相遇。”
卓霖铃转过头,这个距离下,她的明眸如秋水般直入眼帘:“这么说,我确实很期待。林医生,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家栋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卓霖铃没有开口说话,于是他知道这真的只是一个问句。
“我不知道。”他叹了一口气,“但我想告诉你,她今天上午不会来。”
卓霖铃目光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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