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挺不自在的。”(1 / 1)
朱松平觉得十分奇怪,他班上的学生要么高兴过了头,跟中了彩票似的,要么愁容满面,如丧考妣。
他看着齐临闷闷不乐的样子,有些心疼,下意识想关心一下跟了自己三年的课代表:“你怎么啦,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啦,怎么郁郁寡欢的?是不是……我布置的作业太多啦?”
齐临面无表情地说:“不多,挺好的。”
成功把朱松平一句“觉得多那你就不要写啦”堵了回去。
朱松平知道跟年轻人讲话要投其所好,他拼命地想要对症下药:“要不……你也去谈个恋爱吧,你看悠扬多开心啊。”
齐临直接甩下他,转身走了。
他开错药了。
“哎,哎,你别走啊,有什么事你跟老师说说啊。”
“怎么了?老朱,又跟学生唠嗑呢?还唠跑了一个?”旁边桌的一个中年女老师好奇地转过头。
朱松平感觉自己终究是被时代抛弃了,丧气地摇了摇头:“哎,越来越搞不懂现在小朋友们的想法了。”
中年女老师朝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周五放学的时候,何悠扬和齐临还是按照惯例去初中部接周飞飞,不过俩人一前一后,离着八丈远。
今天周飞飞依旧一个人滔滔不绝,不过很快她就没了意思,因为除了项卉佳偶尔的小声应答,就没有人回应她了。
她先是跑到心不在焉的齐临身边:“齐临哥哥,你跟我哥怎么了?今天怎么不说话?”
齐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怎么,不想说。”
周飞飞:“……”
接着她又凭空从看着心情很好的何悠扬身边冒出来:“哥,你俩怎么了?吵架了?”
何悠扬把她按了回去:“小孩子懂个屁。”
周飞飞恹恹地回到项卉佳旁边,将手附在她耳边说:“真搞不懂这两个人,令人头大。”
项卉佳也是不解,只能同意地点了点头。
齐临走在最后,看着何悠扬走路一蹦一跳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出来,想上去踹一脚,把他踹端正了。
他强迫自己把视线从何悠扬身上移开,可是视觉神经关闭了这个人的信息,脑子没有。
齐临觉得何悠扬身上有许多特质——少年人的善良、帅气、赤忱……他确实是传统意义上招人喜欢的“阳光少年”。他爱玩但不贪玩,直率但不刻薄,热情但不讨好,活泼但不聒噪,偶尔还会带着点少年人毛毛躁躁的冲动,却也不过分,不越界。
但要是让齐临选出何悠扬最醒目的一点,大概是……可爱——是那种他绝对不会用在自己身上的,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讨人喜爱。
大概所有人看见美好的事物,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占有。
齐临也不能免俗。
他想到昨天英语课上老师给他们放的那本电影,虽然剧情不知所云,演员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有一句入了齐临的耳——“我们只接受自己认为配得上的爱。”(注1)
齐临忽然有点失落,他一点都不可爱,自然配不上何悠扬。
何悠扬的可爱可遇不可求。
……好在,他也不求。
可是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被别人拿去,滋味也不太好受。
齐临烦躁地深吸了几口干燥的空气,突然鼻头一酸,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他下意识地在鼻子下一摸,看见了一道红色的血痕,连前襟也被弄脏了。
“齐临哥哥,你怎么流鼻血了!”周飞飞最先注意到了这点,大呼小叫起来。
齐临随手拿出纸巾,捂住了鼻子,觉得周飞飞有些大惊小怪。
何悠扬听闻立马顿住了脚步,回头走了过来。
齐临已经淡定地将自己收拾好,何悠扬想帮忙也帮不上了,手一时只能悬在半空中。齐临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用“你来干什么”的眼神看着他,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飞飞,卉佳,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有事情跟齐临说。”何悠扬讪讪地收回手,忽然做出了决定,既然已经冲到了人家面前,有些事就现在摊开了说吧。
周飞飞看见何悠扬站在齐临面前,语气又很正经,觉得气氛有点剑拔弩张,她紧张地说:“你俩可别打起来,齐临哥哥都这样了,你别欺负他。”
何悠扬哭笑不得:“吃里扒外的东西,整天胳膊肘往外拐,到底谁是你哥哥?”
周飞飞:“我关心伤员怎么了?”
何悠扬双手合十:“你赶紧走吧,我求求你了,我们不打架。”
最后还是项卉佳拉着叽叽呱呱不停的周飞飞走了,周飞飞临走前还不忘感叹:“呵,男人啊……”
何悠扬:“……”
什么丢人妹妹。
好不容易电灯泡们都走了,何悠扬话到嘴边却有点不利索了:“你……那个……我有个事想跟你说。”
齐临也不知道他唱得哪出:“什么事?”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路上人多眼杂,何悠扬:“这里不太方便,去那个……上次我们一起写作业的公园吧。”
十五分钟后,俩人一人一罐可乐晃荡在公园的石子路上。
两人就跟散步的老大爷似的,漫无目的地走到哪儿是哪儿,光顾着闷头喝可乐。齐临硬生生地把可乐品成了茶,都不见何悠扬开口。手中的的可乐汽都逃逸光了,他开始有点不耐烦,把手中“断气”了的可乐往一旁的垃圾桶里一扔:“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注2)
何悠扬好像不知从哪里神游回来,先是说了一通无关痛痒的有的没的,大有把这几天没说的话都补回来的意思。边说还觉得自己讲得笑话多搞笑似的,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齐临耐着性子把“有屁快放”加工成了更加“友好”的措辞:“你到底有什么事?”
何悠扬瞬间收回了令人尴尬的笑容,仰头喝完最后一口“快乐水”,但没把空罐头扔了,而是拿在手里来回摩挲,好像手无处安放似的。
冬天天黑得早,夜空暗下来,没有一丝云雾,又高又远。
正是饭点,还没到广场舞的环节,大家还没出来活动,这条小路上更是人迹罕至。昏暗的轻纱不知不觉地遮掩了何悠扬的胆怯和紧张,他暗中给自己打气,天黑好办事!
他做贼似的将原本飘忽不定的眼神落在齐临身上——齐临的鼻血早就止住了,但是鼻子下和手指上残留了一点儿干涸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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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悠扬拿出纸巾,从保温杯里倒了点水,抬手朝齐临伸去。
齐临明白过来他想要干什么,激灵了一下,往后一缩:“你干什么!”
何悠扬一只手用力按住了他,声音却软下来:“好了,你就别跟我闹别扭了。”
然后一点一点擦掉了齐临脸上干涸的血迹。
齐临呆呆地看着何悠扬,鬼使神差地没有挣动,他靠得太近,齐临几乎憋住了呼吸,脑子里却一片混乱,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这是干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何悠扬又抬起齐临的手,把他指尖上粘着的血迹也擦得一干二净。明明面积不大的几处血迹,何悠扬愣是慢吞吞地把整只手都擦了一遍。
擦完也不知道收手,就这么紧紧抓着不放。
何悠扬欲盖弥彰地扫了眼齐临的嘴唇。然后在心里骂了一句,什么天黑好办事,事到临头还是很紧张,他只有被人表白的经验,没有自己亲自提枪上阵过啊。
齐临又是个心里有鬼的,他搞不明白何悠扬在干什么,**手想要停止这令人尴尬到极点的肢体接触。
何悠扬感受到了齐临想缩回去的动作,突然上前一步,扣住了他的腰,也不敢仔细看,闭着眼睛一低头全凭感觉去捕捉齐临的嘴唇。
眼前的人突然放大,齐临下意识地偏头,在黑灯瞎火的一片慌乱之中,何悠扬只亲到了齐临的嘴角——与其说是亲了一下,不如说是粗鲁地撞了一下。
什么美好的感受都没有。
下一刻,齐临就一把推开了他,下意识捂住了鼻子,感觉鼻腔里脆弱的毛细血管又要破裂了:“你干什么!”
心中却升起一种侥幸的猜测,绞得他手足无措。
何悠扬就像是语文考试前没有复习,直接裸考一般,就凭着一股二楞子般的勇气吊着,拿到试卷乱写一通,此刻他的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但不得不做棋盘上的卒子,只能进,不能退了,他的声音有些急:“我、我都这样了,你还不明白吗?”
“我、我我跟你表白呢。”
齐临怔怔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地完全明了过来——所以说……不是那个姑娘。
“哎哎哎,纸!”何悠扬见齐临的鼻血又有卷土重来之势,赶紧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的翻出纸巾,糊在齐临脸上,“就算有帅哥跟你表白,你也不要这么激动嘛。”
齐临没好气地拿开那只糊错地方的手,将纸巾按到正确位置,果然纸巾上又有了殷殷血迹,他生气地瞪了一眼何悠扬,好像自己的鼻子是被他打破的一样。
此刻他有些庆幸自己的脸上有纸巾遮盖,挡住了他大部分表情,没被何悠扬看见他复杂的神色。
齐临就像躲在一个里面看得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的窗户后,窥探着何悠扬。
比起他,何悠扬也好不到哪里去,刚才的横冲直撞也让他有些惊慌失措,两只手紧张地在裤缝边不停摩挲,他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大概是纠结着接下来要说什么。
齐临突然想抱一抱何悠扬,想摸一下他柔软的头发,再触碰一下那双温热的手。
他再清晰也没有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渴望,却必须对它装聋作哑,这种感觉……太孤独了。
何悠扬半天得不到回应,更加急了:“我表白表得挺起劲的,你倒是给我点回应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鼻子在流血,齐临声音有点虚弱,却无比认真:“我不同意。”
齐临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就当你没说过这些话,以后我们还是朋友。”
这和何悠扬想象的不太一样,齐临收到了他的示好不应该难掩激动地点头,然后两个人从此过上没羞没臊、幸福快乐的日子吗?
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要不是他之前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齐临写下他的名字,确认了好多遍齐临的确对他有那个意思,他也不会如此莽撞。
现在他都快要怀疑自己会错意了。
何悠扬整个周末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那天他们不欢而散,当天夜里何悠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可是他实在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哪一环节出了岔子。
他暴躁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不行,他一定得找齐临说清楚,去他的我们还是朋友!
睡是睡不着了,他打开了卧室的灯,从床头柜上抓来手机,给齐临发了几条消息。
“在吗?”
“我才不要跟你做朋友!”
屋里瞬间从明到暗,何悠扬还没来得及适应,亮光刺得他眼睛疼,他眯着眼盯着手机屏幕,那边半天没人回复。
然后何悠扬发了好几个“发火”的表情包。
“你为什么不回我?”
等眼睛渐渐习惯了光线,他的脑子才清醒了一点。
有病吗?现在半夜三更的,谁还不睡觉?
他丧气地退出消息界面,睡意全无,干脆打开了一直在追的狗血苦情剧看了起来,边看边擦眼泪,准备奋战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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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出自《壁花少年》
注2:别忘了垃圾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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