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6节(1 / 1)
什么是天命?这就是天命!
麋芳带着新组建的中军水师赶到宛城,迎接孙策一行。体量超大的万石海船不见了,全部换在了千石左右的战舰,体量最大的旗舰排水量也不过五千石(约150吨),在左右三对一人高的轮桨驱动下,无须风帆或纤夫,一样行走自如。
为此,孙策将黄月英、秦罗等为战船改造发挥了重大作用的木学堂匠师们请上船,设宴庆功。
功劳最大的黄月英、秦罗和几个匠师得到了封爵。黄月英、秦罗原有就有爵位,各增邑三百户,赏钱百万。其他几个匠师封亭君、乡君,食邑百户到三百户不等,没有得到爵位和食邑的匠师也有赏钱,多的三五十万,少的三五万,又赐各种珍物。
封爵的册书,金灿灿的赏钱,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将饮宴的气氛推向高潮。
第二天,南阳大公报刊登头条,战船改造成功,天子赐宴的消息传遍南阳城乡,也传到了襄阳城。
……
秦宓一手抱着一摞书,一手拿着报纸,一路走一路读,一路叹息着回到驿舍。
奉命陪同的马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却一句话也不说。
辛评正在院子里练五禽戏,见秦宓一脸阴沉的回来,多少有些意外。虽说秦宓这些天的心情一直不怎么好,却也没到这么失态的地步。
“怎么了?”辛评一边搓着手,一边迎了上来。
“你自己看吧。”秦宓将报纸塞了过去,自己快步离去,直奔自己的房间,哐当一下关上了门。
辛评和马良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读起报纸。看到战船改造成功的消息,他也不禁挑了一下眉,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如果吴军水师能够克服三峡天险,强攻得手,那曹操就真没什么希望了。
连讨价还价的本钱都没有。
“一直听人说,吴帝重实务,轻虚言,今天一看,怕是名不符实啊。”辛评转了转眼珠,挤出一丝笑容。“自有长江以来,三峡便是天险,顺流而下尚且不易,逆流而上更难。你们的战船再强,还能不用纤夫,仅凭自身之力,逆流而上?”
“没亲眼看到,不好说。”马良淡淡地笑着。“不过既然朝廷大张旗鼓的庆功,又赐了爵,想来总不会是虚饰。辛君这几日想必也听说了,我吴国封爵可不易得,要不然南阳大族也不会割肉。”
辛评抬起手,用修剪得圆滑的指甲挠了挠鬓角。这几天住在驿舍,虽然不能随便外出,却能看到每天的报纸,知道孙策滞留南阳这段时间干了些什么,又收获了什么。
当然,他更清楚南阳大族想挣军功的意愿有多迫切,否则他们不会割肉放血。
官职再高,不能父传子,子传孙,爵位却是可以世袭的。食邑值不了几个钱,但爵位带来的身份却是千金难求。有了封爵,不仅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仕途起点也天然高出一大截,很可能是别人努力了一辈子的终点。
与南阳大族的踊跃捐献相比,南阳百姓的热情更让他吃惊。原本以为孙策会因为战争的消耗巨大先支撑不住,现在看来,他们太乐观了。孙策藏富于民十年,如今把这些积累又拿了出来,支撑个一两年不成问题。仅南阳一郡就能得到军粮五百万石,那荆楚两州能得到多少粮?再加上关中呢?
更别说,孙策还有万里海田。
孙策有船有粮,这还怎么谈?
第2508章 襄阳帮
襄阳,洄湖。
湖心亭上,杨介拱手而立,看着倒映着两岸翠柳的湖水,一言不发。
杨虑拱着手,低着头,站在一旁,屏声息气。
父子俩在这里站了很久,却没说几句话,只有岸边柳树的秋蝉拼命的叫着,让人心烦意乱。
杨虑是从南阳本草堂赶回来的。
几年前,杨虑得了恶疾,险些早夭,亏得张仲景等人医治,妙手回春,他才捡回一条命,后来就对医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经过几年学习,他如今已经是张仲景的入室弟子,南阳本草堂年轻一辈中的名医,救人无数。不久前皇帝陛下巡视南阳,到本草堂视察,还特地夸了他几句,许为楷模。
不过他赶回来不是为了报喜,而是通报天子在南阳与世家大族谈判的经过。杨介曾想借着这次天子亲征的机会,请天子重游洄湖,甚至驻跸洄湖,以便杨家能够有接驾的荣耀,与蔡家、庞家争辉。这个信号成功的递了出去,但天子没有给出明确答复。
天子已经从宛城起程,最多两三天就能到襄阳,杨家要不要再次申请,必须做出决定。
但这个决定不好做,原因就是杨虑带回来的消息。
天子在南阳与世家大族谈判,公开了大军作战所需的各种物资和基本方略。杨虑作为本草堂名医,参与制定了其中的医药方案。大军奔赴前线作战,全面围攻益州,仅是需要调集的医士、药材就是一个让人难以想象的数字,需要将南阳各县的本草堂医士和药物储备抽调大半,才能满足前线的救助需求。
“今上真是爱民如子啊。”杨介吁了一口气,露出苦笑。
“父亲所言甚是。”杨虑附和了一句,却没多说什么。
天子要求尽可能救助每一个受伤的将士,并保证他们的家属得到照顾,这对普通士卒当然是好事,可是负担却要由大族来承担。普通百姓可以捐粮食,却没有财力提供药物,这些都要由几个大药行来承担。
换句话说,想用普通将士的性命来换自家子弟立功封侯,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这个代价比他们当初预想的要大得多,大得让人肉疼,就连南阳大族也不得不慎重考虑。
南阳大族割肉至少还有回报,南郡人又是为了什么?黄忠部下的几个重要将领如李严、文聘、邓展都是南阳人,江陵督娄圭也是南阳人,他们麾下的将校、都尉大半是南阳人,如果能战胜,南阳人都有机会加官晋爵,造就一大批封君,南郡人所得却非常有限。
这么一算,南郡人等于为南阳人做嫁衣。
具体到襄阳,更是如此。
蔡家、庞家与天子关系密切。蔡瑁出海寻金,大发其财,蔡珂嫁给了孙辅,是名符其实的皇商。庞家的庞统是安北都督府的军师祭酒,庞山民是河南太守,一个在军,一个在政,都是有征辟、举荐权的实权派。他们支持天子是值得的,而且他们也有这样的资本。
杨家没有这样的财力,不能和他们比。
杨仪官至少府,看起来是很风光,但他没有辟除权。除了俸禄,没有太多的其他收入。如今监察又严,一旦发现贪腐,不仅仕途到此为止,还有可能送命,连子孙都会受到影响。杨仪很年轻,还想再进一步,自然不肯脏了自己的羽毛。杨虑是个医士,收入小康而已,远远谈不上富裕。
如果要接驾,不仅要消耗大量钱财,还要捐助,支持陛下亲征。对杨家来说,这个代价太大了,大得杨虑、杨仪兄弟都不敢做决定,只能赶回来请示杨介。
杨介权衡了半天,咬咬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拼着倾家荡产,也只能硬着头皮搏一回了。”
“父亲,有这个必要吗?”杨虑苦笑道。
杨介回头看看杨虑。“威方,你有没有想过重新入仕?”
杨虑摇摇头。“父亲,我未必能做良相,但是我一定可以做良医。若父亲是为了我,大可不必。”
“不为了你,也要为了你弟弟啊。他年纪轻轻就做了少府,别人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却只是面子上好看,连辟除掾吏的权力都没有。他如果能再进一步,成为三公,就完全不一样了。就算你不想放弃医学,将来入太医署也方便些。”
杨虑还待再说,杨介摆摆手,表示心意已决,无须再劝。他环顾四周,又笑道:“今上乃是五百年一遇的圣君,想必不会在意那些奢靡之物。好好打扫一番,整洁清爽即可。”他笑了一声,又道:“比富贵,没人比得过蔡家,索性不比了。”
杨虑忍不住笑了一声。他能想象得到,蔡家为了接驾,肯定会极尽奢华。别说杨家,庞家都只能甘拜下风。与其如此,不如坦荡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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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洲。
画舫刚刚靠岸,在码头待候的蔡吉就迎了上去,指挥两个苍头架好跳板,提着衣服前摆,一跃上船,一路小跑,来到蔡珏面前,满脸堆笑,行了一个略显夸张的大礼。
“恭迎诰命夫人。”
蔡珏瞥了他一眼,没理他,招手叫过正在扒在舱口看见景的孙平、黄安。“平平,安安,好看吗?”
“好看,好看。”两个小家伙争先恐后的说道。
窗外的蔡洲的确好看,郁郁葱葱的珍稀林木,点缀着不同颜色的花草,一道围墙在林间若隐若现,露出几个檐角,远处青山隐隐,近处流水潺潺,既有山林之幽静,又不失富贵堂皇。
“好看我们就上岸去看,想看多久看多久。”
“唉,这就对了,外太公为你们准备了漂亮的院子,你们想看多久看多久,一直住在这儿才好呢。”
蔡珏脸色稍缓。“他身体还好吗?”
“好,好。听说夫人带着两位王子回来,家主早就吩咐下来了,在堂上候着呢。”蔡吉伸长脖子看看。“姑爷最近一定很忙吧。”
蔡珏不置可否,站起身,四下看了一眼,打量着远处的几艘船。“都来了?”
蔡吉眼着眼睛,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可不是么,听说夫人要回来,这十里八乡但凡有点身份的都来了,就想看看诰命夫人是什么体面。可是她们也不拿个镜子照照,就她们那样,生得出贵人么……”
蔡吉还想再说,蔡珏却不理他,一手牵着一个孩子,上岸去了。蔡吉有些讪讪,却不敢摆在脸上,连忙跟了上去。岸上准备了步辇,蔡珏上了辇,由四个健妇抬着,向庄园走去。十几个侍女、侍从跟在后面,其中最令人瞩目的就是四个穿着制服、扶刀夹侍左右的年轻郎官。
庄园门口,几个工匠正在忙碌,见蔡珏一行过来,身边还有衣饰与普通武士截然不同的郎官,心中忐忑,连忙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蔡珏眼睛一扫,发现这些匠人在立碑,一块打磨光洁的白玉碑上刻满字,只是碑额被丝帛蒙住,看不出所记内容。蔡珏招过蔡吉,指了指。
蔡吉解释道:“这是纪念陛下初平二年驾临蔡洲的纪事碑。”
蔡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初平二年?”
“是啊,初平二年,陛下讨刘表,驾临蔡洲,在此与姑爷与贵人相见,后来又在蔡家建工坊,打造军械,陛下的功业可以说是从蔡洲而起。这是蔡洲的荣耀,自当立碑纪念。”
蔡珏又好气又好笑。“那陛下若是再次驾临蔡洲,是不是还要再立碑纪念?”
“那是自然。”蔡吉的脸上几乎笑出了花。“家主立碑,就是提醒某些人休要不自量力,与蔡家争宠。”
蔡珏瞅瞅蔡吉,欲言又止。她摆摆手。“停了吧。”
“停了?”
蔡珏也不理他,拍拍步辇扶手,示意健妇继续向前。蔡吉站在原处,看看蔡珏的背影,又看看趴在地上,神情茫然的工匠,皱皱眉。“你们先停了,等我请示了家主再说。”说完,匆匆追赶蔡珏去了。
蔡珏进了庄园,没有去正堂,径直来到她当年在闺中所住的小院。
这个小院在她出嫁之后已被挪作他用,可是随着黄承彦父女得到重用,尤其是天子开恩,将一个皇子过继给黄氏,这个小院就恢复了。不仅恢复了,而且经过扩建、装修,如今是一个独立精致的宅院,常年有人打扫、维护,只为了她偶尔回来住两天。
蔡讽事先知道蔡珏会带着两个小王子回来,所以又增添了一些儿童游戏设施,比如木马、秋千之类,就安排在墙角,孙平、黄安一见就喜欢上了,松开蔡珏的手,跑过去玩耍起来。
不一会儿,蔡吉领着蔡讽来了,身后跟着一群人,都是蔡家子弟,还有几个比孙平、黄安略大几岁的孩子,有男有女,都是蔡家的小辈。见孙平、黄安玩得开心,蔡讽满意的抚着胡须,让那几个孩子上前陪着玩。小孩子之间没什么等级之分,很快就玩在了一起。
蔡讽上了堂,来到蔡珏面前。其他人都站在阶下,小心侍候着。
蔡珏起身,向蔡讽行了礼。“父亲安好?”
“好,好。”蔡讽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打量着蔡珏的脸色,见蔡珏脸上没什么笑意,自觉尴尬,笑声渐弱,讪讪地说道:“阿珏啊,你觉得那碑……不能立?”
“父亲是觉得襄阳人都是聋子、瞎子吗?”
“这个……”蔡讽咂了咂嘴。“这事都过去十几年了,蔡家、黄家又得陛下恩宠,谁会……”
“那陛下呢?”蔡珏反唇相讥。“陛下身边的文武呢?”
蔡讽的脸色渐渐阴了下来。为了蔡珏回来,他准备了那么多,还特地请了很多客人,就是想趁此机会涨涨面子,结果蔡珏连正堂都不去,还不同意立碑。这让他如何向乡党交待,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他这个父亲哪里还有一点尊严可言。
见蔡讽窘迫,蔡珏缓了语气,耐心地劝道:“陛下新政,核心只在一个实字,重实学,兴实业,力疾虚妄,方有今日之成就。你在他面前弄虚作假,岂不是自讨没趣?他心情若好,给你留点面子,下次再也不来了。心情若是不好,当场就翻了脸,命人砸了碑,怎么办?”
蔡讽听了,也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依孙策那性子,还真是干得出这种事。只是立碑的事已经传出去了,连碑都刻好了,若是半途而废,岂不更让人笑话。无奈之下,他只得向蔡珏问计。
“阿珏啊,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蔡珏想了想,说道:“碑可以立,但不能立那样的碑。陛下当年攻占蔡洲的事就不必提了,但后来在蔡洲建工坊,打造军械,却是南阳木学堂之先声。即使如今,金丝锦甲依然是天下武者难得之防身宝物。万仞之山,起于毫末。汪洋大海,源于细流。你若是纪念这些事,陛下想起当年筚路蓝缕,开国艰难,想起我蔡家、黄家对他的襄助,又岂会反对?”
蔡讽想了想,如梦初醒,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真真是老糊涂了。阿珏啊,亏得你提醒,本不然上好的五谷,却酿出一坛酸浆,亏大了。”说着,便叫上一个人来,让他立刻去办。
蔡珏又道:“堂上还有那么多客人等着,父亲不宜在我这里耽搁。你去对他们说,我初回旧宅,心里欢喜,怕在乡党们面前失态,暂且就不与他们见面了。若是有旧时相处得好的姊妹,或者带着孩子的,让她们来我这里小坐,喝喝茶,说些女人间的事,叙叙旧。”
蔡讽连声答应,脚步轻快的走了。
时间不长,五个妇人来到小院,陪蔡珏说话。一个是庞德公的夫人张氏,一个是杨介的夫人马氏,还有三个也是与蔡家交好的大族、豪宗的女主人。
这其中,张夫人与蔡珏最熟悉。张夫人年长几岁,她嫁到庞家时,蔡珏还没有出嫁,经常去庞家找她玩耍。张夫人和蔡家还有另一层关系,她是南阳张家的远房支系,和蔡珏的姑姑也认识。
两人自然而然地说起南阳张家。张夫人告诉蔡珏一个消息,何咸又回来了,曾去穰县找过他的母亲。何咸的母亲就是故大将军何进的夫人,也是张家支系。何家庄园被孙策攻破后,因为孙坚是张温的故吏,孙策放了张夫人,让她回去穰县老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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