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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兵的出现让董昭警惕起来。他知道江东骑兵的数量有限,战斗力却不容小觑,从将领到战马,再到军械,都是当世最强的。不久前,阎行大破张郃,为他战死官渡的妻弟报了一箭之仇。

董昭反复考虑后,决定尽快发起攻击,然后撤回昌邑。

他调整了阵型,派出五千强弩手和五千刀盾兵、长矛兵立阵在金乡山西,准备阻击骑兵,又派出自己的亲卫骑准备接应。袁谭除了给他留下了五万冀州精兵,还留下了一千骑兵作为亲卫骑。对于失去幽州,缺少战马的袁谭来说,这一千骑兵相当珍贵,足以体现他对董昭的信任和期望。

面对阎行和他率领的精骑,董昭不敢有任何掉以轻心。

天色微亮,董访就向孙观的阵地发起了进攻。他居高临下,全力以赴,一出手就派出了最精锐的亲卫营,强攻孙观的阵地。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又没能吃东西,孙观已经精疲力尽,箭矢也消耗殆尽,只差最后一击。有董昭和近两万冀州精兵掠阵,他没有任何顾忌,不用留手。

战鼓声响起,强弩手开始射击,密集的箭雨撕破空气,飞上天空,又转身而下,射入孙观的阵中,一千步卒分作两部,在两个都尉的率领下,从不同的方向杀向孙观,还有两千步卒做好了进攻的准备,一旦孙观的阵地出现破绽,他们就将冲杀进去,彻底撕开孙观等人的防守。

听到战鼓声,听到箭矢破风的啸声,孙观、昌豨几乎同时跃起,拔出战刀,嘶声大呼。

“举盾——”

被围之后,孙观等人屡次冲杀,突围不果,却将箭矢消耗殆尽,此刻面对冀州军的箭阵,他们除了举盾别无他法,被困在这一片空旷之地,能帮他们挡挡箭雨的只有故司隶校尉鲁峻的墓碑。被近十倍的大军围住,又累又饿,如果不是有援军赶到的消息,他们早就崩溃了。

事实上,昌豨已经提议过投降,只是被孙观拒绝了。孙观说,就算纪灵不来救我们,臧霸也一定不会放弃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你要相信臧霸,如果投降了,以后难道要和臧霸面对面的厮杀?再说了,董昭是个什么东西,他不是过袁谭的一条狗,袁谭都不是吴王的对手,他就更不行了。兖州迟早是吴王的,我们现在向董昭投降,背叛了吴王,将来再被吴王击败,岂不是自寻死路?

昌豨被孙观暂时说服了,放弃了投降的想法,总算坚持到援兵的到来。此刻,他率兵在南侧阻击董昭的夹击,冲阵的任务则交给了孙观。孙观武艺好,勇猛善战,比他更擅长进攻,只要能打破董访的阻击,冲上金乡山,就能坚守更长的时间。

昌豨一边下令将士组成密集阵型,互相掩饰,一边后悔平时没有像纪灵那样严格训练。平时没看出什么区别,上了阵,战斗力的差距就太明显了。昨天与董访对阵,纪灵能轻松击败董访,他们却被董访打得鼻青眼肿,还伤了近千人。

这次如果能活着回去,一定下狠心操练这些兔崽子。昌豨一边立誓,一边往西看,等待着援兵的出现,不时骂纪灵几句。都一天一夜了,纪灵也没出现,看来是肯定指望不上了。

昌豨在骂人的时候,孙观却没心情想这些,见冀州军在箭阵的掩护下逼近,他瞪圆了眼睛,握紧了手中的战刀。箭阵刚一停,冀州军刚刚发起冲锋,他就一跃而起,冲了出去。

“兄弟们上啊,砍死这些河北伧夫——”

亲卫们嘶吼着,跟着孙观冲了出去。他们以前在泰山落草,常年在山中行走,后来又从太史慈学习山地战,翻山越岭对他们来说如履平地,即使是上坡也没什么影响。昨天他们凭着这项优势,至少击退了董访十几次进攻,现在他们同样面无惧色。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今天的情况有所不同。虽然孙观很勇猛,怒吼着连杀两人,但对方却没有退让,继续向前冲,两个刀盾手左右包抄,挤夹孙观,长矛手挺矛直刺,孙观手慢了一下,小腹就挨了一矛,他怒吼着扔了盾牌,握住长矛往外一推,随即贴着长矛冲了过去,一刀砍下了长矛手的首级。

但他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背上又挨了一刀。如果不是甲胄坚实,这一刀就能重伤他。

见孙观受伤,孙观的亲卫急了,奋不顾身地向前冲。他们有的是孙观的族人子弟,有的是跟随孙观多年的兄弟,所有的富贵都系于孙观一身,自然不能看着孙观死在阵中,纷纷上前,护住孙观两翼。冀州军也不示弱,曲军侯亲自赶到了阵前,指挥对孙观的包围,希望能将孙观斩杀在阵前,尽快解决战斗。

双方搅在一起,互不相让,杀得难解难解。

见孙观冲阵,脱离了本阵,董访正中下怀,随即派出了最强悍的贴身亲卫,从两翼包抄,务必要将孙观斩杀在阵前。孙观一死,这些流寇就会崩溃,战斗就可以迅速结束了。

孙观陷入了重围,左冲右突,却没能前进一步,更别提击溃对方的进攻了。身边的敌人越来越多,而且甲胄鲜明,不是普通的冀州军,甚至不是董访的亲卫营,而是董访的近卫。

“嗖!嗖!”两枝羽箭从不同方向射来,孙观感觉到不妙,竭尽全力的转换身形,勉强避开一枝箭,别没能躲过另一枝,箭矢射穿了他的左大腿,痛得他几乎站立不稳。低头看了一眼那枝狼牙破甲箭,孙观心头一凉。这是军中狙击手专用的破甲箭,董访这是下决心要他的命了。

“小心暗箭!”孙观一边吼叫着,一边抢过一面盾牌,顺手将那个冀州刀盾手的脖子割断。他用盾牌护住面门,眼睛一扫,就发出了至少三名狙击弩手,正端着弩,寒光闪闪的弩箭直直地指向他。孙观下意识地举起了盾牌,心头却是一阵凄凉。

这么近的距离,又是六石强弩,手里这面盾牌未必挡得住。

想不到老子会死在这里。

但他没有听到强弩破盾的声音,却听到了一阵箭雨声,其实的没有一枝箭落在自己的盾牌上,反倒对冀州军发出慌乱的叫喊声。没等他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亲卫们欢呼起来。

“将军,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孙观大喜。“在哪儿,是奴寇儿吗?他在哪儿,老子要找他算帐,怎么现在才来?”他转头向西看,却什么也没看到,亲卫大声吼道:“不是臧将军,是纪都督!纪都督!向上看,在山上!在山上!”

孙观一抬头,目光越过冀州军的头顶,这才发现董访身后多了几面战旗,其中一面上有一只浴火升腾的凤鸟,正展开双翅,昂首嘶鸣,旁边一面战旗上绣着一个硕大的纪字,是纪灵的战旗无疑。一阵阵箭雨正从山坡上倾泻下来,落入冀州军的阵中,冀州军伤亡惨重,那三个狙击手一个也看不到了,想来已经被纪灵身边的箭士射杀。

孙观愣住了。他一直以为援兵是臧霸,完全没想到会是纪灵,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纪灵的部下战斗力更强,又居高临下,抢占了先手,击破董访的机会更大。

孙观站了起来,举刀狂呼。“击鼓,杀董访!”

“杀董访!”将士们应声大呼,在战鼓声中向董访的阵地冲了过去。昌豨也发现了纪灵,心中狂喜,立刻带着部下向董访的阵中发起了反冲锋。

董访遭受夹击,又被纪灵偷袭在先,一下子阵脚大乱。他顾不得杀孙观,下令将士们变换阵型,就地坚守。在第一波攻击中,他损失了三成以上的弓弩手,远程打击已经无法和纪灵较量。他只能希望董昭能够及时反应,调整阵型,派兵增援。

他们的目标本来就不是孙观、昌豨,而是纪灵。既然纪灵来了,就不能放过他。纪灵可能出现在金乡山上并不意外,董昭做了充足的准备,他在魏郡与黑山贼作战时,也有不少部下精于山地战,完全可以和纪灵一较高下。

董访横亘在孙观、昌豨的面前,死战不退。这些冀州军不愧是久经战阵的精锐,很快就恢复了镇静,就地结阵防守。孙观反复冲击,又增添了几处伤口,却依然没能得手,身后却传来了战鼓声,董昭发起了进攻,数以千计的将士冲进了他们之前的阵地,逼了过来。昌豨返身阻击,但他兵力不足,体力也快到了极限,挡不住冀州军的进攻。眼看着一个个熟悉的将士倒地血泊之中,冀州军越来越近,昌豨急得眼睛都红了。

“击鼓竖旗,求援,求援!”战鼓声一阵急似一阵,双兔大旗疯了似的摇摆,昌豨跪在地上,冲着山坡上的纪灵连连叩头,放声大哭。“纪都督,你救我一命吧,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以后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第2080章 教训

纪灵站在山坡上看得分明,也是暗自叫苦。

董昭的兵力雄厚,部署也很周密,对他出现在金乡山上应该有所准备。董访被他一阵箭雨突袭伤了不少人,却没有完全崩溃,不仅如此,他还两面迎战,铁了心要拦住孙观、昌豨,不让他们上山。

要想救人,他只提供远程掩护是不够的,还要亲自突阵,击穿董访的阵地,将孙观等人接应出来。可是下山容易,再上山就难了。

纪灵再次看向西方,希望能看到援兵的影子。哪怕只是几千人,只要能让董昭分兵,无法全力以赴,他就可以冒险一试。但西方风平浪静,看不到一点援兵到达的影响,一旦双方缠斗,董昭在西侧立阵的那一万步骑很可能会从他身后插过来,切断他的退路,到时候他不仅救不了人,自身也难保。

或许援兵是有的,但被拦在了昌邑以西。董昭的总兵力有五六万,眼前的战场上最多三万,昌邑还有足够的人马,拦住援兵一两天不成问题。

纪灵咬咬牙,迅速计算了一下双方的兵力和战力,决定冒险一试。他不担心孙观,但他担心昌豨,昌豨如果绝望了,他会向董昭投降,到时候再反咬他一口,说他见死不救,他无法向臧霸交待,任城战区会有难以根除的隐患。

纪灵一边命令弓弩手射击,一边下令步卒下山,向孙观靠拢。孙观一直在突阵,很可能受了伤,已是强弩之末。再不救,一旦他战死,部下崩溃,就救不出来了。

纪灵下令击鼓,命令孙观就地结阵,不要浪战,保存体力。他抢过一面小旗,一面喊着孙观的名字,一面用力转动小旗,示意孙观结成圆阵防守,等待救援。孙观看懂了,立刻下令部下结阵,或者背对背,互相掩护,或者寻找有利地形。

与此同时,纪灵派出弓弩手抢占有利地图,集中火力,压制董访的攻势,为孙观减轻压力。他居高临下,箭矢射程更远,部下的训练水平也比冀州军更强一些,再加上第一波偷袭就干掉了不少冀州强弩手,人数上也有足够的优势,很快控制住了局面,密集的箭雨射得董访叫苦不迭。

趁此机会,纪灵派出一些擅走山路的刀盾手,带着箭矢和干粮,一路奔下山,在弓弩手的掩护下强行突击。董访下令阻击,冀州军冒着箭雨向中间靠拢,企图截住这些江东军,双方短兵相接,杀在一处。江东军休息了一夜,又是下山,很快撕开了冀州军的战阵,冲到了孙观的面前。

孙观大喜,接过一个士卒递过来的酒壶,灌了一口酒,眼泪就下来了。他拿起一个馒头,掰成两半,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又灌了一口酒,抻着脖子,将馒头咽了下去,一边吃一边说道:“老子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就是,就是,平时怎么没觉得这夫人饼这么好吃?”另一个受了伤的士卒一边啃,一边大声笑道:“将来若有机会去建业,一定要向袁夫人当面致谢。”

“那你得活下来,还要立功,才有资格去建业。”孙观将剩下的半个馒头咽了下去,又喝了一大口酒,提起战刀,怒吼道:“兄弟们,为了去建业,拿出精神来,砍了这些河北伧夫,让他们知道我大吴的厉害!”

“喏!”刚吃完东西,补充了体力,又补充了箭矢的将士士气高涨,齐声响应,刀盾手、长矛手到前面集结,准备强行突击,弓弩手忙着换弦、上箭,准备妥当,孙观发出信号,再次发起冲锋。纪灵在山坡上看得真切,下令弓弩手齐射,掩护孙观突围。

董访遭到内外夹击,支撑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孙观突围上山,正自懊丧,随即又接到了董昭的命令:拦住昌豨,如有可能,诱纪灵下山,如无可能,则吃掉昌豨部,迅速撤退。

董访领命,率部向山下退却,脱离了纪灵的弓弩射程,重整阵型,拦住昌豨的去路。

昌豨本想跟着孙观冲出去,但他没有得到干粮和箭矢的补充,麾下将士既无体力,又无箭矢,反倒被更多的冀州军围攻,伤亡惨重,身边的将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阵地也越来越小,形势危急。他急得满头是汗,不断地下令求援,嘴里嘟嘟囔囔的骂不绝口,一会儿骂董昭,一会儿骂纪灵,一会又骂臧霸和孙观,偶尔还要骂自己几句,抽自己两个耳光,全然一副癫狂模样。

此时,孙观突出重围,来到纪灵面前,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都督,我欠你一条命,可是现在还不能还你,我还得把昌豨救出来。只要能把他救出来,以后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救出了孙观,纪灵已经对救昌豨没什么兴趣。他更想在伤亡还不算大的情况下尽快撤离。他的位置已经暴露了,董昭一定会派人截击他,如果伤亡太大,干粮、箭矢都消耗太多,他没有把握突破董昭的阻击。

可是这样的话,他无法对孙观说。他只能一边答应孙观,一边拖延时间。昌豨已经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太久,如果在他下山之前昌豨已经死了,那就不用救了。

但孙观等不及了,眼看着昌豨的阵势越来越小,随时可能覆没,孙观带着几个亲卫就冲了下去。纪灵想拦也来不及,扼腕长叹,只得下令再战。

看到纪灵下山,董访喜出望外,命人让开正面,将纪灵放进来,然后集中兵力,夹击纪灵的身后。纪灵对董访的心思一清二楚,不肯轻易前突,一直在山脚下立阵,凭借着士卒精练、装备精良,步步为营,董访几次冲击都没能成功,反而折损了不少人手。眼看着孙观与昌豨会合,正向外突围,只得再向董昭求援,尤其是弓弩手,强弩手是冀州的看家本领,没有足够数量的强弩手,他们战力大减。

董昭见战斗僵持不下,也有些犹豫起来。纪灵的顽强超出了他的想象,而援军的表现又让他不安。昌邑离此不过十里,就算步卒、会被挡住,骑兵怎么也全无踪迹,满宠在玩什么阴谋?

董昭越想越不安,咬咬牙,下令撤退。孙观、昌豨已被打残,纪灵本部的损失也不小,总伤亡接近万人,除了没能抓住纪灵本人,这一战的目的基本达到了,不如见好就收。

鸣金声一起,董访虽然不明白董昭的用意,还是迅速下令撤退。

冀州军散去,昌豨一屁股坐在地上,号陶大哭。他身边全是尸体,还活着的部下不足一曲,人人带伤,有不少人伤势很重,就算能救活也是残废。一时冲动,部下三千多人几乎全军覆没,这亏吃大了。

孙观也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流了下来,浸湿了战袍。他的损失也不小,三停去了两停,剩下的也是人人带伤,他本人也受了重伤,激战时还没什么感觉,此刻天旋地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纪灵安排好了防线,赶了过来。孙观、昌豨相扶着站了起来,向纪灵表示感谢。如果不是纪灵亲自来援,他们必死无疑。

……

董昭撤退得非常及时。他刚走不远就接到了昌邑传来的消息,来援的不仅是满宠和水师,还有朱桓亲自率领的中军。朱桓在后面,快则中午,最迟不过傍晚就能到达战场。

董昭吓出一身冷汗,不敢怠慢,下令以辎重车为掩护,强弩手夹阵而行,防止对方的骑兵冲击。他很清楚,留在昌邑的守军挡住满宠没什么问题,面对朱桓率领的中军却没有胜算,一不小心,连昌邑都可能有危险。如果昌邑城里的物资和人质落入朱桓之手,麻烦可就大了。

董昭防得严实,阎行一路随行也没找到什么突击的机会。他派人送消息给满宠和朱桓。满宠虽然及时赶到,却被昌邑城里的守军截住,无法前进,朱桓则远在三十里之外,根本来不及反应。满宠看着董昭退回昌邑城,气得以刀斫地,后悔莫及。如果连夜进军,没有在路上耽搁一夜,他一定能将董昭截在城外,形势将对他们非常有利,兖州的战事也可以迅速取得突破。

朱桓也有些遗憾,不过他没有摆在脸上,反过来安慰了满宠几句,又派人送还纪灵的印信,让他安心休整,不要担心太多,他会从豫州征兵,补足纪灵的损失。纪灵感激不尽,作亲笔书向朱桓请罪,承担了全部责任,并表示将上书向吴王请罪。

战事仓促而起,仓促而收,综合双方伤亡,董昭小胜一场,形势虽然依旧严峻,却不能说一点用处也没有。纪灵损失太大,暂时失去了威胁昌邑的能力,董昭得以解除后顾之忧,随时可以出城增援定陶,朱桓的兵力不足,只能暂缓进攻定陶的计划。

这时,董昭收到了一个意外之喜:一队斥候在单父附近与朱桓的信使遭遇,一番厮杀后,虽然没能截住信使,却捡到一些文书,其中包括一份巨型抛石机的图纸,图纸不全,但基本构件都在,只差梢杆部分。

第2081章 技术优势

董昭反复查验了图纸后,犹豫不决。

巨型投石机的威力已经得到证明,对战争的影响之大不容小觑,如果可能,他当然希望拥有这样的利器,有了这种巨型抛石机,他就可以和朱桓对攻,守住昌邑的机会大增,至少不用在这种形势下后撤到甄城、无盐。

但他担心能不能造出来,一是他不通墨学,对百工技艺不熟悉;二是图纸来自战场,会不会是一计?这么重要的图纸理论上不应该丢失,从外观上看,这份图纸也太新,不像是经常用的。

董访则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承认董昭的担心有道理,这份图纸可能有诈,而且不全,但是昌邑有工匠,可让他们看一看,然后再做决定。曹昂为刺史时,曾经模仿孙策建立本草堂、木学堂,虽然整体水平不如汝南,但判断图纸的真伪还是有把握的。就算判断不了,也可以试制一两架,有总比没有好。抛石机不是什么新鲜事物,昌邑也有,这几架只是特别大,形制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董昭觉得有理,他找来昌邑木学堂的匠师,让他查验图纸。这个匠师在昌邑木学堂水平中等,图纸还是看得懂的,他反复计算了所有的数据,发现了几个错误,确定这份图纸除了不全之外,没有什么问题,遗失应该是纯属意外。

董昭觉得不对,你不是改了几个错误么,怎么还说没问题?何况这图纸这么新,一看就不是平常用的。

匠师有些得意地笑了。他告诉董昭,他敢判断这是真的,正因为有这两个问题。这图纸的确不是平常用的,而是发往汝南工坊,让他们赶制的。巨型抛石机的技术是重要机密,张奋不可能不考虑到图纸有遗失的可能,所以他在上面做了手脚,改动了几个关键的数据。这几个数据改动得很隐蔽,外行人的确看不出来,但真正的匠师却能发现,他不仅发现了这几个数据的问题,而且发现了这几个数据的修改规律。

匠师将几个修改过的数据一一写出来,两两对比。这一次,不用工匠说,董昭也明白了。这修改后的数据都是按比例缩小的,只有正确数据的八成。换句话说,按照这些数据造出来的抛石机能用,但发挥不了全部威力,等真正上了战场,这些抛石机主就成了废物,会出各种意外。

至于梢杆部分,应该是特意分开的。梢杆是巨型抛石机中最重要的部件,没有梢杆,巨型抛石机就没什么优势了。先送基座部分,供工坊备料加工,收到图纸安全到达的消息后再送梢杆部分,应该是保密措施的正常操作。也就说,没有梢杆部分是正常的,有梢杆部分才不正常。

董昭恍然大悟,感慨张奋谨慎的同时,又有些失望。他得到了真的图纸,也发现了其中隐藏的问题,但还是没什么用。没有梢杆部分,他造不出巨型抛石机。

匠师却不这么觉得。他对董昭说,巨型抛石机是机密,即使曹昂与孙策交好,互为姻亲,孙策也没有透露这件利器的一丁点消息,连相关的文章都不发表,但陈宫却没有放弃,一直在收拾相关的资料,并高薪聘请了一些匠师试制,希望能破解巨型抛石机的秘密。他不是木学堂祭酒,却是木学堂的匠师,参与过相关的讨论,对梢杆的制作略知一二。

在他看来,梢杆最大的问题不是技术,而是材料。巨型抛石机的体量大,梢杆比一般的抛石机大一倍,达到五丈左右。这么长的木料很难得,就算有,处理起来也很复杂,稍有差池,梢杆就达不到使用要求。

别说没有图纸和工艺,就算有,他们也造不出这样的梢杆,时间根本来不及。不过这份图纸依然有用。抛石机威力很大,但一直存在两个问题:一是打不准,二是不耐用。如果连续射击,一架抛石机最多用半天就会出问题。可是这份图纸上的抛石机底座结构设计得非常精妙,几乎完美的解决了这两个问题。如果按照这个图纸加工底座,再配上小一号的梢杆,就算达不到巨型抛石机的威力,也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更重要的是,他们还可以尝试,如果解决了梢杆的问题,他们就能拥有真正的巨型抛石机。

董昭心动了。匠师的分析解除了他心里的疑惑。当年袁绍攻浚仪时,也曾造了大量的抛石机,准备和守城的孙坚对攻,结果就因为打不准、不耐用,发挥不理想,白白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还耽误了几个月时间。从吕范攻济阳的情况来看,这三架巨型抛石机至少解决了打得准的问题,十发能中一二,而且连续射击了几天,也没看到损坏,耐用性也有一定的保证。

匠师的方案可行,没有梢杆可以试制,也可以想其他办法,比如去偷,偷图纸也行,偷梢杆也行,万一偷着了呢?退一万步说,不成功也没关系,有了这些底座,现有的抛石机至少可以得到提升。

董昭没有再犹豫,随即命匠师负责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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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师领命,随即提出一个问题。这些巨型抛石机的底座需要大量的上等木材,还需要干燥、上油,辎重营没有这么多储备,短时间内也来不及准备,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办法:拆房子,用大户人家的梁柱。梁柱是房子的骨架,一向不惜工本,都是上等木材,而且用了这么多年,早就干透了。

董昭看了匠师一眼,心中明镜也似。兖州虽然一直在学豫州,毕竟不是豫州,兖州木学堂的工匠还是贱民,享受不到豫州同行的待遇和尊重。此人平时一定没少受人白眼,现在要借机报复,拆人家的祖屋。不过他还是爽快的答应了。如果材料不够,就拆房子,不管是谁家的都可拆,以后再赔就是了。只要打败朱桓,守住兖州,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

匠师心中窃喜,拱手而去。

董访看了董昭一眼,欲言又止。董昭的这个命令一下,昌邑城中稍微有点规模的房子都保不住了,不知道要激起多少民愤。他想提醒董昭,但是他又没有这样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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