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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转身向张纮深施一礼。“承蒙先生教诲,幸甚。”说着,将手中的情报递给张纮。张纮接过来,看了一眼,愣了片刻,又看看郭嘉,眼神复杂。他能理解郭嘉此刻的心情,也明白郭嘉为什么会说这句话,但他更清楚,对郭嘉甚至整个汝颍系来说,这只是开始。

第2003章 任重道远

祭天祭祖,接见大臣,走访百姓,抚问孤老,孙策的行程安排得非常紧密,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

当然有些事也是他自找,比如走访普通百姓。大多数人都反对他这么做,尤其是郭嘉,认为他这是给刺客机会,但孙策还是觉得有必要。在这个时代,君主也罢,读书人也罢,心里还没有多少普通百姓的位置,对他们来说,这些都不过是被放牧的牛羊罢了,能让他们有吃的、有穿的,安心生产,不至于闹事,就是最大的关照,和统治阶级、知识分子是不能等量齐观的。

在很长时间内,所谓的民都不包括他们,至少不是重心所在,所以普通百姓对政权也没什么感情可言,一旦形势不对,弃之如弊履,南入越,北入胡,东入海,西入山,在所不惜,全无留恋之意。

而他要做的就是打破这个观念,将民的范围扩大到每一个百姓。万丈高楼从地起,基础越夯实,大厦越稳固。文明的主体下沉,文明才能延绵得更久,仅靠精英阶层是不够的。保证耕地、减免赋税是为了让百姓能生存,开办学校是为了提高百姓的素质,开拓他们的眼界,有承担义务、履行权利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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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看到的都是被挑选出来的中产之家,真正的贫民是无法近距离亲近的,孙策还是看得很认真,尽可能从被官员们掩饰过的地方看出真相也是一项本领。前世的他只能从历史书的字眼行间看到事实的蛛丝马迹,现在的他要将这项本领用于实际政务。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经过现代传媒熏陶的人,略知如何从新闻里寻找真相。只是这时常让他有一种错觉,他的敌人似乎不再是天子、袁谭、曹操,而是眼前这群神情恭敬的官员。斗智斗勇,不能有一丝疏忽。

改革不易啊,尤其是进入深水区之后,一步踏空就是没顶之灾,不能不加倍小心。

袁衡作为王后,至始至终跟着孙策,形影不离。她并不太理解孙策的行为,毕竟她所受的教育中为君之道不是这样的,倒是用兵之道更接近些。孙策武人出身,以军功立国,大概是延袭了之前的习惯。她有随军的经历,也曾多次随孙策犒军,对此并不陌生。

她不赞同这种做法,但是她也绝不直言反对,她只是陪着孙策,与孙策同甘共苦,虽然她的体力远远不能和孙策相提并论,一天走下来浑身酸痛,腿都肿了,也只是睡前安排女医帮她按摩一下,第二天若无其事的继续跟着。

孙策也看在眼里,没有阻止。这是她应尽的责任,别人不能代替。

每天例行访问之外,孙策还有大量的军务要处理。这时候袁衡不跟着,但她会让人——通常是袁权——准备好夜宵,看准时机送出来。如果有官员的女眷一起来,她还要适当的接见一下,多方抚慰。

袁衡很快就获得了朝野的一片赞誉,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袁衡是一个完美的王后。要相貌有相貌,要气质有气质,要能力有能力,现在唯一缺的就是一个嫡子。不过这也不是问题,王后身体健康,一看就是多子之相,今年满十八了,很快就会有喜讯。

袁夫人也不例外,年前从吴郡赶来过时带了几箱小孩子穿的衣服。从刚初生的到能走路的,冬天的、夏天的、春秋天的,一应俱全。看到这些精致如玩具的小衣小帽小鞋时,袁衡又是喜欢又是害羞,靠在袁夫人的肩上笑。

但孙策没时间,没精力,他被日趋紧张的形势拖住了。

甘宁传来消息,水师已经到达江陵,休整完毕,做好了进军的准备。但情况并非如甘宁说的这么顺利,南郡太守李通上书状告甘宁残杀无辜,劫夺商船,掠取财物。紧接着,长沙太守张羡也上书状告甘宁违反规定,没有公文,强取长沙郡的存粮,还伤了人。

孙策头有点大,只得传书正在荆南四郡负责屯田的诸葛亮赶去看看。甘宁西征,应该由屯田提供军粮,数量不足的情况下才会动用各郡存粮,甘宁与长沙郡发生冲突实在不合情理。这件事与诸葛亮有关,且诸葛亮善于调和关系,让他过去看看情况正合适。诸葛亮是他身边出去的人,甘宁再嚣张也不敢无视诸葛亮,真要他亲自出面处理,甘宁不会有好果子吃。

豫州也传来消息。兖州世家内讧,分成不同派系,袁谭的大军进入东郡的河北部分,前锋已经进驻东武阳,有抢占仓亭津,进入兖州腹地的可能。曹昂一面安抚兖州世家,一边将大军主力移到黄河沿线,睢水防线几乎空了,有将领立功心切,想主动跨过分界线,偷袭兖州后背,被满宠制止了。但满宠也搞不懂曹昂的心思,派人来汇报,请示是否要派使者与曹昂联络。

河南也不太平。刘备率万骑西进,与荀衍合兵,小平津、孟津、五社津有十几个渡口都发现了幽州骑兵的身影,看起来荀衍、刘备有渡河的可能。鲁肃骑兵不足,又不能轻易放弃河南,眼下形势非常紧张。辛毗分析,从各种迹象来看,袁谭有进兵陈留,强取浚仪的可能,提醒孙策加以留意。

千头万绪,最后都集中在孙策这里。军师处固然是忙得昼夜不分,孙策也在为如何应对这些变化而殚精竭虑,军师处可以进行分析,提出解决方案,决定却只能由他来做,政务、军务,缠杂在一起,让他分身乏术,根本没时间顾及后宫之事。

孙策时常有一种亲自去处理的冲动,但他很清楚,张纮、虞翻等人也劝他,有些事明知交给别人处理会有问题,也只能这么做,身为王者,他不可能一力承担所有的事务,必须依赖大量的官员,而官员能力、思路都会有差异,处理的效果也会有好坏,但这正是选择大臣的机会,如果什么事都由他自己来处理,别的官员没有实践机会,如何体现出能力高低?

孙策按捺着自己,勉励自己要看开一些,佛系一些,要习惯做一个领导者,而不是陷于一堆事务之中。

尤其是得知戏志才累死之后。

……

正月十八,蔡瑁在金谷园大宴宾客。

请柬送到了孙策的面前,蔡瑁原本也没指望孙策会亲自参加,只是个礼节而已,只要孙策派代表露个面就行了。他真正的目的是宴请有生意来往的商业伙伴和相关的官员。新船试验告一段落,他的生意规模有进一步扩大的可能,需要更多的关系网。

孙策原本也没打算去,可是正好忙完一阵,想找个机会放松一下,便临时起意,决定去看看蔡瑁的生意做得究竟有多大。数据很清楚,但数据毕竟是数据,不够直观。蔡瑁是税收大户,他也应该去捧个场以示重商,并非嘴上说说。

蔡瑁措手不及,从里面奔出来迎接的时候既兴奋又有些窘迫,圆团团的脸上全是油光,眼神闪烁不定,一个劲地向背后的黄月英递眼色,却没有邀请孙策入内的意思。黄月英也没准备,只能无辜的耸肩摊手。

黄承彦从里面走了出来,向孙策拱手施礼。“将作臣承彦,见过大王。”

孙策连忙还礼。这可不仅是臣子,还是老丈人呢。不用说,这是为蔡瑁解围来了。看蔡瑁这神情,就知道里面身份敏感的不少,让他看见了会影响气氛,最好是没直接照面。

“这庄园不错,比太湖的那个庄园还要雅致。”孙策笑盈盈地说道:“有没有安静些的地方?最近军务繁忙,久未与黄公亲近,今天难得有机会,一起说说话?”

“求之不得。”黄承彦对蔡瑁使了个眼色,蔡瑁如释重负,连忙说道:“有,有,请大王随我来。不瞒大王说,论建园子,我可是行家,自从这园子建起来之后,来看的可不少,秦淮两岸大大小小小几家,没有一家能和我这金谷园比的……”

“可不是么,就连计相建太初宫都是学你的。”蔡珏、蔡珂出现在中门处,一脸嫌弃地看着蔡瑁。蔡瑁吓了一跳,脸上的油汗更密了,讪讪地摇手。“大姊,我可没这意思。太初宫是王宫,我可不懂,哪有资格说三道四。”

“陪你那群酒肉朋友去吧,别在这儿碍眼。一开口就是铜臭,薰得人脑壳疼。”

蔡瑁虽然挨了骂,却知道大姊是为自己好,嚅嚅的应了两声,弓着腰,陪着笑,行了一礼,像受了惊的兔子似的跑了。蔡珏这才向孙策拱手致意。“家父不惑得子,宠溺有余,教养不足,还请大王见谅。”

孙策哈哈一笑,挥挥手,以示无所谓。他太清楚这位丈母娘的脾气了,虽说人前人后把蔡瑁训得像孙子似的,其实也是个护犊子的。蔡瑁作为老幺,宠他的不仅是父母,这个大姊也不例外,只是后来随着蔡瑁渐渐长大,蔡珏也渐渐成年,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才变得严厉起来。

“嫂嫂,国仪呢?”孙策看向蔡珂。一年不见,蔡珂又富态了几分,慈眉善目,看来这段时间过得不错。孙辅转会稽太守后,经常向郡丞顾雍请教,进步不小。

“他没回来,说最近形势紧张,他身为会稽太守,身荷重任,不能轻离,要守护好后方。”

孙策笑笑。“那有点可惜了,我还想尝尝他又创了哪些新菜呢。”

蔡珂掩嘴而笑。“到了金谷园,大王还吃他的菜?不如由我来下厨,做几道蔡家不外传的私房菜,请大王品鉴。”

“求之不得。”

第2004章 力与巧

异姓封王在汉代历史上不是正常现象,孙策又手握重兵,不是那种被圈养的富贵猪,吴国不能按照诸侯王的制度建设,又没有成例可循,最后就依照中央官制,又采用了一些先秦王国的官制名称,以示与朝廷有所区别。

黄承彦的正式官称是将作少府,与将作大匠对应,属九卿之一,但在九卿中的地位偏低。不过孙策并没有严格按照现成的俸禄制度,黄承彦也不是在乎那些事的人,所以先这么做着。

将作少府的职责范围很广,主要是以建筑为主,大到陵园、宫室,小到重臣的宅院,都归将作少府管。新建国都,黄承彦自然很忙,只是宫室的营建主要由计相虞翻规划,将作少府属下的几个令丞负责具体实施,黄承彦只要履行一下监督的职能就行,他的主要精力还在金属冶炼上。

在提高炉温,降低了为去除杂质而反复锻造带来的成本,又利用淬火技术强化了锋刃的强度,打造出刚柔兼备的军械后,金属冶炼已经到了瓶颈期,继续上升的空间有限。黄承彦将精力转到了合金上,希望能通过不同材料间的匹配,打造出更好的军械。

合金在中国有悠久的历史,青铜是最典型的例子。不过以目前的技术条件和理论建设,要打造出经济而优异的合金绝非易事。黄承彦的研究停滞不前,已经有很久没有新的成果了,多少有些焦虑。

听完黄承彦的介绍,孙策很平静。这个情况早在他的预期之中,由经验主义转向实验科学是一个飞跃,其中的艰难绝非拍拍脑袋就能解决的,更不可能一蹴而就。黄承彦现在就处于这个阶段。要想跨过这一步,需要大量的投入,包括人力、物力和财力,更重要的是时间,建立起相关的体系才有发展的可能,急不来。

只要方向对了,结果迟早会来,快慢些而已。

孙策和黄承彦一边走一边闲聊,黄月英陪着母亲蔡珏跟在后面,嘀嘀咕咕的交流情况,先是说了要宴请袁权等人的事,要从蔡家请几个厨子,带着食材去,后来又说了一些造船的事,手舞足蹈,神采飞扬。

蔡珏冷不丁问了一句。“听你这意思,阿母今年怕是又抱不上外孙了。”

“什么?”黄月英一愣,随即满脸通红,抱着蔡珏的手臂撒起娇来。“阿母,你又来了。”

“唉,教了你那么多,一点顶用的都没有,那几个都生了,有的还怀上了第二胎,你倒好,一年多了,一点动静也没有。船船船,你就知道船,有时间也不知道造几个人。你真的打算让你父亲纳妾生子,继承他的爵位?你让阿母这张脸往哪儿搁?”

“那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嘛。你还不到四十,可以再努力努力,为我生个弟弟。你看小姨比你才小几岁,不是接连生了两个?我听说她又怀上了,是不是真的?”

蔡珏点点头,又嘀咕了一句什么,黄月英也没听清。过了一会儿,两人的话题就转到了勾股殿。王宫新成,孙策大会群臣,王后提出要让女子上殿,在朝野激起不少的议论。蔡珏心里是有些担心的,黄承彦封侯是迟早的事,但她一直没生出儿子,终究是个隐患。

“早知如此,就不将你嫁与他了,招婿入赘多好。儿子能嗣爵,女儿也能,更何况你还能自己挣一个。我说你当时怎么就糊涂了呢?还非他不嫁。”蔡珏瞥了黄月英一眼,半真半假地说道:“他可没非你不娶呢,这个亏吃得有点大。”

黄月英抱着母亲的手臂,窃笑不已。母女连心,她清楚母亲心里在想什么,自然也不会往心里去。“不急的,不急的,小姨能生,阿舅也生了好几个,你一定也能生,只是酝酿的时间长了些。这就和酒一样,酝酿的时间越长,生出来的最聪明。就像我,你也不是成亲几年才生的?这个弟弟酝酿了二十年,一定是个天才。”

“噗嗤!”蔡珏忍俊不禁,捏捏黄月英的鼻子。“近朱者赤,你这说话的轻佻劲儿,越来越像他了。”

黄月英昂着头,骄傲地说道:“这叫夫妻相。”

蔡珏撇了撇嘴,欲言又止,想想又咽不下这口气,伸手弹了一下黄月英昂得高高的脑门。黄月英“唉哟”叫了一声,手捂脑门,委屈地撅起了嘴。前面的孙策貌似不经意的回了一下头,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转了回去,不紧不慢的和黄承彦一起走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蔡珏看得分明,脸色转霁,宠溺地摸摸黄月英的脑门。

……

孙策莅临金谷园,虽然没有刻意大张旗鼓,虎士的出现却足以引起有心人的留意。能接到蔡瑁请柬的人都是人精,得知吴王来了却不露面,自然知道其中的意味。有的奉承蔡瑁与吴王交情匪浅,有的则转弯抹角的想与吴王见一面,哪怕远远的行个礼,看一眼,递个名刺也行。

蔡瑁却不敢大意。他虽然不知道孙策为什么突然班师回建业,但孙策出行的警戒比往常严密却是事实,怎么可能让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竭力安抚众人,请大家稍安勿躁,他会请示吴王,在合适的时候接见大家,即使吴王政务繁忙,不能亲至,诸位的名字也可有机会传入吴王耳中。

众人正在议论时,座中一人起身,大大方方地走到蔡瑁面前。“德珪,吴王何在,我去拜见一下。”

蔡瑁一看,见是钟繇,不免有些为难。“钟君,这……”

“无妨,我自有分寸。”钟繇举手轻摇,从容不迫。

蔡瑁无奈,只得领着钟繇出门,叫来一个侍者,领钟繇去见孙策。至于孙策见还是不见,那就与他无关了。他回到堂上,面对神色各异的客人,心中明镜也似,却只能装没看到。作为荆襄系的商界领袖,他很清楚钟繇的身份,也知道钟繇很快就会得到孙策重用,他去见孙策,孙策十有八九是要给点面子的。钟繇在这个时候如此高调的表现,本身就有彰显存在的意味。

钟繇跟着侍者,来到孙策游览的花苑,当值的郭援看到,连忙上前行礼。钟繇挥手示意侍者自便,与郭援聊了几句。郭援毕恭毕敬,不敢放肆,有问必答。

孙策在假山之上,远远地看见,不禁心中暗笑。钟繇这老滑头还真是会抓机会。他本想过过两天就见钟繇的,既然在这里遇到了,自然不能撅了钟繇面子,便示意郭武去请。

黄承彦目力不足,不知是谁。孙策告诉他是钟繇来了,黄承彦便心领神会的笑了。“钟元常的书法妙绝,刚柔相济,古雅有余,蔡公甚是称许,自愧不如。”

孙策也笑了。钟繇的书法的确是好,和蔡邕相比也不逊色,但黄承彦说这话却是另有深意,暗指钟繇滴水不漏,偏偏又不失君子雅致,内外兼顾,非常人能及。聪明如蔡邕,得了面子,却失了里子。黄承彦正相反,得了里子,却失了面子。

“钟繇来建业后,黄公可曾见过?”

“没有。”黄承彦摇摇头。“我最近对接人待物越来越没兴趣了,总觉得有这空闲,不如和蒲元等人一起摆弄坩锅、铁块,这些虽然玄妙,难以把握,却比人心简单多了。”

“那倒也是,曾有人说过,这世上最复杂的两件事就是人心和宇宙,尤其是人心。能弄得懂宇宙,未必能弄得懂人心。”

“宇宙也复杂。”黄承彦忽然说道:“说起这件事,我倒想起来了,大王最近和那个严浮调见过么?”

“本来想见的,一时还没顾得上。估计还得再过几天。”

“嗯,大王若是与严浮调见面,可以问问他浮屠教义中的宇宙是怎么回事。我听了一些,觉得好像有些道理,却又与我中原迥异。”黄承彦皱起了眉。“我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总觉得不能以小道视之。尤其是那三千世界和四天子之说,用得好,也许能助大王一臂之力,用得不好,也能乱人心。”

孙策不敢掉以轻心,黄承彦是个务实的读书人,他又花了大量的精力研究张衡的作品,算是这个时代难得的理性学者,他这么重视佛教的宇宙观,甚至有如临大敌的感觉,自然不是信口开河。他正准备细问,钟繇已经和郭武一起走了上来,便将这件事记在心里,等一会儿再和黄承彦探讨。

钟繇走到孙策面前,躬身施礼,又和黄承彦见了礼。黄承彦对钟繇的确没什么兴趣,寒喧了几句,便拱手告辞,陪妻女去了。

钟繇抚着胡须,看着黄承彦的背影,微微一笑。“黄大匠如古刀,锋芒尽敛,却又无坚不催,让人不敢轻撄其锋。细想起来,正与大王所说藏锋笔法相符,浑厚苍劲,力不外泄。”

孙策闻言笑道:“钟君所言甚是,此所谓拙胜巧、直破曲也。”

钟繇眉头微蹙,沉吟片刻,反问道:“这么说,大王还是信奉以力胜,以直取?”

孙策从容应道:“我信奉练就千斤力,四两拨千斤。”

第2005章 帝王术

钟繇抚着乌黑浓密的胡须,沉吟良久,微微颌首。“大王之道,深得易理,厚德载物,自强不息。如竹苞松茂,本固枝荣,自然不惧八面来风。”

孙策笑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在钟繇这个老官僚面前,他需要维持一点神秘感。若是让钟繇看透了他,以后的事情就不好做了。作为一个曾经的书法爱好者,他对钟繇这位与王羲之并称钟王的书法大家并不陌生,但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他却清楚钟繇绝非一个书法大家这么简单。

这人绝对是权术高手。别看他在汝颍系的名声不如荀彧、荀攸,可他的作用却不容小觑。在荀彧、荀攸间隔一年先后离世的情况下,正是钟繇接过了汝颍系的大旗。建安二十四年,魏讽政变未遂,牵连甚广,作为魏讽的举荐人,钟繇却毫发无损,仅仅象征性的免官数月,曹丕继王位后立刻官复原职。更让人惊叹的是魏晋嬗代时,钟繇的儿子又成了司马氏的心腹。如果不是钟会最后飘了,他们父子就是三朝勋贵。

当官能当到这个程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要驾驭这样的人精,手里只有刀远远不够,有必要保持一点神秘感。以诚待人是美德,但也要看待什么人。

见孙策笑而不语,钟繇有些不自然。自从在析县与孙策见过一面后,他就坐实了传闻中孙策轻佻无威仪的印象,连钟夫人都说吴王虽功业赫赫,却不盛气凌人,为人极是随和,与任何人都能谈笑风生。可是今天与孙策见面,孙策却一点也不随和,反倒多了一丝高深莫测。站在孙策面前,他不像年至耳顺之年的老人,倒像是初入仕途的少年,自恃有智,却被人一眼看了个通透,不自然的生出一些窘迫来。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久闻建业城外的紫金山原名钟山,与孙策的祖父同名,孙策在这里建都立国,看来这真是天意了。

“大王如今有几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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