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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谋苦笑一声。“将军也是这么说。”

郭嘉没有再说什么,钻进船舱,喝令开船。辑士奋力拨辑,小船箭一般向湖中央的楼船驶去。不一会儿,来到楼船前,周泰早就举起军谋处的灯笼,楼船上放下舷梯,郭嘉快步上去,有人在舷梯处等着,将郭嘉拉了上去。

“主舱正在收拾,将军在卧舱。”

郭嘉二话不说,直奔卧舱,刚到门口,舱门就拉开了地,袁权看了郭嘉一眼,侧身让开。

“将军,郭祭酒来了。”

“奉孝,快进来。”孙策的声音响起。郭嘉愣了一下,走到正在对着镜子整理衣服的孙策面前,打量了他两眼。“将军,你最近修的什么道?”

孙策不解。“你说什么?”

“你的声音有金声玉振之象。”

第1140章 事出意外

孙策将信将疑,下意识地看了袁权一眼。袁权也正盯着孙策看,同样一头雾水。郭嘉见状,恍然大悟,连忙说道:“将军,准备好了吧,我们走吧,军谋们还等着呢。”

孙策想起正事,连忙点头答应,和袁权说了一声,跟着郭嘉出了卧舱。袁权迟疑了片刻,追到门口,叫了一声:“将军,要准备夜宵吗?”

孙策很意外。有紧急军务,附近的军谋都召过来了,这次会议肯定时间不会短,准备夜宵是不用在交待中的事,以往袁权根本不用问,直接去准备,今天怎么会多此一举。他也没心思多想,随口说道:“自然,今天人多,多准备一些。”

“知道了。”袁权掩上了舱门,喜上眉梢,双手交握在胸前,来回转了两步,忍不住心中兴奋,低呼了一声:“果然妙不可言。”

“姊姊,你说什么?”榻上的麋兰撩开帷帐,慵懒地趴在榻上。

袁权走到榻旁坐下,捏捏麋兰的鼻子。“你听夫君的声音,与往常可有什么不同?”

“没有啊。”麋兰茫然。“就是……响了点?”

“嘻嘻,你啊……”袁权将双腿收了起来,抱在胸前,下巴搁在膝盖上,两眼发亮。“其实我开始也没注意,还是郭祭酒见微知著,一眼看破。妹妹,你没注意吗,夫君话音已经微露金玉之质。”

麋兰略一思索,也吃惊不小,伸手掩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姊姊,你是说……通神明?”

袁权掩饰不住笑意。“我也不知道,但应该是吧。妹妹,你跟我说说,是怎么做到的?他们去商量天下大事,我们就商量这闺房之内的大事。如果夫君真能得道,我们说不定也可以鸡犬升天呢。”

麋兰扭捏起来。“姊姊,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不行,这可不是玩笑事,我只是看到了,却不知道为什么,还得问问你才行。”袁权将麋兰拽起来,搂在怀中,催她快说。麋兰本来有些不好意思,却架不住袁权威逼利诱,又想着成仙得道的美妙前景,便忍着羞,一点一滴的回忆起来。

……

孙策来到主舱,三十多名军谋已经全部到了,正在传看刚刚收到的消息,三五成群的在一起议论,看到孙策和郭嘉并肩走进来,立刻闭上嘴巴,起身行礼。

孙策还礼,在主席上坐定,对张承使了个眼色。张承起身,将那份消息朗声读了一遍。消息并不长,也就两百余字,但简洁不简单,里面丰富的内容让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现在已是六月下旬,离秋收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秋后会不会开战,现在是每个人都非常关心的问题。一些事务已经开始准备,休假的将士、军谋陆续归营,突然听到这么一个消息,颇有点大战将至,风雨欲来的感觉。

幽州离此两千余里,麋竺将消息先送到青州,再用快马送到平舆,即使一路顺利,至少需要十五天时间。十五天前公孙瓒与刘虞开战,加上双方准备的时间,再加上送信到各部求援的延迟,这一战很可能已经迫在眉睫,说不定双方已经开战。

虽有千里之遥,但幽州与并州是孙策大局中的两个支点,起着牵制袁绍的作用。这两个点能不能起到作用,能起多大作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孙策能否争取到稳定发展的时间。正因为重要,孙策才特地请麋竺出马。麋家在幽州有生意往来,他对那边情况比蒋干熟悉。

但实事求是说,公孙瓒这一手还是大出孙策意料,根本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他希望公孙瓒能够和刘虞讲和,稳住后方,集中兵力骚扰袁绍,而不是和刘虞大打出手,减轻袁绍的负担。

这简直是弄巧成拙。麋竺估计也是懵了,所以这才启用紧急通道,不惜代价,以求把消息尽快送回来。信息的及时传递是有代价的。青州、徐州现在一团糟,邮驿系统形同瘫痪,孙策只能安排人带着马匹在驿站等候,一有紧急消息就按照紧急等级的不同以不同的速度传递,像这种消息是不惜马力的全速奔跑,一道消息传回来,可能就要跑死几匹甚至十几匹马的代价。马的价值是一回事,短时间内无法增补才是问题,如果再有同样的消息,就没法迅速传递了。

换句话说,这种传递方式是不可持续,一次性的。

鞭长莫及啊。看着低声议论的军谋们,孙策感慨不已。如果再等几年,有能力将太史慈安置在幽州,他也不至于这么被动,看着幽州出了意外却无能为力。

郭嘉等了片刻,轻咳一声。军谋们立刻安静下来,齐唰唰地看着郭嘉。

“人力有时而穷,幽州远在千里之外,公孙瓒、刘虞都不是将军部下,做出意外之举在所难免。我们关心的不是他们的生死存亡,而是幽州局势变化对袁绍的影响,进而对我们的影响。不管幽州的形势如何变化,结果无非是两个:要么,拖住袁绍;要么,被袁绍控制,助袁绍南下。兵法有云:不可胜在我,可胜在敌。我们现在收集到的信息不全,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那就做最坏的打算,以公孙瓒被袁绍击溃,幽州落入袁绍掌握之中进行推演。辛苦各位,所有假期从现在起取消,所以人分成三组,幼平领一组,仲嗣领一组,剩下的一组由我直接负责,两组推演,一组休息。”

“喏。”军谋们轰然应诺,虽然大多是文士,却自有军中气势。

郭嘉转身,对孙策施了一礼。“将军,形势紧急,军谋处提前结束假期,剩余假期请予调休,并按制度进行加薪补偿。有些军谋省亲未归,臣请求,允许他们携带家属回营暂住,以全天伦,公私两顾。”

孙策点点头。“同意,一切按既定制度办。因公废私的军谋皆增记一次功劳,所有人都可以将家属带入营中,由辎重营统一安排食宿。”他起身肃容,目光扫过所有军谋的脸,躬身道:“辛苦诸君。”

军谋们又惊又喜,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异口同声的说道:“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第1141章 好兆头

军谋们忙碌起来,分头行动,有的着手建模型,有的定数据,低声讨论着各种细节。与纵论天下、指点江山不同,推演需要尽可能多的数据,立足于实际。有些数据比较清楚,有些数据不太好确定,还有些数据则一片空白,偏差之大,足以使不同的人做出完全不同的判断。

相对来说,孙策比较淡定,他有一个基准点: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与历史的原本轨迹相比,袁绍没有那么强,他却比曹操强得多,就算无法取胜,应该也不会像曹操的官渡之战那么凶险。有这点底气在,他比任何一个人都从容,甚至连郭嘉都因此安心了很多。

孙策现在就是主心骨,他如果心乱了,其他的人会更乱。

趁着军谋们做前期准备,孙策与郭嘉凭栏观风。夜色笼罩着大地,葛陂边却是灯火点点,军营里相对安静一些,工坊里却正是热闹的时候,做了一天工的工人们下了班,和家人一起吃了晚饭,出来散步纳凉,享受天伦之乐。老人们慢慢地走,小孩子们呼朋唤友,不顾父母的喝斥,在湖畔奔跑游戏,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们则找一处僻静所在,谈情说爱。

“年初那样的事,绝不能再来一次。”孙策幽幽地说道。

郭嘉转头看了孙策一眼,皱了皱眉。“将军,豫州无地利可用,易攻难守,尤其是面对骑兵,我们劣势很明显,要想一点损失也没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孙策苦笑一声。郭嘉与他第一次讨论天下大势时就表达过这样的观点,这是由豫州地理决定的,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即使他现在实力有所提升,也不可能将豫州守得面面俱到。如今支持袁绍的世家、豪强又大多逃离,剩下的都是背弃袁绍的人,袁绍如果想报复他们,再正常不过了。

换句话说,豫州必然将迎来又一次浩劫,大半年的辛苦随时都有可能付之东流。这就是战争,谁也无法避免。和平之所以可贵,正是因为战争太残酷。中原沃野千里,太平时是富庶之地,战时却是血泪之乡。

孙策吐了一口闷气,对公孙瓒的怨气更重。这货果然死得不冤,简直是没脑子啊。明明有钱可赚,为什么还要去抢?搞得人人喊打,简直是作死。

刘备会如何站队?从公孙瓒这种行径来看,刘备大概率会支持刘虞。如此一来,他又间接地成了袁绍的盟友。原本让他回幽州是希望他能协助公孙瓒,与袁绍作对的,现在看来,这步棋可能走砸了。和公孙瓒结盟已经不太可能,只能争取让他独立,代替公孙瓒。

一心想干掉他,没想到却帮了他,让他有机会提前崛起,这难道也是天意?

见孙策出神,郭嘉笑道:“将军,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幽州的形势会怎么变。”孙策收回思绪。“公孙瓒树敌无数,死期不远,已经指望不上,刘备会不会代替公孙瓒,成为幽州的支点?”

“刘备有这野心,却未必有这实力,但是……”郭嘉沉吟了片刻。“如果我们击败袁绍,他倒是有可能趁势而起。此人能屈能伸,又有关张相助,武力还是有的,现在又有赵云、田豫等人依附,在幽州立足应该问题不大。不过将军毋须担心他,就算他比公孙瓒强,也无法改变幽州财赋不足的事实,只能偏安一隅,无法危及中原。等他全据幽州,将军应该已经统一天下了。”

孙策稍微松了一口气。“你觉得他会重新支持袁绍吗?”

“不会。即使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也只是权宜之计。袁绍不会相信他,他也不会相信袁绍。”

孙策点点头,心安了几分。

郭嘉拍了两下栏杆。“将军,你最近修习的是什么道法?”

孙策听郭嘉说金声玉振时就有些奇怪,现在听郭嘉再次提起这件事,也起了好奇心。他知道秦汉人成仙得道的欲望非常强烈,汉代器物中此类形象随处可见,更创造了一个独特的羽人形象。对汉人来说,成仙得道不仅仅是一个美好的祝愿,而是可以达到的目标,导引、服食、炼丹都是为此而生,炼丹术大兴于魏晋之际正是这种思想的推动,五石散便是最著名的代表。

“奉孝,你相信人可以成为神仙吗?”

“为什么不可以?神仙本来也是人。”郭嘉不假思索。

孙策咂了咂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当然,神仙不易为,不仅需要天赋,更需要机缘。修道者多如牛毛,得道者凤毛麟角,能尽天年已经难能可贵,成仙更是万里挑一。我游历十余年,见过那么多修道者,像将军这样弱冠之年便有金声玉振之象的曲指可数。将军,这是你的天赋,千万不要浪费了。”

郭嘉顿了顿,仰起头,看了一眼星空,忽然笑道:“也许,这就是天意。”

“什么叫金声玉振?”

“具体的,我也说不来,只是听神仙家们说,凡人欲修仙,必须行气,导引吐纳,使气深入毛发,则于外则有肌肤充盈,于内则有五脏强壮,肾气充足则人气血充盈,肌肤细腻如玉,肺气足则有气息强盛,有金声玉振之象。”

孙策恍然。“你是说,我的声音有金玉之质?”

“嗯,虽然还不明显,可我能听得出来,我遇到的一些修道者便有此相。将军,虽说这只是一个开始,离成仙得道还有万里之遥,但总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大战将至,将军日理万机,有一个好身体,就多一份取胜的机会。一旦战事胶着,无法以理智取胜,可能还要依靠将军的直觉。”

郭嘉笑了一声:“将军比袁绍年轻三十岁,又修行有成,就你们两人相比,你战胜他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在大战将至之际,将军有如此进展,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好兆头。”

孙策咧了咧嘴,本想说郭嘉见风就是雨,可是听了郭嘉这句话,又把话收了回去。他听得出来,郭嘉其实没有必胜的信心,他需要用好消息来鼓励自己。郭嘉如此,其他人想必也不例外,这时候急着否定这个说法显然不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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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孝,蔡大家集房中书之大成,作了一部《天下至道谈图释》,你有机会可以看看。”

第1142章 敷衍

成都。

戏志才站在院子里,看着窗户上扭动的身影,眉心紧锁,低喝了一声:“滚开!”拦在他面前的曹安民刚要说话,戏志才抬起手臂,抡起手中的竹简就是一下,“啪”的一声抽在曹安民的脸上。曹安民猝不及防,下意识的捂着脸,尖叫一声,脸上火辣辣的,迅速肿了起来。

窗户上的人影停住了,过了一会儿,房门大开,曹操一边提着裤子一边走了出来,见戏志才一脸怒气,他愣了一下,随即冲着委屈的曹安民使了个眼色。

“快去准备夜宵,我有事要与祭酒商议。”

曹安民应了一声,匆匆溜了出去。他也觉得很丢脸,可是他有什么办法。曹操身边这些人中,只有他适合做这事。别人或者不愿意,或者曹操不好意思。

曹操将戏志才引到堂上,让人又多点了几盏灯,借机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请戏志才入座,嘿嘿笑道:“志才,有什么紧急情况?”

“将军,你要不要先换个衣服?”戏志才站着不动,又瞥了一眼寂静无声的内室。“秋收将至,中原大战一触即发,朝廷的诏书、袁本初的书信接踵而至,你不趁此机会整顿兵马待变,建功立业,却在行此荒唐之事,就不怕将士们灰心吗?”

曹操的脸色变了变,拍拍膝盖,很无奈。“我能怎么办?益州新得,人心未稳,丁冲又在汉中虎视眈眈,出襄阳是不可能的,经三峡易去难归,万一不利,再想退回来就难了。况且我妻女在孙策手中,我如果出兵,他真杀了她们怎么办?”

“你躲在房里就能救出丁夫人,就能解丁冲之怒?”

曹操讪讪地笑道:“我这也是为安定益州……”

戏志才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曹操。“能代表益州人心的是益州士大夫,而不是这些妖言惑众的愚夫愚妇。将军如果想步刘焉后尘,自不妨继续你的修行,可若想建一番功业,那你该及时做出决断。周瑜已经夺取荆州,若是今年秋后袁本初不能取胜,孙策必然剑指益州。”

戏志才说完,将手里的竹简扔给曹操,头也不回地走了。曹操捧着手里的竹简,脸上的笑容散去,就着灯光看了一下。竹简是丁冲写来的书信,语气很冲。他对曹操说,如果你想娶吴氏为妻,就请先写一纸和离文书,确定与丁夫人和离,然后你想怎么做都与丁家无关。否则,你只能纳吴氏为妾。

曹操咧了咧嘴,用竹简敲打着手心,眼珠转来转去。戏志才早就走了,曹安民也没敢回来,几个贴身卫士隐在黑暗中,庭院里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害怕。曹操想了一会儿,起身回到内室。卢夫人已经穿好了衣服,头戴道冠,身着道袍,玉面寒霜,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却不失冷艳。

只有榻上凌乱的枕席能告诉曹操,这个冷若冰霜的妇人刚刚是如何热情如火、宛转娇吟。他知道,戏志才的话伤害了她的自尊,他现在必须做出决定,是选择天师道,还是选择益州士大夫,只能两选一,不能兼得。

“夫人也要弃我而去吗?”

卢夫人静静地看着曹操,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说道:“将军虽有向道之心,但俗务未了,不宜修道。”

曹操一声长叹。“夫人为何这么说?莫非也是嫌弃我资质愚陋,不配修道?”

卢夫人盯着曹操看了片刻。“将军,修道是勇猛精进,不是纵欲,更不是逃避,心中但有杂念便落于下乘,不仅无法修习道法,无益身心,反而会戕害身体。你没有注意到吗,这几次你都坚持不了几息便心襟动摇,一泄千里。如此继续下去,你就算娶了吴氏,恐怕也有子嗣。”

曹操面红耳赤,有点恼羞成怒。“你都说些什么,我只是……只是有些累了。”他吼了两嗓子,又觉得气短。“我……最近烦心事太多,你不要介意。”

“无妨,我以身奉道,不惧俗人流言。只是影响了将军清誉,我甚是不安。”卢夫人站了起来,拱手施礼。“将军,就此别过,希望将军能用心功业。等天下太平,我在青城山恭候将军大驾。”说完,迈着轻快的步伐,在曹操身边飘然而过。曹操伸出手,想拽住她,却只摸到了衣带。衣带从他手心滑过,触觉还在,卢夫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曹操长叹一声,盘腿坐了下来,托着腮,弓着腰,看着手里的竹简,越想越生气,用力将竹简折成两段,远远的扔了出去。任峻正好走了进来,看得清楚,走到台阶前,捡起竹简看了一眼,快步来到曹操面前。曹操翻着眼皮,看了他一眼。

“天师夫人已经走了,你不用再劝了吧?”

“天师夫人走了?”任峻吃了一惊,随即露出释然的笑容。曹操看得真切,心情更不好,却不想与任峻也发生冲突,便转移话题道:“又有什么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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