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1 / 1)
“千真万确。传这个消息的人叫郭嘉,是阳翟郭氏子弟,刚从邺城回来。”
袁权深吸一口气,慢慢镇定下来。“将军打算怎么办?”
孙策决定来见袁权就有心理准备。袁耀是袁术的独子,袁权不可能让他留在袁绍那边。她至少要保证袁耀的安全,甚至还有可能为袁耀争取一点权力。不管怎么说,袁耀毕竟是袁术的亲生儿子,比他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旧部亲多了。袁绍扣着袁耀,想的大概就是在关键的时候派来争名份。他不可能把自己的心血交给袁耀,但他也不能一口拒绝,这个难题别人都解不了,只有袁权能解。他不敢保证袁权会帮他,但袁权至少分得清利害,不至于让袁耀乱来。
“这是姊姊的家事,我不便做决定,所以才从平舆赶来,请姊姊定夺。”
袁权瞥了孙策一眼,思索片刻,淡淡地说道:“将军毋须定夺,只要说说你的建议即可。”
“喏。我觉得,将军为救令弟而死,既然令弟未死,他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令弟身为人子,此刻或者赶回汝阳守墓,或者继承将军遗志,不管如何,总不该留在邺城做寓公。”
“守墓是他的本份,没什么好说的。继承先父遗志,却又是……如何继承法?”
孙策忍不住笑了一声。袁权瞅了他一眼,却没有斥责他失礼。她也清楚这句话问得不妥。袁术有什么遗产?说得不客气一点,孙策拥有的实力和袁术根本没关系,都是他自己挣的。但袁耀是她的弟弟,是先父的唯一子嗣,总不能让他一无所有。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没什么其他办法,只好厚着脸皮和孙策商量了。
“我有三个建议,不知姊姊想听哪一个?”
“说来听听。”
“一,先守墓,尽人子之孝道。三年之后,送他去天子身边为官;二,让他主豫州,我退回南阳;三,让他去抚定江夏,观其才能,量才施用。”
袁权没有说话。她已经明白了孙策的意思,孙策根本不担心袁耀,他来见她只是给她面子。他有的是应对方法,想怎么整就怎么整,袁耀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以袁耀的能力而言,送他去天子身边为官看起来最差,其实是上策,这样既可以避免和孙策发生冲突,又可以内外联手,有孙策为外藩,袁耀在朝中很安稳。
如果不甘心,还想打拼一番,孙策可以让出豫州,给袁耀施展的机会。这一策不好不坏,但孙策做出了极大让步,还足了袁术的人情,两不相欠。以后是结为盟友还是反目为敌,全看双方如何权衡利害。
如果还不满足,那就送他去江夏,刘勋是袁术的旧部,还给袁耀,看袁耀自己的造化。这个安排看起来最有利,实际上风险最大,如果刘勋不承认袁耀,袁耀去江夏和寻死没什么区别。
“将军觉得我应该选哪个方案?”
孙策笑容不变。“也许姊姊应该等令弟回来,听听他想选哪个方案。”
袁权深深地看了孙策一眼。“也好,我先写信让他回来。”
第308章 袁耀回来了
说完了正事,孙策去袁术墓前祭拜。
让他意外的是墓前不少祭品,看起来有人来过。孙策看看袁权,袁权淡淡地说道:“这都是托你之福。”
孙策不太明白。难道是我名声好,连带着袁术也被洗白了,所以有人来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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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募兵令,我听说了。写得很好。”
“是吗?”孙策也笑。“怎么个好法?”
“既得大义,又有容人之量,还给自己留足了退路,疏导得当,极是高明。”
孙策叹了一口气。“姊姊,你在这儿清静,却不知道我差点被汝南士林烹了。”
“那不可能。要烹也是你烹人,谁能烹得了你?徐荣那么狠,不是也被你烹了。”袁权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虽然一笑即收,却发乎自然。“说来听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孙策就把许劭发难,千余名士齐聚平舆,要为许劭讨个公道的事说了一遍。他回头一指远处的陈到。“看见没,那人就是汝南人,为许劭来向我挑战。亏得我还有两下子,要不然今天就得埋在将军旁边了。将军总算还有你们守墓,我就惨啦,还没成亲,连一儿半女的都没有呢。”
袁权的脸颊抽了抽,把头扭了过去。这事真不好讨论,袁术办得不地道,把孙策坑得不轻。袁衡占了正妻的名份,却才十岁,又要守墓,不可能为孙策生儿育女。孙策就算想娶其他人家的女儿,也没几个门户相当的愿意嫁,谁愿意过门就做妾啊。冯宛就是一例,她倾心孙策,却不能接受做妾的事实,只好忍痛割爱。冯宛虽然没明说,但袁权心思机敏,又岂能看不出其中的端倪。
虽然孙策在袁术的墓前抱怨有些失礼,她也只能忍了,谁让自家理亏在先呢。
“哦,对了,过些日子,我要去江夏。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黄兄?”
袁权想了想,摇摇头。“我没什么话需要带给他,你也别对他有太多指望。世家联姻本来就是着眼于势和利。先父亡故,如今袁家的势全在河北,刘勋这么久没有消息来,怕是在和河北联系。如今时局艰难,人心如风轮草,飘忽不定,你要小心应付。”
孙策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袁权刚才听孙策讲叙平舆之事就知道孙策的麻烦不小,此刻听得孙策叹息,心中一软,脸色缓和了些,柔声劝道:“你也不用着急,连许劭都被你整治了,还有谁能是你的对手。人家都是靠许劭的品鉴扬名,你却把许劭逼得两次吐血,放眼天下大概也找不到第二个,想不成名都难。有了名声,来投你的人自然多,掌握豫州也是迟早的事。”
“既然这么有信心,那姊姊还是随我去平舆吧。大战将起,你们在这儿,我实在不放心。”
“我还要守墓呢。”
“孝在心里,不在形式,天子守墓不过二十七日,你已经远远超过二十七天了。曹操能把令弟送到邺城去,难免不会有人效仿。你们要是也落入袁绍手中,我可就真的没辙了。再说了,平舆就这么远,三时八节的回来扫墓也方便得很。”
袁权想了想,勉强答应了。虽说袁耀很难给孙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麻烦,但麻烦毕竟是麻烦。如果有人再挟持她们,孙策真不太好处理,有所安排也是对的。
袁权在袁术墓前再拜,回草庐收拾东西,准备随孙策返回平舆城。孙策站在草庐前,来回踱步,忽然有骑士大步赶了过来,引孙策往外看。孙策走到草庐转角,正看到一行人沿着官道远远走来,有车有马,还有一些护送的甲士,人数不少,大概有两百多。
孙策皱了皱眉,示意陈到等人警戒。非常时期,敌友不明,小心一些为妙。
过了一会儿,那些人在路边停住,有人从车里下来,站在路边舒展筋骨,有人从车里往外搬东西。随即有人看到了草庐旁的孙策等人,几个人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便有一人走了过来。
孙策觉得运气不太好。和秦牧在一起时间长了,他学了一些鉴别马匹的知识,虽说不够专业,却也能分辨出战马的大致产业。那些骑士的战马体量都不怎么大,像是北方草原上的马种,那些骑士顶盔贯甲,看不出模样,但有几个人穿着风帽皮袍,一双罗圈腿,骑术娴熟,不像是中原人。
那人走到孙策面前,打量了孙策一番,拱拱手,很客气。
“敢问足下,是来祭拜袁公路的吗?”
孙策点点头。“足下是……”
“在下颍川辛毗,奉袁将军之命,送袁公路子袁耀返乡省亲。敢问足下是……”
孙策重新打量了辛毗两眼。还真是巧啊,郭嘉刚刚提醒他袁耀在邺城,辛毗后脚就送袁耀返乡省亲了。看来郭嘉的离开没能逃离有心人的视线,而且立刻做出了反应。
“江东孙策。”孙策嘴角微挑,笑意微妙。“千里迢迢,辛君一路辛苦,路上用了几日?”
辛毗脸色微变,直起微躬的腰,负手而笑。“一进汝南便听说孙将军豪迈不羁,不与俗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辛君此言,从何说起?”孙策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他向来简易,不喜欢那么多规矩,平时就是一身与普通骑士无二的战袍,不披金,不带玉,印绶揣在怀里,战时才穿能够表现他身份的细铠。“我有失礼之处吗?”
“非也,将军误会了。我只是说将军坐拥大军,身领豫州,居然只带十余骑轻行,勇气过人。”
孙策忍不住放声大笑。“辛佐治,你想说我轻佻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你说得没错,我代父领豫州牧之职,豫州是我的辖区,我有必要千军万骑吗?还是你觉得豫州民风不好,盗贼横行,需要小心戒备?你这一路走来,是遇到了劫匪,还是遇到了路霸,被抢了?”
辛毗皱皱眉,笑而不语,扬声道:“敢问草庐中可有守墓人?袁将军独子袁耀归来,要祭拜袁将军,尔等速速出来拜见。”
话音未落,袁权牵着袁衡的手缓缓走了出来,淡淡地瞥了辛毗一眼。
“辛佐治,我需要去拜见我的弟弟吗?”
第309章 辛毗
辛毗脸色连变,心头掠过一丝强烈的不安。
片刻之间,他接连遇到两个意外:一是孙策居然在,而且是轻装简行,穿着与普通骑士无异,让他犯了一个错误;二是守墓的居然是袁权。袁权已经出嫁,按理说,她没有必要为袁术守墓。
“夫人言重了。夫人虽然已经出嫁,却依然是伯阳的姊姊,长幼有序,自然应该由他来拜见你,哪有让你去拜见他的道理。”
“不必了,先父墓前,姊弟之间何必分什么尊卑。孙将军,我有几句话要请教辛君,劳烦你派人去通知我弟弟,让他到先父墓前等我,我稍候就到。”
孙策忍着笑,躬身答应。这世家的人说话就是有学问,一问一答,看起来客客气气,实则唇枪舌剑,机锋尽显。辛毗说袁权已经出嫁,意思是指她无权再管袁家的事,袁耀对你客气,那是亲情所在,你要感恩,别乱了身份。袁权说我们是亲姊弟,只分长幼,不分尊卑。更有甚者,她直接把辛毗扣住了,让孙策去找袁耀,把袁耀带到袁术的墓前。
快准狠,简直不给辛毗还手的机会啊。
孙策给陈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住辛毗,自己去找袁耀。他穿的是常服,辛毗都没看出来他的身份,袁耀那些人更看不出。他大模大样的来到车队前,一眼就看到了畏畏缩缩的袁耀,上前施礼。
“敢问足下可是袁将军之子袁耀袁伯阳?”
袁耀打量着孙策,眼神闪烁。眼前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有点像曹昂说过的孙策,但穿得非常朴素,又与孙策的身份不符。“正是,你是……”
“令姊袁夫人让我来请你到令尊墓前说话。”
“我姊……也在?”一听到袁权在,袁耀的脸立刻变了色,乱了阵脚。看得出来,他对袁权不是一般的畏惧。他也顾不上问孙策的身份了,提着衣摆,急急忙忙地走进墓地,跟着孙策走到袁术墓前。他的随从想跟上来,都被他拦住了。辛毗没回来,袁耀又不准,那些随从群龙无首,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好在孙策也只有一人,他们也没往坏处想。他们万万也没想到这个满面笑容,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年轻人就是孙策。
辛毗远远地看着,暗自叹息,脸上却不能露出分毫。
看着孙策和袁耀离开了人群,到了袁术墓前,袁权这才说道:“辛君是否去先父墓前见个礼?”
辛毗见袁耀已经落入孙策控制之中,先机尽失,轻举妄动只会惹麻烦,立刻说道:“千里迢迢赶来,岂有不拜之理。夫人,请。”
三人来到墓前,袁耀正看着墓碑上的名字落泪。几个月前,他被曹昂挟持着离开宛城的时候,还想着哪天能回来,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死了,只剩下冰冷的墓碑。
辛毗让人取来祭品,摆上,一一行礼完毕。袁权、袁衡站在一旁,还礼。
孙策在一旁看着,面色平静。该他做的已经做完了,接下来看袁权怎么处理。他相信她能处理得很妥当。撕破脸,对他影响有限,对袁耀可不是什么好事。说起来,袁绍还是反应太迟钝啊,以为有君臣名份在,把袁耀派回来就能轻松夺取他的兵权。这也没错,他从韩馥手里夺冀州不就这么轻松嘛。曹操将天子迎到许都时,他也是这么大喇喇地让曹操把天子送到邺城去。
白痴!难怪官渡之战后直接气死了,理想与现实的落差太大啊。
祭拜完毕,姊弟见礼。袁权冷冷地看着袁耀,袁耀却连袁权的眼睛都不敢看,低着头,抽噎着。袁权叹了一口气,将他拉了过去,搂在怀中,摸着他的后脑勺。
“别哭了,姊姊知道你身不由已,并非不孝。”
袁耀如释重负,连连点头,刚要说话,辛毗咳嗽了一声。袁耀打了个寒战,连忙闭上了嘴巴。袁权瞅了辛毗一眼。“辛君有话要说?”
“不敢,只是觉得夫人所言有所指,有些话,不得不说,以免误会。”
“辛君有什么话就直说,先父有灵,会听得到。如果他有什么不同意见,而我又解释不清楚,想必他会托梦给你的。”
辛毗心里暗骂,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零。他可不希望袁术半夜去找他。这地方选得真不好,看着袁术的墓碑,总觉得后脑勺凉风嗖嗖的,不得劲啊。可是事已至此,他不想说也不行,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夫人,袁将军物故的消息传到邺城已是正月末。盟主得到消息就派我护送伯阳返乡,并无耽搁。”
“是吗?”袁权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看不出来是信还是不信。“那盟主知道是谁杀害了先父吗,可曾有为他报仇之意?”
“盟主的确是想为袁将军报仇,却不知袁将军是何人杀害。”
“他派谁来夺南阳,他自己不清楚?还是说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部下?”
“夫人误会了,曹操只是讨董联盟中的一员,并非盟主部下。进攻南阳是他自己的决定,与盟主无关。”
“原来是这样。”袁权点点头,脸色缓和了些。“不管怎么说,先父被曹操所伤,报仇乃春秋之义,舍弟年幼,袁盟主可否伸以援手,助舍弟一臂之力?”
“这是自然。盟主派我送令弟回来,就是想助他接管袁将军旧部,为袁将军报仇。”辛毗说着,回头看了孙策一眼,微微一笑。“令弟有孙将军父子这样骁勇善战的旧部在内,有盟主声援在外,区区曹操何足道哉?孙将军,你说对不对?”
孙策笑而不语。
袁权叹了一口气。“多谢袁盟主一片美意,不过很可惜,这件事,他大概帮不上忙。”
“夫人何出此言?”
“辛君有所不知,先父辞世时,留下三个遗愿,恳请孙将军帮他完成。”
“孙将军?”辛毗沉下了脸,哼了一声:“届时令弟伯阳不在,令尊将遗命托与孙将军还情有可由。如今伯阳已归,自然应该由伯阳来完成,岂有假手于人之理。夫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袁权点点头。“辛毗说得有理,可是舍弟年幼,未必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伯阳虽然年幼,却聪慧过人,且有孙将军父子这样的勇士相助,有什么遗愿不能完成?我虽然不才,既受盟主之托,理当尽忠竭力,助伯阳完成令尊遗愿。”
“那我就先谢过辛君了。”袁权让袁耀站好,向辛毗行大礼。
辛毗傲然受了一礼,目光灼灼地看着袁权,自信满满,用眼角余光看着孙策,轻蔑之情溢于言表。孙策感慨不已。他算是能挖坑的,刚刚还把许劭坑得吐血,可是和袁权比,业务水平还有待提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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