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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的号角声响起,唤醒了被樊稠阵亡噩耗惊呆的西凉将士。不安的气息从每个人的心底泛起,悄无声息的凝结在每个人的头顶,如乌云一般,迟迟不去。

不知什么时候,北风吹了起来,越吹越猛,刮得大旗呼呼作响,刮得面北立阵的西凉将士睁不开眼睛。徐荣抬起头,一片雪花缓缓飘落,落在砚中,沾在墨水上,过了好久也没有融化。更多的雪花落了下来,渐渐挡住了视线,眼前白茫茫一片,只有战鼓声、号角声在不断交鸣。

“上苍啊,这大汉的炎火真的要灭了吗?”徐荣长叹一声,搁下笔,仰天长叹,心如死灰。

决战之际,天降大雪,北风劲吹,对北向立列的西凉将士来说,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段煨除下羊皮手套,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露出一丝不安。听人说,南阳很少下雪,可是从他们进入南阳以来,南阳已经下了两次雪,这次雪尤其大,即使是凉州也很少能看到这么大的雪。

这是什么意思?是天意吗?

下了雪,不仅天会冷,路也会更湿滑,对骑兵非常不利。如果不能赶在积雪影响战马之前分出胜负,形势将他们非常不利。骑兵还在对岸,还在穰城的另一边,他们能赶得及吗?

手中的雪花突然颤动起来,紧接着,大地也跟着颤动起来。段煨眉毛一挑,突然笑了。

骑兵来了!李蒙等人不等徐荣下令就发起了进攻。

中军将台上,徐荣侧耳倾听,眼神微缩,随即又释然一笑。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想靠这些桀骜不驯的西凉人保护大汉就是个笑话,他们只会杀戮,不会保护,留着也是祸害,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第261章 杀手锏

几匹快马冲出雪幕,骑士翻身下马,冲上中军将台。

“将军,西凉骑兵!”

孙策心中一紧,随即一阵狂喜。徐荣藏起来的西凉骑兵终于出现了。这本应该是最后的胜负手,现在提前出现,说明西凉人被樊稠的阵亡激怒了,放弃了原有计划,提前发动了攻击。

如果考虑到徐荣刚刚做出反应不久,这恐怕还寓示着另一个可能:徐荣已经失去了对这些西凉将领的控制,这些人并不是奉命出击,而是擅行其事。哈哈,老子精心准备了那么久的离间计最终还是发挥了作用。徐荣,你再能打,现在成了光杆司令还怎么打?

这就是你的宿命!

孙策立刻下令全军防守,邓展与黄忠联成一片,中军郭暾则向后移,随时准备接应后军文聘。

背河为阵节省的兵力,同样也节省了孙策的兵力,他可以不用顾忌身后,将更多的兵力用来防守西侧。

战鼓声响起,所有的将士都行动起来,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又有几十匹战马冲出雪幕,马背上的骑士一边挥舞着手中的三角小旗,一边大声喊着约定的口令。他们用的都是南阳话,西凉人就算知道口令是什么,也学不来这种口音。听到口令,中军和后阵之间的士卒冲上去,将首尾相联的武刚车拉开几个缺口。骑士飞驰而入,进入留出的空地,纷纷勒住战马,重新立阵。

一群民夫拉着大车赶了过去,大车上装着热气腾腾的牛肉汤,一个中年女人抱着一摞木碗,每人发一只,后面的大师傅则举起大勺,舀起香喷喷的牛肉汤,在每个骑士的木碗上倒上大半碗。骑士们捧着木碗,吸着香气,眉开眼笑。

更多的骑士鱼贯入阵,秦牧是最后一个,武刚车在他身后依次合拢。秦牧也不下马,接过半碗牛肉汤,一边喝一边向中军将台驰去,到将台下正好将牛肉汤喝完。他翻身下马,将木碗扔给亲卫,自己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将台。

“将军,我回来了。”

“说。”

“喏。三千骑兵,一直藏在穰城附近养精蓄锐,就在河对面十里左右。我们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渡河。将军,刚才那阵得胜鼓是怎么回事,斩了谁?”

孙策瞪了秦牧一眼。“还有多远?”

秦牧讪讪地摸摸头,转身一指。“喏,这不就来了?这些西凉狗真够狡猾的,要不是老子小心,险些中了他们的圈套。”

孙策没搭理秦牧,转身向西北看去。雪太大,他什么也看不到,但是能听到马蹄声。数千匹战马奔跑时的马蹄声很惊人,就像闷雷一样,不是很响,却绝对震撼,挟带着说不出的力量滚滚而来。

他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听到,心里很紧张,不知道黄月英设计的那些东西能否真的挡住这些骑兵,后军布置的那些阵能否克制骑兵的冲杀。

马蹄声越来越响,战鼓声越来越急,号角声也变得高亢起来。为配合骑兵的突击,段煨、王方都发动了进攻。大雪越下越紧,挡住了视线,五十步之外什么也看不见,所有人都只能靠耳朵来判断情况,都处于半盲状态。

一匹战马冲进了无数人的视野,更多的战马迅速逼近,马背上的骑士有的高举着战刀,有的拉开弓箭,战马四蹄腾空,极速狂奔,风驰电掣地冲向后阵。

很显然,他们打算利用战马的强大冲击力突破后阵,然后再猛攻中军,直接冲击孙策本人。

五十步转眼即到,马背上的骑士张大了嘴巴,射出手中的箭,然后紧紧揪住马鬃,准备跳过武刚车,冲进后阵。就在这时,战马突然马失前蹄,摔倒在地,将骑士扔了出去。骑士虽然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来不及反应,被抛出十几步远,撞在武刚车,被一柄长矛洞穿了身体,又轰的一声撞在武刚车上,沉重的武刚车被他撞得剧震,险些倾覆。

更多的战马摔倒,一匹接着一匹,像是传染一般,几乎无一幸免。骑士们猝不及防,一个个摔得晕头转向,像抛石机抛石的石块一样,接二连三的撞在武刚车上。如果不是上箭手、上弦手和力夫用肩膀顶着武刚车,说不定真有武刚车会被他们撞翻。

即使如此,此起彼伏的撞击声还是让人很紧张。

转眼之间,数百匹战马倒在了阵前,悲鸣声,挣扎着,有的被压住,爬不起来,有的虽然爬起来了,却站立不稳,又倒在地上。骑士们更惨,他们连滚带爬,想逃脱被战马踩踏或者压死的命运,却发现地上有什么东西扎手,一扎就是一个血窟窿。有人百忙之中捡起一个,这才发现是一个铁藜棘,四个尖刺,长度正好能扎穿马蹄,刺穿人的手掌或者脚掌就更不在话下。

骑士们转头四顾,这才发现武刚车阵前五十步的宽度上密密麻麻,到处都是这种铁藜棘,闪着凄冷的寒光。他们惊恐不已,想大声喊叫,提醒后面的同伴注意,但是马蹄声、马嘶声、惨叫声混在一起,根本没人能听得清他们喊什么。大雪遮住了他们的眼睛,没人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向前冲。前面的骑士倒下了,后面的骑士跟着冲上来,等他们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冲锋停止了,再也没有骑士能够撞到武刚车,他们已经被同伴拦住了去路,又被后面的同伴挡住了退路,挤成一团,脱身不得。

这时,文聘下达了攻击的命令,抛石机开始怒吼,一团团黑影被抛上了天空,飞出数百步远,落在骑士之中。不少骑士被砸中,有的当场毙命,有的头破血流。随着一声声闷响,无数陶罐破碎,流出黑色的液体,沾得骑士身上、脸上,到处都是。

没等骑士们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一阵箭雨破风而至,武刚车开始射击。与普通的箭阵不同的是,这些箭绑着引火物,呼呼作响,一碰到那些黑色的液体,立刻燃烧起来。骑士们拼命的拍打着火苗,却发现这些黑色的液体又粘又稠,一沾在身上就去不掉,烤得皮肉滋滋作响,连铁甲都被烧红了。

三千骑士被阻在后阵外二三百步的空地上,正好是抛石机和武刚车的射程覆盖范围以内,随着一枝枝箭落地,星星之火迅速扩散,很快就联成一片火海。火势之烈,连天上的雪花都无法承受,在落地之前就化为乌有,又被黑烟染得漆黑。

第262章 人在做,天在看

看着隐约可见的火光和黑烟,听着西凉骑士的惨叫和战马的悲鸣,孙策松了一口气。

最大的威胁终于解除,胜负已定。武刚车结阵,铁藜棘扎马蹄,石油作燃料,最后再用武刚车射火箭,这一套组合拳打出去,别说西凉骑兵没有准备,就算他们有准备也未必能防得住。

后阵是弱点?想用西凉骑兵突破老子的后阵?哈哈,老子最强的就是后阵,接近三分之一的武刚车,所有的抛石机,最擅长防守的将领文聘,全部安排在后阵,就是为了等你这招胜负手。

胜负手对胜负手,最终是我胜你负。徐荣,我赢了。你再强,只有一个人。我虽然年轻,但是我身后有一群人,还有整个南阳。

这是天意。如果不是突降大雪,挡住了西凉骑兵的视线,战果可能会大打折扣。西凉骑兵视线受阻,只闻到了牛肉汤的香味,却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地狱,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向前冲。

这是他们应得的。

孙策抬起头,闭上眼睛,任由雪花落在脸上,化作一片冰凉。

他有点相信天意了。不是他击败了徐荣,而是南乡、顺阳的无数冤魂在向西凉人索命。

天意不可负,小民不可欺。

孙策突然打了个激零,胸中涌起无限战意。他从庞统手中取过千军破,拔刀出鞘,喀嚓一声组合起来,用力拧紧,举起手中,厉声长啸。

“出击!”

战鼓声猛然炸响,二十名鼓手用力挥舞鼓桴,将牛皮大鼓击得山响,连雪花都被震动,在空中跳跃。

各部收到命令,立刻转变阵型,由防守阵型转为攻击阵型。

黄忠跳上一辆武刚车,举刀怒吼。“复仇——”

四千将士齐声应和。“复仇!复仇!复仇!”

武刚车开始怒吼,弩手不断射击,上箭手、上弦手双手如飞,将一捆捆箭填入箭槽,将弓弦拉起。嗡嗡声不绝于耳,一枝枝铁箭飞射而出,射得对面的西凉将士伤亡惨重。箭阵刚刚告一段落,黄忠就带着亲卫营冲了出去,如风般杀入段煨阵中,千军破一挥,迎上来的三名西凉士卒被斩为两截,鲜血飞洒。

黄忠大发神威,一口气连进十三步,斩二十一人。

西凉将士吓得腿都软了,没人敢和他对阵。俗话说得好,什么人带什么兵,段煨多疑,他手下的将士也会算计,凡事都要权衡一下利弊,什么事都可以做,亏本的事不做。一看黄忠如此凶猛,他们不等段煨下令,立刻做出了撤退的决定,转身就跑。

一触即溃!

段煨张大了嘴巴,还没明白什么情况,黄忠已经杀到了跟前。再一次看到黄忠,段煨猛然惊醒,大叫一声,拨马就走。黄忠冷笑一声,用力将千军破插在地上,摘下谢家家主谢祥送的析弓,搭上谢家依古法而制的白羽箭,一箭射出。

弓弦嗡的一声轻响,白羽箭箭尾一颤,瞬间消失。

下一刻,白羽箭出现在段煨身后,段煨听到破风声,下意识回头,被一箭射中咽喉。段煨“扑通”一声落马,登时断气。亲卫们惊呼着去抢,黄忠手不停挥,弦声连响,一口气射空了箭囊,二十余名亲卫被他射杀,无一落空。

中军正前方,邓展、董聿两人一左一右,齐头并进,迅速突入王方阵中。邓展所部以南阳人为主,虽然未必是南乡、顺阳人,但他们被西凉人的暴行所激怒,杀起人来一个比一个狠,即使是面对人数更多的西凉兵,他们也毫不畏惧,有进无退。俗话说得好,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西凉人很快就被他们杀怕了,纷纷撤退。王方连声喝止不住,转身想逃已经迟了,憋了一肚子怨气的董聿带着亲卫营杀到他跟着,一口气连杀数人,砍下了他的首级。

将旗一倒,中军迅速溃败,无数西凉将士转身向中军将台冲去。他们顾不上徐荣,从将台边冲过,一口气跑出百十步,这才发现横亘在面前的是一条大河。他们惊恐万丈,想停住脚步,却被身后的人推着,踉踉跄跄的冲进了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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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军,武刚车散开,役夫们纷纷套上牛轭,扬起鞭子,赶着牛,拉着武刚车向前急行,文聘率领将士冲出了阵地,就连一些医匠役夫都拿起了武器,狂奔而出。他们没有看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尸体,不在乎焦臭的味道,闷着头向前跑,直插段煨的西侧,切退了西凉军唯一的退路。役夫们挥舞着鞭子,抽打着黄牛,拉着武刚车迅速立阵,不等黄牛停稳,弩手就开始射击,将扑上来的西凉士卒射倒一片。

一向沉稳的文聘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圆睁双目,举刀狂呼。

“复仇——”

将士们狂吼着杀向西凉军。段煨部的溃军一看形势不对,转身就向东跑,正好遇上邓展部,再次遭受重创。董聿第一个杀上了中军将台,却发现将台上空无一人,根本没有徐荣的影子。将旗还在,令旗也在,案上的砚台和笔墨都在,却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董聿气得一脚踢飞了书案,趴在将台边大声下令。

“杀,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数千将士齐声应诺,掀起一阵阵进攻的狂潮,将更多的西凉人砍倒在地,赶入河中。

徐荣立了个死阵,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是现在,西凉军被堵在两河夹角之处,有死无生。

中军将台,孙策吁了一口气,还刀入鞘。

胜负已定,就算徐荣有天大的本事,就算他能再变出几千精锐,也挡不住这群杀红了眼的南阳将士。天下哪有什么天生的精锐,谁说南阳民风软弱,不能出精兵?被仇恨激红了眼的南阳人战斗起来不比任何人差,就算对方是西凉精兵也一样能踩在脚下,碾为齑粉。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复仇之战,正义之战,连老天都帮我。

民心可用。世家又如何,你们瞪大眼睛,看我如何发动群众,把你们一个个制得服服贴贴。

击败了徐荣,这南阳是我的了,万里长征终于走出了第一步。孙策心中快意,将栏杆拍遍,踌躇满志。

大雪纷纷,尸体也好,鲜血也罢,慢慢都被大雪覆盖,除了西北的阵地还在燃烧,黑烟滚滚,星火点点,天地间一片雪白,圣洁无比。

罪恶已被鲜血洗净,人间自有公道。

徐荣,你在哪里?

第263章 南阳我做主

徐荣不见了。

花了两天时间,发动几万人,将战场来回梳理了三遍,每具尸体都经过确认,最终还是没找到徐荣。

曲指可数的俘虏也说不清徐荣的去向,他们只知道徐荣在中军,身后就是河,应该无路可逃。但溃败之际只顾着逃命,谁也没注意他,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除了徐荣,张辽也不见踪影。湍水对岸发现过骑兵,是不是张辽,不好说,有一部分西凉骑兵在河对岸游弋,徐荣大败后,他们都逃之夭夭,现在去了哪儿,谁也不清楚,就连秦牧也分辨不清哪些是西凉骑兵留下的痕迹,哪些又是并州骑兵留下的。

徐荣和张辽就像一片雪花,融化了,消失了。

孙策觉得这事很诡异。不会是作孽太多,被老天收了吧?

虽然很不甘心,但孙策也顾不上太多。西凉步卒被斩杀一万三千余人,骑兵被杀死、烧死两千余人,还有四五千步骑逃脱,成了散兵余勇,在南阳境内游荡。这些人原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现在穷途末路,又没有将领约束,杀烧抢掠之类的恶行自然难免,如果不及时肃清,对他控制南阳极为不利。

孙策一边调派人马分头追击大股的西凉溃兵,一边派人到各县组织追剿。按照旧制,各郡只有郡治有郡兵,郡以下的县乡亭里都没有正规部队,但是有负责治安的亭长、求盗之类的小吏,就连里都有里正、监门,把他们组织起来,追捕小股溃兵,或者收集信息,提供线索,也是不小的助力。

这时候就体现出汉代基层制度的优势。东汉虽然不如西汉尚武,不仅撤销了都尉,停止了都试,但百姓有权持有普通兵器,只要不是强弩这类武器就行。随着西凉兵屠城的消息传遍各县,百姓同仇敌忾,自发的组织起来追捕溃兵,不断有好消息传来。

但孙策并不敢掉以轻心。百姓是百姓,豪强是豪强,人的身份不一样,考虑事情的思路也不一样。普通百姓只想着追杀西凉溃兵,保证自身的安全,豪强们却可能利用自身的财力招揽西凉人为部曲,壮大自己的实力。为此,他让阎象行文各县,严令任何人收留西凉溃兵,否则便是南阳公敌,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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