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二」(1 / 1)
北巷的咖啡厅,此时像一个被黄昏笼罩的小矮屋,屋子里掌了几盏暗黄色的灯,每一个角落都坐了一对恋人,在灯光下眉目传情。
归于璞和秋澄光走进来时,一切都安安静静,没有进门时风铃的叮铃响,没有门口响起的“欢迎光临”,甚至老板也只是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不会主动询问客人要点什么。
许恭昶坐在一处比较明亮的沙发上,目光始终盯着门口。看见这二人走进来,他随即起身走过去,将手中的汉堡递了上前。
“去车里说。”
“既然要去车里,你为什么还要跑这边来?”归于璞接过汉堡。
“我饿死了,不先吃点东西垫肚子,怎么等你们。”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秋澄光看他,“你真的是我哥哥吗?”
“你这一点都没有认哥哥的气氛。”
归于璞笑了下:“她不相信。”
“除非我看见你的胎记。”
“所以我说要到车里去,”许恭昶摸摸鼻子,“我当然可以断定你是我妹妹,不然我也不会让一个无关的人看我的身体。”
“看你的胎记。”归于璞纠正那两个暧昧的字。
三个人坐进车里,归于璞被迫坐到驾驶座上,秋澄光和许恭昶坐在后座。许恭昶慢慢地解着衬衫纽扣,秋澄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空气里的暖意忽然凝厚到了极点,他解扣子的动作慢得不能再慢。忽然,归于璞把吃一半的汉堡塞回袋子里,开了车门下了车,打开许恭昶这一侧的门,往外赶他:“你出来。”
“干嘛?”微风一吹,许恭昶蓦地合紧衬衣,一脸惊惶。
秋澄光立即往角落里移了移,招呼道:“你让他坐进来吧。”
归于璞:“让我坐进去。”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许恭昶皱眉看向秋澄光,后者耸了下肩:“我也感觉你在我面前脱衣服有点……怪怪的。”
“我——!”
归于璞把许恭昶拉下了车,坐到秋澄光身旁,挤在他们二人中间。许恭昶关紧车门继续解纽扣,三个人挤在车后座,颇有些吃力。
打开车顶棚的灯,惨白的灯光照在许恭昶结实的胸膛上,显出几分冷色调。他把衬衣往两旁一拉,归于璞率先挡住秋澄光的视线,喃喃道:“哦,还真有。”
“不然你以为我是暴露狂吗?专门找个机会在她面前脱衣服!”许恭昶骂,把他扯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看,澄光,哥哥我的胎记!”
秋澄光把归于璞压到一旁,倾过身去仔细看。为了看得更为详实,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灯光一亮,许恭昶含羞地抓了抓脑壳:“你这样看我会……羞。”
归于璞撞了下他的腿。
“真的是诶……”秋澄光直起身,目光直直地看着许恭昶,“你真的是哥哥?”
“是啊。”
“你说,我哥叫什么名字?”
“秋慈浓。”
“好女性化的名字。”归于璞出声,秋澄光拍住他的胸膛:“嘘!——还真的是。”
“是吧?”
“我是说,还真的是我哥的名字啦!”秋澄光被他气笑了。
“好嘛。”
许恭昶挑了挑眉:“所以我说,我可以把扣子扣上了吗?”
“扣吧。”
“那,你真的是我哥哥?”不知是难以置信,还是不应该这么早相信,总之,秋澄光还不能百分百确定,她还有许多问题要一一核实,“你早就知道我是你妹妹了?”
“我早就知道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院长说你是鋆琼的女儿,说真的,我觉得你很眼熟来着,但如果不是他说,我也不敢认出来。”
“你记得妈妈的名字?”
“我当然记得了。”许恭昶理所当然地说,“爸妈,你,还有阿好的名字,我都记得。”
“阿好是我们的弟弟”秋澄光向归于璞解释。
“妈妈到济慈院那天我去看过她,但没有见到你。”许恭昶回忆,“后来比较忙也不常去,直到前不久才见到你。然后这位,”他拍了下归于璞的肩膀,“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现我不对劲的,总之,他发现了。”
“首先,我知道他是养子。”归于璞看着秋澄光,“其次,那天他来委托我的时候,提到你母亲,一再说如果案子交给其他人处理,可能会波及到你妈妈。虽然他表面上表现得很不在意,但他太刻意了,很明显地欲盖弥彰,让我觉得他对你母亲很关心。再加上那天他帮忙搬东西回来,我从没见过哪家疗养院的董事长会帮疗养员帮东西的。”
“既然这样,你说妈妈会不会发现?”许恭昶手枕后脑勺靠在椅背上。
“况且那天在院长办公室,你对澄光谈起阿姨的时候,你的称呼一直都是‘妈妈’,相比院长称呼的‘你母亲’,有点让人在意。”
归于璞说完这些,车里很安静,他低头看一眼,看见秋澄光正全神贯注地凝视自己,两个眼珠子转来转去,片刻不离他的脸。两个人贴得很近,从刚才到现在,她基本算是半坐于他的怀中了——背后紧贴着车门,身侧则贴紧他的胸膛。
三个人交谈的时候,这种相依相偎的感觉会自然而然地被忽视几分,依偎在一起的人只会感到很自然,像两只手握久了一样;而一旦生出沉默,说话的注意力、思考的力气都用于感受贴紧的身体时,两个人便不再能若无其事了;而第三者也不再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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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恭昶咳了一声,打开车门把归于璞拉开:“坐远点!”随后自己到驾驶座上坐着,“澄光,汉堡!”
“哦——!”
秋澄光接过汉堡,紧张地捋了捋头发,她又看了归于璞一眼:“你怎么能观察到那么多东西?你是不是偷偷去学什么社会学、心理学了?”
“我以为你也能发现。”
“才没有,不过我想起来了,妈妈和盛阿姨搬回家来那天,我说当初疗养院有给我打折,你好像还不太相信。”
“对啊,他又不是做慈善的。”归于璞咬了口刚才吃一半的汉堡,嘴巴鼓鼓没法开口时,被许恭昶反诘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没做慈善。”
他挑了挑眉。
“那你当时知道是妈妈,所以才给我们打折的?”秋澄光扶住前面的座椅,倾过身去问。
“是啊,不然那么贵。”
“你也知道那么贵,你这家疗养院超级坑。”归于璞难得说“超级”、“非常”、“很”这样的程度副词,秋澄光不禁看看他,又看看许恭昶。
许恭昶叹了口气:“要是还能再重新开,我会把价格降下来的。”
“‘鋆沅楼’的名字,是不是从妈妈的名字里选出来的?”秋澄光索性打破砂锅往下问,“你当时开济慈院难道也是因为妈妈?你当年跟弟弟是怎么走失的?”
问到这句话,她才恍然一拍脑袋:“对啊,我应该最先问这个问题的!你跟弟弟,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为什么就不见了?”
“具体的我记不太清了,”许恭昶说,“总之,我跟阿好走在小区的时候,遇到张大叔,他说老爸托他带了点东西回来,让我们顺道带回去。没想到,到了他家以后,我们就被他下了药,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阿好也不见了。”
“那个张大叔,后来因为拐卖儿童被抓了。”秋澄光说,“爸爸妈妈怀疑是他把你们带走的,但是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我记得,爸爸妈妈很难过;好几年,我们家的除夕都过得死气沉沉。我在家里也不敢说话。爸爸经常夜不归宿,妈妈有一阵子迷迷糊糊的,厨房的事情经常会忘这儿忘那儿。后来,爸爸妈妈离婚了。我从没听过他们吵架,可就那样离婚了。”
秋澄光长吁一口气,“离婚以后,妈妈才发现原来爸爸早跟一个女人在一起了。再往后,她的记性就越来越差。到我高三那年,她就搬去跟琼姨一起住。我大学毕业之后,妈妈走丢了好几次,没有人看着根本不行。所以琼姨就辞职了,跟着妈妈找到了疗养院一边照顾妈妈,一边做疗养院的工作。”
许恭昶回头望了一眼,示意秋澄光把脑袋凑过去,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委屈你了。”
“委屈妈妈了。”秋澄光用力眨了眨眼,努力抑制住泪花,“两个儿子离开了,老公也离开了,我真的完全无法想象她当时是怎么过来的。”
“你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妈妈?”许恭昶深吸口气,“说实话,我一直很想跟她说说话。济慈院出事那天,我终于有一个理由跟她聊半个多钟头。诶澄光,你知道吗?她说她觉得我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我。”
“是啊,妈妈也跟我说过。”
“真的?”
“嗯,可我觉得你跟小时候相比,差距太大了。你好像长残了。”
归于璞笑着看过来。
许恭昶内心的悲伤被这句话微微一扫荡,他舒了口气:“澄光啊,你看着办,你要不先跟琼姨说,再找个时间告诉妈妈。”
“嗯,可我担心,妈妈会想起阿好,会更难过。”
“也是。”许恭昶沉吟几许,望着前方低声自语,“我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什么消息啊?”
“他这几年也一直在找你们的弟弟。”归于璞咽下最后一口汉堡,看了秋澄光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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