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1 / 1)
“不必上菜。”贺纶喊住欢天喜地的娇彤,抬眸瞧着汤媛,“我就是顺路过来给你这个。”
是钟离梦也就是汤媛那位同父异母姐姐的家书。
姐姐。汤媛没想到她那么快就收到自己的信,且还又寄回来一封,“谢谢王爷!”
她含笑打开信笺,有淡淡的俞州茶香,字迹娟秀,是标准的簪花小楷。钟离梦在信中道翻过年就与姐夫搬来京师,那时姑母应该也已经从兀良哈赶来,她们一家子就能团聚了。原来汤媛的姑母这几年一直在做马匹生意,与姑父二人风里来雨里去,虽然攒下了一点家底,却非常辛苦,打算今年做完最后一批就不干了。
“王爷,你看我姑母家是卖马的,听说现在的马市利润很高呀……欸……您要走了吗?”她起身追上贺纶,心道自己缺心眼儿,跟他说啥马呀,多俗,像他这种人,你得跟他阳春白雪方能彰显逼格。
贺纶驻足,偏头看向她,“有事?”
当然!汤媛暗暗绞着手指,笑道,“嗯,你已经很久没来我这里,今天就赏我个面子,吃顿饭再走嘛!”
贺大爷似乎隐隐被她的诚意打动,虽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这顿饭,汤媛斥巨资,菜品不要钱似的往他跟前摆,只盼望他老人家吃的开心,心情好了才好说话嘛。谁知他吃饱喝足翻脸不认账啊,拍拍屁股就走。
汤媛慌忙趿上鞋,边走边提,总算在院子里追上,“哎哎,别走啊,好吧我承认,我是真有事要跟你说,就想着得要你点个头,不然我也见不到人啊。”
“见谁?”贺纶问。
“明通。我觉得我还需要一个疗程巩固下。”她说谎信手拈来。
贺纶嗯了声,“随你便。”
啊?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汤媛愣在当场,那感觉像是拼尽全力训练了三年自由搏击,临上场那天连对手一根毛都没摸到,裁判就告诉她不用打了,金牌是你的。
早知如此……十六道菜就够了,何必置办那二十六道?她满眼茫然却小心翼翼陪着笑,亲自送归心似箭的贺大爷离开。这厮走的这般急,应是憋了半个月,迫不及待需要萱儿的“纾解”。她撇撇嘴,回去与娇彤和娇卉分吃了那一桌菜。
次日,汤媛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正院西南隅的厢房,这一处造型与别处略有不同,粉墙砌的十分结实,院中除了平平整整的青石板啥也没有,门窗亦是包了铜边,坚固无比,想来应是王府的特殊“牢房”。
而“犯人”明通正翘着脚尖躺在廊下的藤椅上晒太阳,此时的他脸也刮了,头也剃了,从头到尾洗的干干净净,穿一身短打青布衣裤,倒也算个面目和蔼的大叔,就是长得滑稽了点。
明通听见小姑娘的脚步声也不急着抬头,等她靠近了才懒洋洋的睁开眼,只见一张崭新的白纸黑字的张记票号两千两银票赫然戳在眼前,惊的他倒吸一口粗气!
汤媛抿了抿唇,“求先生为我干爹卜吉凶,若能救得一命再以三千两相赠。”
她知道即便有唐先生那样的绝世高手也不过是堪堪延长陆小六的性命,所以她想知道究竟能延长多久,以及还有何种方式挽救,但这些医学已经无能为力,只有明通。
明通咽了咽口水,“一共才五千两啊,我可是要折寿折财的……”
“我只有这么多,你不帮我再另寻他法。”汤媛转身就走。
咦?哪有这样做买卖的,连价都不讲就走人!明通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夺过银票,“好好好,算我倒霉,帮你一回。咱们可先说好了啊,我只帮你算算命,但不保证救人!”
就算能救他也不会救,逆天这种事他可真真儿没胆再做第二回 。
汤媛点了点头,“好,只求先生量力而行。”
陆小六只是她的干爹,但不是明通的,所以不管结果如何都无法强求,总不能让人家舍命换她干爹吧。
因为贺纶现在有了萱儿,汤媛白日无所事事,那么偶尔去客院探望陆小六也不为过,且她又是个会做人的,这里不管是洒扫小厮还是厨房下人都能笑嘻嘻的打招呼,也算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先喂陆小六喝了碗药,趁他精神不错,才与两个小厮合力将他抬到轮椅上,慢慢推去明通所在的院落。
汤媛仔细的为陆小六理了理盖在膝上的薄被,“我跟您说啊,这个人可神了,我被邪祟缠身那会儿就是他给治好的,您可千万别被他不着调的外表欺瞒,真正的高人都喜欢做出一副我不是高人的样子。”
特么的白瞎她把明通一顿夸,甫一见面明通就走过来臭不要脸的自我介绍南海神算子,一卦只要两千两,一万两的话还能包还魂!气的汤媛当场就要翻脸,明通才不悦的闭上嘴。
陆小六却哈哈大笑,并未动怒,显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却说这个明通为人颇有些小家子气,大概是这几年穷怕了,可他此生最佩服的一种人就是不怕死的。于是陆小六这种超然世外的淡泊瞬间就击中了他心底某一处仅存的与信念有关的东西,一张玩世不恭的笑脸方才开始渐渐的收敛,终于凝神正视对方。
但按照双方约定,明通只能在陆小六跟前说好听的,回头再将实话告诉汤媛。
是以,当明通口沫横飞的描述陆小六即将如何痊愈如何精神,以及晚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之时,立在轮椅后的汤媛双眸是黯淡的无神的。
后来大概是不堪明通的聒噪,原就容易昏睡的陆小六脑袋微微垂下,竟是不知不觉的睡去。汤媛将薄被拉至他肩上,叮嘱小厮仔细看护,这才与明通入室内说话。
“你们府上的神医应该告诉过你他身上有近二十年的旧伤吧?”明通掰着手指算了算,“所以呢,他的寿数应该在一年半以后结束。”
一年半!汤媛不做声,只默默垂泪。
“但中途出现变数,能活一年就不错了!”就算残忍那也是实情,明通据实已告。
这个变数应该就是指此生与前世的不同吧,所以连累的干爹寿命缩减吗?汤媛头埋的很低,若非肩膀还有类似哭泣的颤动,明通还以为她在发呆。
“先生,您能想办法帮我干爹再延长两年吗?”汤媛拭干净泪,仿佛恢复了平静,认真的望着明通,“我想让干爹看到我嫁人生子,此生也算无憾。”
明通虽然很想骗她的钱花,但太缺德的事儿他还是不愿做的,“拉倒吧姑娘,对于你而言,让亲人多活一天都是安慰,可你考没考虑过病人的心情啊?你根本就体会不到那种积年旧伤与新创带来的痛苦。于你干爹来说,活着无法痊愈才是最大的痛苦,那还不如让他听天由命呢,在剩下的日子吃点想吃的,看点想看的,能开心一刻是一刻,也算不枉此生。”
他知道以汤媛的年纪还很难理解生死之事,所以长叹一声,打算再苦口婆心的劝几句时,却见她已经端端正正站起,向他福了福身,“我明白了,多谢大师。”
陆小六醒来时就看见穿着杏粉色罗裙的干女儿窈窕走来,对他甜甜一笑,“干爹,方才见您睡着就没敢打扰,现在醒来也好,已经晒了半天,是该回去躺躺。”
陆小六咳嗽着点点头。
轮椅的木轱辘在青石板上滚出密密匝匝的声响,她的背影落寞。
怪不得不管她如何问,唐先生都语焉不详,也怪不得贺纶同意下边的人将陆小六安置在裕王府养老,是因为他们早就知道了结局,但为了照顾她的心情,善意的隐瞒下来。
而那个所谓的诱捕乱党只是个借口。什么乱党啊,得是多二百五的乱党才会跑裕王府抓人……贺纶,混蛋!这个混蛋对她不好,却又时不时的做让她感动的事!汤媛悲痛欲绝,却偏要忍住,努力在干爹面前表现出最镇定的姿态
可这样的忍耐终将开始松动,离开客院之后她就刹不住脚的奔向贺纶的朗月堂,只想责问他为何不早点告诉她实情,让她早作一些准备,但再多的责问都抵不过她想紧紧的抱着他哭,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抱紧他。
但她并不知为何要这么做,只是本能的奔向他。
朗月堂前面有片葳蕤的园子,巧不巧就会遇到过路的下人,所以汤媛努力忍住,不让眼泪滑落,她得见到贺纶再说,说不定还能吓他一跳,哪怕哭的他肝火旺盛,她也在所不惜。
但走着走着,她忽然心生胆怯,下意识的避入身侧的假山。
只因目光穿过绯红的叶片,望见了贺纶挺秀的背影,他应是也在往朗月堂的方向去,身畔缀着俏生生的萱儿。
汤媛犹如醍醐灌顶,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哭的稀里哗啦跑过去,那得多丢人。闭着眼都能想象贺纶与萱儿一脸懵逼的神情,意识到此,眼泪似乎都吓没了,她打起精神,佯装没事人般在无人注意的时候灰溜溜的重回荷香居。
明通说的没错,她这个年纪对生死可能还没有太深刻的参悟,但对人生中难以跨越的坎倒是还有一些心得体会,回去之后,她掐着时间,只让自己难过了半个小时,便重新净面梳头,晚饭还吃了三个大肉包并一碗八宝粥。谁知贺纶又来了。
难道姐姐又给她写了封信?
贺纶将一只竹编的小篮子递给她,篮子里放着厚厚的棉窝窝,中央蜷着一只肉嘟嘟的小狐狸,嘴角还冒着奶泡泡。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脸上,道,“没想到这东西挺好养的,就放你这里玩吧,喂食交给张录,你别乱给它吃东西。”
汤媛福了福身,“嗯,我记住了,谢王爷恩赏。”
她神色间略有憔悴,粉红的小嘴巴微微笑着,像一片恬淡的花瓣儿。
“你的字练得如何?”贺纶嗓音略有些不自然的沙哑。
汤媛一怔,没想到他不急着走,便道,“方先生说进步很多,勉强能入眼。”她将字帖整理出来,呈给他看,态度跟往日一样的亲和而恭敬,只是似乎拉开了一点看不见的距离。
汤媛道,“大前天的我就不拿了,您就看昨天写的如何,是不是进步很大?”说完眼前一黑,竟被他抵在了书桌与他之间。贺纶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酉时末那会儿你去过朗月堂的园子,为何又逃走?”他说完紧紧抿着唇角。
哦,这事啊……汤媛的情绪俨然已经平复,不痛不痒道,“干爹的事儿我已经知道,当时情绪难免激动,就想找你问问还有没有得救,后来冷静下来再一琢磨,这事找你也没用啊,连唐先生都没办法,而且生死本就是自然变化,一切随缘吧。”说完,她仰首看向他,真诚道,“王爷,谢谢您让我陪干爹度过最后的日子。”
贺纶困惑的望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动感动,谢谢尼萌的礼物轰炸!!也谢谢所有订阅的小伙伴们╭(╯3╰)╮
第125章
贺纶困惑的打量着她,以暧昧的姿态将很难捉住的女孩固定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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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媛略不自在,目光闪避的越过他肩头看向别处。
“你找我是因为……害怕,对不对?”贺纶问。
他离的这样近,仿佛已不再冷漠,汤媛目中也渐升一抹困惑,但又很快清明,仰脸望着他,小声道,“当时确实有点儿怕,不过现在不怕了。”
任何人在得知即将失去亲人那一刻都不会冷静,甚至需要拥抱和言语的安慰,贺纶忽然顿悟,当时的阿媛说不定就是找他要抱抱的,想到这个可能他心口不由一阵气苦,再看她无辜的眼睛和瘦弱的模样,那苦苦压抑的爱怜登时就冲破了自尊铸就的坚固堡垒,只想用力拥紧她。
“喜欢上阿蕴哥哥就这么难吗?”他的脸颊紧紧贴着她鬓发。
汤媛不期然被人抱个满怀,只觉得身上软的地方几欲被他碾平,心下暗呼倒霉,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微微瞠圆,“王爷,您弄疼我了,害得我都没听清您方才说啥。”
“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的。”他黯哑道。
夫妻,最大的义务和责任就是照顾彼此一生一世。他这句话令汤媛颇为欣慰,也跟着道,“王爷待我好,我知道,我也会照顾王爷一生一世。”
于是贺纶又莫名其妙的对她热情起来。
贺纶是那种一天不洗澡就会死的人,此刻却与她在床上胡闹,期间大概忽然想起自己的余粮已在萱儿那里交干净,身上并无存货,便“大发慈悲”的放过了她。
汤媛对此倒也不介意,x生活对她而言其实就是制造小孩子的工作,目前有没有都不打紧,只等确立名分,再加上贺纶的身子骨,生两个绝对没问题。只要一想到她会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小宝宝,汤媛的心情不由转好。
两人又推推搡搡了几下,贺纶不由分说扯着她来到净房,跳进水汽蒸腾的浴池,溅了她一脸水花。
汤媛暗暗生恼,趁添香汤的婢女不在,也扑腾水花,浇他一脸。
贺纶一把捉住那惹祸的玉足,这可要了汤媛的命,她最怕痒了,“不,不要,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不能这样!”
谁知贺纶这个变态不是要挠她痒痒,竟狠狠的下嘴咬啊,痛的她惊呼,反手掐了他一把,这可惹恼了贺大爷,一胳膊就给她撂倒,然后一脸下流的看光溜溜的她在水中手忙脚乱,心思极其龌龊!
汤媛恼羞成怒,抿着腿儿退回岸边,抓起一把子澡豆泼他脸上。
贺纶愣住,气急败坏道,“我跟你开玩笑的,你,你竟敢来真的!”
两人在水里撕起来。
见她又心无芥蒂的与自己打闹,贺纶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其实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啊,那他为何还要固执的改变她呢?就像她也无法阻止他不讲理的爱。
汤掌寝重新“获宠”,荷香居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但汤掌寝是个宠辱不惊的人,翌日该干嘛干嘛,并未昂起头颅翘起尾巴。
这日陆小六清醒的时候交代了汤媛两件事,一是他死后,跟风长陵埋一块儿,师徒俩也好做个伴。二是,递给她一只长命锁,命她需时时刻刻挂在身上藏在衣服里,只有等他死了才能掰开,然后根据里面的吩咐为他做最后一件事,就不枉两人这一世的父女情。
汤媛含泪一一答应。
“我不敢夸下海口一定能找到干爹的仇人,但只要我有一丁点儿机会,定会要那薄荷强人不得好死!”她哭道。
陆小六强打起精神,苦笑,“傻孩子,苗疆余孽比你想象的要可怕一万倍,凭他也还算不上我的仇人,我要你答应我,不得招惹任何与苗疆有关的人。”
他逼汤媛发誓。
汤媛不愿,只是垂泪,但见陆小六脸色不对劲,只得强忍悲痛,含恨立誓,结果誓言只立了一半陆小六又昏睡过去。
明通顶着两只黑眼圈翻来覆去睡不着,晃的身下的藤椅吱吱嘎嘎作响,他眯缝着眼睛,姓汤的小丫头怎么又来了!
“不是告诉你我没法儿救你干爹嘛,赶紧走吧,欸,有言在先,可不准告诉裕王我收你两千两的事儿。”他烦躁道。
汤媛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靶镜,见自己眼周泛红,一看就是将将哭过的模样,这一路走来少不得要被人误会,于是又掏出香粉,仔细的扑了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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