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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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答应儿子,就真的是重新部署沿海整顿计划,捧着章程本子一条一条地研究。

弘晙乖乖地练习大字,给京城写信,免不了和他玛法倾诉一番委屈。

可他写着写着,想起玛法管他比阿玛还严格,倾诉一半儿又委屈巴巴地表示,“弘晙伤心啊玛法——”。

沙沙的写字声音响起,四爷时不时地抬头看儿子一眼,稍稍放心。戌时四刻,四爷起身督促儿子睡觉,看到信的内容,一乐。

弘晙看见亲阿玛眼里的笑儿,头一扭,小傲娇地表示自己还在生气。

四爷……还是捏捏儿子的胖脸蛋儿。

弘晙……

夜色深深,繁星高照。

弘晙阿哥眼趴趴地望着窗外的夜空,怎么也睡不着。

这样“重大”的行动,弘晙阿哥不能亲自参与,可不是要惦记?

行馆里蔓延开来行动开始之前才有的肃杀之气,将士们整装待发走动奔跑的动静一一入耳,弘晙的一颗心,痒痒得来,猫抓一样。

可他小小地翻个身,就有嬷嬷进来看看。

嬷嬷悄悄地进来,打开床幔,给阿哥盖好被子,又慈爱地笑着退出去。

弘晙……拉起被子蒙住头,封闭五感,心里更痒痒!

“主人,主人。”小系统忍不住轻唤两声,它也能清晰地感应到行馆的动静,心里小小的激动。可它察觉到主人的情绪,想劝说,又觉得,它也想去看看。

大哥小弟都是一样的“委屈”。

好在熄灯时间来临,弘晙阿哥的作息向来准时,他扛不住困意,眼皮上下打架,打了一会儿就睁不开了。

四爷进来看一眼儿子,发现确实是睡着了,放下一半的心。

行馆的广场上,几只火把熊熊燃烧,给这方漆黑的夜色打开一丝丝光亮。四爷一身绛色家常便服,姿态端正地站在人群的正前方。

将士们铠甲明亮,在夜色中,星光和火光下,闪耀寒光。

面色冷凝,胸腔鼓动。大清雍亲王的视线落在这一张张忠臣坚毅的面孔上,心情激荡、感动,更多的是责任。

他将这些将士们派出去,会达到的效果,会引发的局面,他可以想象。

大清国的将士们,本为守土卫疆,抗击外敌,可现在,他们要去打同为大清国人的人。

四爷轻轻闭一闭眼。

大清国急需土地改革,广东作为试点的重要性不停提醒他;收到妻子和儿子遇袭消息那一刻的心悸,不停提醒他。

四爷的眼前,又浮现出饥寒交迫的农人对土地的渴望,对他的信任;浮现出自己打马狂奔赶到马车那一刻,看到妻子和儿子抱在一起的情景……

一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沿海防务关系国家安稳,将士们责任重大。水师照旧布防海面,打起精神万不可懈怠。其他的将士们,按照计划部署捉拿在逃人犯,本王——在行馆里等候诸位将军的好消息。”

“遵王爷令!”

回答的声音坚定有力,却也是刻意压低的低沉沙哑,怕打扰到行馆里睡熟的人们。

…………

广州将军管源忠胆领着将士们陆续退下。

四爷望着他们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抬头仰望夜空。

夜空中的星星一闪一闪,儿子的眼睛里也是无数星光忽闪忽闪。

夜空神秘无言、浩瀚无边,儿子偶尔显露出来的智慧,气魄,也是这样神秘无言、浩瀚无边。

人人都喜欢他,都对他顶礼膜拜,都在期待他长大成人的那一天。四爷右手张开又握住,嘴角一动,似乎是想笑。

四爷静静地站在广场,火把熄灭,他也融进黑暗里。一刻钟后,大街小巷里一声声狗叫声疯狂响起,沉睡中的广州城惊醒过来,他迈步从广场来到后院,就在儿子寝殿外间的躺椅上合衣而眠。

广州将军管源忠深知四爷的为人性情,“沿海防务关系国家安稳,将士们责任重大。”言外之意,就是“即使此事涉及到日本、缅甸等其他国家,也是不容有失”。

他亲自领着下面的将士们,和轮到布防这边的山东水师一起,在整个广州的近海海面,远海海面布防,副将李重很是不解,很着急。

“将军,末将不明白……敢对四福晋出手,自当是杀无赦……”

本当是兵力全出捉拿犯人,可四爷还是吩咐“水师照旧布防海面”,自家将军管源忠真就不打折扣地来布防海务,布防海务有什么功劳!

作为一名将军,听从命令是天职。可,总可以……争取一点小功劳的啊,不求大功了。

管源忠看一圈他下面的副将、总兵们,好像,都不明白?

表情“大公无私”,还抬手一摸胡子,五大三粗的汉子做出文人的“高深莫测”模样。

众将士……

我们知道将军您“英俊无边”,请你快点说吧。

总是自认为“英俊无边”·将军管源忠表示满意。

“我问你们,如果有人犯要逃,会从哪里逃?”

“出——”“海”字卡在嗓子们,说不出来,众人都是惊呆。

副将李重结结巴巴,“将——将军——王爷——”

下面的话说不出来,可意思众人都明白。王爷不光要大开杀戒,还吩咐他们,犯人即使逃出海,逃到日本、缅甸,他们也要抓。

这实在是出乎他们的预料。

水师的将士们反应过来,面色赤红,呼吸粗重,眼睛里有水光流动。

都感觉,自己可以听到心脏“砰砰跳”的声音,即使有海风呼啸,海浪涛涛,也挡不住他们的激动,他们的兴奋,挡不住他们的浑身热血沸腾,血脉喷张。

广东驻军的水师将士们“精神焕发”,迅速作出备战状态;按时间前来换防,布防这一带的山东水师收到消息,呆傻过后也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四爷这次不光用他们,还没有让他们去打自己人,而是让他们准备去打外敌,他们怎能不感动?

作为一个兵,作为一个将,身在太平盛世,天天训练训练例行巡视,哪知道还真能有被用到的一天,如何能不冲动?

海面上一时间杀机暗藏,都期待有哪个人朝日本海域逃跑,他们好大干一场。驻守附近岛屿的林达和蓝日宠收到烽火传信,也是摩拳擦掌地等候“漏网之鱼”。

而此时的广州城里面,陈都司和其他几位都司,总兵奉命带人到犯人家里捉拿人犯,听着这一声声狗叫声,人们起床呼喊的动静,也是心绪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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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自己进了广州水师,注定要被警惕,被防备,一直要经过很多年,到四爷或者小四阿哥上位,才能被重用,也做好了这个打算。可他也没想到,皇上在广东,要做这么多大事情。

一桩一桩,一件一件,急需各种人才。

他跟着将士们天天刻苦训练,空闲参与新的造船作坊兴建,调节当地人和驻军的关系,调节少数民族保守势力对外来事物的排斥情绪……现在又奉命领着手下人去捉拿要犯。

四爷明知道,整个广东省因为严格的“摊丁入亩”局势很不稳定,明知道士族豪商为了守住自己的利益肯定会奋起反抗,可四爷并没有直接去福建,还是带着一家三口人来了。

摆开架势,要把广东的“摊丁入亩”实行到底。

丁税平均摊入田赋中,税赋简化征收统一的地丁银,汉唐以来长期实行的人头税废除,允许农户和匠人自由迁徙,出卖劳动力……

前朝曾经实行过又废除的一条鞭法,现在四爷不光要继续施行,还要彻底实行。按照小四阿哥的性情,这一实行,至少是三代人,百年的光阴……引得天下人的目光都落在广东,引得“那些人”为了私利疯狂。

陈都司的双手握紧,抬脚迈步跨国高高的门栏,身姿挺拔,一身暗沉僵硬的四品武官服饰加上夜色黑沉,也遮掩不住他的气场,看在门栏里的人的眼里,好似鬼魅,好似僵尸还魂。

来自地狱的魔鬼,偏偏美得让人窒息。

家主,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愤恨地望着进来的身影,眼神嗜血一般。

“你无所不备,智慧充足,全然美丽。”可你却坠身为魔。

魔鬼·陈都司面无表情,看都没看他一眼。

这个灯火辉煌的豪门大院,院子里的人,平时威风赫赫、张扬跋扈,如今却是或仓皇失措,或崩溃哭嚎,或恨他入骨……可他打眼一瞧,却是莫名想起宁波的那一夜。

同样是鸡鸣犬吠,同样是火把映红了整个城池,可他却从惊慌的制造者,到惊慌的守护者。

或者身份的转变,也是一种人生领悟?

陈都司终于看一眼这位广东省有名的大富豪家的三子,看一眼一个个锦衣玉食养大的人面对“如狼似虎”的士兵们,瑟瑟发抖的样子。

第170章

无关家国天下, 无关仁义廉耻, 无关明朝还是清朝, 他们只为了自己的利益。

明朝衰败,他们借机发财;明朝灭亡大清进关,他们立马剃头谋求利益;清朝要迁海禁海,他们转头就出海;清朝开放海禁, 他们掉头又回来……

总之,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陈都司本来对这些看得很淡。

大部分人, 普通老百姓只求温饱度日, 不管谁做皇帝;少部分人,有些能力的人为了仕途名利,不管是非对错。而他,不管他是什么身份, 他都明白,前朝只有一个张居正, 大清国只有一个四爷。

千百年来,只有一个小四阿哥。

陈都司定定地看着这位才名远扬的马先生,目光平静中带着通透;而这位马先生,当然明白陈都司话里的意思。

可他既不回答也不给反应, 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夜空,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醒来。

其他小队长都生气,其中尤其有一个还抬腿踹了他一脚,“我们都司问你话”,他也没个反应。

但是陈都司也还是没生气。

语气轻缓, 如同认识的人见面打招呼。

“马明先生的庶子被发现了,马明先生的其中一条后路没有了。那我们来猜一猜——马明先生,还坚持不放弃,原因是什么?”

四爷要实行“摊丁入亩”,无地的农户和其他劳动者摆脱了千百年来的丁役负担;少地农民的负担相对减轻;而拥有大量土地的士绅们的赋税则负担加重,于是士绅们要反抗。

可是四爷是什么性子?说一句“顶天立地,钢铁不能移”不为过。

那么这些人,本质还是利益的这些人,要做什么那?

陈都司静静地看着马明先生。

静静地思考。

或者是意识到他们生死存亡的时刻,院子里突然间静悄悄的,打闹的人也不再打闹,发疯的人也不再发疯。

火把淡黄的光芒照在他的身上,莫名有一种朦朦胧胧的,妩媚动人、撩人心弦的感觉,这种感觉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情景下,这样一身官服下……无端地让人从脚底生出一股子凉气。

平时冷漠的眉眼也显出来一丝丝温润,看着就让人胆寒。

头上圆形暖帽的檐边在脸上落下一道淡淡的阴影,青金石的顶珠和丝绒布料在火光下反射出细细的光芒,陈都司的声音也是清清如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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