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205心神不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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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不合适,是因为臣已经身兼工部侍郎和内阁学士,又有陛下宠爱,已经算得上是风光无限。尚长公主,虽然可以让臣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但臣向来懂得月满则亏的道理,目前的身份对于臣已经是才下位高、无功受禄,怎敢再奢望尚公主为皇戚?”

这是很冠冕的推脱之词,非常适合青岚身份;然而端木兴却只注意了其中一句“又有陛下宠爱”……不禁有些心旌动摇,忙撇开目光,伸手去案上取茶。

青岚先一步将茶盏拿在手里,摸摸温度,竟是冷的。于是起身要去唤人添茶,却被端木兴拦住。

“就算青卿不合适,可武都督乃长公主倾慕之人,为什么青卿也认为不可以?”

“武都督么……正因为他是长公主倾慕之人。臣才认为他不可能试想,若陛下真愿意将长公主许配武都督,又怎么会去考虑旁人?“

端木兴眸光微闪,捧住手中的茶盏,也不续水,也不饮用只微微点头叹道,“青卿的确会揣测朕地心思……话虽如此,思靖长公主的婚事,也不可能如此草率。一个小小铜陵县令,怎么能配得起大赵的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的婚事,自然要慎重。”青岚望望那盏凉茶,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的样子,还是顺着原来的话题道:“不过陛下可知道那位骆行知是谁么?去年秋闱时候。有一位举子梁广进才名极盛,然而卷子却早早被贴出,失去了科举出身的路子,这件事陛下还记得不记得?”

端木兴手指轻轻抚那杯盏,有些心不在焉地,“朕自然记得,是青卿布局让朕知道这个人的么,后来朕遂了青卿心愿,钦点他入了国子监。今年年初青卿将他和那个姜鸿昊一起擢拔入工部历事,听说很得青卿信任,是也不是?不过青卿忽然提起他,难不成这骆行知和他还有什么关系?”

“直接的关系是没有,但是论才名,却是不遑多让。骆行知本名骆昀陛下可听说过“诗才属梁,辩才当骆”这句话?人人都说,去年秋闱。若是骆昀能到,状元非他莫属!”

端木兴闻言,放下手中茶盏,脸色难掩震惊,“骆行知便是那个永州地拜香教逆党?不是已经被你处决了么?难道……青卿你胆大包天,不会做出偷梁换柱私赦罪犯这等事情来吧?”

无怪端木兴惊诧。这骆昀被处决的消息,在熙德十六年秋闱之后传入京城。当即引起朝野震惊。名动天下的才子,不过是被拜香教余党虏获,被人告发说曾为拜香教出谋划策,助其攻下了永州大赵从来重文轻武,骆昀有才子之名,又是已故大赵着名清官陈平国的门生,别说“助逆”之说疑点重重。就是真的逼不得已投过叛党。只要事后弃暗投明,应该也在宽宥之列。

然而这么一个知名人物。却在获擒之后,被青岚以湖南副招讨使地名头直传军令,乱刀斩杀于永州城头,其手段残忍行事张扬,直可与拜香教相比拟!这件事一出,青岚在湖南民间名声直逼恶魔太岁;在朝堂中也狠狠招了几道弹劾奏本,若不是青岚身份特殊,有他这个皇帝护着,只怕早就不知贬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过自此以后,湖南一省并未因拜香教一事而生大狱;两湖百姓,却提起“附逆”二字,每每胆寒,拜香教再想翻身,确实不甚容易了。

可如今青岚却说,江南东路池州铜陵知县骆行知,便是骆昀?

“陛下真的很了解为臣。”青岚笑靥如花,如此作答。很明显,这便是认下了那“偷梁换柱私赦罪犯”的罪名了。

端木兴半晌不语,叹道:“你还是不够心狠手辣。骆昀纵然有才,你杀了也就杀了,如今留下他又给他弄了这么个官身,是担心别人找不到你的小辫子抓么?!”

青岚不以为意,“臣的小辫子已经够多了。”

端木兴又叹,目光转到青岚那一身紫色官袍上,道:“你若惜才,放了他也就算了。不过你说要骆昀尚长公主,未免太不谨慎;他既然曾经从匪,品行就是有亏,赦免已经是宽厚,又怎么能再将思思嫁他?”

“陛下有所不知,”青岚有些疑惑地也打量自己的袍服,“那时永州的事,臣派人查过,这骆昀的确并不曾从匪,只是有人诬告而已。臣当时为了震慑百姓,故意坐实了他的罪名,害他蒙冤,心中有愧;如今陛下问驸马人选,臣便想到他;而且他骆行知地身份臣已经安排得妥当,不会有人怀疑,以他的才华,此次避开御驾,应该的确是为了百姓吧?”听青岚说到“心中有愧”,端木兴明了地点点头:若是骆昀的确是被冤枉的,那么青岚大张旗鼓昭告天下地“斩杀”了他,便是给他的“一生”上抹了最重的一个污迹。文人最重名声,对于一般的士子来说,这般冤枉了他让他换了身份苟延残喘地活着,还不如真地杀了他呢!不过,青岚的行为他多少也能理解。当时骆昀名气太大,被人诬告为拜香教效力;就算明明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只要朝廷不予追究,总会有人觉得这是因为他的身份问题,才会网开一面。以后文人百姓再有“附逆”之事,援引旧例,各个官府对此都不好处理;而青岚当初不论真伪便大张旗鼓“斩杀”骆昀,那震慑作用绝对不可小觑。

“其实臣对这个人也知之甚少,骆昀人品如何,是否配得上思靖长公主,臣都很感兴趣。正想向陛下请命,在池州这里多滞留几天,好好替陛下观察一下这个骆昀若不出所料,即使不能为陛下觅得佳妹婿,也可为我大赵朝廷添一个栋梁吧?”

青岚抬着头,神色郑重地望着皇帝陛下。她这般神态,仿佛真的在为大赵着想,为思靖长公主婚事忧虑……然而端木兴见她如此模样,唇角却又勾起一抹笑来,她还是绕来绕去不肯有话直说前面说了那么多,什么尚公主什么为大赵选栋梁,都不是重点吧?她要说的,根本就是在“滞留池州”上吧?离开御舟,单独行动的意思,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地?

端木兴有意停顿了一会儿,才对上她期盼的目光:“青卿的提议甚好,朕也觉得这个骆昀需要考察一下。不过么……”他将手边的茶盏推到一边,“为思靖长公主选婿,这事情太过重大,朕觉得,还是朕亲力亲为才好。”

这天宫女霁月在行宫天子卧房之外候了很久。青大学士在房间里面,她是不敢去打扰的。就是送茶也不行。这一点宫中无论新人旧人都已经熟知了。不过虽然陛下说过在外一切不用按照宫里的规矩,她完全可以回旁边自己的房间等待,可她还是不肯离去。就那么守在门边……其实很担心,每次陛下见过青大学士之后,通常情绪都不会很好;而今天陛下已经饮了那么多地酒,现在连热茶也没有一盏,应该会很不舒服吧?……已经将近子时了,青大学士才一脸郁闷地离开。霁月进屋子收拾房间,居然意外地发现:陛下居然是面带笑意地么?

“陛下,茶已经很冷了。”霁月提醒着,伸手要去接陛下手中的那盏茶那茶早就凉透了吧?陛下居然还是捧着在那里发呆。

听见霁月地话,端木兴抬眸笑了笑,却没有递出去那凉茶。他把茶盏上的盖子掀开,看了看里面已经成为深褐色的茶水,叹道:“这盏茶,本来朕是要碰洒在一个人的衣服上的,不过后来居然没有!”

他说罢一笑,居然一仰头,将满杯的凉茶都灌了进去。喝罢满意地吩咐道:“霁月,替朕准备些合适的衣裳;明日,朕要微服私访。”

青岚觉得,她这些日子大概是华盖当头,诸事不顺。

上次莫名其妙地被端木兴拉去妓院,被逼和梨绣上演青楼之恋,就已经很让她恼火了;后来居然又被思靖长公主几次三番施展眼泪柔情攻势,要她代为和皇帝陛下求情,实现许婚武青的愿望!到了现在,就连她离开御驾先行潜往湖南的计划,都被端木兴破坏掉她和他们端木家的人,果然是犯冲的吧?!

悄悄叹一口气,她勉强挥了一下马鞭,催动坐骑加快脚步;而前面林荫长道的尽头,端木兴已经勒马回望,含笑而立。

夕阳余光之中,青袍白马,少年冠带,临风飒飒,意气飞扬固然全不是平时深沉难测的帝王威仪,也不象往日出宫常作的翩翩公子扮相;今日的端木兴给人的感觉如此不同,不知怎么,却让青岚隐隐觉得熟悉,也许……这才是少年天子本来应该有的模样?

不过不管端木兴如何兴致高昂,青岚还是明显地带了一些萎靡的状态。她和端木兴相处已久,早已揣摩过什么是对方的底线,什么时候应该恰到好处地真情流露象现在端木兴就是明知她的计划偏要搅局,她也自然要配合地将自己的懊恼表现几分。

果然,看见青岚这么颓丧的样子,端木兴哈哈长笑几声,道:“青卿,你如此慢悠悠拖住行程,只怕今晚朕要和你在郊外露宿了?”

青岚并马过来,不情愿地道:“本来今天就能回到池州,锦衾美酒,佳人相伴,岂不是好?”

“可是朕已经命令血衣卫护卫御舟先行。”端木兴回答着,状似无奈。却掩不住笑意盎然。

他们两个人是昨天清晨从池州出来。在铜陵县耽了一晚,现在正调头往南,奔了九华山的方向。这样的行程,其实和青岚原本计划的,没有什么大差别走铜陵本来就是虚词,她的原意,就是在这里甩开御舟队伍,赶陆路走近道直奔湖南。

然而若是和皇帝陛下同行。她可就是万般不情愿了。无他,只是“皇帝”这个包袱有点太大了而已:不说谁听谁的问题,就是这一路的安全保障工作,就不是她担负得起地……然而在他们昨日象征地逛了铜陵县之后,任她如何建议回池州上船,端木兴都是执意不允;而只要他拿出皇帝架子来,便由不得她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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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青大学士只有消极怠工一途了。

“陛下。”她缓辔而行,愁眉苦脸,“何必以身犯险?”

“青卿这么说不是已经晚了?”他勒缰相伴,笑容满面。“血衣卫回报说,再有三里就会到小村镇了,那里虽然只有唯一地一家客栈。但做的包子很有名,青卿不想尝尝么?”

“臣只怕那包子是人肉馅的。”

听她这么说,端木兴便又大笑。

其实两个人都很明白,那家客栈,虽不至于卖人肉馅的包子,但是是黑店的可能却是十分之大。

去年御驾亲征,将反叛的拜香教赤脚军在两广、湖南一带击溃,收获极丰;但若说已将拜香教连根拔起。却是还差得很远。当时拜香元师王有德和弟子王乾脱逃。据查就是潜入了江南东路这边,虽然不再明目张胆举旗造反。但邪教的蛊惑发展,却是半点未停青岚把骆昀安排在铜陵做知县,原本就是有借重他对拜香教的了解和仇恨地意思。

只是效果似乎并不很好。

这此出来,端木兴坚持没有带黑狼卫,只安排了血衣卫的官员潜行保护;然而从离开御舟之后,便不断有可疑人物活动的报告。血衣卫在搜集情报上的能力绝不可小觑,这些人的活动汇总之后,推测其目标,竟是直指微服的皇帝陛下!这至少说明,皇帝陛下的行踪已漏,拜香教的能力可惧。当然,御舟出巡,护卫力量十分强大,这点拜香余孽本来不值一哂,只要两人在铜陵住一夜便返回御舟,拜香教地人只怕连布置行动都来不及。

然而皇帝陛下执意要脱离御舟。他的原话是:“青卿你还不相信血衣卫么?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到的?就算是要把大部分的力量放在明面上随御舟西去,朕地安危也丝毫用不着担心。拜香教要算计朕,只怕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青岚明白他的意思以自身为饵么,钓出拜香教的人一网打尽!可问题是,这“饵”地分量也太重了一点,万一有半点闪失,大赵国命运堪忧啊!

如今血衣卫的情报显示,前面的小镇上颇为异常,很有可能会是拜香教安排“出手”的地点;可青岚虽想竭力想阻止端木兴前往,到底也拗不过皇帝陛下只有一面拖延行程,一面悄悄动用私人力量调遣人手,她固然相信血衣卫,可是相信的是谢聆春领导下的血衣卫,而不是目前暂时由何蕊珠负责的血衣卫。

可惜,无论她怎样拖延,三里路还是很快就到了;进了小镇,皇帝陛下依旧是兴致很高,不仅主动向人问讯客栈的位置,还打听起附近地名胜古迹真象他当初和她说地要微服出访的理由:趁着把权力交给张谔,躲开政务,好好享受一下旅途地乐趣……听起来,就象一个君主走向昏庸的开场白。

那小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名叫“富贵”,很俗气的名字,和内容更是不相符。统共三间客房,有两间还堆满了草药暂时充作仓库;据说是镇上卖药材的老板租了的;仅剩的那一间,窄小拥挤,充满了旁边屋子里飘过来的药味。

端木兴却很满意,打断了青岚再腾一间的要求,直接吩咐老板娘把晚饭送到房里来……到了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他才在青岚的耳边轻声解释:“一间很好啊。为了不打草惊蛇,朕命令血衣卫的人只许跟过来一个传递消息……要是和青卿分开了,只怕来不及保护。”

面对端木兴颇有些暧昧的态度,青岚却只付之一笑。

其实青岚一直是不怕和别人用一间房的。当初和谢聆春,和郑石那些黑狼卫,都有过共室的经历;虽说谢聆春是知道她的女儿身的,又一直替她隐瞒,算是自己人;郑石等人只会防着她,除了添些麻烦生些闷气倒也没什么但是如今端木兴的要求她不能拒绝。不是说真的为情势所迫相信了端木兴的那些说辞,而是她发觉端木兴最近在对她的态度上似乎有些怪异……她在朝中最大的危机,一直都是自己的女儿身;是以凡是涉及到此,总是有些敏感;只怕会是试探一直以来对付这种猜测和怀疑,她的路数都是爽快地应下来,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只要事有不测,便祭起催眠大旗。

所以即使如今状况明显不适合使用催眠术,面对着端木兴的要求,她答应得也很痛快;只是转头低声问道:“陛下觉得,拜香教会出什么招数?下毒?机关?还是直接大队人马来砍来杀?”

端木兴便也一本正经地答:“下毒不可不防;机关未必没有;大队人马估计倒是不会。不过看起来,夜袭的可能会很大。这店里人员简单,也都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血衣卫已经把和这个店有接触的人都监控起来了,只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的线索“哦”青岚长长叹了一口气,“陛下是胸有成竹了呢,只是看起来这里的东西是真的不能吃了,陛下刚还说这里的包子很有名。”

话虽这样说,可转头待那位极风骚的老板娘端了托盘来送晚餐,青岚却一反方才的谨慎,笑嘻嘻拉着“美人”要上好美酒。还定要老板娘陪着喝两杯。

端木兴眉头紧蹙。倒也没说什么,只管在一边观看而这一看,却也看出了几分兴味来。

那店里的酒拿过来地时候,青岚满口里说是要敬“美人”一杯,可偏偏要了七只酒盏,左三右四排成两排,杯杯斟满,笑着催促那老板娘快饮端木兴本以为那老板娘必会生气。谁料那“美人”不知是不是个酒鬼,见了七盏佳酿,眼睛蓦地亮了起来,连和青岚地打情骂俏都忘记了,伸手去右边末位处取了一盏,端着看青岚。

青岚也收敛了方才动手动脚的轻狂行径,捧着腮坐在老板娘对面,只笑。“美人儿还不喝么?董郎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这近乎胡言乱语的话,听在老板娘的耳中,却是的的生了效;那老板娘竟然将酒一把泼了,笑道:“好个俊俏的董郎。你拿这会仙姬的酒阵来敬姐姐;姐姐自然也不能亏待了你”说着高声叫那小二,“将酒菜都换过,要上好地。今儿姐姐遇到知音,也想喝几盏。”

待这次的酒菜端上来,果然是色香味俱全佳,令人食指大动。

端木兴虽是不明所以,看青岚态度也知道这回的酒菜是不会有毒的了;两人这一路行来,腹中早已饥饿,又都是不大出门经常被人伺候的人,哪有携带干粮的习惯?本来准备好要饿上一晚。此时食物能吃。自然是意外之喜。

这边老板娘却也稳稳地坐下来,拉着青岚要和她斗酒。“难得七仙女会了董永,总也要为织女牛郎架个鹊桥慰藉相思才好?”

于是杯杯盏盏觥筹交错。

端木兴注意之下,发现两人喝酒极有规矩:满酒的时候,将酒杯排列好像阵法一样;喝酒的时候,却又千奇百怪,有时是从中挑选一杯,有时要将酒盏变更位置,还有地时候,甚至是将酒还倾入壶中再倒出来才喝……端木兴猛地想起一件事:记得去年围剿拜香教之后,谢聆春奏疏上曾提到过,拜香教已成规模,内部井然自成系统;教众尊卑有序,相互不识的情况下,会列酒阵互斗。会的酒阵愈多,在教中地位便愈尊崇……莫非,这便是拜香教的“酒阵”?

果然,这边两个人斗了几圈之后,那老板娘便渐渐支绌起来,犹豫了又犹豫,终于抛了杯盏,笑道:“三人结拜一心同,黄巢兵马各西东。董郎这三才侍佛阵,姐姐实实在在不敢乱饮,怕亵渎了元师他老人家”说着像是终于想起了端木兴一般,眼角一睨,笑问道:“这位英雄也是姓胡地么?”

“他当然不姓胡。”青岚笑道,“没见不挂牌么?不过不忌讳显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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