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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勤学这才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春联上的字,也是疑惑不已—这难道不是吴大海写的?那是谁写的?!

吴大海本不想提这茬,但是人家都问到嘴边了,也只能老实回答:“我写不出这么好的字,是我女婿季恒写的,这小子有点天分。”

“啪”的一声,赵红军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脸上的表情也难看的很。

这种感觉很微妙,原本认定了一个人哪里都不如自己的,从里到外的鄙视对方,可是没想到有一天那个人却也有强过自己的地方,而且还是自己拍马不及的!

如果说以前赵红军认定吴晓梅嫁给季恒是迫于无奈,那现在面对有长才的季恒,吴晓梅真的是无奈吗?还是也满意这桩婚事?

想到这里,赵红军心里头就烦躁混乱的很,比之前知道两人结婚还烦躁,死死盯着这幅春联,口中突然冷冷的冒出了一句话:“这么好的毛笔字肯定要天天勤学苦练才能写成,不过这是臭老九的玩意,要是被红/卫兵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把人抓进去。”

吴大海一听这话,背后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第九章 :想赚钱吗

赵红军的话搞得在场的人都是一静,气氛冷到了谷底,刚刚酒酣畅快的场面好像是大家的错觉一般。

赵勤学看着吴大海大冬天的鬓角上的冷汗都要滴下来了,连忙反应过来,重重地往儿子背上一拍:“胡咧咧个什么!季知青给我们送春联不谢谢人家也就算了,还说这种话,看把你吴大伯吓得!”

转头又对吴大海表歉意:“老吴,这孩子说话没头没脑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全当他是在放屁啊!来来来,咱哥几个继续喝酒,喝酒!”

赵勤学心里头不住的怨怪儿子,今天就是想把两家的一点小误会给解开的,也叮嘱了儿子了,还乱说话!这合适的又不是只有吴晓梅一个姑娘,根本犯不着和吴家闹矛盾!

在赵勤学看来,能和吴家结亲当然是最好的,但是发生了那档子事,吴家闺女被季知青救起来又抱又亲的,虽然知道是救命,但是赵勤学也接受不了这样的儿媳妇进门。

还幸亏吴家自己来说了不定亲的事,还为了表歉意送了两只鸡过来,让赵勤学狠狠松了口气。

只是他也明显感觉到吴大海有些远着他了,这才今天碰上了硬是要请人吃饭的缘故。

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吴家儿子现在已经是副连级干部了,吴斌才24岁啊,谁知道以后能爬多高?

这个消息还是上次在村委办公室不小心听到了吴大海和他儿子的电话才知道的,他一直放在心上谁都没说。因为吴大海自己低调,谁都没讲,他怎么好讲?他自己也不想叫别人说他是要攀关系才对着吴家热情的。

只不过现在被赵红军这样一搞,不结仇就不错了!

后面的酒吴大海根本没心思喝了,草草又吃了几口菜就推说自己要回去,赵勤学见实在留不下人,就只能客客气气地把人送了出去,回到堂屋狠狠地瞪了大儿子一眼:得,今天的好酒好菜白招待了!

赵红军也还在恼怒之中,被他爹这样下面子,年轻小伙到底是受不住了,直接摔门回了房间!

“这小子!”赵勤学气的血压都高了!

眼看着父子两个要吵起来,赵先兵也站了起来要走:“那啥,我好久没回老宅了,我去看看老爹。”赵勤学的老娘死的早,现在就赵老爹一个人住老宅。

这时候赵勤学也没心思再招待他哥了,每次他哥从镇上回来是都要去看看老爹的,就没多想,点点头将人送了出去,扭头就去找儿子算账了。

吴大海心里头装着事,走的也就不快,赵先兵几步快走就赶上了:“吴老弟,等等我!”

吴大海扭头一看,是赵先兵,停下了脚步等人过来。

只是因为刚刚赵红军的话,吴大海现在心里头见赵家人有点不痛快,脸上表情就也带出来一点。

谁知道赵家小崽子还挺毒的,能想出这种损招!

现在吴大海对赵红军的感官差极了,对赵家人自然也没了好脸色。

赵先兵“呵呵”笑了一下,缓解了一下尴尬,然后开门见山的问吴大海:“吴老弟,你想不想趁着过年赚点钱?”

吴大海被赵先兵的话问的没头没脑的,忍不住“啊?”了一声,“啥意思?”

赵先兵神秘地凑近了吴大海,压低声音道:“我这边供销社库房里有三大卷红纸,你女婿字写的特别好,让他写了春联我找人去卖,咱们对半分怎么样?这可是无本买卖!”

农村里要用到红纸的地方多,包红包,结婚,贴窗花都要用到红纸,所以他们供销社也有红纸卖。这三大卷红纸调过来的时候发现有些地方沾了水褪色了,就上报了上去,没想到上面直接调了一批新的过来,这三卷就一直堆在库房里。

前段时间赵先兵以为他侄子赵红军年底要定亲结婚了,就和库房的人打了个招呼,库房的人也识眼色,直接把三卷红纸送到了赵先兵家里去了。

也是刚刚灵光一闪,赵先兵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当时他还觉得这三大卷红纸太多了,放在家里占地方,现在毛估估裁切下来能写个五六百副对联,不要票卖三毛一幅对联的话,一人一半也能白得个六七十块钱!

吴大海听完了赵先兵的前因后果却是马上摇头:“这不成!这不是投机倒把吗?而且谁去卖啊?被抓到就完犊子了!”

赵先兵显然没少干这种事,拍拍吴大海的肩膀安抚道:“你放心,肯定不用我们去卖,我有门路的。查不到你头上,你只要叫你女婿写好春联就是了。”

赵先兵虽然是镇上供销社的小头头,但是每个月也就三十七块钱的死工资,吃喝是不愁,要多点钱那也是没有的。

他家里还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没结婚,哪哪儿都要钱哩!

后来在供销社老人的指点下,赵先兵认识了一个倒爷,于是他们供销社里一些残次品处理品就有了去处,供销社里上下十来号人也都有好处,所以大家也就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红纸到底太便宜,所以供销社里也没人放在心上,倒是让赵先兵看到了机会!

之前处理了东西,都要给下面分一点,真的到他手里了最多也就几块钱,这次抛开其他人单干,光想想能到手的钱数,赵先兵心里头就激动。

赵先兵这个人,表面上看不出来,其实最是喜欢敛财的,只要是能想到法子搞到钱,他是千方百计都要搞到的。

吴大海长年呆在乡下,虽然是村长,但是思想到底保守,不敢去搞这种投机倒把的事情,不管赵先兵说的再天花乱坠,他也是咬死了不同意。

在这个年代,偷偷做买卖绝对是很严重的事情,闹不好就要被抓牢里去的!

赵先兵见吴大海油盐不进也不着恼,反而微胖的脸上还是挂着笑眯眯的表情:“吴老弟,又不是我们去卖,我们就写写字怎么就算投机倒把了?你不是也经常写春联不是?就是多写点和少写点的区别嘛!你放心,你女婿写春联绝对不会犯事,小军那里有我看着,翻不了天,就算翻了天,红,卫兵那里我也有认识的人!”

打蛇打七寸,赵先兵这几句话显然是打中了吴大海的七寸了!

“那,我回去和我女婿商量一下?”吴大海有些迟疑道,到底是被赵先兵后头的两句话打动了——这不是刚刚好解了他之前的忧虑么!

赵先兵心下一喜,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是成了:“商量个啥啊!你老丈人的话他还敢不听?哈哈,我这两天就把红纸给你送过来!”

再次亲热的拍了拍吴大海的肩膀,赵先兵都不给吴大海拒绝的机会,快步离开了。

说是过两天,这个赵先兵却是地地道道的行动派,这天夜里就把三卷红纸悄悄送了过来,还叮嘱季恒快点写完,趁着离春节还有段日子好多卖几天。

等赵先兵走了,季恒还是一头雾水,因为吴大海回家后思前想后都没下定决心,也就还没和季恒说这件事,谁知道这个赵先兵却是要“逼上梁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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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人都看着吴大海,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十章 :所谓责任

一家人围着吴大海在堂屋里坐了下来,羊油盏亮着微弱的光,煤气炉上架着锅炉烧着水,屋子里静谧而又温暖。

吴大海今天一天被赵家人弄的提心吊胆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开始慢慢讲起了今天的遭遇。

听完之后,最先惊呼的是王美兰:“这个小军怎么能说这种话?这写个春联还要上报红,卫兵,这也忒坏了点吧?!赵先兵说的靠不靠谱,你们爷俩个不会有事吧?”

等得到了吴大海再三肯定的答复,她的心才跟着回落了一些,只是自此之后,王美兰再看到赵红军就再也没有过好脸色!

王美兰其他事情都可以忍让,唯有关系到家里人安危的事情她忍不了!别说本来两家的亲还没有定下来,中间本来就是有变数,就算是定下来了悔亲的人家也不是没有,也没见谁家会这么整人的!

王美兰是温顺善良好说话,但不代表她真的好欺负!

吴晓梅也没想到赵红军会说这种话,但是等吴大海已经说明这事不会发生后,她的心思就全转到了写春联赚钱上了:“爸,咱写完这三卷红纸的春联,真的能分到六七十块钱?还有,季恒真的会写春联?”

吴晓梅还没看过季恒的字,所以她怀疑的很,只是她之前也从来没有去了解过季恒什么,对他的字写得到底是好是坏,她也拿不准。

她只知道,要是真的能分到六七十块钱,那可算是一笔了不得的大数目了!

要知道他们全家努力干一年,最后村里结算工分的时候,他们家也就能换上两三百块钱——这可是一年到头多到的血汗钱了啊!

吴大海不说话,只是默默展开了他留下来的两幅季恒写的春联,吴晓梅看过之后,震惊地张大了嘴巴沉默了。

吴晓梅上到了初中毕业,在他们村里的女孩子里已经算是高学历了,以前上学的时候也算班里的好学生,脑子反应快,成绩不错的。因为吴大海的缘故,她也和吴大海学过几笔毛笔字,只是在这上面她不是很定的下心,学了两年毛笔字还是写的歪歪扭扭的,后来干脆就不学了。

可是正因为以前她学过,所以她才知道,能写好一笔毛笔字是有多难!毛笔头软软的没有着力点,横折弯钩都要有技巧才能写的好,而这种技巧是建立在经年累月的练习上的,速成是不可能的。

这样好看的字,竟然是从一向她看不上的季恒手里写出来的,当下的吴晓梅真的很排斥这个事实。但同时她也知道,吴大海没有必要骗她。

“那就写呗!白吃了那么多饭,出点力气也是应该的!”吴晓梅心里头是这么想的,季恒和她结婚半年了,从头到尾细算也就做了一个月的活,而且这一个月的工分也就刚刚够他一个人的口粮,按道理讲,他也应该为他自己为这个家里出点力。

原本这话是要脱口而出的,而且吴晓梅也特别想赚那六七十块钱,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话到了嘴边却咽了回去,而是扭头看向季恒,等着他表态。

季恒在吴大海说完之后就明白了——这不就是给人写字挣钱吗?

以前他也没少做这种事,给人写个家书、抄个手抄本,在他和他娘经济最困难的时候,也不是没做过。

一想到他娘,季恒的呼吸就停滞了一下。

季恒其实上辈子在他爹在的时候是没有吃过什么大苦头的,虽然季家是家道中落了,但有他爹挡在前面给人家做西席赚钱,又还有以前的一些家底,过不了什么大富大贵的生活,不过供他一个人读书,一家三口简单的吃穿用度那是没问题的。

和现在的生活水平比较起来,他那时候都算的上是小康了,至少隔三差五还能开个荤,做菜也不用把油省到要用棉絮沾了油擦锅的地步。

但是随着他爹生病倒下还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后,那日子才真的叫艰苦起来。季恒也是那个时候知道作为一个男人,是有扛起整个家的责任的。

只是他娘坚持让他完成他父亲的遗愿,情愿自己万分辛苦,也不让季恒做事。而通过抄书写字是他唯一可以背着他娘赚点微薄银子缓解家中窘境的渠道。

不知道,阿娘现在孤零零一个人还好吗?可也如同他一般,思念成疾?

女子有三苦,少年丧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他娘全占全了!

一想到这里的时候,季恒的心就痛到无法呼吸,眼眶甚至都有些红了。

他连忙将思绪抽出来,不敢再去深想,否则他的心理防线就崩溃了!

吴晓梅见季恒脸色不是很好,久久不说话,心里头就在想这人懒病是不是又犯了?果然不能对这人的觉悟有太高的期待,刚刚想惯性地骂几句,就瞥到季恒的眼眶似乎有点红?

不会吧?!不愿意写就不写呗,大男人不想写字还要哭?

吴晓梅整个人愕然,可是在等她仔细去看季恒的时候,他又回复了以往的表情,仿佛刚刚眼眶的红是她的错觉。

吴晓梅坐的位置离季恒最近,所以看得最清楚,吴大海他们稍远一点,洋油盏灯光又昏暗,就看不清了,只是等着季恒的答案。

吴大海想过了,要是季恒不愿意写,那他还是和赵先兵说清楚。赵红军硬要说去告他们的话,他在乡里面也不是全无人脉,实在不行就发电报给儿子.......

“好,我写,只是笔墨要问爸借一下。”季恒略微清冷的嗓音打断了吴大海脑子的盘算。

这里叫的是爸妈,而不是爹娘,所以这声爸他还能叫的出口,

如果说以前的季恒不懂钱财的重要,还经常视金钱如粪土、不屑沾那黄白之物的话,后来给他爸守孝的那三年,他已经彻底明白了金钱的重要性。

到了这里后,季恒莫名成为了另外一个人,而且还是已婚的身份,这让季恒很不适应,毕竟他上辈子到死都是光棍一条。

只是对熟读儒家经典的季恒来讲,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成了人家的丈夫,最近两人也一直是同室而眠,他心里头是已经认了这桩婚事,也明白养家糊口确实是他的责任。

只是他心里头也明白,吴晓梅并不喜欢他,而他也不喜欢强迫别人,光棍了快三十年的季恒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于是就这样听之任之地处着。

他来这个世界的时间还太短,这里的很多规则他也还没了解,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敢妄动。

除了家庭的责任外,季恒还有一点是理解的更加深刻和清楚的——读书,费钱!

买各种科考书籍要钱,笔墨纸砚要钱,科考报名要钱,赶考风餐露宿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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