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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来的“先生”说要祭祀河神,这于家的主人不知怎的竟带头反对了起来,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什么的,说“若是真有神明,那也当是保佑百姓的,而不会索取”,时逢水患,物资紧缺,有人已经饿死了,还要扔下大片大片的物资,这是作孽。

有官员听到这里,出声道:“这于家的人心还是不错的,只是人未免有些太直了。”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他自然不敢在大天师面前提及。

不过,这位年轻的大天师显然并不以为意,闻言还点了点头,道:“若真是神明,那也确实应当是庇佑百姓的,而不是索取,这句话说的是有道理的。”

茶馆老板又道:“这个于家的主人性格确实直了,官府不理睬之下,他竟在祭祀当日冲出来以头撞地,当场身亡了。”

“这真是……过刚易折。”王诩晃了晃手里的折扇评判道。

“不仅这个于家主人,就连这于家上下还都是一根筋的,每一日祭祀都来闹,直到第七日祭祀过后,水患得以解决,全城都在庆祝,偏这个时候于家又跳了出来驳斥众人,百姓对于家的行为更是嗤之以鼻……”

“觉得于家瞎闹腾?”卫瑶卿挑眉道。

茶馆老板点头:“是啊,事情都解决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求个究竟的,偏于家还在闹,城里的百姓便开始疏远起于家人来,结果半个月以后,便有人看到于家上下跳了临江河,等救起来时,人都死光了,后来也没发生什么事,便就此不了了之了。”

“于家这一家子的性子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什么讨喜的吧!”有官员感慨。

茶馆老板道:”不错,这样的人不讨喜,过后也没什么事,是以这件事很快便平息了。”

卫瑶卿又道:“你知道这于家的私塾、书坊在城里哪个位置么?”

茶馆老板摇头:“不知道,不过想来应当是不错的地段,毕竟要读私塾、书坊的都是有些钱财可以送孩子读书的家里。”

“譬如说衙门旁?”卫瑶卿道。

茶馆老板吓的脸色一白,结结巴巴道:“可……可能吧!”

舱内其他官员们不解,卫瑶卿便笑着解释了一句:“林大人并没有住在府衙,而是买下了府衙旁的空地,建了宅子。”

“那府衙旁的空地原来是做什么的?”有人问道。

“县志里没提,也未找到几十年前的临江城地物志……”

毕竟只是个小城,一般人不会在一座小城上多做留意。

“水患得解后,全城怎么庆祝的?”卫瑶卿又问那个茶馆老板道。

茶馆老板有些错愕,半晌之后道:“估摸着也是如节日一般放放鞭炮挂挂灯笼什么的吧!”这问题也问的太细了,这庆祝还能怎么庆祝?谁会在消息里记这些?

“就像现在城里这样?”卫瑶卿指向舱外。

茶馆老板脸色一下惨白如纸。

众人见他神情不对,挤到舱口的小窗前向舱外望去。

方才他们进舱时天还未全黑,此时天色却已完全黑了,虽然舱外雨还在下着,以至于外头朦朦胧胧的一片,可越是如此,那些高悬的红灯笼越发显眼,一眼望去,如同火焰一般,点燃了全城。

热闹、喜庆、如节日一般。

明明是在聊天说事,舱里更有一位大天师,一位实际寺的传人在,按理说有这两个人在,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敢上前,可偏偏如此,还是让众人生出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于家的族谱可还能找到?”沉默了片刻,崔璟出声。

王诩看了他一眼,道:“若当真同这个林大人有关,那么就算原本县里有,也应当没有了。”

“上一任的县令兴许会知道一些。”崔璟想了想道。

王诩迟疑了片刻,看向他:“那也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县令又鸡毛蒜皮的事情一大堆,不是每个人都能记得县志里的事情的。”

过目不忘的人毕竟少。

“算了,再说下去也是无意。”卫瑶卿说着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袍道,“明早若是能见一见这位林大人就更好了。”

她还记得那位住在阴宅中的“厉害”人物,这一点就连她都自愧不如。

第1006章 所言

第二日一大早,卫瑶卿是被舱外激烈的争执声吵醒的。

“不是说今日走么?怎么又不走了?”

船老大二莽没好气的声音响了起来:“闹什么闹?官府办案,人家老祥泰都没说什么呢,你们闹什么?损失能比得过老祥泰不成?”

“损失当然比不过老祥泰,可你以为我们这些人能比的过谢氏家大业大能抗?再耽搁下去扛不住啊!”

“烦死了,那一会儿老子去替你们问问大人们,他们若是准许,你们便坐别的船离开吧!”

零零碎碎的争执声渐渐平息,船老大二莽给出了最大的让步,客商们也多是八面玲珑的主,知晓再逼下去也无济于事,也不再逼迫了。

客商们还能稍加安抚,可船工就不是那么容易安抚的了。早饭过后,船工们就将船老大二莽围了起来。

“老大,巨阙号今日又停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开船。隔壁入江号午时出发,缺些人手,你看我们跟着入江号走一趟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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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表看起来凶神恶煞不太好惹的二莽却没有发怒,只是沉思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道:“我去问问大人们……总要吃饭不是么?”

他如此大度,几个船工更不好意思了,面红耳赤的解释了好一通才退了下去。

待到船工离开后,二莽抬头,看向站在甲板上撑着油纸伞看着河面的女孩子,走了过去。

还未想好怎么开口,便听女孩子开口了:“船工可以走,我准了。”

船老大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冲她一抱拳,转身大步离开了。

给了回信之后,大半船工都跟着那入江号走了,除却穿上负责做饭的厨娘,便只剩两个船工了。

卫瑶卿扫了一眼那两个正在认真绑旗的船工收回了目光。

站在甲板上对着雨中的临江河发了一个上午的呆,临近中午的时候,几顶软轿并着不少衙门官差向这边过来了。软轿在码头上停了下来,不再做客商打扮,换上官袍的几个官员从软轿上走了下来。

这里的动静引得不少停靠在码头的船上人望了过来,卫瑶卿和裴宗之并十几个客商站在巨阙号的船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只一眼,她便从昨日见到的那群官员中找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年纪四十上下,面容白净,蓄着长须,五官样貌平凡,通身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同常人印象中的文人官员形象很是吻合。

王栩朝他们这边望了一眼,见他们正在看向自己这边,突然扬声喊了声“林大人”,那个中年男子应了一声“是”,更是印证了卫瑶卿的猜测。

“看着挺文弱的一个人。”卫瑶卿道,“不像什么恶人。”

“恶人又不会写在脸上。”裴宗之说着,突然顿了顿,对她道,“晚一点我们去城里走走。”

卫瑶卿随口应了一声,却听裴宗之在一旁说道:“突然想起来,临江城有个实际寺的探子,六十多了,应当知道不少事情。”

“怎的不早说?”卫瑶卿白了他一眼道。

裴宗之看了过来,眼神有些微妙:“你只问了世族,却没问我。”

卫瑶卿怔了一怔,还没说什么,听他又道:“下次你不妨先问我,我实际寺的探子不比他们差。”说罢便将手里的伞往她手中一送。

这是不高兴了吧!连伞都不帮她撑了。卫瑶卿接过伞,举高了一些,油纸伞面不大,却足够替两人遮去风雨。卫瑶卿也不在意,他替她撑伞或者她替他撑伞,总要选一个的嘛!

都是些大人,自然不会淋雨,有官差在一旁帮忙撑着伞,林世同被王栩叫了过去,正在解释:“都说是河神……可下官觉得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听完解释,王栩不置可否,目光转向巨阙号。

林世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巨阙号不少客商正站在船头朝这边望来,想了想便道:“大人是觉得巨阙号的事情同这船上的人有关?”

“总不会是自杀的。”王栩手伸出伞外,抓了一手的雨水,手心的雨水有些浑浊不堪,不像雨水,倒更像是浑浊的河水。他收回手,拿帕子擦了擦,一条白帕子瞬间沾上了几个泥手印,随手收了帕子,他又道,“不管是人还是鬼,都要揪出来,既然碰上了就不能坐视不理。”

那林大人连忙应是,随即又道:“不过也有可能是个意外,听闻这巨阙号的旗已经许久无人检查了……”

“那就查明再说。”王栩说罢,视线从林世同脸上略过,见他闻言神色如常,倒是几个衙门的官差脸上有些失望与不耐。

大概是也没想到死个船工居然引来了他们这些人,对于临江城这种小城来说,“天高皇帝远”五个字再容易概括不过了,意外暴毙几个升斗小民,素日里也没有什么大人吃饱了撑着来管这样的闲事。这一回却莫名其妙的引来了他们这些人,想来对当地的官员来说是极不适应以及……不欢迎的。

不过比起官差们放在脸上显而易见的神情,林世同这个县令显然比那些官差们要会藏事的多。

“不是说会有河神祭祀么?”崔璟在一旁环绕四周,半晌之后开口道,他看向林世同,“本官还不曾见过,什么时候开始?”

林世同朝他施礼之后起身道:“下雨天一般不祭祀河神的。”

“原来这祭祀还管天下不下雨的,看来这河神同雷公电母没有打好交道啊!”崔璟道。

林世同一直神情自若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半晌之后,道:“崔大人说笑嘞了。”

“本官没有说笑。”崔璟说道,“只是好奇罢了,也不知林大人可否为本官解惑?”

林世同再次向他施了一礼,道:“下官也是觉得此事可疑,这才没有将此事当做‘河神’作乱来处理的,怕就怕有人装神弄鬼。”

“子不语怪力乱神?”崔璟瞟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身边几个官员朝他望来的目光,看着林世同道,“林大人,你说本官说的有没有道理?”

林世同怔了一怔,道:“大人说的是。”

第1007章 探子

在码头上说了会儿话,一行人便登了船,王栩等人也只抓了船老大二莽过去问了问,便将人放了回来,而后堂而皇之的进主舱坐了下来。

他们这些客商也未被限制走动,在甲板上站了片刻,便回自己客舱中呆着了,回舱的时候还听到官差们抱怨“这些世族还真是没事找事”。

吃过饭,卫瑶卿剪了两个纸人放在舱中,又嘱咐了一番二莽莫让人打扰,便跟着裴宗之上了岸。还是那日晚上易容时的打扮,裴宗之的那个探子就在街角摆了个糖人摊子,摊子前空空如也,只他们两个人围着。

那六十多岁的探子一边画糖人一边说话。

“我倒是不曾想到临江城这地方还有机会看到您……”

“闲话少说,说正事。”裴宗之懒得和他话家常,开口便打断了他的话。

那一把年纪的探子眯眼盯着裴宗之看了片刻,手伸了出来:“这里生意不好做,再过几年做不动了,还缺些养老的钱,实际寺慈悲为怀,应当看不过去吧!”

“慈悲的不是我。”裴宗之说着,却从怀里拿出一只钱袋丢了过去,道,“可以说正事了。”

那老探子哈哈一笑,将钱袋塞进了胸前的暗袋里,才道:“四十年前的水患正是我交替到此地不久的事,印象很是清楚,因还弄出祭祀什么的事情,便特意将此事告诉了天光大师。”

裴宗之道:“他一定是觉得你事多。”

老探子点头,耷拉的眼皮微微抬起,目光明亮:“那时候年轻气盛,满是干劲,一遇到同祭祀什么的相关的事情便急急忙忙的写信过去,却被泼了冷水。后来也慢慢习惯了,天光大师不揽事,同你倒是完全不一样。”

裴宗之没有说话,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都一过四十年了,就是想查也不好查了。”老探子道,“那于家的人虽然人脑子一根筋了点,但好歹也是开私塾的,固执不讨喜却不代表是个恶人。其实这样的人不少,你知道这个人不讨喜,但也知道是个好人,所以尊敬他们的也有不少,尤其不少受过恩惠,在私塾读过书的年轻人对于家还挺是尊重的,来往都要喊一声先生。”

卫瑶卿道:“但尊重只是体面,不代表于家有能力违抗全城百姓的意见,违抗官府的决议。体面并不等同于权势。”

老探子点头,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才又低下头道:“说的没错,大抵也是被这一声声的‘先生’喊飘了,居然敢在那个时候站出来反对,还用如此激烈的方式,自然引起怨言,更遑论,这件事最后还当真成了。”

裴宗之道:“事情跟我们猜测的差不多,闲话不要多说,我只问你几个问题,那于家一家都死了?可留后了?”

老探子抬头翻了翻耷拉的眼皮,将手里做好的金鱼糖人递给他道:“裴先生,在下只是个做糖人的,这种事我怎会知道?”

“这个你不知道,那么于家的书房和私塾的位置你还记得么?”卫瑶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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