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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然没有意见,其实秦越人若是不分开来,她需要的朱砂或许会比秦越人少一些,毕竟越是熟手,越不容易浪费这些东西。
“此事最初是因为青阳县主的死,”何太平说着看了她一眼,才继续道,“本官查到有阴阳术士在其中作梗,而后那些人便胆大包天的放火烧了青阳县主的遗体,又大庭广众之下追杀卫天师,当着众人的面逃遁了……”
“何大人不必同我等讲这些,我等只抓人而已。”秦越人道,又看向卫瑶卿,“卫天师以为呢?”
卫瑶卿点头。秦越人这种人当然不会对事情的真相敢兴趣,毕竟他只想“明哲保身”而已。
何太平见状当下就道:“那两位就同我等一道吧!我等也同五城兵马司那边打过招呼了,两位一旦发现便可以动手了。先前我等也与他们碰过几次,只是每每都败于那几位的阴阳术之下。”
……
巷子口的柳树下站了几个府衙的官员与官兵,据说又有人看到那几个化妆成大胡子,遮了大半张脸的阴阳术士的踪影了,一接到消息就赶了过来,然后又寻不到了,正在四处搜查。
在一群站着眉头紧蹙的官员中,有一人却显得尤为不同。她坐在一张小马扎上,一手执扇,一手拿着一片西瓜在吃,嘴上一圈全是西瓜水的印记,看样子吃的很香。
这般模样倒跟站在那里,拿着一只寻物的罗盘在细看的秦越人完全不同。
耳边啃西瓜的声音不算大,就连蝉鸣都能轻而易举的盖过,但这种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耳边显得无比的清晰。看了半日无果的秦越人终于有些忍不住了,道:“卫天师乃我阴阳司五位天师之一,高秦某一等,这等时候,不帮忙还在这边吃瓜,怕是不妥吧!”
啃着瓜扇着扇子的少女抬头:“何处不妥?那些是人又不是鬼怪,你这能察觉到鬼怪变动的罗盘自然不可能起作用,看也白看。”少女说着又眯眼看向那刺眼的烈日,“这个日头又没有什么鬼怪,半夜里用,也许还能叫你碰到一两只。”
“那卫天师的意思是我等就该在这里和你一样吃着西瓜摇着扇子咯?”秦越人语气有些发冲,待察觉到却又忍不住卖了个好,“我这也是急,问一问卫天师。”“明哲保身”自然不会轻易得罪任何一个人,包括卫瑶卿。
“也不是,只是我观那些人到处放火又不伤人,显然是想引我等出来,既然如此,那我们等着就是了,何必这般急呢?等他们出来抓住不就行了。”
说的倒轻巧!秦越人暗道,却没有说什么。他倒要看看,这个走了大运,胆大包天的女孩子到底有多少本事。诚然,敢独闯南疆,没有几分手段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是她到底有多少本事,却还是个迷。秦越人自诩自己还不到三十已经位列小天师,是当真有几分才华,而且还有渡厄十八针在手,是有真才实学的,所以不管是昔日老天师还是如今的李修缘,无论是谁来主持阴阳司的大局,他都能有一席之地。
有几分本事,心里头就有几分自负,这个小姑娘怎么说也才十四岁的模样,就算是从娘胎里开始就练了阴阳术,那也不过十四年,凭什么位列几位天师之一?看看余下的几位天师,杨公乃堪舆大师,指点国之龙脉;孙公一代药王,符医之术,精妙绝伦;胡克明煞气重,武艺不凡,就他本人而言就已是第一流的武林高手;梁妙真虽然总体实力不若前面几位,但掌握着一门独特的炼丹之术,这几位都有所擅长,但是她呢?眼前这个有什么擅长的?走了一个靠着廖婕妤上位的廖易,来了一个新的靠功上位的天师,也不知道她擅长什么?估摸着也就运气好吧!
秦越人也不说话了,到时候他倒要看看她怎么抓人。
等到西瓜吃完了,女孩子拿出帕子沾了点水擦手擦嘴,他们在这边汗流浃背的待命,她倒是好,先享受了一番。何太平和谢殊却恍若未见,也未管她。
……
吃完瓜,她单手拿着扇子慢慢摇着,神情惬意,那模样同树下乘凉的闲人差不多。
便在此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卫瑶卿抬头,见是谢殊,他朝她指了个方向,示意她同他过去。
卫瑶卿这才离开了马扎跟上了谢殊,前头不远处站着一位身着吏部衙门深色官袍的年轻官员,远远看去,身姿挺拔俊秀,察觉到他二人走近,这才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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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璟。
他身上还穿着官袍,似乎是办事经过此地过来寻她的。
秦越人往这边看了一眼,也认出了崔璟,暗道小姑娘就只有这档子事,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
“崔大人,找小女何事?”卫瑶卿抬了抬手。
崔璟还手施礼,看向她身后的谢殊:“我有些事想单独同她说。”
谢殊迟疑了片刻。
崔璟回道:“私事。”
既然是私事,那他就不便过问了,谢殊回了柳树下站着,他们位置不远,从柳树下还能看到这二人的身影。
崔璟看了她片刻,出声道:“知味园的案子结了,薛三坠楼的案子也结了,她人也死了,怀国公府不追究了,此事到此为止了。”
卫瑶卿想了想,道:“那……恭喜崔大人又办成一桩案子?”既然到此为止了,他来找她做什么?
第644章 为人
“事情确实到此为止了,也不该再去追究了。不管是卫二小姐也好还是薛三小姐也罢,这等事都是无妄之灾。”崔璟道。
卫瑶卿漫不经心的擦着手,闻言抬起了头:“我二姐是真的无辜,但薛三小姐可不是。”顿了顿又抢在他面前道,“薛三小姐会出事,可见是佛祖见不惯世间不平事,还一个公道罢了。”
崔璟看着她:“薛二小姐会被道婆唬的一惊一乍,但卫六小姐不会,六小姐即便信佛也不会全信。事情究竟如何,吏部也不会再过问,璟这一次来是想同六小姐说,没有人喜欢被利用,璟的婚事自有族中做主。虽说不清楚六小姐在其中做了什么,但也不想继续下去了,下一次别再拿璟做筏子了。最开始是我同祖父的错,当年用六小姐挡了一次亲事,如今,一人一次,是不是扯平了?”
卫瑶卿笑了笑,没有说话。
崔璟知道她是默认了,半晌无言,就在卫瑶卿以为他会离开时,却又突然开口道:“卫六小姐,你可知越是引人注意,越是可能带来麻烦?”
卫瑶卿想了想道:“我觉得我做人挺低调的。”
崔璟道:“你为人低调,做事却高调。低调做人,高调做事,本是好事。但六小姐所做之事无一不是能让长安城一方权贵引起重视之事。六小姐可知一句话?”
崔璟这个人虽然查案时有些啰嗦,但他的啰嗦很多时候都不是废话。是以,即便不远处的秦越人已经不耐烦的往这边看了数眼了,她依然笑道:“愿闻其详。”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崔璟说道,“不能为己所用,必想方设法而杀之。”
卫瑶卿讶然:“你觉得我是匹夫?”
崔璟摇头:“你自不是匹夫,你是美玉明珠。”这话说的,卫瑶卿忍不住翘了翘唇角,虽说崔璟的脸上的神情很是寻常,仿佛不过在陈述一件事实,但他生的委实好看,人人称他“翩翩公子”不是没有缘由的,这般一句“你自不是匹夫,你是美玉明珠”委实令人听的心情愉悦。
于是她道:“多谢夸赞。”
“我不是想夸你……”
卫瑶卿翻了个白眼,暗道:那你啰嗦个什么。
崔璟继续说着:“而是想告诉你,你虽是无双美玉明珠,但有些人也不是一般的权贵。王家在不伤筋动骨时是会助你,但若是有可能伤及王家筋骨,你觉得王家会为你做到哪一步?王老太爷或许会一时惜才,但并非长久之计。而且卫六小姐也甚少在这等大事上麻烦王老太爷,想来也清楚这些。”
“六小姐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不是一族。”他道,“我今日说的有些多了,六小姐,我先走了。”
卫瑶卿看着他侧身,似乎准备离开,却又停了一停:“怀国公府的朱砂存量极大,我等近日在查此事。”
“结果怎么样了?”卫瑶卿连忙问了一句。
“还没有结果……”
卫瑶卿:“……”
眼看这边说的差不多了,谢殊走了过来:“崔九,我送你。”
“好。”
两人寒暄了一番,崔王谢三族中通婚不在少数,沾亲带故者亦有不少,谢殊的亲姐姐便嫁给了崔家嫡系的一位公子,谢殊问了几句亲姐姐的家事,而后见已看不到那群树下的人,这才问道:“崔九,你说怀国公府朱砂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他道,“我虽然不知道怀国公府有多少朱砂,但涨到三百两一小盒,这显然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
崔璟停了下来:“其实已经有些眉目了。”这话同先前和卫瑶卿说的却截然不同。他顿了顿又道,“但此事我等还未惊动旁的官员,这件事从事发之后一直经由我与王栩来督办,就连尚书大人也不知晓进展。今日我告了下午的假便是回去准备同祖父商议这等事情。”
谢殊停了下来:“我现在不能随意离开,祖父应当就在家中,你们要找的话直接去家中找就好了。”
崔璟点头,抬手挥了挥,很快便步入了人群之中,不见了踪影。
……
今日一天都没有再发生阴阳术士放火的事情,晚上回卫府的时候正碰到了杨老大夫,他为卫瑶玉开了几幅方子便来了荣泰苑,到荣泰苑看周老夫人的时候正碰上了长房的卫瑶宛,去年大伯出事,长房被软禁起来,卫瑶宛由此退掉了婚事,到如今还没有着落。卫瑶宛却也不急,直道“随缘”。这位卫家这一代的长姐虽然容貌只是清秀,身上却有股浓浓的书卷气,人也知书达理,自有一番闺中儿女少见的风骨。卫瑶卿很喜欢这位长姐,见她在,连忙乖乖的上前行礼。
卫瑶宛正拿着自己写的诗在给周老夫人看,卫瑶卿作诗这种事情真的不行,但也能听懂,她原本以为卫瑶宛也会作些伤春悲秋或者吟风弄月的诗词,没想到却作了一首行军令。
见她诧异,卫瑶宛倒是笑了,道:“我只是见私底下到处在传要打仗了,一时有感而发罢了。作的不大好,六妹妹,你同祖母聊吧,我得先回去了,母亲那边找我呢!”说罢便走了。
杨老大夫也算是家中的熟人了,一边搭脉一边道,“老夫人身子骨养的不错,还是那句话‘养着’,万事莫急,老夫看您几位孙女都是个顶个的好,也莫用再操心儿孙辈的事情了。”
周老夫人笑了两声,应了下来,只是眼神有些失落。她不过是一个秀才的女儿,最大的心愿就是相夫教子,儿女和乐。熟料一切身不由己,丈夫出身农户,却想往上爬,铤而走险,把一家三代卖给了旁人作家臣,虽然崔家眼下不跟他们计较,但万一有朝一日要计较呢?儿子养大了,却太出息了,想要的太多,眼下没有出什么事还好,但过贪必然会带来危险,所以即便是坐在荣泰苑里,有时候周老夫人还是忍不住操心,她现在不操心木讷在匠作监帮忙的二儿子,反而担忧胆大聪慧的大儿子!
“杨老大夫。”施礼过后规规矩矩坐下来的女孩子安静了片刻,开口道,“您曾是太医署的太医,据说以前在太医署时也是权贵座下常客,替不少人看过,不知道可曾替老怀国公相看过呢?”
第645章
杨老大夫瞥了他一眼:“当年老夫在太医署的时候可是被钦点次数最多的,这长安城里头,但凡有点名头的,哪一家老夫没去看过?”
卫瑶卿笑了,问这个也不过是确认一下而已,最初杨老大夫是由崔家找来的。那时候,她刚到卫家,虽说命是保住了,但挨的杖刑,伤的不轻,还是靠杨老大夫的药来保住的性命。可见杨老大夫在权贵之中算是颇有几分名望了。
“怀国公身体怎么样?”卫瑶卿有一茬没一茬的同杨老大夫闲聊。
周老夫人倒也没察觉出什么,只以为他们在闲聊,便也饶有兴趣的听着。
杨老大夫捋了捋长须:“知道什么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怀国公年轻的时候身子骨就不大好,一直是老夫在替他调养,当时,老夫的顶头上司,太医署的王太医直言怀国公撑不过四十岁,但你看如今,怀国公不是身子愈发健壮了么?”
“怎么个调养法?”卫瑶卿说着,看向一旁的周老夫人,道,“杨老大夫说来听听,让我祖母也调养一二。”
“去去去!”这话一出,杨老大夫当即甩了袖子,眯眼骂道,“万事要对症下药,那怀国公是男子,周老夫人是女子,再者说来怀国公那是胎里带来的毛病,又怎会一样?”
被训了一通,卫瑶卿也不生气,只笑道:“这我倒是不知道,不过听说胎里带来的毛病都非长寿之人。”
杨老大夫点头:“可不是么?老夫从学童开始就在太医署帮忙了,记事起就时常见怀国公府来请太医,好几次都以为不行了,但怀国公当真心志坚定求生之辈,不知不觉,这等年纪,可比我等同辈的不少人都活得长啊!”
“往后来太医署请太医的时候越来越少,养花弄草,这日子过得也越来越像样子。”杨老大夫叹道,“只是可惜,怀国公自己是不错了,但世子是个没出息的,总惹出事情来。”
“所以啊,这人要长寿,就莫要多操心。”杨老大夫从医箱中取出纸笔,写起了方子,“周老夫人还用原来的方子,慢慢养着,莫操心,这儿孙自有儿孙福,操心也是无用。”老大夫年纪大了,唠唠叨叨个不停,“这天下总是这些年轻后生的,我等一把老骨头,也就在这世上养个老罢了!”
……
夜半子时,今日无光无月,在床上正入梦中的女孩子翻了个身,一只纸团从天窗中扔了进来,正合眼入睡的女孩子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来不及管纸团便穿着中衣冲出了房门,屋顶上早已没有了人影。
是个高手,厉害的武林高手,就连出现在她的屋顶之上,她都没有丝毫察觉。
回到屋内,打开糅杂的纸团,上头只写了一个地址。
夜半三更,有人偷偷给她递了个纸条,不是惊就是喜。
卫瑶卿并未迟疑多久,便扒拉出一套藏在床底下暗盒中的夜行衣,带着夜半的惊喜出了门。她最近运气不错,所以倒是不妨赌一赌。
她提着一口气躲过了打更的人,在屋顶上点着足尖如夜空中的灵禽飞檐走壁。这种事情,说起来,她很久没做了,还有些怀念呢!
纸图上只写了三个字:望月楼。
整个长安城高处望月的楼有不少,离中秋不到一个月了,百胜楼的小窗口都卖起了月饼,会仙阁里王会仙还弄出了一个望月台供楼里最红的姑娘跳舞,吸引嫖客一掷千金。与望月有关的楼不少,甚至不少私人别苑都有一座名为望月楼的小楼。但整个长安城,能光明正大冠以望月楼之名也只有那一处。
她先前借口离京时,所呆的地方就是望月楼。用望月楼很大的缘故是望月楼一年到头也只有特批的宗亲能够偶尔借此地办宴,更多时候,是没有什么人在的。这只是一座象征皇室的、精巧细致的小楼。
是故,这深更半夜的,望月楼里难道有谁要出没么?
眼下离望月楼也不过百步之遥了,在这个地方,抬头就已经能够看到望月楼的檐角勾错,里头黑漆漆的,看着似乎空无一人,但是她停住了继续往前的脚步。
她自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停住,只是本能的觉得不对劲,这种危险来临时的本能,无数次救过她的性命,所以她一时没有动。
那么,到底要不要上前呢?一只手从后穿来捂住了她的唇口,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不过转眼就将她带入了一旁逼仄的墙缝间。
“别过去。”身后人的声音很熟悉,也在出声的同时放开了她,大抵是料定她不会动手了。
卫瑶卿收了指间夹着的刀片,回头看他,一身夜行衣打扮,暂且勾下面巾的不是裴宗之又是哪个?
“你怎么在这里?”低声的质问同时响起,而后愣了一愣,就看到了两人手中揉皱的纸团:望月楼。
“我来的比你早一些。”裴宗之道,“那个背影我都不肖细看,一看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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