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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仆从心中一凝,好听话的狐狸,好漂亮的眼睛!

王爷只说此人绘兽如真,乃丹青奇才,未曾说过还会驯兽啊。

两仆从安置好棠篱行李,一人一狐坐上车,车夫扬鞭,一行人离开七仙镇。

他来的时候悄无声息,他走的时候也悄无声息。

院中的野花儿还烈烈开着,灶房墙上还挂着肉,内室的炉火刚熄,炉壁还热着。这个院子,生活气息浓郁,虽已无人,但仿佛主人只是有事外出,不日便要回来。

马车驶出一会儿,狐狸趴在窗边,盯着院子看。

棠篱摸摸它脑袋,道:“不用伤心,我们会有新的院子。”

狐狸呜一声,还是趴着看。

棠篱又道:“有时间界限的东西才是美的。永恒的东西没有意义。”

狐狸似懂非懂。

马车经过会泽县,领头仆从东山道:“先生可要在会泽休息一阵?”

棠篱闭着眼,“不用。”

“那小的去补些干粮。”

“不用,下一座城再补罢。”

“是。”

马车驶出会泽,棠篱的心稍稍放下。

一里后,马车突然停下。

睡着的狐狸倏尔睁眼,眼里射出警戒的光,它一只爪子放在坐垫边,似打算随时跃出。

棠篱将它抱起,狐狸全身肌肉绷紧。他顿了顿,摸摸它,“别怕。”

一行蒙面人立在马车前,无声出示腰牌,东山一惊,也连忙出示腰牌,恭敬道:“我们乃逸王家仆,今受逸王指令,前来接一丹青布衣先生,请大人检查。”

黑衣人一把撩开帘子,棠篱与其相对。黑衣人眼睛一扫,灰狐狸躺在棠篱腿上,睡得正熟。

他伸手一抓,将狐狸抓出,狐狸弱弱哀吟一声。

棠篱道:“此狐近日眼睛发炎,虽已医治,但神思靡顿,望大人手下留情。”

黑衣人以极快的手速将灰狐转了一圈,然后扔给棠篱,棠篱抱住,手微颤。黑衣人对身后人微微颔首,一行人果断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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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重新行驶起来。

狐狸紧紧挨着他,细细叫了两声。棠篱心一紧,胸腔刺痛,口中发干,“没事了。”手不自觉将狐狸细细摸了两遍。狐狸蹭了蹭。

东山安抚道:“先生莫怕。暗部大人只是例行公事而已,虽看起来凶恶,但绝不轻易伤人。”

棠篱垂下眼,道:“不知这暗部隶属何部,是干什么的?”

“天诛暗部直接听命皇上,不属朝廷。其行事神秘,任务绝密,具体干什么小的不知道,先生也莫问,知道多了恐有杀身之祸。”

“多谢。”

棠篱摸着小狐狸涩涩的毛,心中微乱。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

第十一章 棠篱病危

马车行了一天一夜,一行人在新的县城落脚。车夫拴马,护卫补给,东山二仆人伺候棠篱安顿。

待人都出去后,棠篱抱起狐狸,挠了挠它的爪子,道:“抓一爪。”

狐狸看着他,不明所以。

棠篱握住爪子指了指脸颊,狐狸飞快缩回手,像是肉垫也能伤人一样。

“三爪,深一厘三毫,见血。”棠篱闭上眼。

狐狸身体一缩,从他怀里跑出,趴去床上。棠篱将狐狸重新抱回来,道:“你的样子不能见人,我的样子也不能见人。若一见面便戴面具,引人遐虑,反倒受人瞩目,中途受伤,最是合理。”他若不是普通人,重伤流落至七仙镇,身上必有仇杀,以本来面目出山,风险极高。

棠篱摸摸它爪子,“所以,还劳烦你抓一爪,伤口既能骇人,一月后又可痊愈。”

狐狸偏头看他。

棠篱笑:“抓吧。”

狐狸纵身一跃,从窗户逃了。干脆利落的样子仿佛在告诉他:说得挺有道理,但本狐不干。

棠篱微微叹气。越发不听话。

一刻钟后众人皆下楼吃饭。

棠篱一桌,仆从一桌。跑了一会儿的狐狸跑回来,一跃坐到棠篱对面,瞧见鸡腿,爪子一伸,刨来便吃。

棠篱面色沉郁:“下去。”

狐狸转个背,吃得老香。

筷子毫不犹豫打过去,狐狸“啊呜”一声,又痛又急。

旁边一桌的仆从护卫,俱悄悄看过去。

虽相处不过两日,但众人都把这一人一狐的互动看在眼里,棠篱是真的疼爱狐狸,狐狸是真的乖巧聪颖。东山暗地里咋舌多次,均喟叹此人驯兽之奇异,灰狐如人,一令一止。府中诸多奇兽,比之黯然失色。

不过今日狐狸躁动非常,棠篱也面色有异,不知一人一狐发生了什么。

狐狸被打,气急败坏,鸡腿一扔,对着棠篱不停“啊呜”“啊呜”“啊呜”,似从未受过如此委屈,气性级大。

棠篱神色沉沉,嘴唇紧抿,一副风雨欲来的表情。

东山恭声道:“畜生顽劣,先生可要小的代劳?”棠篱一看便是斯文人,宠狐太过,绝无雷霆教训,逸王府的仆人,或多或少与畜生打交道,手中都有些手段。

“不用。”棠篱敛了神色,几息间神色平和,“它今日闹脾气,闹过便好。”狐狸气鼓鼓啊呜一声。

东山重回饭桌,棠篱微微起身,抱过狐狸。

电光火石间,气性未消的狐狸反手便是一爪,扭身一挣,从他怀里挣脱开来。

棠篱“嘶”一声。

变故徒起,众人俱是一惊,忙搁筷起身。护卫下意识蹲身捉狐,东山赶紧查看棠篱伤口。

小仆怒道:“没心肝儿的畜生,看老子不打死你!”

狐狸似是知道自己闯了祸,然不逃不匿,竟直直朝棠篱射去,撞进棠篱胸怀,扒着衣服,哀哀呜一声。

护卫伸手欲捉。

棠篱拦住他,脸上三道血痕,触目惊心,他面色如常,“无事。”

小仆道:“先生,畜生毕竟是畜生,兽心难定,做错了事若不教训,以后怕是更难管教。”

东山道:“先找大夫看伤要紧。”

狐狸紧紧扒着棠篱,刚才张牙舞爪的样子全不见了,温驯如常。

小仆跑去找大夫,东山给棠篱简单处理伤口。他洗帕子的时候,听见身后一人一狐对话。

棠篱道:“现在知错了?”

狐狸低声呜一声,似在说错了。

“还贪不贪玩?”

狐狸可怜巴巴呜一声,似在说不玩了。

“过来。”

一声轻快的呜声,狐狸跳到他怀里。

“淘气。”一声无奈又宠溺的喟叹。

东山心道:一爪破相,竟只轻飘飘问话,可真是爱狐如痴。

第二天上路的时候,棠篱带着面具。书生白面,原本俊逸昳丽,现如今透着诡异。

可惜了。

棠篱的病是突然爆发的。

行程过半,还有三日可达弥城,天气甚至很好。东山道:“先生可要休息?”

棠篱闭着眼,虽疲惫,闻言却道:“不用,再走一截罢。”狐狸趴在他手边。

他咳起来。

这一路他偶尔会咳,咳一会儿就好。狐狸只习惯性看了他一眼。

几声咳后,原本也不当一回事的棠篱眉头蹙起,狠狠咽了一下。

几息后,他喷出一大口血,随即剧烈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吐,大口大口的血触目惊心。

狐狸全身毛炸起,冲外面又深又长“啊呜——”,透着浓浓恐惧。

东山感其不妙,向里问道:“先生?”

无人回答,狐狸又长长叫了一声。东山掀帘一看,急忙钻进去,一把扶住棠篱,“怎么了?!”

“无……无事。”他欲捂住嘴口,但事不如愿,喉头腥痒,胸中刺痛,只能更大口的吐出血来。他微微侧身,将狐狸挡在身后,努力镇定道:“此病无医,不必挂心,我休息片刻就好。”

东山见他吐血吐成这样,若继续吐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血竭而亡了。

逸王叫他亲自接人,足见对此人的重视程度,若中途夭折……

“先生撑住,前面便是昌城,小的给您叫大夫!”

棠篱忍住一口,微微颔首,挥手让他出去。

等东山出马车,吩咐马车全力赶路后,棠篱背对狐狸,深深喘了几口气,眸色深沉,断续道:“若,若我不测,你……速速离开……逸王爱兽,然地处极尊,必不能一心待你;下人懒顿,常揣摩上心行事,你或受苦,故逸王并非良主……”

胸腔处疼痛难忍,棠篱闭眼忍耐,他反手抓住狐狸正欲跳过来的身体,不让它过来,又道:“你天资聪慧,性灵心淳,是可塑之才;然涉世未深,易被奸诈小人哄骗,我去后,宜先择深山,磨练技法,修其心性,而后下山……择主之前,必先隐其长处,生死考验之,切记。”

他忍耐至此,早已强弩之末,嘱咐语一说完,一大口血又喷滾而出,棠篱手一松,晕死过去。

狐狸跳到他身旁,呜呜哀鸣。他身上全是呕出的鲜血,一大块一大块,殷红扎眼。狐狸的脚放在他胸口,灰扑扑的肉爪也染上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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