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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一更
楚王气得头昏脑涨面红耳赤, 哆嗦着手指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作势就要拔出腰间佩剑:“竖子无礼!竟敢羞辱寡人!”
姬稷:“放肆!”
话音落,殷人的甲胄武士瞬时涌出来, 将高台层层围住。甲胄武士们一手执剑一手拿盾,不远处另有弓箭手蓄势待发,数千羽箭对准高台方向,杀气腾腾。
前一刻还在热闹欢庆的集宴, 眨眼间剑拔弩张, 高台上人人自危。
殷人的刀剑若是砍下来, 今日无人逃得了。
姬稷拔出长剑,对准楚王:“竖子无礼, 竟敢以下犯上。”
帝太子一句话说完, 集宴上空齐齐飘荡起殷人将士洪亮的声音:“竖子无礼, 竟敢以下犯上!”
整齐一致的低吼声,气势汹汹, 听得人栗栗危惧。
楚国随侍的大臣们坦然失色,围在楚王身侧, 大气不敢出。
他们的王是个什么德性, 他们清楚得很。最是嚣张自大,飞扬跋扈。
但这并不是为王者的缺点,恰恰相反, 楚国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位王。楚国有雄霸天下的实力,若叫他们居于人后对着别国大臣战战兢兢,他们这群做臣子的第一个不答应。
楚国大臣们伴楚王左右,但凡楚王在外惹是生非, 必有他们在楚王身后附和响应。此次赴宴之前,楚国大臣们与楚王商议过,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殷人。大家结论一致,平时怎样,赴宴时就怎样。
他们给殷人面子,所以才会来赴宴,他们来赴宴,承认帝天子的地位,为这份恩情,殷王室也应该将他们当贵客待之。
楚国上大夫颤颤巍巍喊:“若非帝太子您羞辱在前,我王怎会出言不逊?”
姬稷冷笑一声,撇开眼不看他:“跪下说话。”
上大夫一僵。
依夏礼,诸侯大臣,见礼帝太子帝天子,自当跪拜之。
上大夫不肯跪也不能跪,平时跪也就算了,现在怎能跪。
他不跪,也就讨不来帝太子的话。因为照礼数帝太子完全可以无视他。
姬稷:“季玉。”
季玉出列,迅速上前,张嘴便对着上大夫喷口水:“天子鼓瑟,是为礼贤下士,而楚王非天子,在此鼓瑟,不为献艺,难道是为礼贤下士?楚王要做天子?”
上大夫:“当然……当然不是。”当然是,但现下不能承认。
季玉继续狂洒唾沫:“那便是献艺了。既是献艺,赏又何妨?有何羞辱之处?两位小王子虽然年幼,但也精通音律,他们为楚王的瑟声叫好,喜欢楚王的瑟声,所以才赏他,难道在阁下看来,楚王的瑟声不值十个刀币?”
上大夫:“我王的瑟声当然值十个刀币!”
季玉:“你也说值,说明两位小王子赏得好,你还不快替你王谢赏?”
上大夫脸涨红,跳坑里了!
上大夫:“这这这……”
随行的楚将一把挥开刚才说话的上大夫,铁骨铮铮往姬稷面前一站,拱手见礼,而后道:“敢问帝太子,其他国君舞剑弄矛吟赋,为何不叫御史记之?单记我王一人鼓瑟?”
姬稷慵懒地整整袖角,依旧是英俊的侧脸示人。
楚将明白自己不配,知趣看向季玉。
季玉笑脸和气:“敢问将军,其他国君得了赏吗?”
楚将:“没有。”
季玉:“其他人没有得赏,单就楚王得了赏,楚王一鸣惊人,御史不记他记谁?”
楚将语塞。
季玉扫视楚国随侍大臣,大声道:“谁还有话要说?一并说来。”
楚国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有迈出一步。
四周皆是殷人的甲士,刀光剑影,稍有不慎,便会血溅黄泉。殷人的大刀和利嘴同时对着他们,他们在别人的地盘上,打是不敢打的,说又说不过,除了认怂之外,别无他法。
楚国大臣们垂头丧气,开始拉楚王衣角衣袖,悄声:“王上,王上,放下长剑罢。”
一番君臣之间的拉锯后,大臣们终于成功劝住楚王。
楚王气冲冲扔了剑往外走:“走,回去!寡人不待这破地!”
季玉喊:“楚王失礼,尚未赔罪,怎能就此离开?”
楚王和大臣们还没走下台阶,就被人拦了回来。
不知何时,姬阿黄已从座案离开,此时正领着一队精兵堵住台阶出入处。
姬阿黄流里流气地挺起胸膛撞人,仗着自己身形高壮,每往前走一步,便将楚王往前撞一步,一边撞一边道:“方才楚王唤谁作竖子?是我的两个弟弟,还是我们的帝太子殿下?”
楚王被撞得差点倒地,幸好身后一群随从大臣接住他。
楚王要拿剑,拿不了,因为剑被他自己扔了。
四周再次响起甲士们震天的吼声:“赔罪!赔罪!赔罪!”
楚王气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一向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从来没有别人欺负他的份。他知道殷人不好惹,但没想过这么不好惹。
殷人做了帝天子,得了帝台,怎能如此咄咄逼人?他们应该谦和有礼才是!
楚国的护卫骑兵陈在行辕外,但并没有什么用处。这里是帝台,殷人骑兵千千万。楚王没有想过,他去别人家做客,竟然有需要懂礼数的一天。
僵持片刻,楚王在大臣们的劝说下,终是不情不愿地选择赔罪。他牙都要咬碎,快速拱手朝姬稷所在的方向躬了躬:“寡人失礼,望帝太子及两位小王子海涵。”
姬稷早已坐回座案,楚王拱手的时候,他牵过赵枝枝,手臂一揽,将她揽在怀中。
楚王朝着姬稷躬身,姬稷拍拍赵枝枝的后背。
他问:“赵姬觉得,孤和两位小王子是否应该原谅楚王的失礼?”
双生子被姬稷带进话中,两颗蒜头脑袋顿时拔高,一眨不眨盯着赵枝枝瞧。
赵枝枝猛不丁再次成为全场焦点,她有些慌张,眼睛不自觉垂低,才刚往下一垂,视野中太子的手与她的手牵在一起,他的手掌宽厚温暖,将她十指紧握。
赵枝枝重新抬起眼眸,她的声音轻轻柔柔,不卑不亢:“既然楚王已经知错,殿下与两位小王子心胸宽广,自然不会同他计较。”
她这句话抛出来,分寸拿捏得刚刚好,坐实了楚王的失礼,却又给了楚王台阶下,同时还没有失掉殷王室的风骨。一句话,为此事圆满画上句号。
众人看向赵枝枝的目光中更为热烈。就连楚王,也忍不住多瞧赵枝枝一眼。
虽然被怼的人是他,但因为说这话的人貌若天仙,他也就不骂她放屁了。
宴会再次恢复如常。
经过刚才那一闹,国君们察觉殷王室或会动真格之后,无人再闹幺蛾子。
殷王室的底线摆得很清楚,不是不让闹,但得有规矩地闹,得守体统,得遵礼数。
换做以前,他们闹上一场,夏天子和夏旧贵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看不见的问题就是不存在的问题。可殷王室守着夏礼的体统,却又没有夏王室的贤德包袱,一群豺狼当上了山大王,以后怎样,谁都说不好。
其后几天的集宴,国君们照常出席宴会。
第一天的阵势着实吓人了些,但他们都是被吓大的,来都来了,那就多待几天吧。
吵着要回去的楚王也留了下来,态度依旧嚣张跋扈,将众人招惹了个遍,但就是没再招惹殷王室的人。
“迟早我要灭了殷人。”楚王这样对他的大臣们说。
转过头来,楚王在姬稷面前逢场作戏:“殿下,今日怎么不见您的宠姬?”
姬稷:“她吃腻了宴食,正在家中睡懒觉。”
楚王露出放荡不羁的笑容,继续喝酒。
集宴结束后,各国将带来的年贡先后献上。以前的年贡就不补了,殷王室也没想过让他们补。
沙盘上插满五国的小旗子,大地图上圈满五国的疆土,殷王室并一众重臣集聚一堂。
虽然各诸侯国此次参加集宴是奔着试探和讨好处来的,但不管怎样,让各诸侯国呈上年贡,正式承认帝天子身份的目标已经达成。一次一个小目标,统治天下不是梦。
这次的小目标已经达成,该开始下一个小目标了。
赵国尚在鼓掌间,齐国元气大伤,魏国休养生息暂时不足为惧,鲁国勉强算是友邦之国,唯有一国,需要从现在开始谋之。
姬稷将画有铜斧的小旗子插到地图上楚国广袤的疆土:“楚人狂妄,楚地丰泽,楚乃殷之大敌,灭楚之事,不宜再迟。”
姬重轲:“啾啾说得对。”
姬阿黄:“殿下说得对。”
季衡:“还行吧。”
众人望过去,季衡佯装挠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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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宴之后,季衡明里暗里向姬稷提出想看赵枝枝作《绿袖》,提了多少次就被拒了多少次。
“臣这是对高雅的向往。”议事结束后,季衡再次向姬稷请求。
姬稷难得见季衡这般低声下气死皮赖脸,他终于松了口:“孤可以让赵姬教你的夫人宠姬们学舞,待孤回去问问赵姬。”
季衡:“不妥,不妥。”
姬稷:“有何不妥?”
季衡:“殿下有所不知,臣的夫人宠姬们作起舞来,还不如臣自己作舞好看。”
姬稷赶着回云泽台吃夜食:“那算了。”
季衡捋捋胡子:“臣可以自己学。”
姬稷身形一滞,目光怪异扫视季衡:“季公?”
季衡不以为然:“当年周南子能舞《绿袖》,臣亦可以。舞乃大雅,君子作舞,是为佳话。”
晚上吃夜食的时候,姬稷将季衡的话告诉赵枝枝,赵枝枝受宠若惊。
姬稷以为她心生畏惧,低哄道:“他就是个上了年纪的老顽童罢了,没什么好怕的。只要你不在他面前说他矮说他丑,怎样对他都行。”
赵枝枝眨着圆眼睛认真问:“能收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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