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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刚把锦儿从丁香怀里接过,就听方忠过来回禀,“袁师傅有些饮食不调,好像是因为水土不服。”

这次来临川府,袁师傅没让袁嫂子和袁世昌跟着,身边只有一个小厮服侍。

所以林溪听到袁师傅似是水土不服,便让方忠去请大夫,“大夫来了以后,你先带他去袁师傅那里,然后再过来给锦儿看看。”

相比锦儿的娇嫩,丁香生的莲儿却是能吃能睡,还和麒哥一起在廊下玩捉迷藏的游戏。

林溪抱着锦儿,一边哄她,一边叮嘱麒哥和莲儿小心。

宅子太逼仄,麒哥和莲儿玩得时候,几次差点撞到来来往往的下人。

林溪揉了揉额头,只希望那位盛夫人真如孙夫人所说,是临川府的百事通,能够早点帮她找到合适的宅子。

半个月以后,沈默从碧溪县回来时,天天在码头守着的方大郎便把他径直领到了距离知府衙门不远处的一所宅院前。

“这宅子是知府夫人帮着奶奶找的,不仅地方宽敞,租金也便宜得多。”

这处宅院一共有五进,第一进留给沈默招待客人,第二进的院子被布置成了书房。

沈默走进第三进院子时,就见到了在廊下玩耍的麒哥和锦儿。

麒哥刚开始还没认出沈默来,直到沈默唤了声麒哥,麒哥听到熟悉的声音,这才跑过来,委屈的唤了声爹。

沈默抱着麒哥,满脸都是笑意,“麒哥怎么了?”

麒哥还没说话,会叫人的锦儿也跟着喊了声爹,沈默便蹲下来,把她也抱了起来。

沈默一手一个抱着两个孩子刚进屋,就见林溪正在窗下打算盘珠子,连他进来也没发觉。

麒哥被爹抱着,有了仗持,亲热的唤了声娘。

林溪头也不抬,“你还好意思叫我,谁把我一上午辛苦算好的账本弄湿了。不是叫你和锦儿去外面玩吗,你要是不听话,这个月的点心就甭想了。”

麒哥没等到林溪的热情回应,反而还收到了指责的话,便嘴巴一扁,极其委屈的唤了声爹。

“你爹在也没用,做错事就需要接受惩罚。”林溪把算盘珠子打得飞快,正准备叫双燕领麒哥下去,就听锦儿道,“娘,爹,爹。”

林溪听见锦儿也在叫爹,这才回头看了一眼,便见沈默正站在屋子当中,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含笑看着她不语。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派人说一声?”林溪边问边上前把两个抱下来,“麒哥你怎么都这么大了,还让爹抱着,没见你爹都瘦了这么多吗?”

沈默这次回来,比给先帝守灵时还要瘦的多,林溪看得有些心疼,“怎么瘦的这么厉害?”

沈默等孩子们去后,握住了她的手,“没事,不过是吃不惯当地的饭菜而已。”

江西人嗜辣,无菜不辣,而沈默却因脾胃不怎么好,不能吃辣椒,所以饿着饿着就瘦了。

林溪知道了沈默瘦的厉害的原因,便道:“知道你这几天回来,我天天让人在厨下熬一锅鸡汤。你先去洗洗,我这就让人给你下一碗鸡汤面。”

沈默吃面的时候,麒哥和锦儿也来凑热闹,你也要吃,我也要吃,最后一锅鸡汤面,沈默只吃了一碗,剩下的都进了他们两个人的肚子里。

林溪板着脸训了他们几句,让他们自去院子里玩,回头又埋怨沈默,“你呀,以后不许对他们百依百顺,他们现在不是小时候了,不能总惯着。”

林溪说完又给沈默端来一盘枣泥酥,“你先垫垫,晚上我再让厨房给你做几样你爱吃的菜。”

沈默刚拿起一块枣泥酥,就见麒哥领着锦儿缩在门后,眼巴巴的看着他。

沈默心头一软,就想招手叫他们两个过来,却被林溪止住了。

“你别理他们,你不知道你儿子现在会耍小聪明了,动不动就用这招。”林溪起身把两个孩子赶跑,“你脾气太好,我不指望你当严父了,但你不能娇惯他们。”

没办法,沈默这个当爹的脾气太好,又一味对两个孩子顺从,林溪无奈之下只好选择当严母了。

林溪看沈默的样子,明显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便又叮嘱了几句,“麒哥满三周以后,袁师傅就该给他启蒙了。这时候你可不能心软,以后他再犯错,我训他的时候,你可不能给他求情。”

沈默听到袁师傅要给麒哥启蒙,这才上心,“这事是袁师傅提出来的?”

林溪看了他一眼:“要不然呢,你以为我那么不体谅人,袁师傅年纪那么大了,还叫他给麒哥启蒙。”

沈默笑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溪忍不住过去捏了捏他的脸,“那你什么意思?”

沈默就势握住了她的手,正要一亲芳泽,就听锦儿的哭声从廊下传了进来。

接着就听到麒哥的辩解声,“我不是故意的,谁让她老跟着我,还抢我的玩具。”

原来旖旎的气氛立时被打断,林溪抬脚就走了出去主持公道,沈默轻轻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林溪的话也有道理,孩子大了,是该好好管教了。

原来孩子们都小,沈默还没什么感觉。如今麒哥和锦儿两个孩子都长大了,会说会跑,加上莲儿,三个孩子每天吵吵闹闹,每隔一两个时辰就会发生一次小的纠纷。

因此沈默回来半天,还没和林溪说上几句正事,就被孩子们的吵闹转移了目光。

直等到晚上,林溪才有空问起他碧溪县的事,“我听说碧溪县发了大水,当地的百姓们还好吧?”

“我本来正要跟你说这件事的。”沈默枕着双手,望着帐顶叹了口气,“这次碧溪县发大水,是因为当地的水利连年没有得到整修。听碧溪县的知县说,临川府所辖的这六个县的水利都是由历任的通判在管,可是上一任的通判只知道对下捞钱对上讨好上司,根本不管地方百姓死活。所以我打算过几天就找孙知府,把碧溪县的情况跟他说一下。”

第133章

“碧溪县的情况我也知道,可是在我上任之前, 朝廷刚拨过一笔银子用来兴修当地的水利。如今不过三四年, 朝廷那边应该是不会再拨银两的。而且上一任谭知府据说因为政绩出众, 已经升任为了工部的侍郎。”不等沈默把话说完,孙知府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而且不等他问,就把情况都说了出来。

“而且之前因为白莲教造反的时候,朝廷提前征收了三年的赋税,加上去岁碧溪县大旱。因此就是集下面六个县的官银加上府衙这边, 也凑不齐兴修水利的银钱。”

沈默不由默然, 他知道孙知府话里的意思,谭知府既是上一任的知府, 现在又升为了工部的侍郎, 那么孙知府若是上书向朝廷要银子兴修水利,那就大大的得罪了那位谭大人。

如果那位谭大人处在别的位置还好, 偏偏他升到了工部, 工部又是主管土木、水利工程的部门,就算朝廷肯给拨银,可是有这位谭大人做拦路虎, 银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没有银子,碧溪县的整修水利工程也就无从谈起。

孙大人觉得不该打击新通判的积极性,便又道:“其实碧溪县的水患并不算严重, 去年还出现了田地干旱的情况。且先熬过这几年, 等谭大人从侍郎的位置上离开再说。”

如今雨季已过, 孙知府便不想再想这件事,转而提起衙门里的事务,按着惯例,同知和通判作为知府的副官,同掌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项。

盛同知在临川这两年,依靠妻族的关系,已经渐渐在府衙立住脚跟,粮运和家田这两个肥缺,早已落入了他的手中,留给沈默的便是水利和诉讼这两项既繁琐又没什么油水的事务。

孙知府把这两项事务分给沈默的时候,沈默一点表情也没有,倒让孙知府摸不透他的心思了。

“你刚从碧溪县回来,那些诉讼的案件反正也积压了这么些天,不差这几天。你先回去休息一天,后天再来衙门也不迟。”

沈默却谢绝了孙知府的好意,“既然我这个通判已经上任,那些积压的案件当然要尽快处理。大人的好意,下官只得心领了。”

孙知府也不勉强,便吩咐人带他去放置案件的地方。

上一任通判升任半年有余,积压的案件由两个书吏搬了两个来回,才尽数都搬到沈默面前。

望着眼前已经落满灰尘的案件,沈默没有马上去翻,而是问道:“这些都是这几个月积压的案件吗?”

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书吏道:“是,这里边不光有临川府的一百二十多件诉讼,还包括下面六个县送来的六十多件难以断决的案件。”

怪不得有这么多诉讼,原来这里边还有所辖六个县里送来的疑难案件。

沈默决定在处理这些诉讼前,先把这些案件都看一遍。

将近两百份案件,沈默在衙门里看了一天,也才看完三分之一。临到下衙时间,沈默又让两个书吏把这些案件都送到了他的住处。

两个书吏把这些案件放到外书房就走了。

林溪听下面人说二少爷回来就钻到了书房里,便把两个孩子支走,自己一人去了第二进的外书房。

沈默正在看案件,连她进来也没发觉。

“你在看什么,这么聚精会神?”林溪来书房本来是想问他碧溪县的事,没想到一来就见到了厚厚一摞诉讼纸。

她随便捡起一张诉讼纸,就是一个经济纠纷案件。

沈默看完一遍手上的案件,就见林溪看得津津有趣,还指着上面的诉讼道:“这原告摆明了是个刁民,想讹诈店主的东西。”

林溪连着看了好几张,都是关于经济纠纷的案件,不是有人想讹诈店铺东西,就是两家为了宅地寸步不让。

她看完第四张诉讼,沈默手里还拿着原来的那份卷宗。林溪忍不住扫了一眼,“你怎么还没看完?”

这一扫,林溪的目光就顿住了,“杀人案,还是桩杀夫案。”

诉讼写的很清楚,婆婆秦氏状告儿媳陈氏谋杀亲夫,缘由是秦氏的儿子死前喝得最后一晚稀粥是儿媳陈氏所端。

这件案子发生在南乡县,南乡县的县令审理此案时,发现没有确实的证据表明儿媳陈氏杀夫,便对陈氏用刑。可是陈氏拒不供认,婆婆秦氏又在堂上攀咬是陈氏的奸夫所为。

陈氏受不住刑,供出了本村的一个小混混胡九。可是这个小混混胡九起初拒不承认是陈氏的奸夫,后来用了刑,这才供认。可是小混混胡九却在交代是如何谋害陈氏丈夫一事上语焉不详,反而供出了身为婆婆的秦氏与人通奸之事。

如此案件越发扑朔迷离,郑县令却以为是胡九故意攀咬,便按着律例判了谋害人性命的胡九死刑,又判了与人通奸的陈氏八十大板。可是陈氏却不服这个判决,还没养好伤便来知府衙门喊冤。

孙知府听了陈氏的陈诉,觉得这案件有些可疑之处,便把此案交给当时还未升调的周通判处理,可是周通判审了半天也没审出来什么,因此这案子就积压到了现在。到如今,那小混混胡九还收押在知府衙门的大狱里。

将近两百件诉讼里,只有这一份案件涉及到杀夫及通奸,鉴于此案的特殊性,沈默没有马上处理,而是一边处理其他诉讼一边把方忠派到了南乡县,让他暗地里找乡民打听一下秦氏和小混混胡九的为人。

南乡县距离府衙最远,方忠赶了半天路,才在午后来到南乡县的桃花村。

这时候时值七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方忠在村口找了家茶馆灌了两碗凉茶,便向茶馆的主人打听郑槐家的住址。

茶馆的主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子,她皱着张脸道:“郑槐这后生死了一年了,客官打听他做什么?”

方忠道:“不瞒你说,我是来找他讨债的。那年郑槐到镇上买药,赊了我们药铺五两银子的药材。如今药铺的掌柜要盘账,便叫我来找他要债。不过他死了,家里应该还有其他人吧?”

老婆子道:“有是有,不过他娘秦寡妇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刁蛮厉害,这银子恐怕你要不出来了。”

“那除了他娘,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老婆子耷拉着脸道:“没了,本来还有个儿媳的,不过现在回了娘家,有好长时间没见着了。”

方忠还要再问,茶馆又来了几个客人,老婆子忙着张罗倒茶倒水,方忠见不好再问,便留了几个铜板,沿着村口的一条小道往里走去。

不多时,天色忽然阴暗了下来。还没等到方忠找到躲雨的地方,雨点已啪啪的打了下来。

好在方忠紧赶几步,遇到了一个在自家门洞里编草鞋的老汉,看他没地方躲雨,便打招呼让他到自家来避避雨。

方忠道了谢,刚拧干身上的衣裳,就听老汉问道:“老弟你不是本地人吧?”

方忠便把原来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老汉听完便道:“你要早来一年,这银子还能讨着。现在可说不准了。”

方忠便问:“村口开茶馆的主人也这么说,难道他们还敢赖债不成?”

老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眼外面的大雨,才道:“这事可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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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忠听他的意思,似是对秦氏有些了解,便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老哥跟我说说吧!”

老汉摸了摸手里的铜板,这才张口道:“这事你可别跟外人说,那郑槐的亲娘秦寡妇可不是个好人,你贸贸然上门要银子,指定要吃她一顿排揎,说不定还会挨顿打。”

“我听茶馆的主人说,这家里只剩秦寡妇一人。我一个男人还打不过她一个妇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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