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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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良如鲠在喉,皇上,他的父皇,他敬仰一生的父亲,要在正阳门外与他决战。

萧赜的眼中尽是坚决,皇权不可侵犯,他也绝不会退缩,无论敌人是谁,即便是自己的儿子,也绝不能让他让步!

萧赜目光微沉,直视着萧子良,战马缓缓前行,两千羽林军跟在他的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在正阳门内发出整齐的闷响,铠甲相错发出尖锐的声响。

萧昭业骑在马上跟在萧赜身后。前方是战场,后面是金銮殿。他被皇上护在身后,忽然觉得很讽刺。

上辈子他应该在的位置是正阳门外萧子良站的地方。他甚至失败到连正阳门都没赶到。他远不如萧子良。萧子良至少站在了这里。

上辈子他与萧长懋筹谋许久,却最终落得血溅乱石岗。这辈子他什么都没做,却能登上储君之位。

他忽然觉得可笑,很讽刺,机关算尽返误了卿卿性命,上辈子是他,这辈子是萧子良。

但是他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萧子良却未必会有。苍天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萧练,这个能预知后世的人,站在他这一边,这不就正说明了他是天命之子么?

他一贯阴冷淡漠地脸上沾染了笑意。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下一秒萧子良在正阳门外人头落地。他感到快意,他感到心安。此番对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萧练说的那个被萧子良篡位的结局,在今天就会改变吗?

皇上侃侃停在萧子良面前。

萧昭业也勒住缰绳,等候皇上的发落,定下萧子良的罪。

只听皇上看着萧子良,沙哑地说道:“云英,退兵,今日之事朕当不知。”

萧昭业有一瞬的怔愣,皇上并不打算要萧子良的命?明明已经是这般对峙了,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

萧子良也有些怔忡,难道还有退路?

“云英!不可退!”王融低声喝道。

皇上不怒自威的眼眸从王融身上扫过,淡淡地看向萧子良:“云英,你如此做,至大齐于何地?你可有半分担当?你如何当得起一个’贤’字?”

一席话,萧子良脸色刷白,他抬头终是不甘:“父皇,我当不得一个’贤’字,他难道就当的?!”萧子良指着萧昭业:“他又做了何事?”

皇上缄默不语。萧子良在朝中的影响,在民间的影响力,的确超过萧昭业。

萧子良眼角湿润:“父皇,你为何就不肯看看我?!”

皇上再看向萧子良的目光柔软了些,带了抹遗憾:“云英,你很好,你做的事当爹的都看得到。”

你很好。

都看得到。

这便是自己一直想要的赞赏了吗?

可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啊。

王融急道:“云英,不可!”

不可软弱,不可退。

皇上丝毫没将王融放在眼里:“云英,退吧,你是国之栋梁,为大齐做点有用的事。”

萧子良不答,转头看着王融,眼尾微红,一脸的慌张无措。

王融见萧子良颤抖的嘴唇里分明就要吐出一个“退”字,心下大骇,磨着后槽牙暗暗扯住萧子良的衣袖,从咬碎的银牙里吐出几个字来:“云英,我们还有胜算。”

王融失望至极,自己效忠半生的人,就是这般不堪大用。何况他二人之间何止于“效忠”二字?王融心中苦涩,但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王融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不战,就是死!”

王融将手放在腰间的佩剑上,只要他拔出腰间之剑,那就是宣战!他身后三千将士只能随着他背水一战。上了逼宫弑君这一条路,就只有走到底。不仅是他,身后的三千将士也是如此,没有人想要沦为阶下囚。在重罪面前,宁肯拼命。

萧子良伸手按住王融将要把剑的手:“元长,或许……或许……”

“没有或许!!”

萧子良在皇上的积威之下成了一个懦夫,但他王融不是。他要封侯拜相,位极人臣。他苦心孤诣为萧子良筹谋多年,他见不得他的心血付诸东流。

萧子良的手颤了颤,他心情复杂。一面是来自父亲的压力,一面是来自王融的逼迫。他心中动摇了,天平慢慢偏向了王融那边。毕竟曾经黑暗的日子里,他就算被天下人冷落,王融也陪在他身边。

王融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告诉他,他比萧长懋更适合帝位的人。

一个“好”字就要从萧子良的嘴里说出来。三千兵卒后面却传来一声惊惧的呼喊:“云英!”

萧子良蓦地回头,见路的尽头他的发妻袁锦盈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后面跟着的还有他年仅十二岁的儿子。

第二百四十八章 兵临城下3

萧子良一个“好”字哽在喉头,看着袁锦盈因跑得太急,一个不稳摔了一身的泥。她被萧昭胄扶起来,不顾身上的污泥,又朝他跑了过来。

“云英,你不要一错再错了,求你,想想我跟孩子。”

萧子良看着这个素来端庄的妻子,身上落满了泥的样子,心下不忍。

他亏欠袁锦盈良多。一直以来袁锦盈为他做着竟陵王王妃,为他生下萧昭胄。其实自打他认识王融以来,他与袁锦盈就没有了夫妻之实,袁锦盈一直以来就是他的一块遮羞布。但袁锦盈从来没有怨言,所以他心中更觉得亏欠。

就在他心中犹豫,不忍,心生退意的时候,更让他惊愕的场景出现了。

在袁锦盈与萧昭胄身后,萧鸾领兵跟在他们身后骑马而来,何胤骑马立于萧鸾身后。萧鸾带的兵不多,单论兵卒的话,萧子良与王融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但是随着萧鸾这些兵马来的竟是京城里所有的官员!浩浩荡荡一群人,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片,看得萧子良头皮发麻。

王融咬牙切齿道:“何子季!”

王融只道城外的兵进不来,可没想到何胤压根就没去城外求援兵,而是大半夜的把京城里所有朝臣的府邸挨个都敲了一遍,将他们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更损的是,何胤把朝臣都聚拢之后,还去敲了王敬则的门。如今王敬则就一脸铁青地走在众人之首。

王融起事,王敬则如何不知,但百官站在他门口,他总不能把他们全杀了吧。如今只能一言不发地走在最前面,一张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当他看到立于正阳门前傲睨天下的皇上时,他知大势已去。

百官被何胤带来时并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走到近前,看到正阳门外剑拔弩张,王融与萧子良与皇上对峙,心下皆是骇然。

“竟陵王爷,王元长,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竟陵王,你带兵逼宫,是要反了吗?!”

“竟陵王你狼子野心今日终于憋不住了吧!”

辱骂如潮水般将萧子良吞没。

大势已去,只能弃卒保车。

王敬则整理了自己的衣衫怒喝道:“元长!你这是要做什么?我王家数代英烈,怎生了你这么个乱成贼子!”

王融眼底微红,紧盯着萧子良。

若来的只是萧鸾、何胤,他们还能拼死一搏,但来的是百官,他们能怎么办?总不能将百官屠尽。

若是皇上如预料之中那样倒在移花馆,或是昏迷不醒都好,他还能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让百官相信是太孙欲行不轨。但现在皇上好端端地站在这,他能怎么办?

王融身后三千将士,尽皆将兵刃扔在地上,跪了下去。

更令王融惊惧的是他看到皇上身后何婧英从羽林军中缓缓走出,手里还提着一个娇艳的女子,正是媚夫人。

媚夫人若开口,王家便完了。

王融回头看了看萧子良,哽咽道:“云英,你误我!”

说罢,王融蓦地站起,提剑向何婧英扑了过去。

“小心!”萧昭业脸色煞白,眼睁睁地看着王融持剑扑到了何婧英的面前。

就在王融的剑要贯穿何婧英的身体时,斜刺里杀出一个青衣和尚直取王融咽喉。王融原本的目标就不是何婧英,身体一斜,剑尖偏了三寸,用左肩接下青衣和尚一剑,顺势将自己的剑贯穿了媚夫人的胸膛。

死人不能说话,剩下的才能由得他说。

萧练神色森冷,目光凛冽,手中的剑贯穿王融的肩头。

王融忍着剧痛,将自己的左肩从剑上拔了出来,几步退到萧子良身边。

萧子良心中一痛,一把扶住王融:“元长!”

哪知道王融一个转身,将自己手中的剑扎入了萧子良的身躯。萧子良震惊地看着扎在自己身上的剑。没有伤及心脉,但却从自己身体贯穿而出,看上去甚是可怖。“元长?”

王融哪允许他说话,又将剑往里推了几分,讥讽地笑着露出沾了鲜血地森森白牙:“萧子良!你只要乖乖听话就能做一个傀儡皇上!是我王融失算,竟然让你儿子逃了出来!”

什么傀儡皇上?

什么儿子逃了出来?

萧子良脑中嗡嗡作响。

王融将剑从萧子良的身体里拔了出来,怒吼道:“我王融经天纬地之才,却屈居你竟陵王之后,这天下本来就该让位贤者!”

王敬则急怒,吼道:“王元长!你疯了吗!”

王融大笑三声:“我是疯了!王敬则你个老匹夫!你要是肯听我的,我早已成事了!我为王家做了那么多!你怎么不感谢我!”

“王元长!我王家世代忠良,怎融得你污蔑我王家清白!”

王融将剑掼在地上:“我王融顶天立地,一人做事一人当!老匹夫你懦弱,不代表我王融懦弱!我王融不屑与尔等懦夫为伍!”

说罢,王融深深看了萧子良一眼:“萧子良误我!”

言毕,那柄杀了媚夫人,又伤了萧子良的剑深深扎入了王融的心口。

萧昭业脸色阴沉,王融竟想凭三言两语就将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让王家与萧子良都脱罪么?

萧昭业冷声道:“王司空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王敬则波澜不惊地看了萧昭业一眼,从人群中走出。他从王融心口拔出剑来。跪在皇上面前,双手将剑高高举起。

“皇上,王融此事老臣确实不知。但王融乃我王氏子孙,老臣身为王氏家长,老臣难逃罪责。王氏一族罪无可恕,还请皇上降罪。”

萧昭业嘴角泛起一个冷笑,就这样就降了?

皇上看着王敬则并未言语,也没有拿起王敬则举在头顶的刀。

王敬则保持着一手举刀的姿势,一手从怀里拿出半枚虎符放在自己面前。“皇上,老臣有负皇上重托,再难担大任。只是我王氏子孙世代忠烈,还望皇上留老臣死后一个清名。”

到了这个时候,皇上淡漠的脸上总算动了一动,冷声道:“王融假传军报其罪当诛,他既已伏法,那就曝尸三日。”

萧昭业蓦地抬头看着皇上。假传军报?竟然不是谋逆之罪?

为何皇上要饶过王氏一族?皇上不是一直都想除掉王氏一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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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昭业的目光落在早已萎顿在地的萧子良。难道皇上竟是要用这个方法保萧子良么?

王敬则听见皇上这样说,终于舒了一口气,跪伏在地:“谢皇上隆恩。”

皇上抬头看着萧鸾点了点头,似是赞赏。皇上目光扫视过在场的文武百官。这些官员的脸上有的惶恐,有的惧怕,有的恭顺,有的谄媚。皇上心中暗暗生起了一丝嫌恶。想当年他与太祖平定天下时,斩杀的正是一张张这样的脸。

比起这一张张脸,连王融都可让人赞上一句勇气可嘉。

皇上心中泛起一阵凄凉。他曾以为他会是一代明君,他会杀尽那些尸位素餐,居心叵测的谄媚之人,让真正的有志之士立于高位。可当他当上帝王,他才发现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简单,不是杀一两个人奸臣就可当明君。

月色明朗,他未忘年少时的赤子之心,但他的宫城前却一片狼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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