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1 / 1)
石胡莩瘦瘦小小的个子,胡子花白,被一众青壮男子围在中间,若不是仔细看,还真看不到他站在那。石胡莩面前还站了个老大娘,老大娘扯着石胡莩的衣服,坐在地上蹬着脚,头发散乱,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还我相公!你还我!”
石胡莩被老大娘扯得衣衫烂了,削瘦的肩膀都露了出来。他死死地拉着衣襟,努力不让自己跟眼前这个老大娘坦诚以待。石胡莩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你相公不是我害的!”
这句话一出,周围的青壮年更是愤怒了,吼道:“我爹本来还好好的,吃了你的一副药就这样人事不省了,不是你害的是谁害的!”
石胡莩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的药,绝对不会害人!”
“杀人偿命!”
人群中一人喊了一句。几个青壮年更是气愤了,作势就要打石胡莩。
淳儿大声说道:“南郡王妃在此!前方是何人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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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小阎王
老大娘一听,来了个王妃,当即手脚并用地爬到何婧英裙下,扯住何婧英的裙摆,那眼泪鼻涕都快擦到何婧英的裙上了。“王妃,请王妃给老身做主!这个郎中害死了我家相公!请王妃做主!”
石胡莩气得脸色铁青:“你……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何时害死了你家相公!”
何婧英低头看那老大娘。那老大娘正好抬手抹了把鼻涕,又抓上了何婧英的裙摆,那只手还在何婧英的裙摆上几不可见的擦了擦。
何婧英嘴角一抽,这老大娘哭得都快断气了,还知道爱干净把自己手擦一擦。再看那老大娘一副三魂没了七魄的可怜模样,可说起话来口齿比那郎中清楚多了。这周围的青壮年们,可没有半点自己老爹死了的伤心,反而是倒是对打石胡莩要更加上心些。
还有周围那些小孩。都是一副衣衫褴褛小叫花的模样。
何婧英年幼落魄时可没少参与这样的事情。往往是讹诈之人找着金主,往金主门前一躺,再来几个小孩围住不停地哭,那金主可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小孩一般都是街上请来的,何婧英那时参与讹诈时的价格,是哭一场能得到半块粟米饼。现在过了十几年了,应当涨价了至少能得到一块饼了吧。
何婧英看着小孩出神,那老大娘看何婧英半天没有反应,扯了扯何婧英的裙摆,哭得更大声了:“求王妃给老身做主啊,你看看这些孩子,他们的阿公就这样躺在地上,再也不能再看他们一眼了。”
何婧英指着躺在地上的老人说道:“这不是还没死么?”
老大娘一愣:“什么?”
何婧英对石胡莩说道:“可戳过人中了?”
石胡莩看着何婧英一脸有苦说不出的模样:“他们一来就把我围住,我……”
石胡莩还什么都没做呢,老大娘就猛地冲上去,将石胡莩推了一个趔趄,死命护住老伯:“相公,你好惨啊,都死了,还有人要戳你啊!”老大娘指着石胡莩恶狠狠地说道:“你不准过来!你要是敢过来!我就……我就与你同归于尽!”说罢真从地上捡了块石头起来,高高地举在手里,作势要往自己头上砸。
何婧英看那躺在地上的老伯喉头微微动了下,分明还活着,笑道:“这位大娘,你相公既然没死,你不如先让郎中治一治?”
老大娘手伸在老伯鼻下,比划了一下,忽然之间更大声地呼喊道:“没气了!刚才抬过来都还有气的!”老大娘一脚踹到石胡莩的小腿上:“都怪你!都是你!就是你害死的!吃了你的药就晕了,现在你还害死了他!”
老大娘又回头瞪了周围的青壮男子一眼。旁边的人立马心领神会,铁锹木棍重重地砸在地上,也放声大哭起来。周围的小孩子被那铁锹木棍砸在地上的声音吓了一跳,顿了一顿,随即反应过来,也跟着大哭起来。
何婧英看着那些小孩,暗自想道,那带头哭的小孩演得真不错,至少值一块半粟米饼。
一时间大街上三四十余个人围着六疾馆哭的稀里哗啦,哭声传出好几条街。
“这是怎么回事?”身后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
何婧英回头一看,正是竟陵王妃袁锦莹。袁锦莹三十多岁的年纪,端庄贤淑,说话柔声细气。袁锦莹十年前也是京城远近闻名的才女,现在虽然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的皱纹,但仍不失风姿。
何婧英行礼道:“见过竟陵王妃。”
袁锦莹也是许久没有见过何婧英了,赶紧扶起何婧英道:“你我都是王妃,不需行礼。”
何婧英道:“按理来说,我该随昭业称您一声二婶,既是长辈,自然是该行礼的。”
袁锦莹温柔地笑道:“看你说的,倒是显得我好老一样。我在府里听说六疾馆出了事,就赶紧来了,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何婧英笑道:“王妃,不必去,哭不死人的。哭一会儿没趣了,自然也就走了。”
那老大娘见又来了个贵人,当即哭诉道:“相公你死得好惨啊!这些当官的和这庸医就是一伙的,不把我们老百姓的性命当回事!”
袁锦莹听老大娘如此说,急道:“你如何这样说?”
何婧英扯了扯袁锦莹的衣袖,大声对那老大娘说道:“既然这位老伯都死了,总不能让老伯冤死吧!我们不如请个仵作来验一验,开个膛,破个肚,把骨头挑出来看看,看黑没黑,若是黑了,那倒有可能是被下毒了。”
“呸!”老大娘急道:“你们就是一伙的,别拿仵作来吓我们,哪去找仵作去。就是有,那也是跟你们一伙的!你们谁都不准动我相公!我相公就是吃了石郎中的药死的!今日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们个说法!”
“对!杀人偿命!”周围的青壮男子吼道。
袁锦莹温和地说道:“大娘,你不要激动,六疾馆是太子与竟陵王设立的,若是……若是真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我们定会帮助你们的。”
老大娘心知袁锦莹是个好拿捏的,当下眼眶一红,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这位……这位夫人,我们,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我相公死得不明不白的,官家没个说法……”
“什么死得不明不白?叫个仵作来弄明白了不就好。”何婧英说道。
老大娘将手里的石头在地上砸得砰砰作响,恨道:“我看有那个仵作敢来!”
“我来如何?”身后一男子走进人群。那男人穿着短打,浓眉大眼,长得倒不丑,但是见着他的人都纷纷躲了开来。
“小阎王?”老大娘一愣,手里的石头都忘了往地上砸。
那躺在地上的老伯听到“小阎王”三个字,当即翻身爬了起来,“呸,真他娘的晦气!”
正在众人愣神的瞬间,那老伯已经卷了地上的草席一溜烟跑了。那老大娘也跟着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在小阎王脚边吐了口唾沫。
袁锦莹愣愣地看着老伯精神抖擞地跑开,方才还哭得震天响的一群人,一瞬间就走了个干净。袁锦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怎么,怎么……不是刚才还……”
小阎王看着袁锦莹行礼道:“王妃心善,可别被这些人骗了去。”
“你是?”袁锦莹问道。
小阎王答道:“阎无咎,城外义庄的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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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鼠疫(教师节加更)
阎无咎看了看袁锦莹身后的何婧英,也行了一礼。其实他方才要是早一点出来,这人群早就散了。不过他偏偏想站在人群外面看这个热闹。养尊处优的王妃遇上了敲诈勒索的泼皮,倒是一出好戏。可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王妃,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
阎无咎最是看不上那些士族,那些吃着白米不知人间疾苦的贵族,偏偏就还喜欢自诩清高,礼贤下士那一套。那些士族阶级,见到穷人,都会假惺惺地作出一副慈善姿态。没想到这小王妃倒是一眼就看穿了这些人的戏码。
阎无咎从小就在义庄里长大,是义庄阎死人的养子。阎死人出身低贱,连个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姓,也不知是真的姓这个,还是死人见多了,就随便给自己弄了个这么个姓。自阎死人真的死了之后,义庄就由阎无咎正式接手了。
现在正值太平之世,战乱少了,在死人身上讨饭吃的人自然也就少了。所以这京城里的仵作就阎无咎一位,是远近闻名的“死人小阎王”。他走在这街上,见着他的人都嫌他晦气,仿佛被他看上几眼,碰上一碰,黑白无常夜里就要来索了他们的魂一样。
何婧英上前行礼道:“方才多谢阎公子相助。”
阎公子?倒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他。
何婧英道:“阎公子今日到此是有什么事?”
阎无咎往后退了一步,他早已习惯与人远远地保持着距离。“我今日来是来告知石郎中,前日里从六疾馆送来的尸首,有可能是遭了鼠疫。”
“鼠疫?”石胡莩连衣衫都来不及整理,“阎无咎,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可确定?”
阎无咎认真道:“我验的不会错。不过现在只收到这一例,还没有见到第二例,所以具体是哪里出现的疫情不能确定。”
石胡莩拢了拢自己垮掉的衣衫,提起他的小药箱,赶紧又回到六疾馆里,对六疾馆里的病人挨个细细查探。
袁锦莹细细看了看何婧英,温和地笑道:“阿英,我前几日到南郡王府来看你,你还昏迷不醒。现在看你气色,想是已经大好了。”
袁锦莹竟然来看过?萧练还不知道这事情与萧子良有关,也不知萧练有没有说错什么。
何婧英回头看着淳儿叱道:“淳儿,你怎么没有告诉我王妃来看过我?”
淳儿嘟着嘴说道:“你睡着的时候,王爷成日里就琢磨着养那三盆芍药花,指挥奴婢又是做棚子,又是做暖炉的,你一醒来奴婢就想着带你看花了,都忘了……”
“没规矩!”何婧英斥道。这淳儿被自己惯得真是无法无天。
袁锦莹温和地说道:“阿英你也不用训她。你昏迷不醒的时候这小丫头眼睛哭得肿得跟核桃似的。要不是法身找着事情给她做,这小丫头准得哭晕了过去。”
自己昏迷着,淳儿定然是担心得不得了,自己怎么就没注意到呢。方才还那样训斥她,何婧英心中不免有一丝愧疚,面上也柔和了下来:“我也不是训她。只是若是知道王妃来过,那前几日就应到竟陵王府致谢的。”
袁锦莹:“你看你,说得是哪里话。我们之间不讲这个。虽说法身只能算我侄儿,但他三岁那年开始就住在我们竟陵王府里,住了整整十年,我一直把他当作亲儿子呢。如此算来,你也该算我半个媳妇儿。无需如此讲礼的。”
何婧英能感觉到,袁锦莹说起此事并无半分虚假。萧子良在石头城所做的事,她也未必知晓了。
这边袁锦莹与何婧英叙着话,那边石胡莩已将六疾馆的病人都挨个探查了一遍。石胡莩对袁锦莹说道:“王妃,幸好这里的病人,没有一个有鼠疫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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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无咎奇怪道:“那倒是奇怪了,鼠疫一般爆发起来,疫情会迅速蔓延,一般不会只有一例。”
石胡莩:“那具尸体现在可有人认领?”
阎无咎摇摇头道:“那具尸体现在还在义庄,没有人认领。”
何婧英道:“这人的家人呢?”
石胡莩道:“这人是自己走到六疾馆来的。因为没有疫情,我起初只当是寻常的热症。后来这人没过两日便因浑身发热而死。我就请了阎无咎来取了那人的尸首去。”
何婧英问道:“这人可是个乞儿?”
阎无咎摇摇头:“这人绝对不是乞儿,他虽然衣衫有些烂了,但衣衫的面料却是平织绢。”
六疾馆里大多是一日三餐不得温饱的穷人,所穿衣服也大多是麻衣。平织绢虽不是什么昂贵的面料,但也至少要屠户,商人一类,有经济收入的人才买得起。
六疾馆是专为穷人设立的,但凡是有些钱的人家,都宁愿自己花钱请郎中,不愿与这些穷人乞儿为伍。
何婧英又问道:“石郎中,这人在六疾馆中可有说过什么?”
石胡莩面露不忍之色:“这人是个哑巴。他舌头被人割了去,怕是又什么仇家。他在六疾馆里,就呆在那个角落里,很怕人。只要有人经过,他都会缩成一团。”
袁锦莹听闻割舌一事,面露不忍:“这京城里自有王法,这些歹人怎么可以如此凶恶?”
何婧英道:“如此一来倒是棘手了。这人若是躲避仇家逃到了这里,那这人从何处来就更难知道了。不知道鼠疫的源头是哪里,万一疫情扩大,那更不敢想啊。”
何婧英问阎无咎道:“阎公子可报了官了吗?”
阎无咎道:“报是报了,只是一具无名尸体,又因病而死,京兆府尹未必会侦办。”
袁锦莹对何婧英说道:“这件事我回去给王爷说说,让他命京兆府尹排查此事,京兆府尹定不敢抗命。阿英,你便也回去对太子说说,这事关鼠疫,也应当是要皇上知道的。”
何婧英恭敬道:“是。另外要是再有第二例病例,还请石郎中与阎公子即时告诉我与王妃。”
何婧英拜别袁锦莹,打算直接去太子府,将此事告知太子。可刚一出六疾馆,就见太子府的马车早已停在了六疾馆门口。太子萧长懋打开车帘对何婧英说道:“阿英,随我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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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察觉
随太子回府,淳儿比何婧英还紧张。淳儿挑来帘子偷偷看了眼前面太子的车:“小姐,太子可从来没有主动要我们过府去,今日是怎么了?”
何婧英摇摇头:“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才会找到六疾馆来吧。”
淳儿缩了缩脖子:“我觉得太子比王爷还可怕。”
何婧英:“太子哪里可怕了?”
淳儿:“王爷平日里也就是冷着一张脸罢了。可太子总是一副生气的模样,我在太子面前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错惹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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