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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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冲说完之后,众人俱不言语。

“可知朝廷如何打算?”少顷,公子问道。

沈冲道:“郑佗是周珲姻亲,先前在荀尚帐下做过军司马,去年才当上了凉州刺史。我听父亲说,朝廷打算重新任命关中都督,只是人选尚争论不休。”

“这有甚可争。”桓瓖道,“凉州一旦抵挡不住,鲜卑人便会攻入关中,故而关中都督乃至关重要,非智勇双全战绩卓著者不可任。放眼当下,这样的人有几个?依我看,不是秦王就是元初,赶紧挑一个送去河西方为上策。”

沈冲道:“许多人亦是此想。不过秦王虽在雒阳,却要往辽东赴任。且他已经统领了辽东兵马,朝廷再着急,也不会将河西也交给他。至于元初……”他叹口气,道,“元初,我此来便是想问问你如何打算。”

公子沉默片刻,道:“朝中战绩卓著之人,不止我与秦王。朝廷既然尚在争论,当仍有许多人选。”

“争议之处就在于此。”沈冲道,“朝中战功卓著之人,大多是宗室。东平王等人推举的,便是乐浪郡公。然宗室把持各持节都督之位,早已为朝中诟病,将宗室撤离这等要职,亦是先帝夙愿。朝臣们希望用宗室之外的人替代下邳王,故而争议甚大。”

“此事决断不在我。”公子答道,却忽而问,“可知进犯河西的北鲜卑,首领是何人?”

沈冲道:“是慕容显。”

听到这名字,我愣了一下。

蓦地,我想起了石燕城里那张年轻而杀气腾腾的脸。

原来是个熟人。

沈冲和桓瓖各自有事,与公子说了一番话之后,便离去了。

二人无一例外,都劝公子好好考虑。

“就算你不去河西,我以为此时也最好莫远走。”临走时,沈冲有些忧心忡忡,“你不在,雒阳不知又要生出些什么事。”

“我在,莫非就不会生事?”公子道,“我在不在都一样。”

“由他去。”桓瓖对沈冲道,“他如今也不知被什么勾了魂,说什么都不放心上。”

我听得这话,不由地心中一飘。

三人说着话,离开了书房。

我等他们走远了,翻窗入内。

没多久,公子送他们离家,走了回来。

“霓生。”他看到我,神色肃然,“方才逸之说……”

“我听到了。”我说。

“你以为如何?”他说。

我想了想,虽然觉得去不了北海着实遗憾,但以形势而论,我知道公子别无选择。

“秦王昨夜说那番话时,恐怕已经知晓了此事。”我说。

公子颔首:“我亦是此想。”说着,他却看着我,目光不定,“可我先前说过要带你去北海……”

“都是上路,去河西不是一样?”我说着,盯着他,“你须得带着我,不可又送我去海盐。”

“嗯?”公子目光一动,若有所思,“送你回海盐么?这倒是不错。”

我:“……”

公子笑了笑,摸摸我的头:“你去河西做甚?莫非又想装神弄鬼,卜问鲜卑人从何处冒出来偷袭么?”

“装神弄鬼有何不好?”我拿开他的手,“慕容显恐怕不似秃发磐那般孤注一掷之辈,若真能卜问出来,我恐怕便是真的通了天。”

公子笑了笑。

“此事未必可行。”过了会,他收起玩笑之色,“你方才也听到了,朝中争议甚大。”

我说:“只要说动一人,此事便可行。”

公子讶然:“何人?”

我说:“方才表公子提到,凉州刺史郑佗是周珲姻亲。”

“正是。”公子道,“郑佗是周珲妻子郑氏的亲弟。”

我颔首:“从前我在雒阳时,就听说周珲惧内,且郑氏对这亲弟甚是宠溺,故而郑佗可在一年之内,由军司马升任凉州刺史。如今最担忧郑佗性命的,便是郑氏。”

公子讶然:“你是说……”

我说:“我上回跟青玄打听过,自先帝继位以来,大长公主来往最密的贵眷,除了宫中和淮阴侯夫人杨氏,便是这位郑氏。”

公子无奈道:“她结交当权之人,一向及时且不遗余力。”说罢,他看着我,“你想让我回府去求母亲?”

这也是我考虑之事。如时间充裕,倒不一定要公子亲自去求,我可设计安排。但现在,朝廷大约不知何时便会将人选定下,容不得慢慢布置……

正思索着,青玄又从外面进来。

“公子,”他说,“方才桓府中来了人,说大长公主请公子过府一趟。”

公子闻言,愣了愣。

我明白过来。

“霓生,”公子似想到了什么,“那边……”

我苦笑:“若我不曾猜错,大长公主已经先行了一步。”

公子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便即刻往桓府去了。

我在宅中等候着,考虑到我们此去西北,恐怕日子不会短,又将衣服重新收拾了些,加入了好几件厚衣袍。

到了夜里,公子从桓府回来。

“北海确实去不得了。”他将一只锦盒递给我,“朝廷将此物送到了桓府。”

我接过来,打开细看,只见里面盛着的是圣旨,写的正是公子担任关中都督的任命,且催促甚急,令明日启程。

“你方才回桓府,那边怎么说?”我问。

“没说什么,不过叮嘱了一番。”公子道,“母亲说要派林勋和府兵跟随,我未答应。”

我颔首。

“霓生。”公子看着我,“就算如此,你我也不能独自上路了。”

心底叹口气,我想了想,轻声道:“但你我仍可每日在一起。”

公子亦莞尔:“正是。”说罢,他伸手过来,用力地抱了抱我,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第194章 慕容(下)

公子去河西既是赴任,便与去北海大不一样。

持节都督皆开幕府, 公子亦不例外。幸好他担任邺城都督时任用的主要几人, 如今也跟着回了雒阳。

俞峥、崔容和杨歆重新担任了原职,夜里, 十几文武将官都聚到了公子府上, 几乎商议了整夜。

我原本想等公子回来再睡,但等着等着, 在榻上睡着了。直到我发觉身上有动静, 睁开眼,只见公子躺在我的旁边,手臂环在我的身上, 似乎已经睡着了。而外面,窗上透出一点淡淡的光,已经到了凌晨。

第二日午后, 连同俞峥而僚属和随侍共三十余人, 车马齐备,等候在府前。

我仍然扮作阿生的模样, 崔容见到我跟在公子后面, 一脸疑惑。

“阿生兄弟?”清点公子行李的时候, 裘保看到我, 也诧异不已, “你何时来了雒阳?”

“就在方才。”我笑嘻嘻道, “我想着还是来投靠表哥最有前途, 不想来到便要出远门。”

裘保拍拍我的肩头:“你幸好赶上了, 我等此去河西可是要挣大功劳。”

我连连点头,殷勤地向他作揖:“此去还请队长多多照拂,队长若立功高升,切莫忘了小弟。”

裘保哈哈大笑:“客气客气!”

青玄在旁边翻了一个白眼,再看向公子,目光同情。

公子正在不远处与俞峥说着话,似无所觉。没多久,他走回来,吩咐启程。我跟在他后面,上了马车。

只听裘保在外头又对青玄道:“你也真是,你这表弟才来,就将伺候都督的事都交给了他。”

青玄意味深长:“嘁,他喜欢得很……”

城门外,给公子饯行的人不少。除了沈冲和桓瓖,还有不少亲友故交,公子的两个兄长也来了。

出乎意料,还有赵王。

他从车驾上下来的时候,众人都露出了诧异之色。

“今晨听闻元初将赴河西,孤特来送行,幸不曾来迟。”见礼之后,赵王神色和蔼,看着公子,神色感慨,“孤姊弟数人,儿女之中,翘楚者莫过于元初。当今幼帝初继位,正是须得宗亲同心辅佐之时,元初前程无量,大有可为。”

公子谦道:“舅父过誉,在下世受恩禄,为圣上驱驰乃分内之事,不敢推辞。”

我从车帏的缝隙里窥着,明白过来。

文皇帝去世后,大长公主一意交好的人里面,除了周氏,便是赵王。

这其实并不奇怪。大长公主是个喜欢依靠亲缘关系牟利的人,如今她的几个手足,文皇帝和梁王都不在了,秦王不好拉拢,能跟她亲近的,便只剩下了赵王。

其实据我所知,大长公主待赵王一向不错,只是此人并不太好用。

与梁王和秦王相比,赵王并不起眼。他是一个家世平平的昭容所生,虽然□□皇帝子嗣不多,但在几个皇子之中,赵王没什么能让人称道的长处。他不像太子那样强势的袁氏做后盾,不像秦王那样有皇帝偏爱,也不像梁王那样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从前,我跟随公子出席各色公私场合,赵王每每出现,只会在入席之时会得到注目,而后,他总是神色和气地饮酒赏乐,听别人高谈阔论,偶尔附和两句。

虽然赵王的官职不小,赵国之富庶也在诸侯王中属于上等,还有人传说赵国养的兵马不比别国少,但人们说起□□皇帝的几个儿子时,有时会忘了赵王,甚至豫章王这样的宗室,被人说起的次数也比赵王多得多。而前番数次宫变,赵王皆不曾参与。倒不是各方不曾找他,而是还未等人找上门,赵王不是有事便是有病,或闭门或远遁,等到动静过了才重新出现。

如今,大概是赵王最受重用的时候。东平王当上太傅之后,赵王顶替他的空缺,当上了太常。他处事平和,不仅与东平王、周氏、宗室相处和谐,与大长公主这边也能说上话。不过他从前一向不爱露面,如今公子出征,他以长辈的身份来为公子送行,倒是第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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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与赵王正寒暄着,忽而又是一阵热闹。望去,只见另一队仪仗来到,却是秦王。

我心中冷哼一声,莫名的,放了下来。

方才我还想着,连赵王这种几乎与公子全无交道的人都来凑了热闹,秦王这搅事的若是不来,着实没了天理。果然,秦王没有让我失望。

他从车驾上下来,玉冠长衣,看上去温文尔雅。若是不识得的见了,大约会以为那是哪位人畜无害只识吟诗作赋的良家男子。

与赵王及众人见过礼之后,秦王对公子微笑道:“时已入秋,孤念及河西苦寒之地,元初赶到之时当已落雪,特教人连夜赶制了些新衣。时日匆忙,不及备厚礼送行,还望元初勿弃。”说罢,他让随从上前,将几只盛着衣裳的锦盒交给了公子。

公子谢过,又与众人交谈一番。

“两个王都来给都督送行,啧啧……”外头,裘保与人得意地议论道。

“那当然,秦王和梁王都是都督的舅父……”

天色不早,没多久,公子与众人再行了礼,告辞登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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