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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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曹叔和曹麟既然不愿告诉我,我也不会强求,毕竟我也有事不曾告诉他们。

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阿麟,你和曹叔如今又要闯荡,万事皆须得保重为上。”

“放心好了,我父亲的本事你还不知?有甚可担心。”曹麟不以为然,道,“这倒是巧,我父亲也要我这般转告你。”

我说:“哦?”

曹麟道:“我父亲说,你一人在雒阳,终是势单力薄,若遇麻烦,定要去找我们。”

心头热了一下,我笑笑:“知道了。”

*****

事出突然,我心里很是计较了一番。

我原本并未指望曹叔这么快将此事办好,打算着须得过上两三个月再图后计。不想曹叔这般替我着想,隔月就将籍书送了来,将我原本的计划全然大乱。但对于我而言,拿回祖父的田宅乃是首要之事,相较之下,其余皆无关紧要。

打定了主意,我收好籍书,对曹麟道:“我今日便出发回淮南。”

“今日?”曹麟很是吃惊,望了望天色,道,“淮南离此地可不近,便是有车马也须得十日,岂好说走便走?”

我不以为然:“我等从前跟随祖父时,不也是时常说走便走,有甚难?”

曹麟似乎觉得有理,没有反对,却面露难色,挠挠头:“可我还有旁事,不能随你去。你迟半个月再去如何?我可送你。”

我说:“此事拖久了只怕夜长梦多,还是早去才是。路上一切我皆可应付,你可识得老实可靠又会益州口音的人?”

曹麟问:“你要这样的人做甚?”

我说:“自然是装作仆人。这籍书上的云兰乃是个有仆人有田产的妇人,自然不会孤身上路。”

曹麟笑笑:“这有何难,老张便是。且益州往淮南,一个仆人如何够,我再多给你寻个护卫,再加个婢子。”

我想了想,道:“护卫也可,婢子就算了。”

“为何?”

“那马车太小,人多了,路上反而不便。”

曹麟想了想,颔首。

他叫老张过来,将我要去淮南的事告诉他。又让他将另一个叫吕稷的人叫来,吩咐了一番。

“你随霓生去一趟,她有何吩咐,照做便是,万万要照料周全。”曹麟道。

二人毫无疑色,行个礼应下之后,自去准备。

曹麟见我对那二人的背影露出打量之色,笑笑,道:“你放心,老张跟了父亲几年,通达得很,必不会误事。”

我点头,也笑笑:“如此甚好。”

这边议定妥当之后,我即刻回桓府去见长公主。

“去淮南?”长公主问,“为何?”

我叹口气,道:“奴婢昨夜梦见了家中先人托梦,道祖祠荒芜,若再不回去祭扫,只怕是不好。”

长公主狐疑道:“如何不好?”

我说:“窥天之术,亦须得顺应天时地利人和之势。所谓天时,乃作法之吉时;所谓地利,乃施术之方位;所谓人和,则祖灵护佑,得以加持。云氏千百年传承此术,首要乃血脉相继,历代先人在天,如星宿之列,施术时相因相连,方可如开天眼,窥知万事。故而云氏一向讲究供奉祖先,一则为孝念,二则为保施术灵验。如今奴婢乃家中唯一后人,因服侍公子而不得到祖灵前祭祀供奉,已有三年。若放任不管,法力消退不继,日后奴婢再想住公主,只怕有心无力。”

我这番话,虽故意说得七拐八绕,但厉害之处亦一语点名。

长公主闻言,露出了然之色。

“如此,你速速回去才是,仔细祭扫,以告先人。”她语重心长道。

“奴婢知晓。”我说。

长公主又令人赐了我两千钱,道:“云氏之贤,乃天下闻名。这些钱财你拿去,也为我置办些三牲酒肉,聊表心意。”

想让长公主出钱,果然还是装神弄鬼好使。

我谢道:“公主恩德,奴婢没齿难忘。”

*****

当日午后,我赶着一辆马车,悠哉地出了桓府。

这马车自然也是长公主给的。她看上去比我还紧张。为了不让我在路上有闪失以致误了大事,还想让家令派车送我,再加两个帮手的仆人。

我要办的事须得掩人耳目,自然不可答应。于是推脱说先人在梦中有云,路上有人随行不吉,只须给我一辆马车便是。如此朴素的要求,长公主岂有不答应之理,当即应下,让家令给了我一辆轻便的马车。

该带上的,我全都带上了。从雒阳到淮南,路途不远。马车上除了衣物、食物、铺盖和盘缠,还有我赎回田产的钱财,都是沉甸甸的金子。

当然,身上有这许多值钱之物,我自然不会当真独自上路。且如先前对曹麟所言,我一个远道而来的有钱寡妇,身边自然要有仆人。

但此事非同寻常,要找帮手,须得知根知底,谈何容易。事急从权,故而我只好求助于曹麟。

老张和吕稷在约定的城门外等候,我出了城之后,到了碰头之处,二人一言不发地走过来。老张充作驾车的车夫,而吕稷充作护卫,骑着一匹马在旁边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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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起上路的时候,已经是申时。

老张赶车的本事不赖,不疾不徐,平平稳稳。吕稷,正是我第一次去槐树里时给我引路的那个闲人。他二十多三十岁的模样,身形高而瘦削。虽看着沉默寡言,但曹麟说他武功了得,无他在身旁,无论何事都能安心。

我想,先前曹麟带着阿白来雒阳找我时,那般窘迫,谁想原来竟是连护卫都有。

马车摇摇晃晃,不久之后,洛阳的城墙已经被甩在了身后。

我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望着外头的天色,忽而想,公子此时大约要放学了吧?也不知道此事他得知了,会不会又莫名其妙发脾气。

但再转念一想,我记起来,早晨时青玄说过,公子放了学便去白马寺,不回桓府。等到公子知道的时候,我已经在千里之外,他知道也来不及了。

正这么想着,我忽然又觉得自己实在多虑。

他就算现在知道又如何?大发脾气么?

我想想他发脾气时别扭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若说有什么担忧的,也是该想沈冲那边才是。

出门前,我曾托桓府里的人替我去淮阴侯府送信,也不知道沈冲知道不曾。心里叹口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算了算,一月不见,乃有九十秋。也不知道我不在沈冲身边,他会不会想我……想到昨日他看我的目光,耳根又是一热,我忽而生出了些壮志未酬何以家为的豪情,感慨满怀。

第56章 籍书(下)

秋日的暮色比夏日来得更快。

夜色降下之时, 老张驾着车走进一处乡里, 向一户农家借宿。

雒阳附近旅人来往繁多, 农家亦时常接纳投宿,二十钱以上便可吃上酒肉。

出来前, 我跟曹麟说好,路上的花费皆由我出。曹麟原本不乐意, 被我瞪了回去。

“霓生, 你可是不愿欠我和父亲人情?”他狐疑道。

我说:“岂不闻亲兄弟明算账,你给了我两个帮手,莫非还不算人情?”

曹麟见我坚持,也只好不再多说。

我给了主人家三十钱,让他多备些酒,都放在老张和吕稷的案上。

二人皆露出诧异之色。

我笑道:“此番走完一路须得整月, 我这般贸然累你二人同行,心中实过意不去,这些酒便算是我的一点薄礼, 聊表心意。”

老张道:“公子吩咐, 便是在下职责,女君不必见外。”

我已经许久没有被人称呼过女君,他一口一个这么叫,竟让我有些不太适应。

“老张, ”我说, “我不是什么女君, 你如阿麟一般叫我霓生便是。”

老张摇头:“先生说过, 女君与公子乃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兄妹,自然也是我等的女君,礼不可废。”

见他这般坚持,我笑了笑,道:“这般说来,曹叔与阿麟皆敬重于你,你便也是我长辈,一点心意又何言见外。”说罢,我笑吟吟地替他和吕稷将酒杯斟满,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双手捧起,“今日劳顿,此酒聊为洗尘,还望二位切莫嫌弃。”

吕稷却未动,道:“女君请收回,我不饮酒。”

我愣了愣,一旁的老张笑笑,道:“他确是从不饮酒。不过既是女君心意,却之不恭,我代劳便是。”说罢,将酒杯拿起,一饮而尽。

我看他这般豪爽,心中大悦,又为他将空杯满上,招呼二人吃菜。

“今日我听阿麟说,你跟了曹叔多年?”我一边吃一边与他闲聊。

老张颔首,道:“我自投身先生与公子门下,已有五年。”

“哦?”我又看向吕稷,“不知吕兄又是几年?”

“他短些,大约四年。”

吕稷没有说话,略一颔首。

听得此言,我心思转了转,四五年前,正是我跟着祖父与曹叔父子分别之时。

我好奇地对老张道:“我在槐树里时,便听你称曹叔先生,称阿麟公子,不知有何缘故?”

老张道:“此乃家中规矩,缘故如何亦不得而知,只是这般叫惯了。”

我感叹:“可惜我少时即与曹叔分别,未及与你相识。阿麟说你会益州口音,想来也是益州人士?”

老张道:“正是。”

“往日听你说话,倒是不像。”

老张道:“我少时离家在外多年,口音已改。然若要说乡音,仍可流畅。”

我微笑,看他杯子半空,又添上些:“如此,这一路上我也须得说些益州话,有劳指教。”

老张道:“女君客气。”

吕稷仍然寡言少语,似乎全无兴趣,没多久,他说吃饱了,拿着佩刀出去。

“他便是这般性情,女君莫怪。”老张说。

我和气地笑:“吕兄乃恪守职责,我又岂是狭隘之人。”

说罢,我又与老张聊了聊雒阳近日街头巷尾的市井八卦。老张说开了以后,倒是健谈。我与他聊得入港,不时给他添酒,老张亦不推拒,尽皆饮下,面上渐有了晕红之色。

看着他,我心思浮动,知道机会来了。对于曹叔和曹麟那所谓的经商之事,我一直很想知道。只是碍于情义和面子,他们二人不肯细说,我也不好刨根问底。

但在老张面前,便无这等障碍。

我去找曹麟帮忙找人,也是存了这个心思。他定然会给我派他的手下,这一路漫长,凭我这死缠烂打的本事,就不怕问不出个所以然。老张虽然叫曹叔先生,叫曹麟公子,但他并非奴仆,当不会有许多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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