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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对方没什么敌意,殷太初回头一看,同样是白衣,偏生对方穿得比他冷贵多了,教人一看就觉得不好相处。

但殷太初不是人,是鬼。人觉得对方不好相处,不代表鬼也觉得不好相处。

至少殷太初以鬼的身份来看,这个人又是长剑,又是白衣,两样皆是他心头好,如此可谓是相当有缘了。加之这人似乎是和凌夜认识的,殷太初立即将其划分到自己人的行列,而后笑道:“敢问公子和夜妹是……”

不知可是殷太初的错觉,他很明显地感到对方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瞬间加重了力道。

然后就听对方沉声道:“夜妹?”

殷太初一贯是个有眼色的,看出这人态度不对,当即道:“口误,口误,是凌姑娘。公子和凌姑娘是熟人?”

郁九歌看了他好一会儿,总算放手,应道:“嗯,是熟人。”

殷太初:“哦……”

骗鬼的熟人。

这酸味儿都浓得能让鬼打喷嚏了。

但郁九歌没有明说,殷太初也只得当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然后同他攀谈:“公子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这里可不好进。”

郁九歌道:“我和她缔结了灵桥。”

灵桥其实也是被限制,不能在离尘世中动用的。

但不能用归不能用,郁九歌和凌夜之间的维系还是存在的,这便能凭着维系找到这里。

“灵桥?”殷太初想问灵桥是什么,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只一副我很懂的样子了然地点头,“原来如此。”

同时心中暗道,等出去后,定要先把此界惯用言辞学习一番,免得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届时闹出无法收拾的丑事可好。

而经了这一耽搁,再看凌夜,就见那三足金乌的虚影已然被两大神火压到她面前,意图要让虚影和她融为一体。两大神火寸寸紧逼,最终虚影不堪重负,高高啼鸣一声,化作一束乌光,射入了凌夜眉心。

这就是认主了。

认主结束,金红的日轮极炎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烈烈黑炎,“轰”的一下升腾而起,几乎要烧穿整个离恨天。

如此大的动静,连天子剑都有些挡不住。

郁九歌索性伸手一招,天子剑归鞘,停留在凌夜周围的剑气立即随之逸散,化成虚无。

剑气一散,难以言喻的热浪再无任何阻挡地延伸过来,热得殷太初立即取出把青伞打开,然后往郁九歌身后一站,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瞧着颇有些自得。

郁九歌回头看了他一眼。

郁九歌乃公认的铸造大师,经手的东西千千万万,眼光何等毒辣,一下就看出那把青伞的做工非现世所有。然他什么都没说,只取出颗珠子来,往殷太初面前一递:“拿着。”

殷太初接了,问:“这是什么?”

郁九歌说:“能免你烧死的法器。”

法器。

殷太初自觉学到了个新词,把珠子翻来覆去地把玩了一通,才尝试着收伞。

果不其然,即使没打伞,有这珠子在,他竟也感受不到什么热度,是个好东西。

便感叹着对郁九歌道了谢,又简单聊了会儿,互说了姓名,那边子时火渐渐收敛,当中的凌夜也终于睁开眼。

那双眼里瞳孔极黑,微微泛着幽光,是子时火正在其中燃烧。她望过来,说:“准备好,要出去了。”

郁九歌说好,转手一左一右地护住殷太初和金玉露。

才护好,那边凌夜双手一合,继而分开,黑色的子时火化成三足金乌的形态,旋即双翅一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朝上方撞去!

“砰——咔嚓!”

碎裂声密密麻麻地响起,漆黑夜色投射而下,是世西日轮认主后,总算从天穹之上降落,给了离尘世真正的黑夜。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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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一死

幸而此地离凡人聚居之处甚远, 凡人那边为着数千年来终于出现的黑夜如何惊喜如何慌乱,种种动静皆传不过来,一干人从从容容地出了离恨天, 重新出现在江畔, 与等在原地的沈十道汇合。

万万没想到进离恨天的是三个人, 结果出来时竟多出个鬼, 金樽正欲同这个鬼聊聊天,眼角余光就瞥见郁九歌把凌夜拉到一边, 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样子。

金樽是个人精,当即一边同鬼聊天,一边竖起耳朵偷听。

但听郁九歌道:“这个二哥是怎么回事?”

凌夜说:“就他比我大,我喊他哥,省得被人误会了。”

郁九歌微微点头, 表示理解。

看他点头,同样偷听着的殷太初刚要松口气, 就听他又说了句:“夜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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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夜:“……”

殷太初:“……”

糟。

他就知道,那些表面瞧着什么都不在意的男人,其实心里可在意了,闷骚得不行。

殷太初正想自己要不要解释一下, 就见凌夜极隐秘地朝自己摆了摆手, 示意他不要掺合。

随后凌夜扯着郁九歌往更远的地方走,远得连殷太初都没法偷听了,她也没停,直至拐进一小片树林里, 夜色极暗, 加之世西日轮在她身上,她在摸清世西日轮的作用之前, 不能动用法力的限制还在,殷太初他们就彻底望不见她和郁九歌的身影了。

金樽张望了一会儿,发现是真的看不到了,便对殷太初道:“兄弟,真有你的。”

殷太初觉得他话中有话,立即道:“怎么说?”

金樽道:“你是不知道,圣尊这人最是内敛,不熟悉他的人连他生气都看不出来。他这回能被你气得当着人面发脾气,完全能载入史册了。”

殷太初:“……发脾气?”

就那么两句话,加起来满打满算也就十一个字,那叫发脾气?

殷太初觉着,他都快不认识发脾气三字怎么写了。

金樽得意洋洋地转头对沈十道道:“看吧,我不说,你们谁都看不出来其实他在发脾气。”

沈十道懒得吭声。

他只盯着金玉露和金玉坤,看前者对后者各种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比老妈子还老妈子。然而后者非但不领情,还摆出一副“我不认识你”的冷冰冰的模样,看都不看前者一眼,诡异极了。

沈十道若有所思。

听闻金玉坤之所以能移魂成凌怀古,很大一部分都是多亏了金玉露鼎力相助。

有这样一个前提,金玉坤就算不对金玉露感恩戴德,也该尊敬有加才是。而非眼前这般,金玉露都热脸贴冷屁股了,金玉坤也不给个好脸,完全视金玉露为陌生人。

莫非金玉坤后悔了?

觉得夜言的死都是因为金玉露帮他移魂成凌怀古造成的,他就把锅推到金玉露的头上,这才连给金玉露半个眼神都不愿?

沈十道越想越觉得这姐弟俩当真有病。

沈十道兀自陷入沉思,没等到他回应的金樽无趣地撇撇嘴,转过头来拍了下殷太初的肩膀,给予鼓励:“以后圣尊能不能变脸,就靠你了。”

殷太初微微一笑:“这真是个伟大的使命。”

金樽道:“反正你要跟着凌夜,让他变变脸,也不失乐趣。”

殷太初:“那我只能祈祷他不会恼羞成怒,一剑把我打散了。”

说起打散,金樽当即表示自己对鬼的生活其实很感兴趣,委婉地问能否让他也跟着,他想看看鬼在凡间是如何过活的。

殷太初想了想,遗憾地摇头:“恐怕不行。”

金樽问:“为什么?有哪里不方便吗?”

殷太初答:“我不过才和夜妹相识,圣尊他都能气成那个样子,就差和我划出道道来了。你若再跟着,恐怕他要翻脸不认鬼,连我都不让跟了。”

金樽一想也是,人家小两口甜甜蜜蜜地过日子,有个鬼跟着便罢,多出个人算怎么回事?

当下只能把神识标记送出去,嘱咐殷太初,如若碰到什么乐子,定要传信给他,好让他也乐呵乐呵。

殷太初乐得在此界结识朋友,点头应好。

而后一转眼,注意到沈十道一直盯着金玉露和金玉坤不放,打着交一个朋友是交,交两个朋友也是交,便问:“你一直在看他们。他们是什么关系,是亲戚吗?”

沈十道没回话,仍在沉思。

还是金樽答道:“他们是姐弟,双生的。”

殷太初闻言恍然:“难怪。”

金樽道:“难怪什么,你看出什么来了?不不不,你会看相?”

殷太初道:“不算看相,只是在阴司呆得久了,对将死之人的面相略懂一些。我还在世西日轮里的时候,看姐姐的面相,看出她活不过今日,我当时就猜如果她有亲人的话,也活不了多久。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金樽道:“那你能看出弟弟还能活多久吗?”

殷太初仔细看了看金玉坤,给出个相当精准的答案:“眼神游离,气散不聚,他活不过半年了。”

“半年?”

重复这两个字的不止是终于有所反应的沈十道,更是从小树林里出来的凌夜。

虽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让郁九歌消气,但即使没有月光,也仍能看得出她双颊红润,嘴唇亦是嫣红,一看就知道那方法定然是很香艳的。迎着众人或促狭或难言的目光,她面不改色地牵着郁九歌的手在殷太初身旁站定,道:“半年,不会超过吗?”

殷太初道:“不会。”他说,“亲人之间总有一些微妙的联系,更枉论这姐弟俩是双生。双生子之间的感应最为强烈,一个死了,另一个过不多久也一定会死。”

凌夜听着,想起面见上天之时,上天给出的回答。

上天说,半年后,九重台会降落一块溯回石,只要她看过溯回石,她的所有疑问就都能迎刃而解。

怎么那么恰恰好的,半年后她能知道所有答案,半年后金玉坤也一定会死?

她心中想了许多,面上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只点头道:“半年也好。”

殷太初道:“你很满意?”

凌夜应道:“嗯,满意。”

半年时间,足够金玉坤承受诸多苦痛,也足够让她发泄完毕,她当然满意。

世西日轮已经认主,金玉露也找到了,离尘世这里再没有别的事,他们趁夜赶了会儿路,赶到凌夜总算摸清世西日轮的用途,能抹除掉不可动用法力的限制,他们这才停下来,该休息的休息,该干活的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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