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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被扶意拉了拉衣袖,给她使眼色,才猛地意识到奶奶问的是什么,怯怯地低下了头。

“最近时常听你把兄长们的名字挂在嘴边,改天是不是对我也要直呼其名了?”老太太严肃地说,“是我太纵容你,越来越没有规矩。”

到后来,韵之被罚和扶意一道跪佛堂,自然这里有厚实绵软的蒲团,也不必直挺挺地用膝盖支撑身体,说是罚跪,实则也就静静地坐上半个时辰,没有什么震慑之力,但能叫俩孩子冷静冷静。

一开始,姑嫂俩都不敢开口说话,老老实实反省自身,后来芮嬷嬷来了一回,摸了手看看孩子们冷不冷,告诉她们再忍一炷香就能出去了。

韵之才对扶意苦笑:“你见过这样挨罚的吗?奶奶就是偏疼你,还说什么纵容我,我小时候挨罚,那是实打实的,可内院外的人都以为,我是被奶奶宠上天。”

扶意嗔道:“那还不是你调皮淘气,不管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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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之冲扶意做鬼脸,说道:“姑姑告诉我,她小时候和我一模一样,你说我淘气顽皮,还不是奶奶教的,她养大的姑娘都一样个。”

扶意说:“真羡慕你,我打心眼里羡慕你。”

韵之轻轻一叹:“咱们俩搅合搅合就圆满了。”

扶意明白韵之的意思,她们各有缺失,伸手摸了摸她的胳膊:“明年春天之前,你还是家里最娇贵的姑娘,你想做什么,嫂嫂都陪着你。”

韵之摇头:“你先管好自己吧,别三天两头被大伯母罚,你说祝镕笨不笨,明知大伯父的脾气,竟然当面为你争取随行办差,大伯父心里吃醋他有了媳妇忘了爹,还能答应你们?”

扶意笑道:“他要是知道,连最淘气的妹妹都能想到的事,却被他一时疏忽了,该把肠子也悔青了。不过眼下也不坏,我好歹救了翠珠,不然她在外头出了事无人医治,真要一尸两命了。”

韵之也可怜翠珠,但不忘埋怨哥哥嫂嫂:“你们到底怎么了,两个都是聪明人,怎么就应付不了大伯和大伯母呢?”

扶意道:“许是身在其中,无法冷静思考,就说我,方才该忍一忍,反正你很快就会找奶奶来救我,我何必硬着对抗。”

“你没错,就该让她们知道,你不好欺负。”韵之道,“既然你好或是不好,她都要欺负你,你又何必忍耐呢?”

扶意很委屈:“她若真是为我做错事而惩罚,我还能忍,但那样根本不是为了让我反省,就是为了虐待我,凭什么。”

韵之悄声道:“等下去奶奶跟前,你就哭,把你的委屈都哭出来,奶奶会心软的。”

“我竟不知道,我家孙女这么聪明。”

忽然身后传来祖母的声音,老太太心疼孩子们在这里,怕她们着凉,等不及半个时辰,想过来教训几句话,就让出去,谁知一进门就听见丫头在给扶意出鬼主意。

韵之自然有法子撒娇,哄得祖母不生气不罚她,她们回到祖母屋里,一人捧了一杯姜茶,听下人来说翠珠的情况,说夫家的人在后门闹,要公爵府赔他们的孩子。

老太太一叹:“他们还讹上来了。”

扶意放下茶碗,说道:“奶奶,翠珠浑身是伤,瞧着伤痕就这几天打的,加上街上好些人看见她被男人推在地上,这些都是证据,不如让他去报官,让衙门来裁决。”

老太太道:“高门贵府不兴这么打官司,去吧,去给你婆婆赔不是,求她出面为你解决,你顺便看一看,往后家里出了这样的纠纷,该如何应对。”

扶意很是发憷,根本不愿走进兴华堂,方才韵之教她装哭,她还想自己要怎么才能挤出眼泪,但这会儿委屈上心头,并不想哭的人,不知怎么控制不了情绪,委屈起来就停不住了。

她累极了,进门以来,每天无数的规矩,光是晨昏定省的请安,从眼睛睁开起就绷着弦。

每天正经事做不了几件,全花心思应付公爹和婆婆,稍有不慎就惹他们不悦,若说对待大夫人还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不顾忌,对待公爹实在紧张得扶意喘不过气。

她抽噎着说:“奶奶,我夜里睡着了,总吓得醒过来,就怕耽误、耽误了请安的时辰。”

韵之一脸崇敬佩服地看着扶意,她满心以为,扶意是装的。

可老太太知道,孩子没有装,扶意眼下所有的委屈,她也曾经一模一样的经历过,只不过自己原就出身世家,娘家规矩也不少,而扶意从简简单单的书院来,她那祖母再难缠,也不及这家里琐碎之事的一分。

“没用的小东西,哭有什么用?”老太太搂过扶意,心疼地说,“好了好了,这件事我来处置,不许哭了。”

扶意到底还小,方才王妈妈那一下,把她吓坏了,那阴森森的恶毒,比起家里的老妖怪更可怕,仿佛自己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大牢刑房里。

依偎在祖母怀中,扶意渐渐冷静,脑袋里浮起一个念头,她一定要想法子,先把大夫人身边的王妈妈撵走。

第252章 另有内情

当扶意回到清秋阁,厅堂里换下了一整块新地毯,香橼迎出来问:“小姐,翠珠怎么样了?”

扶意道:“她没事,老太太说,等她养好了,看她愿不愿意回来当差。”

香橼说道:“翠珠的娘来过这里,被咱们的管事妈妈骂回去了,真是不要脸,自己闺女嫁了什么人,她不知道吗?”

她一面说着,仔细打量小姐,见是哭过的,不免担心:“大夫人打你了?后来不是去了老太太屋里,怎么又挨罚?”

扶意一时无心解释,只道:“香儿我累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香橼领命,带着所有人退下,扶意自行往梳妆台走,但见丈夫的书桌,又不自觉地走过来,坐在镕哥哥平日坐的地方。

据说为了他把书桌搬来卧房,也被父亲一顿责备,但后来也没搬走,只在书房里另置了一张,扶意知道,镕哥哥为了她,绝不会轻易忍让妥协。

这书桌上的东西,下人通常不能触碰,且整个清秋阁里,除了香橼,几乎没几个认字的,再者能进这道房门的就没几个人,一些不要紧的文书,祝镕就随手放在这里。

扶意打起精神,来为丈夫收拾书桌,不经意从书页里落出一张信纸,一目十行,扶意迅速看懂了信上的内容,慌忙又夹回书里。

“镕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扶意口中念着,心中暗暗起誓,她绝不是故意翻丈夫的东西,绝不是要利用他来获取什么消息。她的确为了王府在祝家打听消息,但从没想过要刻意地偷取什么,只是盼着能将听见的看见的,传递到王府。

“对不起……”扶意无法将这件事,归类为自己的僭越,她实在是无心看见,然而又是对王府极其重要的消息,那页书信上提到,五年前曾是贵妃怂恿皇帝,诛杀胞弟。

就在扶意发现五年前的悲剧可能另有内情时,闵氏一族正进宫觐见贵妃,闵延仕亦随祖父和双亲来到宫内,一家团聚,就为了商议他的婚配。

不能娶扶意,娶谁都一样,闵延仕深知自己没得选择,在边上一言不发。

而从祖父双亲还有姑母的口中听得出来,他的婚事,无关乎将来过得怎么样,只谋算当下家族的利益。

老相爷曾想要孙儿和外孙女婚配,担心的便是胜亲王父子的命运。

虽说闵姮是他的长女,那父子俩是女婿是外孙,但一直以来他们都站在皇帝这一边,哪怕有一天他们反了,只要是皇帝笑到最后,就不会有宰相府什么风波。

但若,女婿与外孙改天换日,宰相府的下场可想而知,贵妃更是当年怂恿皇帝诛杀弟弟侄儿的人之一。因此老相爷盼着两家结亲,日后有所牵连,待时移世易,全家老小还能有所指望。

可是贵妃坚决反对,绝不与闵姮亲上加亲,即便两个孩子的祖母和外祖母并非同一人,也是血缘极亲的表亲,为了子孙延绵,时下大齐的贵族人家,早已避免表亲的联姻。

贵妃道:“更何况,皇后亲自来向我示好,盼着两家协力,如同当年,再助皇上渡过难关。我们总要有所表示,不如从杨府里挑选女孩子和延仕婚配。”

老相爷说道:“杨府没有适龄嫡女,难道从旁系或庶出里挑选?至于子嗣,先把项尧年娶来,将来再纳侧室通房,不缺人生孩子。”

贵妃恼道:“那也不是正经嫡出,您这会儿又不计较了?您别想得美,闵姮就不能答应这门婚事,您胡思乱想什么呢。”

老相爷不屑:“自然是求皇上赐婚,容不得她们答应不答应。”

长辈们争论不休,闵延仕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想着今日祝镕离京办差了,要三两天才回来,才新婚的扶意就被丢在家里,而那府里的大夫人如此不善,她一个人,多可怜。

“延仕?”贵妃突然唤侄儿。

“是。”闵延仕回过神。

贵妃问道:“你怎么打算,王府和杨府选其一,你选哪个?”

第253章 祝镕受刑

就在闵延仕为难时,皇帝派人赐来席面,留老相爷与贵妃父女团聚,他们不得不前往大殿谢恩,之后又与皇帝谈论起国事,就将婚事搁置下了。

对于这一切,闵延仕都不在乎,反而更关心朝廷,关心边境来犯的赞西人。

但没想到,这日即将离宫时,他听见母亲向贵妃提起了不得的事。

闵夫人虽与贵妃不大亲厚,但利益一致,彼此互相利用,此刻她就是为了女儿来与贵妃商议,闵初霖竟不顾祝镕已奉旨婚娶,求贵妃想法子,让她再能有机会嫁入祝家。

放眼京城,祝家根基之深,无人能及。

今次祝镕成亲,靖王妃千里迢迢来赴宴,她与家人久在南地,京城里的人几乎忘了祝家老太太还有一个女儿许配了沈家,那可手握拿着免死金牌,可以在大齐横着行走的一家人。

闵初霖看中祝家家世无可厚非,但人家已婚配,她还想怎么样?

记得姑母说:“他们家老二不见了,不然与他婚配也合适,不过三房还有个老四,和初霖一般年纪,过两年说亲也不难。就是这祝镕,人家是奉旨成婚,我可没有法子。”

然而母亲却转述女儿的话:“只有祝镕是有资格继承家业的,除非连带祝镕夫妻都灭了,好让三房的老四袭爵,不然非祝镕不嫁。”

自然这谈话,不欢而散,出宫回府,闵延仕搀扶母亲上马车时,摸到了她冰凉的手。

那一瞬,并没想到心疼母亲是否寒冷,而是觉得,冷血无情的人,手必定是凉的。

车马返回宰相府,途径祝家地界,公爵府之盛,连门前整条街都是他们,闵延仕挑起帘子,瞩目凝望,直到车马走过才放下。

但愿扶意在祝家过得好,但愿祝镕,能好好珍惜守护他的妻子。

闵延仕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他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他甚至连自己的人生,都做不了主。

日落月升,华灯初上,祝承乾返回家中,得知了白天的事。

新婚不久的屋子里就出了这样的事,他果然忌惮又生气,可是到了母亲跟前,和妻子一样站不住脚,这件事只能由老太太出面做主,他也不好再责备扶意。

回到兴华堂,大夫人当面嗤笑:“那丫头多念书又如何,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乡下人,你见过这家里有人给大管事打赏,只给一吊钱的吗?更多的笑话,还在后头,你也别怪我不帮着你调教儿媳妇,我稍大声点,你娘就把我叫去一顿训斥,孙媳妇是宝贝,我是杂草,能一样吗?”

祝承乾恼道:“不必酸言冷语,调教儿媳终究是你的责任,我答应过你,绝不插手,你只管放手去做。”

见丈夫多少偏向自己,大夫人好歹咽下半口气,说道:“我也没精力管你家这点事,眼下朝廷上的麻烦,才是我烦心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听我哥哥说,京城里有些年轻子弟动向可疑,被怀疑是否与叛党勾结,你要留心你儿子做些什么,别有一天被他害得,怎么死都不知道。”

祝承乾严肃地说:“你不要危言耸听,镕儿是皇上的人,我从小精心培养,他分得清利害轻重。”

大夫人冷声道:“不如给我一句明白话,万不得已有那一天,到时候,你是不是会抛弃杨家,抛弃皇后和太子。”

“难道抱团一起死?”祝承乾说,“先保住性命,才能谈将来,真有那一天,还谈什么谁抛弃谁,先指望能活下来吧。”

大夫人眉头紧蹙,紧张地问丈夫:“到底怎么样了,他们是死是活?”

祝承乾道:“镕儿去打探了,你以为他为什么一次次离京?但愿这一次,他能带着那父子俩的项上人头归来。”

大夫人哼笑:“听说老太太原本要孙媳妇随行,这怎么个随行法?小的不懂事也罢了,老的也瞎搀和,她难道不知道孙子是去做什么?”

祝承乾沉沉一叹:“家务事先搁置一旁,眼下边境赞西人来势汹汹,可谓内忧外患,待朝廷太平了,再回过头来,该教的教,该训斥的训斥,日子还长着呢。”

清秋阁里,扶意等了半天,不见公公婆婆派人召唤她,默默松了口气,终于命下人关门熄灯,她可以歇下了。

丫鬟们侍奉少夫人洗漱、铺床,待扶意躺下后,放下纱帘,将蜡烛一盏一盏吹灭,直到卧房门被合上,扶意才长长叹了口气。

这是婚后第一个等不回祝镕的夜晚,偌大的床铺空荡荡,她身上冷,不自觉地拥紧棉被,想念丈夫温暖有力的身体。

“镕哥哥……”扶意侧过身,仿佛平日里贴着丈夫睡的姿势,轻声念着,“好难,我那些雄心壮志,显得多可笑,我连眼前的事都做不好。到底要怎么才能与他们和睦相处,一味地卑躬屈膝,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吗?”

可惜屋子里静悄悄,没有人回答她,而扶意一想到,此刻她在宽阔绵软的床上,但丈夫兴许就风餐露宿、夜不能眠地为皇帝办差,甚至面临生死危险,就心疼得不行。

倘若祝镕的任务,是为天下为苍生,扶意多少还觉得值当,可镕哥哥爬山涉水地为皇帝翻遍整座江山,仅仅为了满足皇帝的私心,她实在不能原谅。

如此,心里越发坚定了她的信念,且不管明天家里是什么光景,她要尽快见郡主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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