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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风清回来了几天,因在南昌府和其他同窗一起编书,需得早点回去,他再次赶回了南昌。

徐太太再三叮嘱他:“不要再回来了。这一路上土匪多,万一有个闪失,阿妈和露微依靠谁去?”

司露微也说:“风清哥,你好好念书,安全要紧。”

徐风清含泪点头。

他出发那天,司露微一直将他送到了城门口。

他当着家仆的面,拉住司露微的手:“露微,你别害怕知道吗?如果有事,你就去我家,我阿妈会替你想办法。”

“我知道。”

“我也会想办法。”徐风清又道,“你相信我。”

“我信!”司露微说。

徐风清就露出了微笑。

他快要上马车,司露微又喊住了他:“风清哥,你到了南昌之后,再给我寄一副字帖吧,上次那个……”

徐风清点头:“好,我给你寄。”

他冲司露微笑,一口整齐的牙齿,笑容格外明媚温暖。

他离开之后,司露微失落了一段时间。

又过了十几天,她收到了南昌府寄过来的字帖和信。

徐风清写信给她,总是很长,有些字或者典故她不明白,就要去翻注解。

她正在伏案读信,沈砚山突然回来,将她的信拽了过去。

看着她手中的注解字典,他不免好笑:“看个信都费劲,你跟他有什么话题可聊?”

司露微伸手去夺信:“我还在学。”

这是她和徐风清之间的秘密。

徐风清写信给她,写得比较复杂,是在教她学问,而她更是乐意学。

人要有上进心,能上进多少看天赋。

沈砚山没有为难她,把信还给了她。

他拉了椅子在她旁边坐下:“你通字即可,没必要像那些学子那样,引经据典的。我教你英文吧,将来走出去能用得上。”

司露微这辈子,不是呆在小县城相夫教子,就是逃到大城市去做佣人,她实在不知自己为什么用得上英文。

“你会英文?”她问。

“打小就会。我是去德国留学的,德文与中文难通译,与英文通译比较容易。想要学德文,需得先熟通英文。”沈砚山道。

司露微看了眼他。

这是他第一次谈起过往。

从前的生活,他总是讳莫如深。他的家庭、他的亡父,他一概不提,偶然被司大庄没轻没重的问起,他也是闭口不答,装作听不见。

“你还留过洋?”司露微目光微闪,“德国是什么样子?”

沈砚山愣了下。

这该怎么形容?

一个人要见识过,才能在旁人描述的基础上发挥想象力。

别说国外,就是稍微大一点的城市,司露微都没去过,告诉她德国什么样子,简直是无从下口。

沈砚山伸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以后跟了我,我带你去。到处走一走、看一看,你自己去瞧瞧,就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司露微那点小兴致,被他一句话搅合得干干净净。

她把信纸仔细折好,随身带着,打算出去做事了。

她现在不反驳了,只是用沉默对抗沈砚山。

沈砚山想着自己在小姑娘那里无往不胜,却总在司露微这里碰壁,不免有点怀疑人生:“难道以前她们都是喜欢我家的钱和势吗?”

他觉得不至于。

揽镜自顾,他是非常的英俊倜傥,风流潇洒,不至于没了钱和势就不得小姑娘待见。

“还是因为徐风清。”他想。

司露微一根筋,遇事从不变通,认准了谁就是谁。

她若是大城市里的那些女郎,心意随着时髦变来变去的,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沈砚山也不会对她如此着迷。

她身上的每一样,都跟他从前认识的那些女孩子不同,他想到她,心就先软了,是真正陷入了苦恋里。

“以前老四天天追着镇北侯府的七小姐跑,花样繁多,三哥他们常拿来取笑。”沈砚山很突兀想起一段往事,“他是怎么追的?”

他在家排行第五,并不是因为他姐姐们也参与排行,而是自他祖父那一脉往下,他有堂兄弟十三人。

他是他父亲的独苗,却是从小跟着叔伯兄弟们在一个大院子里长大。

他祖父是武将,父亲和叔伯全混迹军营,家里的男孩子个个调皮。

沈砚山因为像他妈,长得漂亮又会在祖父面前装乖,把一竿子堂兄弟都比了下去。有了祖父撑腰,他是家里横着走的小霸王。

老四也是个小霸王,又有个公主娘,心高气傲,成天和他作对,兄弟二人两看两厌,从小掐到大。

沈砚山是从不拿正眼看老四的,如今想起来,也不知道他到底搞了些什么花样去讨好女孩子。

唯一能借鉴的人和事,他不太记得了,越想越灰心,沈砚山有点烦,转身出去了。

沈砚山约了同僚。

他们驻守一团,团长是个四十出头的,其他营长也是三四十的,像他这么年轻,除了砸钱,没有其他融入的资本。

他又说要请客。

比较胖的三营长就说:“这南湖县不是有个御厨开的馆子吗?咱们去尝尝,听说有好东西吃。”

沈砚山心中微动。

他还没有去过温家酒楼,因为司露微的招牌菜,都在家里做过,他没啥期待的。

“那要去尝尝,看看皇帝老儿吃什么!”另一个营长接话。

只是他没想到,一进去就听到酒楼里乱哄哄的,有人正在闹事。

第14章 弯弯肠子

沈砚山等人进来,就看到四个人围着掌柜骂骂咧咧。

几名营长带着勤务兵,勤务兵又扛了枪,场面一时静了下。

当兵的还是很有威慑力。

然而,这几个营长自持身份,不会管人家闹事,纷纷上了二楼。

他们一上去,楼下的人就继续叫嚷。

沈砚山脱了外衣,转身就想下去看热闹。

二营长一把拉住了他:“小老弟,你知道楼下发疯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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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山在南湖县的日子不长,又天天捉摸着收拾明月寨的土匪,来个黑吃黑,监管着自己那几条街的一亩三分地,无瑕旁顾。

这南湖县有哪些头面人物,他是不知道的。

“是谁?”

“是杜县长家的三少爷。那就是个泼皮,偏得杜县长疼爱。杜县长呢,跟督军府关系匪浅,他平时里也很孝顺团座,还是别惹杜家。”二营长笑道。

这话简而言之,杜家惹不起。

别说他一个新起来的营长惹不起,就是团座也要给杜家面子。

“吴哥提醒我,我不惹事。吴哥可能不知道,温御厨的外甥孙女是我的小女人。她舅公去世之后,这里的招牌菜都是她做。我去瞅一眼,看她在不在后厨。”沈砚山道。

几位同僚一愣。

这位新起来的沈营长没有家眷,大家都知道,却不知他身边是带着美妾的。

年轻人,还是挺懂得享受。

几个人会意一笑,没有阻拦沈砚山。

沈砚山刚走出雅间,就瞧见了司露微,他当即停了脚步,因为司露微手里拿了把剔骨刀,正站在杜三少爷面前。

他没有继续往下走,而是趴在了栏杆上。

他腰上挂着一把勃朗宁。

这把勃朗宁,里面装着沈团座的子弹,是上次从沈团座的副官身上偷的。

只要杜三少爷敢对司露微动手动脚,就会有一颗子弹神不知鬼不觉打中他的脑袋,然后让杜家去跟沈团座闹。

他好整以暇看着。

跟着他的司大庄也看到了。

瞧见了司露微手里的剔骨刀,司大庄打了个冷战:“我家小鹿,泼辣!”

小鹿没什么可怕的,但司大庄就是怕她,特别是她手里还拿一把剔骨刀。

沈砚山表情淡淡,笑容也淡淡:“挺好。”

人活着,就要有一股子硬气。旁人护不住你,你就要护住自己。

投胎艰难,多少虫豸鼠蚁也是投胎而成的,做一个人原本就不容易,已然是最高的礼遇了。自己还不珍惜自己的命,非要软软弱弱任人欺凌,还不如做畜生。

“……狗肉不上席,这是规矩。”司露微的声音不高,手里的刀不轻不重磕在桌面上,“再说狗肉有什么好吃的?我不做。”

今天本不是司露微来做饭的日子,她是被掌柜的临时叫过来的,因为来了个大爷,非要点御厨传人做菜,否则就要砸馆子。

这种人,惹不起,司露微就来了。

杜三少爷变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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