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1 / 1)
江泽予当即经由前来法律援助的律师之口提出申辩,强调他的裤角只是沾上了张秋红购置的猪血,这一切都是她在污蔑他。
他在提出申辩后,警方立即出动,从他家搜寻到了那条裤子。经过检验,裤脚上反复清洗后依旧残留的血迹明显与张秋红的血液一致,事实证明,在这一项证据上,是被告在撒谎。
这便是铁证如山了。
当年这件事情着实古怪,两方各执一词、令人费解。
警方也担心会判错案,于是对于被告人江泽予提出的质疑进行了精密的侦察,可最终得到的结论是受害者张秋红平时为人和善,与被告人之间也并无任何纠葛,不存在陷害的动机。
反而是被告人拥有伤害孕妇的动机。
——张秋红在第二次陈述时,回忆了江泽予在殴打她的时候,面目狰狞地反复咆哮:“生孩子会死的,为什么要怀孕?既然会死,又为什么要把孩子生下来?你以为你的孩子就愿意吗?”
警方就她的这番话做了调查,这才发现被告的母亲十八年前为了生下他难产去世,以至于他一直在单亲家庭中长大,性格孤僻冷清。
警方由此合理猜测,他极有可能在这样不正常的童年氛围里,产生了极度扭曲的心理。
至此,人证物证具在,甚至连动机也有了,一切尘埃落定,张秋红对江泽予的人身伤害指控成立,法院判处江泽予两年有期徒刑。
事后来看,其实当时的警方并非酒囊饭袋,只可惜针对江泽予的圈套设计得太过精密,一环扣一环,甚至极为恐怖地把握了人心——
裤脚的血迹一事,背后的操盘人早就料到江泽予会提出申辩,也料到他的申辩会与证据不符,从而让警方对他产生极度的不信任,也就间接推动了警方认定他罪名成立。
再者,背后人利用张秋红和江泽予的“素不相识”,让警方自然而然产生了合理的逻辑链,也就是说如果张秋红不是真的听到江泽予说了那些话,是不可能编造出和他身世相关的“动机”的。
那么真相也就只有一个,他们不得不相信,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由于年幼丧母导致了极度的心理扭曲,在特定场景触发下,对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实施了惨无人道的暴力行为。
以上这些细节,就是这场圈套中设计得最为巧妙的部分。
在这场陷害之中,周子骏从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所以江泽予到今天都百思不得其解,当年那位孕妇到底为什么费尽心思地陷害他。
而且她的目的并非是要补偿,她的全部诉求似乎只是想要让他坐牢。
他出生市井,自幼丧母,父亲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商贩,家境普通根本不可能得罪什么人,更遑论得罪一位素不相识的孕妇。
就连谢昳,也是在听完江泽予的全部讲述后,借着谢川的人脉关系和经济实力,有针对性地查了好几个月,机缘巧合之下才逐渐摸清了真相,也得知了周子骏在这背后所做的一切。
也知道了他想要整江泽予的理由。
这般攻心算计的背后,竟然不是仇深似海,更非什么惊人宿怨。
那理由,实在是太过可笑也太过悲哀。
逐渐变凉的水温没过口鼻,谢昳在几欲窒息的边缘心跳加速、头痛欲裂。她几乎立刻便感受到了当年她得知真相后,心里那极度的愤恨和疼痛,以及不顾一切想要报复的心情。
那个人渣,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毁掉了她最爱的人的一生。
桦木香薰的气味逐渐渗透到水中,谢昳缓缓地探出头来。
水温逐渐下降,凉意沁入皮肤,她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思绪翻飞间,谢昳忽然听到浴室外有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心下疑惑,这么晚了,有谁来他们的房间?不会是那个大波浪?
谢昳屏着呼吸仔细听着,忽然觉得那声音很耳熟。
——女人的声音里带了几分醉意,含糊不清、毫无逻辑地讲着颠三倒四的中文。那声音熟悉极了,倒像是……她自己的声音!
艹!电脑里的那个视频!
谢昳头皮炸裂、鲜血一下子涌上脑袋,她猛地从水里坐起来,随手抓了件浴袍裹住,迅速系好腰间的系带,然后推开洗手间的门往外冲。
果然,门开后视频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来。
她听到视频里的自己醉醺醺地大声嚎着:“呜呜呜,你们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他,我每天都在想他,走路也想,吃饭也想,睡觉也想。”
“还有,你们知道我有多亏吗?我都没有睡过他!!!我都没有睡过他我就跟他分手了呜呜呜……”
谢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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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很想冲进视频里,把那个喝酒喝到脑子坏掉的傻逼女人的嘴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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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我都没有睡过他!我都没有睡过他我就跟他分手了呜呜呜……”
谢昳听着这惊人的话语,立刻头皮发麻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 弯下腰“啪”的一声阖上茶几上放着的电脑, 怒气冲冲地瞪着眼前看视频看得津津有味的人。
偌大的总统套房寂静无声,谢昳只觉得她的羞恼和尴尬像一锅滚动着的沸水, 源源不断地往外冒水蒸气,很快便满溢了整个房间, 逼出赖以呼吸的空气, 几乎要令人窒息。
她当时就不应该因为心软借他电脑的,就应该让他听电视里那个无聊的脱口秀主持人讲无聊的笑话无聊死!
愤怒有时候是掩饰一切的最好途径,谢昳语速飞快, 先发制人道:“江泽予, 你干嘛翻我电脑,你这是侵犯我隐私,要是我愿意我都可以告你!”
灰色的真皮沙发上, 和她隔着一个茶几的男人抬起头来,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恼羞成怒的谢昳没有发觉他先前眼底泛着的些微红色,只注意到了他双眼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半晌后, 男人的眼神从她的脸上逐渐往下移,一寸一寸挪到了她精致的下巴以下十五公分的地方。
他的视线停驻在那儿,窗外暗夜沉沉, 屋内灯光照亮如白昼, 女孩子起伏间细腻的肌肤在雪白浴袍衬托下,白得扎眼。
她着实有副好身材,二十出头的时候便初现端倪, 如今五年过去,明明脸上没有太大变化,可岁月还是在她身上留了一些东西。
他的眼神逐渐发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谢昳疑惑地顺着他的眼神往下看——她刚刚听到声音飞速从水里爬出来,只来得及披上一件浴袍,匆忙间连系带都没系紧。此刻因为弯下腰盖电脑,那浴袍的领口敞开几分,露出大片的锁骨和胸口,好在那浴袍还是知道点分寸,因为再往下几分这场面就该变成十八禁了。
薄肩窄背之上,凌乱的银灰色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水珠汇成线顺着脖颈路过锁骨,又流进浴袍深处。虽然房间里暖气开得足,可裸露肌肤上水珠蒸发吸走热气带来的凉意、又或是某些人毫不掩饰的灼灼目光,让她立刻起了成片的鸡皮疙瘩。
最致命的还是他沉沉的话:“昳昳,你要是想的话,为时不晚。”
谢昳刹那间满脸通红,猛地站起身,双手将雪白浴袍的两片前襟交叠,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江泽予你个变态!”
那声音尖锐到快要破音,尖锐到欲盖弥彰。
她话音刚落,沙发上坐着的人长腿微收交叠在一起,手肘靠在沙发背上撑着额头,喉头滚动间嘴角泛起的弧度很愉悦又很无辜。
他嘴边含笑,冷硬的脸部线条柔和起来好看得不像话,说出的话却宛如禽兽:“我只是顺着你的意思。”
谢昳:“……”
她想开口辩驳,但事实是,刚刚在视频里叫嚣着哭着喊着说没有睡到他的人,就是她谢昳本人。
辩无可辩。
谢昳咬牙切齿地瞪他一眼,迅速地抱起电脑跑进她的房间里,狠狠把门带上,还干脆利落地把房门反锁。她把电脑胡乱搁在书桌上,而后失神地跌进柔软的大床,把脑袋埋在枕头里。
好半天后,她才懊恼地哀嚎出声,暴躁地在床上翻滚着。
既然他看到了视频后面,那最开始她的那堆胡言乱语想必也肯定被他听到了,该死的害人不浅的酒精!
谢昳觉得自己可能有精神分裂症。
韩寻舟从前就说过她这个毛病,她清醒的时候死要面子,最不耐烦也最不屑的就是煽情和温柔。在她谢大小姐浅薄的观念里,那些电视剧、电影里的温情表白时刻,百分之八十都是尴尬气息溢出屏幕的尬聊。但是每当她喝醉了,就会变成另外一副狗样子,比如——高中毕业那年,她曾经在某一次喝醉酒之后抱着韩寻舟说了一晚上爱她、要保护她一辈子、不让她嫁人。
这件事情后来被韩寻舟笑了很久,每一次都以谢昳发飙收场。
她和江泽予在一起的那三年,非常幸运地从来没有被他发现过她的精分,可谁能想到重逢至今才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就“晚节不保”、彻底崩人设了。
紧闭的房间门口,江泽予敲了敲门,里面的翻滚和低低哀嚎声骤停:“昳昳,再生气也不能饿着自己,出来吃点东西再睡。”
“我用微波炉给你加热。”
谢昳没有吱声。这种时候出去吃饭?她就算饿死也不会去!
可几乎两天没有进食的胃在此刻做出了强烈反抗,她安安静静躺了两分钟后,“蹭”的一下从枕头上爬起来,冲门外低低地喊:“你先发誓,刚刚看到的听到的全都忘掉,谁提谁就明天出门摔个大跟头!”
门外过了好久,才传来伴着无奈笑声的一声“嗯”。
谢昳自知她这样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但他乐意配合,她心里却好受许多,觉得总算保存几分颜面。她打开房门走出去,板着张脸把自个儿的行李箱拖进来,又“砰”的一声关上门。
几分钟后,她穿好整齐的睡衣、用毛巾包住湿发打开房门,此时脸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散漫。
正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果然信守承诺,对之前的事只字不提,只和颜悦色地指了指餐厅的方向。
谢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走到餐桌边上坐下。
白酱意面奶油味十足,香气在舌尖炸开,在各种意面口味中,她最中意这一款,而洒了欧芹碎的蔬菜汤又最是解腻。
他对她的口味,五年过去还是把握得很精准。
谢家家教一向很严,谢昳从小被养成的习惯让她不论吃什么都很安静——但那速度着实不慢,眼看着欧芹汤和意面都少了一半,她才停下筷子,别扭地回头问江泽予:“……你吃点吗?我吃不下了。”
江泽予闻言点点头,站起身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接过她用过的餐具,毫不避讳地开始收拾残局。
这一点,曾经的谢昳是很不习惯的。
她在谢家长大,看习惯了谢川和周婉玲的相处模式。他们俩相差了很多岁,虽然也算恩爱,但彼此之间颇有规矩。周婉玲碗里的东西,不管剩了多少谢川都不可能接过来吃;家里的饭菜几乎每天都是分成小份,像是西餐那样一人一份;如果真的是不可避免的中式家宴,那么桌子上便会放着一双公筷和一个公勺,吃饭的时候大家需得先用公勺将饭菜盛到自己的碗里,避免直接接触。
除了吃食,每个人的衣物会分开清洗,也会分开存放。
谢昳一直以为家人都是这样的,甚至说她周围的大多数朋友,比如韩寻舟,比如贺铭、庄孰,他们家里也大多是这样的模式。
直到她遇见他。
谢昳想起当年在s大附近的公寓,江泽予偶尔会下厨,有的时候是简单的一碗面,也有时候是丰盛的一桌子饭菜。她胃口一直不大,往往没吃几口就饱了。通常来说她都会控制好盛到碗里的米饭小于等于自己的饭量,但也有几次失手的时候。
往往那时候,江泽予便会自然而然地接过她的碗——自然得就好像她和他是同一个人,丝毫不需要有距离和避嫌。可偏偏奇怪的是,他在旁的事情上,或许说对旁的人,明明是最爱干净不过的一个人。
时隔好几年,不管是当年那个清贫的穷小子,还是如今衣着讲究、身家百亿的商场新贵,他对她一如当初。
谢昳忽然觉得心里有点难过,如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们是不是就会像书里写的那样,彼此恩爱,相互陪伴一辈子,而不会有那段违心的五年分离。
可如果没有那些事,他大她三岁,生活圈子没有任何重叠,他们或许就会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交集。
“江泽予……”,谢昳张了张嘴,只觉得命运这一件事情实在是荒诞又爱捉弄人,对善良的人报以最大恶意,“你……”
“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
男人闻言放下筷子,似乎想要伸手揉她头发,在发现她脑袋上包着的毛巾后又转而收回手。
“怎么会不记得,在行政楼办公室的门口,我捡了你的耳钉,换了三个月的青椒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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