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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户人家里的小姐五谷不分,这话放她身上,还真不夸张。

正为难,忽听得身后门帘响动,转身便见楼骁进来了。瞧着还没梳洗,头发也散着,长长的全披在背上,见着她便说:“心儿?我还当是柳瑟起了呢。”

楼骁这会叫她心儿,是因为昨儿早上取完名字后,就觉得“必儿”确实不好听,便说不如把“心”字头上那把刀给去了,就叫心儿得了。

朝雾把手叠掖在一起,“我想……给你做点儿吃的……”

楼骁听这话眸子蓦地一亮,笑起来看她,“给我?”

朝雾轻轻点头,“嗯。”

这话一说出来就让他觉得十分受用了,更不提真做出来。楼骁呷着笑在嘴角,在朝雾脸上隐约瞧出来什么,故意问她:“你会么?认识米面么?拿过菜刀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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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没有,朝雾低眉摇了摇头。

楼骁在面对她的时候,态度总是格外好,说话耐心十足,像对待一只雪白可人忍不住想呵护的小兔子。他没再说什么,只道:“你等我会,我来教你。”

说完他便转身打起门帘出去了,踩过结了冰的地面回到另三间草屋。他要回去洗漱梳头,刚兑好热水想起柳瑟还没起来,便往她那间门外去,打起软布帘子往里看了一眼。

原以为柳瑟还在睡着,看进去却发现里面床上被子齐整,并没有人。不知人去哪了,楼骁也没多想,回去继续抄水净面,再拿梳子梳头。

拾掇清爽,拎上还剩小半热水的铜吊子往灶房里去,进去后站到两尺高的水缸边,一面往结了冰的水缸里浇热水化冻,一面问朝雾:“柳瑟呢?”

怕是他昨晚睡着了,没被这边房间里的细小动静吵醒,朝雾看着他,“半夜的时候……下山了……”

楼骁目光一顿,转头看向朝雾,“夜里下山了?”

朝雾看着他点点头。

楼骁手里拎着铜吊子,把最后一点热水浇完,刚好在水缸里化开碗大的窟窿,见着冰面下纹路细细的清水。然后他脑子里冷不丁地响起柳瑟那句“你别后悔”,放下铜吊子就出了灶房。

他动作急,大着步子几步回到三间茅屋,几乎是甩着打起的门帘,进了柳瑟房间就是一阵乱翻。果见得她箱底一样东西也剩,房里但凡值银子又好带的东西全没了。

这是卷了所有值钱东西连夜跑了!

楼骁压一口气,又转身大步出草屋,打起门帘就问朝雾:“你一个人在家能不能行?”

朝雾看出他脸色不好看,自然问他:“你要下山?”

楼骁站在门口不进屋,说话倒没什么怒气,很寻常道:“我下山找她去,别的可以不要,是我的也是她的,但银票是你的,我得要回来还给你。”

要是只要银票就算了,朝雾出声,“别了。”

楼骁以为她性子软不想惹麻烦事,被坑也只当自己倒霉,闷不吭声要吃这哑巴亏,只道:“我答应过要还给你,这事儿绝不食言。救你的是我不是她,这钱不该她拿走。”

说完不等朝雾再说话,他放下门帘,转身就要往山下去。

朝雾看他说着话就走了,连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给她,忙从灶房里追出来。哪知楼骁步子大,已经走出了些距离,她只好往上追,叫他的名字,“楼骁。”

楼骁听到声音停了步子,回头看向朝雾,“不必劝我。”

朝雾微急着步子往他面前去,在快要到他面前的时候,突然脚下猛一打滑,身子直接就往后倒下来。还好楼骁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使力一拽,把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朝雾扑在楼骁怀里没摔倒,却是攒了一肚子惊气。有点反应过来后,她连忙退两步和楼骁之间拉开距离,红着耳根稳稳气息说:“银票我留下来了。”

楼骁听了这话目露疑惑,想不清其中周折。

朝雾抬起头来看他,犹豫了一会又小声道:“我看她收拾东西要走,就装睡悄悄把银票拿下来了,她没发现……”

楼骁明白其中的周折了,默一会突然笑一下,看着朝雾问:“真的?”

朝雾点点头,一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事的样子不坦然的样子,仍然小声:“嗯。”

屋外风冷,片刻后回屋。

楼骁拿着烧火棍,带着朝雾把柳瑟床底那卷银票够了出来。打开外面包着的粗布,再扯开线绳数一下,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两。

楼骁拿着银票笑,用趣意微浓的目光看向朝雾,“倒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听着楼骁打趣她这话,朝雾落下目光。

她要往下活,就不能做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既然银票没被柳瑟带走,楼骁也就松了神经。他把一千两全部还给朝雾,让她自己个儿收好了。这是一笔巨额财款,只要她能找地方安稳下来,就够活一辈子。

朝雾接下银票的时候,又对楼骁说了句:“你是个好人。”

楼骁洒脱爽气,“别夸了,要飘了。”

说完起身,拿着他的火烧棍往屋外去,“走,教你做吃的去。”

朝雾难得地嘴角有了点笑意,低眉抿住浅若游丝的笑意,应他,“哦。”

说完先把银票收一收,便随他去了。

楼骁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只有糙米糙面,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也不甚可口。朝雾听他指示帮他打下手,坐在灶台后烧火,烧了一脑门子的灰。

饭做好了端去桌子上放下,楼骁没当即就坐下来,而是拿巾子湿了热水,叫朝雾,“过来。”

朝雾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往他面前去,懵着表情问:“不吃饭么?”

楼骁看她有点笨拙娇憨的样子,仍然只想笑。等朝雾走到他面前,他抬手一把捏住她的胳膊,然后直接用湿巾子擦去她的额头上,一面擦一面说:“一只刚从灶底钻出来小白猫一样。”

朝雾不知道自己抹了一脸灰,被楼骁这样擦脸,下意识便要往后退。但胳膊被楼骁捏着,根本退不开距离。她抬手要接下湿巾子自己擦,却被楼骁躲开了。

楼骁在她脸上擦得细致,仿佛怕弄疼她一样。他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娇香金贵的人儿,仿佛捏一捏就会坏掉,娇气得不行,是以手下的力气很轻很轻。

脸上的灰擦完了,也把朝雾的耳根脸蛋全擦红了,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屋里暖气烘的,还是羞的。不小心被她这个模样吸引住了,捏着她胳膊的那只手也忘了松开。

楼骁看着朝雾,目光大胆而放肆,而后出口的话也同样直白大胆,低着声音说:“抛弃你,把你扔在荒野里的人,是有多狠的心?怎么舍得?”

朝雾再站不住了,抬手去扒开楼骁捏住自己胳膊的手,连忙转身到桌子边坐下,端起碗拿起筷子往嘴里刨了一口饭。然后低头细细嚼饭,不再抬头。

楼骁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身上又看了两眼。转身把湿巾子挂起来,他回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却没立即吃饭,默了片刻突然又说:“我不是好人。”

朝雾听了这话愣住,吃饭的动作变缓,好半天抬起头来看向楼骁。

楼骁也看她,有点故意唬她的意思,“怕不怕?”

朝雾没有避开目光,想起夜里柳瑟和楼骁的对话,心里知道楼骁和柳瑟都不是什么好人,但还是硬稳着气息语气回了句:“不怕。”

楼骁仍然看着她,片刻后笑了,“吃饭。”

朝雾低下头,“嗯。”

第7章

相处了两天,朝雾确实怕不起来楼骁。

虽然他毫不讲规矩礼数,风流不羁一身散漫慵懒气,但他并没有越了规矩对她真做什么。

除了言语偶尔轻浮轻佻,于朝雾而言,行动上全是好的。救她的事是真,为了帮她留下她并还她银票,得罪了柳瑟并与她撕破脸皮分了道,也是真。

柳瑟那夜下山后就没再回来,银票原就不是她的,约莫到山下落好脚后发现没了,也厚不起脸皮回来质问是不是他们拿了。

楼骁也与朝雾说了。

柳瑟与他一样打小混江湖,别的本事没有,就是饿不死活得住。

经了不少地界,她认识的人多,能去的地方也多。

下山必有落脚处,倒不需别人担心。

朝雾并不担心柳瑟,她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还有多余的心思担心别个?柳瑟还是要卖她吞她傍身之财的人,她躲着还来不及。

山里避世,外头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朝雾虽握住了自己的银票,却并不敢告别楼骁独自下山。平常她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头的世界了解甚少,这会儿也不敢贸然独行。

再说她肚子里怀着孩子,眼下这世道,没个男人,她独身一人到哪生孩子去?怕是孩子没生下来,先叫别人嚼舌根子扔臭鸡蛋,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把她淹死了。

山间的日头起落再几日,落雪化了些许,露出下面的枯草叶,便见了满山的斑驳。

早上屋里吃了饭,楼骁告诉朝雾,“家里一根粮食不剩,得下山买一些去。”

又问她,“要不要随我一道下山走走?”

朝雾从小长在深宅大院,除了走亲戚随家里长辈游园踏春,平时没有外出走走的习惯。如今住在这山上也不觉得闷,倒不想折腾下山。

下山路长,山路又崎岖难走。

她怀着没到两个月的身子,正是需要静静修养的时候,因对楼骁说:“你要是带着我,怕是走不出这山去,更到不了镇子上,我留家里歇着吧。”

楼骁笑笑,“这倒不打紧,你要是愿意出去散心解闷儿,我背着你也不费什么力气。”

让他背着成什么话?

朝雾摇头,“我还是留在山上吧。”

楼骁看她真不愿下山,想她确实怕累,也便没再多说什么。他自己腰包里还有些碎银子,也没让朝雾出钱两,自个披了斗篷下山去了。

楼骁赶早走后,朝雾一个人留在家里。

她身子本就娇气,为了养好些,便在床上半卧着休息。

盖着被子能暖和许多,也能安养着胎儿。

朝雾平常没事爱看些书,但楼骁这草屋连半片书页也不见,她便只能找别的事来打发时间。于是床边放着柳瑟留下来的针线笸箩,里面堆着各色花线和碎布料。

朝雾会做点针线活,缝个衣服的破口绣个荷包没什么,但要正儿八经做件衣裳纳个鞋底儿这些,她是做不成的。

于是挑了些碎布仍绣荷包。

绣到日头起高,觉出肚子有点饿,便放下绣一半的布料起身去灶房,打算随意热些东西吃。

她还是不大会做饭,但烧火热东西没问题。

到灶房拿了瓜瓢往锅里舀水,刚舀了两勺,忽听到外头有动静。朝雾以为是楼骁回来了,还想着他脚力真好,来回这么远仅用了小半日时间。

哪知出去一看,却看到了两个全不认识的男人。

两个男人都一脸凶相,皮黑眉粗,正打算进草屋里去。

看到朝雾,两人也顿了动作。

目光碰上的瞬间,朝雾下意识就觉得不好。

她压着心里骤起的紧张往后退退步子,转身就跑。

软毛兔子样的柔弱女子,能跑哪里去?

两个男人给彼此互递了个眼色,几步追上去,追到朝雾身后,二话不说直接往上头上套个布袋子,扛起来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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