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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隽远宁静的美好,像是一幅画一样,长宁迟钝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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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秦深盛好一碗鱼汤,把干粮撕成小块泡在碗里递给她,看她还没回神,就轻声问道。

“好喜欢你啊。”长宁喃喃道。

这话简直就是贴在他耳朵边说的,又轻又软,还带着没有散去的睡意,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秦深的手抖了一下,他护着鱼汤,反手把长宁从背后捞在怀里。

他静静地看了长宁一瞬,在她唇角落下一个轻吻,“我也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长宁仰躺在他腿上,眼里一半是秦深英俊的眉眼,一半是天上的繁星和明月,嘴角是一触即分的湿润和柔软,身边是千里奔波的守卫。

天地辽阔,星云从头顶延展,从数万里的远方带着风携着雨,穿过辽阔的草原的浓密的深山茂林,照着长宁和秦深,也照着京中的将军府和长公主府。

可是长宁从没都没觉得它这样美好过。

就像她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自由过。

长宁蜷起身体,像一只取暖的小兽一样窝在秦深怀里,她仰着头看他,“你每次离京,走过的路都是这样吗?”

“不是。”秦深拇指在她唇角抚了抚,轻声说,“此行保密,因此要避开官道,因此更加崎岖难行。”

“我归营不必担心此事,从京中一路到西南,平坦大道,可以看到各种不同的风景,见到各地不同的风景人情,有时候还会在途中被不相识的猎人邀请,坐在一起对着篝火喝酒烤肉。”

那都是她未曾见过的风景,于是长宁谓叹一声,猫一样地在秦深手中蹭了蹭,“我也想和你走一遍一样的路,看看你曾经见过的风景。”

“会有的。”秦深说,“等此事安定下来,我去求父亲允我护送你归京,到那时,我就陪着你,慢慢地从西南走回京中。”

长宁弯着眼睛笑得又轻又柔,“那我们说好了。”

“说好了。”秦深保证。

喝了鱼汤,又吃了半条鱼,秦深把剩下的包揽干净,往火堆里又加了些干柴,让长宁躺在自己怀里,再把披风盖着,两个人躺在一起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第二天秦深没再让长宁单独骑马,他带着她,让她倚在自己怀里休息。

陆上骑马比水运行船要快很多,第四天他们就差不多追上运粮食得大船了,不过此时他们还不能行动,需要另外招揽些兵士。

秦深从京中出发,只带了些随行的家将,即便是又加上长宁府里的侍卫,人数也不算多,保险起见,还是需要招揽些当地的士兵。

此时长宁的身份就很好用。

她是大郢的长公主,皇上的亲妹妹,又有封号,位比诸侯王,她开口,不要说是调令一郡一县的守卫,就是开口要郡守的性命,他也要乖乖奉上。

当地的郡守见了长宁诚惶诚恐,他是见过长宁的,不过是回京述职还是为皇上庆寿,长宁还小的时候就一直陪着皇上身边。

小时候是坐在她膝上,摆弄他费劲心思搜罗来的珍宝,后来就是趴在皇上案边,百无聊赖的拿着他特意进贡的珍品打发时间。

那时他就知道送进宫去的东西多半都是讨这位长公主欢心的,于是再送上的去就多是些精巧脱俗的小玩意,都是讨小姑娘欢心的,长宁果然很喜欢。

长宁还记得他,笑着冲他打招呼,恳请他把最好的兵士借她一用。

职责所在,就算他知道这个小姑娘绝不会那他的兵力办坏事,但还是多问了一句用途,于是长宁就错开一步,露出了身后一直沉默的秦深。

如果是长宁的身份是借兵的叩门砖,秦深的存在就是一根定心石,有他们两个在,郡守再没多说一句话,径直让他们领兵去了。

秦家的人就像是大郢的守护神,他们守的不是高坐在皇位上的人,而是弯下腰的黎民百姓。秦家人从不妄言,也从不会有异心。

全天下的百姓都能把性命安心地交到他们手里,这就是秦姓的魅力。

聚集齐了一只可以抗衡的军队,此时便不必慌张了,秦深和长宁带着人跟在船队后面,保证绝对不会跟丢,但也没有贸然出击,他们一边训练这只临时聚起的队伍,一边等着秦潇和齐岸那边的消息。

船队大概运走了三分之二的粮食,剩下的都在秦潇追踪的那条路上。他们须得一起行动,不能打草惊蛇。

况且等船队走远些,离边境也就更近了,只要能够拦下他们,也省了许多搬运的麻烦。

此时看起来已经是水到渠成,毫无意外了。

京中突然传来了消息,让不必全部追缴回来,秦深自己拿捏着度,松松手,放一批粮食出界。

刚收到消息时手下的人一片哗然,是震惊也是不解,更是隐隐担忧京中是不是出什么事情。长宁和秦深对视一眼,却都同意的这个消息。

“穷寇莫追,”长宁温声细语地解释,“上一年受灾的不止是大郢,他们灾情更是严重。要是费了这么大功夫,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拿到,”她顿了一下道,“狼饿久了会吃人的。”

此举是安抚更是休养生息。京中此时还未肃平,大郢的粮草也并非完全充足,皇兄迟迟不肯开仓放粮也是思量此事,更何况还有接下来一年的灾情,大郢也需要缓缓了。

不过皇兄的态度很明确,此次追缴的粮食归做军粮就是一个很明确的信号,大郢也是在等,等一个适合出击的机会。

只是他们都一腔热血,哪里能忍,只是碍于军令如山不得不从。

秦潇那边行动很迅速,飞快地追回粮食,已经在运往军营的路上了,飞鸽传书都挡不住秦潇透出纸面的洋洋得意。

因为需要故意放走一批粮食,秦深也没立刻行动,而是又等了两天,等着他们停船靠岸的时候率兵而上。

对方惊慌失措又不善水战,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己方人数众多,纠集起来再加上一腔愤恨,以一当十很快击退敌军。

长宁并未参战,她站在高出遥遥观看结果,一边倒的趋势,结果分明,河道里泡开的血液多是对方的,自己人有伤患并无阵亡。

战果很明朗,接下来须做的,就是如何在不动声色下让他们带走一小部分粮食——长宁和秦深商议的结果是,让他们拿走五分之一。

拉长的战线佯装溃散,露出了一个小口子,立刻有人慌不择路地出逃,驱着船手忙脚乱地逃出生天。

长宁默默计算着,等着差不多了就让人封锁出口,把剩下的一粒不剩地带走。

正在这时,半圆的河湾另一面突然扬起了白帆,犹如一朵遮天蔽日的祥云,乘着适时而起的风一刻千里。

长宁心中一抖,立刻知道中计了,可是鞭长莫及,隔了半个河湾,此时再追必定来不及了。

大船的甲板上站着一个人,身量很高,蓄着浓密的胡子,他左手搭在右手上,躬身郑重地向长宁行了一礼,只是因着不习惯,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

长宁浑身发寒,感觉自己的一言一行皆在对方的掌控中,仿佛半空中有一只看不见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她。

如影随形,如蛆附骨。

秦深他们追缴回来的粮食只剩下一半,他们带走了剩下的一半。

可是祸不单行,还没到晚上,秦潇那边传来消息。

他们的粮食被烧了,一粒都没留下。

第55章

从京中运出的粮食数量并不算少, 不然也不可能引得粮食价格来回波动居高不下, 皇上让抬手放一小部分粮食离大郢, 可是从未想过会有如此多的粮食被人带走。

就算是之前秦深和长宁料想, 也仅有五分之一允许放手。

可是他们不仅带走了船上一半的粮食,还一把火烧了路运的所有粮食。

现在大郢追回来的粮食,只有原定计划的三分之一。

长宁扶着旁边的一棵树简直要站不住了,底下的人还在因为打了胜仗兴高采烈,互相招呼着结伴去货舱里搬东西。

秦深率先发现了不对,他下了船舱,却看到里面堆积的不是粮食, 而是从河床里淘集的沙子。这些沙子把船舱的吃水位压到和装满粮食一样,完全看不出来早就偷天换日了。

秦深立刻召集诸人,一半留下看押清算,另一部分顺着长宁指出的踪迹沿途追踪,不过为时晚矣。

那船扬着帆,顺水顺风而下,一刻千里,眨眼间就只能看到水天一色间的一道斜影。

秦深当机立断, 飞鸽传书秦将军, 让他在两国交界处把人拦下,至少不能让他们轻易出逃。

长宁此时的身份毫无用处, 秦深却拉着她,“现在情况不明,我暂时要归营无法脱身, 你一人归京路途遥远,途中危险尚未可知,你和我一起去见父亲,等事情安定下,我送你回去。”

长宁心中惴惴不安,知道此事绝不会轻易罢休。京中动荡尚未平息,异族此举无异于在家门口挑衅。

他们带走了船上一半的粮食也就罢了,大郢技不如人无可奈何,可是他们在秦潇追回粮食后又一把火烧干净了,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无疑是想借此受挫大郢。

此时众人皆是枕戈以待,长宁不欲使他们分心,于是便随着秦深一道,一同去了戍边的军营。

秦将军治军严苛,但也以身作则,因此军营中军风极正,赏罚分明。

同样的,对着秦潇也不会手下留情。

秦潇身为秦家的人,既然领了皇命,追缴护送军粮,自然也是身居军职,此行却毫无建树,不仅没能追讨回粮食,更是让人在眼皮底下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就像是凑上前去,把脸伸到别人面前讨打——这是失职。

秦深长宁不过是晚了秦潇齐岸两天到达,到的时候,秦潇已经领完了罚。秦将军的军棒之下她还能起身活动,齐岸却已经卧床两天了。

秦深和秦将军商讨军事,长宁自觉避开,她自己出了军帐去寻秦潇,秦潇在齐岸帐中,守着煎药的炉火发呆。

齐岸伤的不轻,但也算不得太重,皮肉伤,没有伤到骨头,将养几日就好许多,还没秦潇挨的一下重。

长宁挨着秦潇坐下,磕了下她的膝盖,让她往旁边坐坐,给她空点位置。

秦潇这才发现她的到来,沉默着往旁边挪了挪,还是没说话。两个人静悄悄的,各自出着神,帐中只有药炉底下木材崩裂的噼啵声。

秦潇弓着身子,没了过去的活灵活现,她疲惫地把脸埋在手里,用力地搓了搓,声音含糊地问,“你要回京了吗?”

长宁往炉子里加了根木头,闻言下意识地点头,有些恍惚道,“要回,但是要再等等。”

秦潇长叹了口气,紧闭了两下眼睛,睁开时瞪大了些,好让自己显得有精神点,她指了指背后,“你回去了把他带上。”

于是长宁回头看了睡着的齐岸一眼,他避开后背的伤处,此时趴着,闭着眼睛,看起来睡的很熟,长宁扭过头,轻声问秦潇,“他怎么罚得这么重?”不像是秦将军的风格。

秦潇闻言一顿,嘟囔着的声音含糊,她皱着眉烦躁道,“本来不管他的事,我爹——”她脱口而出道,随即又换了个称呼,“秦将军本来不准备搭理他的,他虽然领个监军的名头,但还是算作皇上那边的人,再如何此事也怨不到他身上。”

她胡乱塞了干柴到炉子里,重重地叹口气道,“是秦将军罚我的时候他扑上来,挡在我背上,替我领了那些罚。”

“我哪用得着他来护,”秦潇烦的不行,混乱道,“这点罚对我来说就跟家常便饭似的,我爹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就第一下比较重,后来都是会放水的。”

“就他跟个傻子似的,什么都没看懂,扑上来就替我挡了我爹的棍子——这不是在众人面前跌我爹的面儿吗?”

“于是我爹就全罚在他身上了,”说着她顿了一下,有些迟疑,也有些不忍,“本来不用打那么多下,是他太不懂规矩了,这里可是军营!还当真求一句情就能饶过不成?!”

“好在我爹下手有分寸,知道他一个文弱书生受不了苦,不然早就几下把人打死了。”

越想越烦,她扒拉着头发烦道,“你回去的时候把他带走吧,这地方不是你们能待的,早点回去吧。”

长宁摸了摸她后背,隔着一层衣服还能感受到她背后长条状的肿胀,那时军棍落下后皮肉留下的印记。秦潇却恍若未觉,既不呼痛也不抱怨,好像进了军营,京都十里红尘软帐给她镀的一层天真柔软便褪去了,她成了秦家铁骨铮铮的郡主,拿银枪,骑高马,烽火狼烟中一人一骑勇无畏。

长宁这才知道,大郢不是永远都繁花似锦锦绣和平,是秦家把他们护得太好了,好到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都能一肩担起重任,她却只能在此惶惶不安。

“好。”齐岸的手指抖了一下,长宁装作没看见,她说,“我带他回去。”

秦潇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她轻松了一些,才想起问,“我哥干什么去了?”

“和伯父商讨事情,”炉子上的药终于开了,咕噜咕噜地泛起水花,长宁说,“这次的事情,怕是不好解决。”

秦潇自责道,“是我大意了,我只想着把粮食夺回来,完全没想到他们回杀个回马枪,把粮食烧了个干净。”

长宁没法安慰她,这件事不是一个人的责任,可这责任太重太大了,谁都负不起。

秦潇坐了一会儿,起身道,“我去练会儿枪,你守着药吧,熬好了叫齐岸起来喝,等他喝完你去我帐中睡一会儿,”秦潇抹一把脸,“你看起来很久没睡好了,躺着歇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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