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1 / 1)
他犹犹豫豫从怀里掏出素色的帕子,有些舍不得的递过去。他犹豫了许久,是留下做个念想,还是还给她,多见她一面。
最后还是决定还给她,毕竟那片从她发上留下的树叶便足够他珍藏一辈子,他会永久放在靠近心口的地方,或许随着他的战死消泯,或跟着他寿终正寝进棺材。
萧华予脸上升上一片红色,冲淡了原本的苍白,恨不得变成尘埃躲进地缝里,他从……从胸口拿出来的,她看着那片帕子,手指缩缩进进半晌,还是又捧上了汤婆子,头微微埋下,露出一片白腻的颈子。
卫和晏跟着脸上也红起来“还……还你……”
又见萧华予依旧低着头不收,又急忙解释,生怕她不信“臣洗过了,认认真真的洗过了。”
萧华予捏了帕子在手里,像是这帕子在他怀里过,便都沾了他身上的气息和滚烫的体温,握着十分烫手。
她尴尬咳了几声,脸上红晕更甚,卫和晏心跟着吊起来,下意识捏了杯子,浓黑的剑眉一皱关切道“是得了风寒咳得这么厉害?”
萧华予哪里能与他说这种事,都是闺房私事,只是不在意的敷衍含糊“原本就有的,不碍事。”
卫和晏见她不实说,也只得不再追问,他学会了在她面前知进退。原本黎州军营里,军令如山,不管底下人有何隐瞒的,都要一五一十相告。他总是不能逼迫她再惹了厌烦的。
“只要太医说不重我就放心了。”卫和晏将眉间思绪敛起,想着回头去太医院打探打探吧。
“鲁国公这算是怀柔吗?”萧华予突然问起来,打的卫和晏猝不及防。
“什么?”
“本宫说,鲁国公是要将本宫与陛下都一一感化放松警惕吗?然后再……”萧华予情绪突然剧烈波动起来,来的没有缘由,恨不得拍桌而起,脸崩得紧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有的来姨妈时候的女生情绪波动剧烈且敏感,开心和生气来得十分不讲理,大概我家花美丽就是这样的……
第五十八章
“在常瑞眼里, 鲁国公可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大好人,一心一意忠心护主。你迷惑了常瑞,转头又要来放松本宫的警惕吗?”她说完这些, 反倒是心里生了一丝说不上的酸涩。
卫和晏长长叹了口气“臣从未有这等想法, 殿下是想差了。”
萧华予不信他, 只是依旧追问“那你敢说你没有不臣之心?”
卫和晏不知该怎么与她讲, 若是对她最好的方法,还是像原本那样, 承认他有心思,最好让小公主对他厌烦疏远,也断了他不切实际的念头,可是他舍不得 ,舍不得让小公主讨厌自己。
在他单相思的暗恋里, 他退舍不得退,进一步又是万万不能的。
他抉择两难, 最后只是艰涩的小声道了句“没有……”
这话在萧华予耳里显得苍白无力,她歪在椅上,闷闷的,委屈的像是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将帕子向桌上一拍“你自己留着就是, 谁稀罕要回来!”
“殿下不要闹脾气……”卫和晏语气里满是苦涩和无奈。
未等他话说完,萧华予便打断“谁闹脾气了?本宫怎么会闹脾气!”
“好好好,没有。都是臣的错,是臣乱说话, 殿下大人大量, 不要计较。”没办法,卫和晏只得好声好气的哄着。
萧华予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又转头自己偷偷擦去,不让人瞧见,她自己不知道,她对卫和晏是个什么心思,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清楚了就意味着她心里会更难受。
可就是见了他心里会难受,酸疼又有些甜的难受。见着旁的女子与他亲近心里不舒服,见到他心里会欢喜,可是又怕见着他。
这些矛盾的情绪在今晚都一并爆发了。
她眼眶红红的,偷偷抹了泪好几次,卫和晏见不得她哭,心里也跟着像是撕碎了一样疼。
你看,喜欢一个人来得多容易,可是又多难,难到不可言说。
他从腰间拿出佩戴了多年的匕首,递在她手上,萧华予不解的去看他。
卫和晏神色坚定,将刀鞘抽开,按着她的手抵到心口,声音沙哑“殿下往这里一捅,就什么都不难了。”
萧华予赌气一样,不相信他真正有那个胆子,顺着他的手将匕首往前一送。卫和晏眼中闪过一丝悲戚,他喜欢的人,竟然不在乎他的命。
便又握紧了萧华予的手,将匕首发狠一样向里摁了一寸,夏日衣衫单薄,匕首又十分锋利,这一寸便刺破了他的皮肉,要往心脏里钻去。
萧华予没想到卫和晏竟是真要以死明志,当即慌了神,使劲将手抽出,将匕首用力的往地上一掷,有些破音道“本宫信你!信你还不成吗?”
血洇出一大片,像开在衣襟上的罂粟花,卫和晏却眼底燃起光亮,眉眼间都含了笑意“只要殿下信臣,臣便什么都不在乎了。”
萧华予心头一烫,手一抖,没能拿住帕子,落在了膝上。她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却有一点是极为清楚明白的,她听了这话十分的欢喜,心里像是糖罐子打翻了,可是又难过,若是他真没什么野心便好了。
她似是明白这是什么情绪,又装作糊涂,喜欢的人想要的是她家皇位,那他呢,可曾又对她有丝毫的心动,她脑子里混沌成了浆糊,头痛欲裂。
“本宫替你传太医来。”萧华予抿了抿唇,终究还是不忍的担心起他方才被捅的那一下。
卫和晏眼底的光彩不变,捂了胸口,笑得极为开心,像是全然不疼,也不知道疼“并无大碍,殿下给的,一点儿都不疼……”
只是说完,他便恨不得狠狠打自己一巴掌,这话说起来多让人误会,万一小公主心软对自己有了什么意思,他该怎么办?
萧华予心尖一颤,有些酥麻遍布全身。
萧常瑞还未想好该如何应对他遇刺一事,也不知该如何解决江遂言,却被偷偷递了条子。
落款正是江遂言。
他心里一突突,说不上的烦躁就漫上来,这种被动的感觉真糟糕,让他无所适从。
“夜里叫他来罢,朕在这儿等着他。”他年级不大,却像个大人一般有了无尽的心事,看着是极为让人心疼的。
焦裕德长叹一口气,应了下去,他侍奉两代皇帝,这宫内的变换更迭他都尽收眼底,有人好命不用心思变有旁人筹谋扶摇直上,诸如先帝,有人却命苦,诸如新帝与长公主。
许是先帝将儿女的福分用尽了也说不定。
第二日夜里,梆子敲过三声后,承乾殿内迎来一人,他身披黑色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身材修长笔直,一举一动皆似带着魏晋风流,在外露出的一双手若白玉雕琢,骨节分明修长莹润。
他伸手不缓不慢的将兜帽摘下,萧常瑞呼吸一滞,他从未见过,世上有人能如这人一般精致秀雅,眉眼舒朗,似是朗月入怀,芝兰立于庭阶。
“你便是江遂言?”他忍不住高看来人一眼,毕竟气度如此,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庸碌之人。
江遂言敛睫,恭敬跪地行一礼“臣,江遂言见过陛下。”
萧常瑞让人移座令他坐下“你无官衔,何故自称为臣?”
江遂言展眉一笑,愈发清朗“臣以为,凡定朝纲,扶持正统,对社稷有所贡献之人,皆可称臣,陛下以为呢?”
萧常瑞静默不语,只等他自己继续解释。
周相原本的确是想要借陈太妃的手来对付萧常瑞,刺杀一事,不过是个幌子,原本周相并未想到那些三脚猫功夫的刺客能冲破御林军层层包围上到阁楼去,他原本的计划只得作罢。
端午刺杀一事,陈太妃是多少知道些,但也仅限于知道刺杀是周相安排的,旁的一概不知。
那毒药一事却是江遂言安排的,他给陈太妃的不过就是包精面粉,放在汤里无色无味,江遂言只是想要试探一番,这个小皇帝到底是不是一个有脑子的人,他才敢将身家性命托付。
若是个愚笨的,自然想不到陈太妃会在汤里加料,当然也查不到他身上,若是个机敏的,自然会将视线移到他身上。
事实证明,小皇帝又狠又聪明,他不知小皇帝身后有没有人,但这已经足够了。
萧常瑞努了努唇,神色不明,自己讨厌也需要这样的人,需要一个连自己命都敢赌一赌的人,江遂言他竟然不怕自己一个考虑不清直接就砍了他。
“那你与周相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养了你二十年,你竟要将他置之死地?”
“自然是不共戴天之仇,陛下可听过赣泊江氏。”江遂言自知萧常瑞不会相信自己无理由的反水,便打算揭开心底血淋淋的伤疤。
萧常瑞自是听过赣泊江氏,原本江氏才是赣泊第一大族,以风流才俊及第登科著称,世有传说,江氏儿郎,金榜半张。便是称江氏登科人数之多,竟占了半张金榜。
可惜江氏一族皆是死在二十年前的匪患里。赣泊多匪,二十年前传统江氏下人给主家全府下了药,深夜而入,杀了江氏主家府中所有人,又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自此江氏沉寂下去。
这么多年了,凡提到江氏,无不令人扼腕叹息,江氏自打败落后,竟是无一儿郎名列二甲及以上,三甲也是寥寥无几。
“自是听过,难道……”萧常瑞一惊,想起什么似的,脊背一凉,原本的江氏消沉下去,周相家族周氏便取代江氏成了赣泊第一大族。
“陛下想的不错,臣正是江氏家主嫡长孙,当年霍乱中意外苟活。当年的匪患也正是周相所为,为的便是让周氏取代江氏。当年臣不过两三岁,只依稀记得影子,后来几番辗转调查,方才将事件拼凑出来。”江遂言顿了顿,继而咬牙切齿道
“灭族之仇,岂是二十年的养育便能抵消?臣对周相恨之入骨,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可先帝并非良主,臣已等待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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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常瑞见原本谪仙一般的人物,如今额上青筋暴起,眼底通红,忍不住一声叹息“若当真如此,便是朕的造化。”
“臣愿意为陛下鞍前马后,扳倒周相,平复我江氏一族血海深仇。”江遂言忽的跪地,掷地有声道,像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说出的话。
“那朕便依仗江卿了,江卿放心,朕自然会替江氏一族平凡。”萧常瑞起身将他扶起,郑重承诺。
江遂言走后,天已经快亮了,卫和晏从承乾殿的柱子后走了出来,他站在后面听了许久“陛下以为,这江遂言可用否?”
萧常瑞少熬夜,这一睡的晚了,头有些发胀“无论他说的再声情并茂,朕也不会听他一面之词便全然信了,总要调查一番。”
“若是调查结果确如他所说呢?”卫和晏又继续问他。
“那也不可全信,周相与江遂言心机深处,如何不能保证是他们提前安排引朕入套的?总要防备着,朕今日不拒绝,也是怕打草惊蛇。”萧常瑞微微沉吟道。
“那陛下可听过一句话?”
“什么?”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是赌对了,便是海阔天空,陛下想必是清楚周相养子在其中能发挥多大作用……”
萧常瑞抿唇,微微陷入沉思。
第五十九章 (修)
萧华予抱着汤婆子躺在架子床里, 四周床幔垂下,床幔是有名的烟云纱裁制,如烟似云, 缥缈梦幻, 人在其中恍若身处仙境。外头燃的是甜梨香, 清浅温柔的味道衬着夜色格外让人心安。
帐子上绣的棠棣栩栩如生, 嫣红似血,往日里她倒是十分喜欢, 绣娘技艺高超,棠棣如寿禧宫那棵开的一样,只是她现在眨了眨眼,觉得异常酸涩,又将眸子闭上, 翻身过去。
“来人。”
外头守夜的小宫人闻声迈着小碎步低头进来,是个面生的, 容貌清秀,一身粉蓝襦裙,是宫中三等宫女惯穿的,她带了几分拘谨, 声音柔柔道“殿下有何吩咐?”
“将炉子里的香压了, 本宫闻着头疼。”
小宫人一惊,赶忙去用玉香箸将烟压灭,又移了青铜鸾纹三足小香炉去外殿。她有些不舍得摩挲着手里的香箸,玉质温润滑腻, 触手生凉, 上头又刻了同样的青鸟鸾纹,纤毫毕现, 她在宫里好些年都未见这等好东西了。
“往日里没见过你,可是新来的?”寝殿里的甜香稍微散了去些,她原本的烦躁倒也少了。
小宫人一惊,急忙跪地道“奴婢白芷,原本西宫伺候云太妃的,只是太妃去后,昭宁宫里缺人,嘉汝姑姑便要了奴婢来。”
她说完,便又试探道“殿下若是烦闷,不若试试清荷香,香气若轻风夹雨,甘冽清爽。名字正来自诗中一句“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她见萧华予神色不明,便又飞快低下头去认错“奴婢卖弄无状,还请殿下责罚。”
萧华予不怒反笑,她自看这孩子眉眼间有些灵气,倒不想是个饱读诗书的“这是周邦彦的一首,你自起身就是,你父母将你教的极好,想必也是个有文采的。”
提起此事,白芷倒有些情绪低落“奴婢原本是赣泊江家的,只是家道中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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