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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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儿将衣裳折叠整齐,道:“听闻皇后嫌弃皇宫里太闷了,今日吵着闹着要出宫去玩。”

“她出去成了吗?”

“自然”轻儿道:“且不说她是皇后,就算是太尉的妹妹,谁又敢囚禁她,当然放行了。”

不知为何,邓节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道:“皇后她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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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儿摸着下巴回忆,道:“先是去了东街,而后有在光华门那边的铺子转了转,买了几个小糖人。”

“皇帝也一同出宫了?”

轻儿道:“自是没有,皇后带了几个奴婢出的宫。”

“太尉大人竟然也准许了……”邓节喃喃。

轻儿说:“兴许是愧疚吧,不过就算皇后出宫,身边也都是太尉大人的耳目,想也出不了什么岔子,不过如果真的像夫人说的,以后太尉大人和夫人留在邺城,那么皇后便也真的可怜,身边再没有什么人了。”

颖都和邺城相距千里,她也再见不到刘昭了,是生是死再也无法相见了。

虽然她与刘昭已不剩多少情意,可还是难免落寞。又或许她只是对如今的刘昭没有了多少情意,心里还是渴望着曾经的那个叫桓文的少年。

轻儿收拾得差不多了,道:“就带着这些吧,日后可能还会回颖都,剩下的到时候再带着。”她见邓节有些魂不守舍,便也没再说什么,悄然退下了。

邓节没有什么食欲,她总是对未来充满恐惧和不信任,她是个害怕变化的人,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从窗子外投进来了一颗石子。

第五十七章

邓节心里头跟着一沉, 起身走到窗子旁, 窗子外的院子里只有几只喜鹊, 不见半点人影, 她弯下腰捡起被投进来石子,石子外面包着一圈纸,她把纸展开,上面还有字。

是弋三丢进来的, 黄责去见了弋三。

邓节把纸揉成团引火烧了, 她一早就猜到了, 黄责定会把消息带回江东, 所以赵翊只能速战速决。

弋三叫她站在江东一方, 他有办法置赵翊于死地,辅佐天子重振朝纲,前句话邓节是信的, 后句话可就耐人寻味了。

至于是什么办法,弋三没有说。

而这弋三,其实也未必那么可信。

邓节顿时觉得没有睡意了,便把香炉点了, 是描金边的镂空铜香炉, 她手里还剩下刘萦给的半块香料, 她却不想点,换了块普通的香料。

她看着火折子亮了又暗了,盖上香炉的盖子,想到要去邺城, 以后也将离开颖都,觉得有些累,好像大半生都已经过去了,十四五岁时候的记忆仿佛已经飘得很远很远了,期间的数年,就像是做了场大梦,黑白的,没有颜色的,梦醒了,她就到了赵翊身边,这才重新知道活着原来是这般滋味。

她没有去挑油灯里的灯芯,油灯越来越暗,倏忽间就灭掉了。

……

离开颖都那日,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远远的看去是林立的龙虎军团,身上披着闪着寒光的银甲,赵翊坐在马上,身后披着暗红色的披肩,玉面薄唇,眉眼间无端透出几分凌厉,旁人不知只当是谁家俊俏的粉面儿郎,更不曾想他手下长剑一挥便是数万条人命,胯下骏马的马蹄踏过之处皆是流血漂橹。

天子一身黑色朝服腰配玉带及深红色蔽膝,头顶十二冕旒,站在光华门外,亲送太尉远征邺城,他身后只有可怜的几个宦官和简单的仪仗,昭示着汉室已日薄西山。

见赵翊踩着马镫从马上下来,龙虎军团这才跪下,一排一排,闪着寒光,如同龙的鳞甲。

捧着圣旨的宦臣慢慢展开,道:“奉天子诏令,太尉不辞劳苦远征邺地,讨伐不臣,匡正四海,以播汉室威名,朕不胜感激,特赐太尉为赵侯,封地邺城,食邑三千。”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恩赐。

宦官念完,道:“赵侯接旨吧。”

赵翊跪地,却纹丝未动。

宦官瞄了一眼天子,又哀求似地道:“太尉大人,快接旨吧。”

赵翊方才开口,平静地道:“臣不能接旨。”

天子皱着眉头,宦官似乎也震惊了,嗓子不由的尖锐了,道:“太尉大人为何不接旨?”

赵翊说:“臣领兵讨伐不臣,尚未有尺寸之功,不敢贪赏,天子若是想赏赐臣,不若等臣收复河北,再行封赏。”

“这……”宦官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刘昭道:“收起来吧”他这话是对宦官说的,又低头对跪在地上的赵翊道:“就依太尉的,待到太尉大人凯旋,朕再行封赏。”

赵翊说:“臣谢陛下圣恩”说罢起身。

士兵擂鼓,角声长鸣,五万兵马遂北上而去,天子看着,眼中似有怒气,脸上却平静异常,蓦地,重重地一拂袖,转身离开了。

另一边,邓节坐在马车里,轻儿也跟着她一同上来了。

邓节没有见到玉儿,更没有见到天子,就这样踏上了去往邺城的路。

轻儿撩开车帘子看了看,又放下,从箱子里取出了一张貉子披风来,说:“七月流火,这天气转凉了,一路北上只会更冷,司天监那边说这几日会有暴雨,这貉子披风奴婢就先取出来,待到冷了,夫人还可以盖一下。”

邓节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话,等到马车辘辘行驶起来的时候,邓节忽然说:“粮草车在吗?”

轻儿撩开帘子探出头去,又回来道:“在的”她问:“夫人关心粮草做什么?”

邓节说:“我不想在辎重部队,能否叫车夫快一点?”

轻儿摇了摇头,道:“这是太尉大人安排的。”她当邓节是害怕,又说:“辎重部队在最后方,很安全。”

邓节仍觉坐立难安,道:“官渡那战,辎重部队便被偷袭了。”她还记得金儿的最后一面,记得自己被赵翊给丢弃了,险些丢了性命,她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只觉得不要和粮草车在一起。

轻儿取了几盘糕点,说:“那次是那次,这次是这次,况且我们才刚出颖都,还在颍川落,不会有敌军偷袭的。”

她把糕给邓节,说:“夫人早上没有用膳,吃点甜糕垫垫肚子吧。”

邓节咬下了一口觉得索然无味,喉咙干得反倒是咽不下去了,喝下了轻儿递过来的一口热汤这才好些。

轻儿说:“吕英在邺城,吕方逃到了辽东去,奴婢听说吕英这个人没有多大本事的,此前还是受太尉大人扶持,否则早早就被那两子给杀了,吕英手下的人怕太尉大人怕得不得了,恐怕都不用开战,他们就望风而逃了,其中凶险远逊于官渡那次,夫人不要担心。”

邓节说:“我知道”只不过是那次的动乱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轻儿撩开帘子指给她说:“而且夫人您看,咱们周围穿金色铠甲的都是赵雄将军手下的虎豹骑,这是太尉大人手下最精锐的骑兵了,他们胯下都是从西域买来的汗血宝马,全都是太尉大人的亲兵,护卫太尉大人安全的,如今分出来保护夫人,夫人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了。”

轻儿说:“太尉大人对夫人是用了心了,既然如此,夫人还在害怕什么?”

邓节就是不明白,不明白赵翊到底是喜欢她那里,又或者是不是还在利用她,轻儿和刘萦是截然不同的,轻儿总想着撮合她与赵翊,她快要不清醒了,这时候她想:要是刘萦还活着就好了。

想到这里,邓节说:“你在撮合我和太尉?”

轻儿毫不避讳,道:“是的”

邓节就不明白了,问道:“为何?”她总是看不透这个轻儿,她直到轻儿的所作所为一定是有目的的,可到底是为什么呢?她这几天想破磕头也想不出来。

轻儿低下头去收拾碟子,说:“因为太尉大人太苦了,夫人跟在太尉大人身边不过半年,不要说夫人,就是军师恐怕也不够了解太尉大人,太尉大人他没有亲人,一个都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也没有,宋夫人在的时候他还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能看到他的喜怒哀乐,宋夫人走了之后,他就像是把所有情绪都隐藏起来了一样,充满了戾气,别看他总是带着笑意,水灌下坯也是那时候的事,他只宠着孟夫人,整日都和孟夫人在一起,孟夫人也恃宠而骄,飞扬跋扈。”

她的话一下子就多了起来,道:“大人喜欢宋夫人,也一直认定宋夫人也是爱他的,可是谁想宋夫人竟然自戕了,不管是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人,都认定了是大人奸污了宋夫人,没有人去想其中的原有和真相,他们认准了大人就是那样的人,奸淫主母,背德忘伦,这才是赵翊该做出来的事,他们谁也不知道其实宋夫人死了,大人才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她瞧邓节一眼,道:“没有人在意太尉大人的感受,也不想在意,他们眼里,他就是个残暴的奸邪小人,屠杀忠良,残害手足兄弟,他们认准了太尉大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没有人会去替太尉大人辩解,就连军师也没有替太尉大人辩解过,而太尉大人也不会去替自己辩解,他那样的人,心里揣着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轻儿说:“他已经背惯了骂名,甚至到了自暴自弃的程度,别人说他残暴,他就掘开水道,淹了下邳,做的更加残暴,别人说他败坏伦理,他就专杀人夫君,夺人妻妾。”

她轻轻叹息,道:“奴婢自知算不得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个下贱的奴婢,却也妄想着能改变这一切,妄想着有一个人能取代宋夫人,让大人不在沉湎于痛苦,四年过去了,奴婢终于通过夫人看到了大人以前的影子。”

她说:“太尉大人其实也并不喜欢杀人。”

邓节一直听她说完,然后道:“你喜欢太尉大人?”

轻儿看着她,忽然一笑,说:“不喜欢”

邓节没有再说话,人总是喜欢骗自己,她觉得轻儿就是在骗自己。

……

正午的时候军队停下来休整,刚入秋的正午是最热的,赵翊坐在輬车里乘凉。

军师程琬速速跑来,道:“主公!有线索了。”他的气还没有喘匀,按着胸口道:“弋三的事,属下有眉目了。”

赵翊坐直了身子,将羊皮水袋丢进程琬怀里,道:“慢慢讲”

程琬打开盖子喝了一口,气息渐渐平稳,道:“我出征前审了以前抓的几个斥候,他们开了口,说弋三是江左派来的,颖都所有斥候接到的指令也都是从弋三这个人手中发出来的,刘萦也不例外。”

“哦?”赵翊道:“他们可说谎?”

程琬否定道:“不会的,臣用了点手段,他们不会说谎,纵使说谎,也不可能众口一词。”他说的用了点手段,但事实上可不只是一点,赵翊并不在乎程琬如何折磨的那些斥候,只问道:“可审问出弋三是何人?”

程琬摇了摇头,道:“没有审出来,他们都说没有见过弋三,他们收到的只有指令,有专门负责与弋三的通传者,他们本身并没有接触过弋三。至于通传者……半年前邓盛去世,就全部撤了出去,线索全部中断了,恐怕很难查出来。”

赵翊道:“也就是说邓盛死后这段时日,包括刘萦……”

程琬接道:“都是弋三的意思,江东虽然断了,但是弋三仍然在向斥候们发布命令,并且还转而与汉室勾结,这个弋三恐怕是对主公有个人的怨恨,不然不至于此。”

他问:“他们恨主公,想致主公于死地,主公若是死了,他们或许是最直接的受益者,除了汉室,主公能够猜到大概还会是什么人吗?”

赵翊默了默,眼眸闪过冷意,只说了两个字:“赵虞”

程琬心中一惊,道:“青州的那个赵虞。”他眉头拧紧,道:“四年前他被主公送去青州的时候方才九岁,如今应该也十四了。”又沉思道:“军中一定有心相着他的人,主公若是死了,他便理所应当的被推举为太尉,代替主公,弋三或许就是他的人……”

程琬沉吟一会儿,又一锤手掌,道:“对了,还有一件事,黄责是江东的老臣,他来颖都,见弋三的可能很大,毕竟弋三也在为江东做事,前些日子黄责在颖都时,臣派人暗中监视了他,看他可还与别人私下见过面。”

“查出来什么了吗?”赵翊淡淡地道,似乎并不抱太大希望。

程琬说:“三日里,除了太尉府,他只去了两个地方。”

“哪两个地方?”

程琬回答:“一个是宋尚书的府邸。”

赵翊一条腿踩在輬车的车栏上,道:“黄责以前和宋裕同是太学的学生,登门拜访,倒也不稀奇。”

程琬说:“除此之外他还去了一个地方,陌苑。”他说:“陌苑是颖都的一家酒肆,开得时间不长,在颖都也不算有名,不过有一点很特别,陌苑的东家叫司马仪。”

“司马仪”赵翊似乎觉得这个名字略有耳熟。

程琬说:“他是司马凯的三子,字叔宽,初平元年,主公的父亲曾招他做将军府主簿,他因病拒绝了,此后又三次征辟,均未有结果,这陌苑便就是他开的。”

“对了”程琬又道:“他还是司马煜的堂弟。”

赵翊顿时觉得有些头痛,闭着眼睛揉着额头,道:“都是河内司马氏的人。”

程琬说:“是的”

“难办”赵翊淡淡地道。

程琬说:“主公想要拿宋家开刀,就不能动司马家,更不能出面查他们是否和江东以及弋三有联络,否则其他世族的屁股就一定坐不住了,闻风而动,到时候主公可就麻烦了。”

赵翊揉着额头的手一顿,似乎有了主意,睁开眼睛笑道:“有一个人可以用。”

程琬这会儿又摸不准他们太尉的心思了,问道:“谁?”

赵翊笑道:“杨太傅的儿子。”

“杨敬”程琬脱口,赞道:“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杨家是世族们的领袖,杨敬和那个食古不化的老太傅不一样,此人立功心切,脑袋又聪明,早早的就投身于主公门下,一直未得重用,杨敬其人可用而不可信,让他去查司马家和弋三,确是个不二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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