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节(1 / 1)
这王惇毕竟是王家公子,今日亲自跑来找他,又如此急切,或许并不是为了给蜀人做说客,而是另有他事。否则,派一个下人来也就是了,何必亲自出面呢?
想到这里,袁肖的态度软化了几分,下令道:“放开他。”
几名卫兵原本已经将王惇按到地上了,闻言忙将人拉起来,提到袁肖的面前。
袁肖神色颇有几分不耐烦,冷冷道:“王兄找我何事,不妨长话短说。我有要事要办,耽搁不起。”
王惇目光向周围梭巡了一圈,面露难色。很显然,他要说的事十分机密,不能在众人面前说道。
袁肖又皱起眉头,终究还是耐下性子,向周围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开。
待众士卒退出一段距离,王惇这才低声开口:“我是来给袁兄通风报信的!袁兄可是要去官府?那里备下了鸿门宴,万万去不得啊!”
袁肖顿时一怔。他此番着急离开,的确要去官府。方才河南府的官员吴圩派了人来军营传话,说是听说了一些消息,着急请袁肖过去商议。袁肖没有多想,点了几个卫兵就出来了,才刚出门,就被王惇拦下了。
袁肖立刻将王惇拉到一旁,肃然道:“什么叫鸿门宴?王兄知道什么?”
王惇附在他耳边道:“我在官府里安插了一些耳目,听说昨日夜里有数人进了郑州官府,为首的正是列将军秦厚!”
听到秦厚这名字,袁肖顿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所谓列将军,就是杂号将军,地位在他这都指挥使之上。而且秦厚这人袁肖知道,那是高洪的部将!郑州一向是上官贤的地盘,高洪的人马,怎么忽然跑到这里来了?
王惇接着道:“我的耳目打听到,秦厚从邺都带来了陶大将军的密令。他们打算将你骗去官府,趁机将你抓捕,直接押上车送回邺都去!秦厚会带人接管你在郑州的兵马!”
“抓我?!”袁肖瞪眼道,“凭什么?!”
王惇急道:“上官将军落到蜀军手里,陶大将军认为他已经叛变,所以急着将他的势力铲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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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肖顿时僵在原地。
王惇这么一说,其中的干系他立刻就明白了。陶北手下三大派系斗争可不止斗了三两天,如今上官贤一落难,其他两派人马必定立刻趁火打劫。而陶北也不想着怎么援救上官贤,或是怎样安抚那些尽忠的将士们,反而要着急将上官贤的势力连根拔除,把权柄分给另外两派人马了!
想到这里,袁肖勃然大怒,气到浑身颤抖。
这么多年来上官贤带着他们为陶北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可陶北呢?!陶北却为了自己的权势,挑动派系斗争,打压忠良!上官贤会在蒲州大败,也是因为陶北不派援军来救!不光不救,居然还要来一招卸磨杀驴,兔死狗烹!!
令人寒心,令人恶心!!
不过袁肖也没有彻底被愤怒冲昏头脑。他知道王惇与蜀商交往过密,收受了蜀商不少好处。他担心这可能是王惇为了替蜀人劝降他故意诈他,于是道:“王兄,此事事关重大,绝不可玩笑。你若有半句假话,休怪我不顾昔日情谊了!”
王惇忙道:“袁兄,这种事岂能玩笑?我来给你报信,亦冒着极大风险。你若不信,马上派人去官府看看便是,他们早在官府周遭布置好了兵力,等你一露面,即便察觉不对,也走不脱了!”
他不说,袁肖也会派人去查。袁肖立刻招来几名亲信,对他们如此这般吩咐两句,亲信领命,二话不说朝着官府的方向飞马而去。
约莫过了两柱香的时间,亲信策马回来了。
“指挥使!”亲信道,“我等扮作普通百姓前去查探,果真如指挥使所言,官府周遭有埋伏!”
袁肖脸色一白,身形晃了晃,扶住额头。
果真……果真……真是好狠的陶大将军啊!!竟能想出如此阴毒手段来对付他!!
——实则陶北出此下策也是无奈。倘若他调集大军前来守卫河南,一则耗费时间,二则声势太大;倘若他光明正大地下令裁撤上官贤的旧部,也怕引起这些旧部的不满,反而投靠蜀军。于是他才想出这一招,让人暗中把那些对上官贤最忠心的旧部控制住,然后派人接管那些军官的位置,以便用最快的速度接管军权,控制好河南。
可惜陶北不知,就在朱瑙围蒲州的那几个月里,早派人来把河南府各地的势力背影调查得清清楚楚,并花重金买通打点了许多耳目。陶北这一招阴的还没使出来,就先被他挑明了。
袁肖能当上郑州都指挥使,也绝非善茬。这样一口恶气他哪里咽得下去?为了他自己,为了上官贤,他都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
当下他心中已有了决断,恶狠狠道:“好,好!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传我命令,立刻集结兵力,准备攻打郑州官府——老子今日要哗变了!”
第270章 听了件好消息,立刻想来告诉你。
郑州官府内,吴圩与秦厚对军营里发生的事全然不知,他们还在等着袁肖的到来。
等了许久,秦厚等得不耐烦了,不由起身来回走动。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夕阳下沉得很快,天色已经越来越昏暗了。
他终于等不下去,不悦地问道:“吴公,那袁指挥使往日也如此倨傲吗?这都大半个时辰过去了,竟还不见他的人影!难道郑州官府请他都请不动么?”
秦厚与袁肖虽没打过交道,但二人分属不同阵营,两阵营相互较劲已久,他本能地对袁肖没有好感,已忍不住数落起袁肖的罪状。
吴圩也很纳闷,不知今日为何等了这么长时间。他好言劝道:“往常不会如此的,可能今日袁指挥使有事正忙吧……秦将军要不坐下吃些点心?再等一会儿,应该快来了……”
听他这么说,秦厚不好再说什么,又回到位置上坐下了。
由于秦厚是昨晚才到的郑州,今天就联合吴圩布下了这个鸿门宴,动作非常快,所以他们并没想过会有消息走漏的可能,只以为袁肖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了。
这吴圩乃是郑州的文官,并不属于陶北帐下以三员大将为首的任何一个派系,若要说的话,他因在河南任职,与上官贤的接触更多,跟上官贤的关系还较亲近些。只是秦厚带着陶北的密令而来,吴圩不敢违背陶北的旨意,所以只能配合罢了。
昨晚在得知陶北打算秘密抓捕袁肖后,吴圩的心情颇为复杂。
他深知上官贤对陶北忠心不二,亦知上官贤在蒲州守城艰难,最后落败实在情非得已。可谁想到上官贤打了无数胜仗,只败了这一次,就把一切全赔上了!非但他自己被蜀军生擒,就连他的党羽都要被陶北翦除……俗话说君王无情,陶北虽无君王之名,却有君王之实,实在无情啊……
吴圩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秦将军……你们今日抓了袁指挥使,不会伤他性命吧?他毕竟……毕竟也做干什么……”
秦厚瞥了吴圩一眼,看出了吴圩的不忍。他道:“吴公放心,只要袁指挥使不做不智之举,我不会伤他性命的。大将军的意思不过是要将他调离郑州罢了。待回了邺都,自有其他任命等着他。没准,还要给他升官呢。”
吴圩呵呵干笑。升官?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一定会是明升暗降。想必陶北不会再让上官贤的党羽握有实权了。真是可怜了这些忠良啊……
秦厚见吴圩神色不忍,不由怀疑道:“莫非吴公与袁指挥使私交甚笃?”他昨晚到的时候其实打听过,郑州官府与驻军之间一向各干各的,关系并不密切,因此他才敢找吴圩来设个局。可要是这两人有私下的牵扯,他就要担心一下吴圩会不会泄密了。
吴圩吓了一跳,忙道:“不,不,没有!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没有别的意思!我跟袁指挥使萍水相逢,绝无私交!”
他虽说同情袁肖,但也害怕遭受牵连,因此忙不迭撇清关系。
秦厚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料想他也不敢通风报信,神色不由软化下去。片刻后,他低声叹道:“朱瑙其人城府极深,又擅笼络人心。此番他带兵亲征蒲州,至今还盘亘河中不去。大将军如此安排……亦有无奈之处……”
他虽然跟上官贤的手下不对付,但也知道这一次上官贤的这些党羽着实有些冤枉。说到底,还是朱瑙这个敌人太过强大了,让陶北不敢抱有任何侥幸之心。
就在这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先是陶北自己亲率的军队在云阳落败,接着上官贤又在蒲州惨败,万一郑州再出现任何问题,陶北一手建立的新王朝只怕是寿数将尽了……虽然非常无情,他也必须狠绝到底。
吴圩默然。
他能明白陶北的顾虑,只是明白归明白,齿冷终归是不可避免的……
两人聊了一阵,险些忘了时间。秦厚往外一看,忽然发现天色几乎已全暗了。他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又一次站起身来:“天都黑了,袁肖怎么还没来?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吴圩也感觉不对,忙道:“我再派人去催请一次……”
话音刚落,官府外忽然传来了打斗和惨叫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讶的表情。难道袁肖来了?
他们在官府外布置了一些埋伏,但主要是用来防止袁肖带的人手太多,发现不对后从官府逃脱的。按照计划,那些人只是后手,不该提前动手啊!
秦厚连忙向外冲去,吴圩也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冲到官府大道上,只见官府外面已经被大军团团围了起来。秦厚手下的人马正在战斗,可是他们人太少了,如何打得过包围了官府的大队人马?眨眼的功夫,一个又一个人倒了下去……
“袁……袁指挥使?!”吴圩失声惊呼。
黑夜中,举着火把站在官府门口,满脸肃杀的人不是袁肖又是谁?
秦厚本不认得袁肖,听到吴圩这个称呼,顿时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他猛地转向吴圩,怒火滔天:“你!你竟敢走漏消息?!你们是想联手造反!!”
吴圩吓得脸色惨白,差点咬了舌头:“不不、我没有!这怎么会……”
秦厚岂肯信他解释?如果不是吴圩派人通风报信,他怎么可能被袁肖反将一军!他盛怒之下拔出佩刀,朝吴圩狠狠砍了过去!
吴圩慌忙后退,可他一届文官,岂比得上秦厚这武将动作快?就在秦厚的大刀快要砍中他脑袋的时候,忽听“噗”的一声,那柄大刀在空中停住了。
秦厚低下头,看到一支长箭贯穿了他胸口。他想要挣扎,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肢体瞬间变得麻木而不可控。大刀从他手中脱落坠地,他的眼神愤怒而不甘,然而最终,他还是轰然倒下了……
吴圩瘫软在地,身上的官袍已被冷汗浸透。
身旁传来脚步声,吴圩回头一看,是袁肖走了进来。吴圩也不知消息究竟是怎么传进袁肖耳中的,但他自知他今日与秦厚设局陷害袁肖,却被袁肖破局,他必定难逃一死。秦厚先死,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他不由满心绝望。
然而袁肖并没有对吴圩动手。他只是上前检查了一下秦厚的尸体,确定秦厚已死,顿时冷笑起来。等冷笑过后,他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
他杀了秦厚和从邺都来的人,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如今他只能去投靠蜀军了。
——没有回头路也罢!他只恨今日射杀的不是陶北,不够出了他心头的那口恶气!
良久,袁肖站了起来,转向一旁的吴圩。
“吴公。”
吴圩浑身一哆嗦,瑟瑟发抖地回应:“袁袁、袁指挥使……”
袁肖冷声道:“陶北此贼暴虐无常,狗肺狼心!他三番四次残害忠良,伤化虐民,已为天下人所不齿!如今我欲投靠明主,讨伐陶贼!”话锋一转,语气放缓,“不知吴公有何打算?”
吴圩不由怔住。他久经官场,立刻明白了袁肖是在邀请,或应该说胁迫他一起投靠蜀人。
须知袁肖只是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又是降将,自知去了蜀人那里必定孤立无援,不受重视。因此他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和地位,不止要带着手下的兵马前去投靠,更要带上郑州府一起投诚。
其实他大可杀了吴圩,挟持其他官员。但是他知道吴圩今日给他设局也是被逼无奈,再加上先前蒲州被困时,为了营救上官贤吴圩也尽了心力,所以他给吴圩一次选择活路的机会。
等他摆平了郑州府,河南一带还有诸多上官贤的旧部,相信陶北也会一一翦除。无论是出于同袍情谊还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他都打算煽动劝服那些势力一起加入蜀府,给那狼心狗肺的陶北来一招釜底抽薪!。
而吴圩又做何感想呢?他自知如果他胆敢拒绝,袁肖绝不会放过他。而且即便他能从袁肖手里苟存性命,可秦厚死在了他的地界上,陶北又能饶过他吗?他也别无选择了……
片刻后,吴圩哭丧着脸,却又硬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袁、袁兄所言甚是。陶大将……陶、陶贼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我愿与袁兄共投明主……”
晚风萧萧,吹动满街的枝梢,如泣如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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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州城内,
谢无疾已遴选完河中军的新军,他留下了部分精锐,将余下的一万多士卒发回原籍。军中各级官员人选也由他和朱瑙及其他官员们共同商议后拟定完毕,往下便要开始训练新军了。
忙完了手上要事,谢无疾偷得一日的空闲。然而他本就是个闲不下的人,再则即使他得了闲暇,朱瑙却落不得闲,他要这闲来也无用。因此他招来了午聪等几名军官,在屋内共同研看沙盘。
谢无疾每到一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仔细调查周遭地形,然后制作精良的沙盘,以便在沙盘上推演军事。
眼下闲来无事,他已与几名军官讨论了十几种如果主动出兵,该如何攻克河南的计划;又讨论了七八种如果陶北派兵从河南进攻,会从哪些地方攻来的可能。
几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屋外忽然响起敲门声。众人噤声,谢无疾道:“何事?”
屋外的亲兵道:“将军,陛下来了。”
谢无疾与几名军官微微一怔,军官们忙退到一旁,谢无疾快步上前打开了房门。
朱瑙果然就站在院子里。眼下正是春日,院子里琼花灿烂,阳光和煦,谢无疾有一瞬间被那熟悉的笑容迷了眼,少焉才开口道:“你今日不是正忙?怎忽然果然?”
朱瑙道:“听了件好消息,立刻想来告诉你。”
他们自然不会站在院子里说话,谢无疾侧身让开一条路,两人走进屋内,屋中的军官们见了朱瑙纷纷行礼。
朱瑙摆手让众人起身,看见了摆在屋中央的沙盘。
谢无疾道:“什么好消息?”
沙盘上查了许多支用树枝和写了字的布片做成的小军旗,用来代表各路兵马。朱瑙走上前去,拔掉了一面写着“郑州”的军旗。
屋内众人愣怔片刻,谢无疾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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