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节(1 / 1)
谢无疾的做法看似危险,却实为最有效的方法。
其实他们也可以不用管这里的事,像一些军官想的那样,横冲直撞地冲过去,直接前往延州。但这里邪教和土匪的祸害已经如此严重,严重到了普通百姓无法生存的境地。谢无疾不想放任。所以他宁愿耽搁半天的时间,收拾了这个烂摊子。
传令兵照着谢无疾的意思去传话了。不多时,唐家军的答复就来了。
“一切听从官军调遣,唐家军绝无异议。”——此乃唐令之言。
……
延州军对面。
一来一去的时间里,夜色已经深了。玄天教的教徒们不敢贸然进攻,又不能撤,也不敢睡。这大晚上的,教徒们的心情越发焦躁。
赵重九快要把自己的头发都抓秃了,每隔一会儿就抓着手下问:“跟那帮土匪谈妥联手的事了没有?!”
“祭酒,没有啊……你刚刚才问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赵重九七窍冒烟,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拔出刀来胡乱挥砍。他周遭的人吓得连连后退,不敢吱声。
好半晌,终于有人凑上来:“祭酒,咱们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要不然,趁着天黑,那些官军和土匪应该都困了,咱们索性摸过去偷袭,杀了那些官军,抢了他们的马赶紧走。那些土匪未必来得及下山跟咱们抢。”
赵重九有些犹豫。这倒不失一个办法,要不然耗到明天天亮也未必有个结果啊!
片刻后,他终于打定主意,就这么办!他立刻下令道:“传下去,让大家都清醒点,咱们马上准备去偷袭官军。”
手下接到命令,正准备去传话,却忽听“咻”的一声,一支明亮的火箭忽然将漆黑的夜色劈成两半!
众人都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名惊呆了,正不知所措间,又听“咻咻”两声,两支火箭又接连升空,将夜空微微照亮。
射箭之人膂力过人,第三支火箭射出时,第一支火箭才刚开始下坠。而当三支火箭都掉头坠下后,天空恢复了黑暗。只一瞬,又有无数火把亮起,将夜色照耀得灯火通明!
而与火光一起响起的,是震天的喊杀声!
赵重九霎时惊呆了,连忙向前方望去。火光的照应下,只见一支披甲戴锐的雄兵向着他们冲杀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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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不清对方到底有多少人,只听马蹄如雷,喊声似鼓,阵列似棋,天震地骇!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军队,仿佛神兵天降一般,一时间他满心惊惧,不知自己犯了何错,竟惹得这支神兵要来收他,却全然忘了是他带人在林前将对方拦下的。
直到周遭的哭喊声将他的神智拽回,他才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快、快保护我!”赵重九慌乱地抓住几个人,掉头往后跑,“撤!赶紧撤撤!”
当看到对方的锋芒,他没有任何挣扎就放弃了迎战的想法。缺少训练的教徒们则转瞬就已乱成了一锅粥,也失去了抵抗的能力。人们甚至没有听见赵重九的命令,有人本能地转头向后跑,有人却稀里糊涂地向延州军跑去。
数人簇拥着赵重九掉头向后,预备逃离,然而他们还没跑出两步,前方先跑的部队就鬼哭狼嚎地退回来了。
“祭酒!后方也有敌人!”教徒们哭喊道,“我们,我们被包围了啊!”
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在赵重九的身上,令他浑身一颤,遍体生寒。
怎么会这样……
第190章 他在交出自己手里的政权
有了唐家军帮忙拦截,邪教徒们的退路被封住。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邪教众便已缴械投降了。
很快,赵重九也灰头土脸地被延州军士卒从人群里抓了出来。
他被几名士卒架着扔到谢无疾的马前,直接摔了个狗啃泥。他挣扎着抬起头,才发现坐在马上的是个年轻白皙的男子。而这男子显然就是这支骑兵的统领了。
谢无疾相貌虽清秀,神情却极有威严。他居高临下,冷冷地打量着赵重九:“你就是邪教的头目?”
赵重九被他的眼神盯着,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从谢无疾的语气和措辞中他可以听出谢无疾对玄天教有多反感,他心知等待自己的不会是什么好下场,于是垂死挣扎地叫嚣起来:“放开我,你们这些罪人!我乃师君座下祭酒,你们胆敢对我不敬,师君会诅咒你们肠穿肚烂,不得好死的!”
这话说完,延州军的士卒们纷纷嗤笑不屑。聚过来的唐家军们也翻起了白眼,可玄天教徒众人却大都用仇视的目光瞪视着谢无疾。
谢无疾眉头皱得愈发紧,正要叫人把赵重九拖下去砍了,赵重九却似看穿了他的心思,忽然大叫起来:“师君有灵,正看着你们呢!谁若能砍下这些罪人的脑袋,必能广积福德,延年益寿!”
到了最后的关头,他竟然还打算妖言惑众,煽动教众继续反抗。
诡异的是,他百般漏洞的话居然还真起了作用。已经受伏的教徒们忽然骚动起来,有几人开始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念什么祈求神佛保佑的话,紧接着,几名教徒忽然朝着谢无疾冲了过来!
延州军们没想到这一茬,竟然真的被几个教徒冲破了包围。好在谢无疾的卫兵们反应很快,赶紧抽刀上前护驾。
那几名舍身取义的教徒还没跑到马前,就纷纷倒在了锋利的刀刃下——无疑,他们没有一个人真正得到了刀枪不入的庇护。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求仁得仁。
即使是这样,骚乱仍然持续了一阵,依旧有不怕死的教徒往上冲。延州军们砍倒了足足十几个人,蠢蠢欲动的教徒们终于再次安静了下来。
午聪看见这荒诞的一幕,只觉得不可思议。玄天教究竟有什么法力,竟能忽悠得那么多人相信那些鬼话?他回头看谢无疾时,发现谢无疾额角的青筋都微微暴起。谢无疾很少会这样,显然此刻已怒到极致了。
赵重九还想继续妖言惑众,把教徒们把他救走。士卒们已冲上来堵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多说一句话。
谢无疾一字一顿道:“将此妖人斩断四肢,大卸八块!”
他手上沾的鲜血虽不少,却极少将人处以极刑折磨。此番却下令用酷刑处斩赵重九,原因无他——这些教徒显然已经鬼迷心窍了,要打破他们的幻想,就必须粉随妖人的谎言!如今他抓不到张玄,那就从赵重九下手,让教徒们好好看看,什么神仙,什么庇护,全是胡话!
赵重九还欲挣扎,行刑的士卒已经手起刀落,率先砍断了他的一条胳膊!
赵重九当即目眦尽裂,想要惨叫,奈何嘴早被死死塞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喊声。什么玄天教的祭酒,到头来仍是凡胎肉体,吃喝拉撒一件不落,贪嗔恶欲桩桩沾染。
士卒又砍掉了他的另一条胳膊,接着要去斫他的脚。
一刀又一刀下去,按说谎言也该被随之斩破,可令人诧异的一幕再次发生了——
教徒们看到赵重九被砍,神色茫然而惊恐。这时忽然有人带头,在人群里念起了咒语。那全无意义的胡言乱语却似真有什么魔力似的,使教徒们迅速安定下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一起念咒。很快,变成了邪教徒们的齐诵。
延州军的士卒们愣住了,唐家军的土匪们也愣住了。这些邪教徒的执念之深远超他们的想象,即使他们已经一再证明邪教的宣称全是胡说八道,没有神仙,没有庇护,没有福禄。可这些教徒们却仍然执迷不悟。
谢无疾猛地抽出长弓,搭弓就射!
他看到了刚才率先念咒的人是谁,便将此人当做又一个蛊惑人心的妖人来处置。他的箭法神准,那人几乎是应声倒地,双目圆睁,几下抽搐后便死去了。
然而诵咒仍然没有停止。许多邪教徒们缩成一团,双眼紧闭,面容惊恐,嘴里却叨念不止。他们似乎已经明白自己根本得不到所谓的神力保佑和庇护,可他们却又仍然不肯迷途知返,仍指望神迹会出现。
谢无疾再次搭弓,瞄向人群。诵咒声越来越响,他额角的青筋颤抖着,最终,他无力地放下了弓。
也许只有把这些人全部杀光,才有可能彻底灭绝邪教吧……
午聪看出了谢无疾的不对劲,小声道:“将军?”
谢无疾没有回话。他闭上眼睛,心里情不自禁地想到:倘若今日碰上这样情况的是朱瑙,他会怎么做呢?
他想不出来,但他知道,朱瑙总是能想出比杀戮更好的办法来。
赵重九死了,邪教徒们一遍一遍地诵咒,始终不停歇。黑夜里,上千人齐声念着古怪的咒语,令夜晚增加了几分诡谲与恐怖。
几名军官来到谢无疾的身旁,恭恭敬敬地请示道:“将军,该怎么处置这些人?”
谢无疾仍然没有作答。
倘若在一年前,他或许会下令将这些人全部斩杀,以免邪教的火种继续蔓延。不仅如此收拾完这些邪教徒后,他还要收拾那些土匪。可现在,他却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
这一回当他再次北上的时候,他看见的是满目疮痍。如果说去年北方是兵荒马乱,只消制止兵祸就能令民间恢复生机;那么今年的北方已是人间炼狱。民间的生气已完全让各方势力吸干榨净,杀戮能够带来的再也不是拯救和清静。
片刻后,谢无疾缓缓开口:“暂时将他们收编。待后方大军赶到时交由大军安置。”
他们这支轻骑仍然急着要赶去延州,不能在此停留太久。因此谢无疾分出几十人手暂且留在此地,并给唐令许以官职和赏赐,让他看管这些邪教俘虏。过两三日延州军的大部队便可赶到此处,到时候再让大军整编收拾这些人。
他下令之后,传令兵就连忙去找唐令协商了。
……
“什么?你们是延州军?!就是谢无疾谢将军旗下的延州军?!”唐令听到消息,着实吓了一跳。
当和官军一起降服了邪教徒后,唐令才发现官军的人数看起来似乎还是这么多,所谓的援军根本不存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上当了。他还琢磨着是不是趁着官军收拾残局的时候给官军也惹点麻烦,以报自己被戏耍之仇,顺便捡点便宜。可当听说了对方竟然是延州军后,他顿时庆幸起自己没有轻举妄动来。
——延州军威名在外,即便没有援军,把自己收拾得服服帖帖那也是绝无问题的。他想要和延州军为敌,那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啊!
当听说延州军打算继续北上,要求自己暂时看管邪教徒的时候,唐令想了想,问道:“延州军兄弟们,你们是不是要去对付邪教军的?”
传令兵当然不会把自己大军的计划告诉一群土匪,因此只是冷眼不作答。
唐令的神色却变得严肃起来:“延州军兄弟们,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心劝你们一句。你们此次去,千万不能轻敌。那些邪教徒固然不如你们会打仗,可他们也绝不好对付。信那教的全都是疯子,最可怕的是,邪教如瘟疫,疯子能把别人也变成疯子,不跟着他们一起疯的都被他们杀了!你们这点人手恐怕不太够,最好还是请谢将军亲自率大军北上,才有希望镇压邪教啊!——呃,对了,顺便问一句,谢将军的确还活着吧?”
传令兵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谣言实在可怕,唐令看起来明明是个清醒的人,却竟然也会怀疑朱瑙和谢无疾都被张玄咒死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唐令当然不会知道带领着八百轻骑的白面将军就是谢无疾本人,他看出了传令兵的鄙夷,知道谢无疾应当还活着,不由讪笑着摸了摸头。
……
两盏茶的时间后,传令兵便回来向谢无疾复命了。
谢无疾微微诧异:“这么快,你们谈完了?”
传令兵点了点头:“是,将军,唐令已答应将军提出的条件。”
他们原本以为像唐令这样狡猾的人不会那么好说话,会趁机捞不少好处。但他们急于赶路,不得不暂且利用这些土匪。没想到的是,当唐令听说他们是延州军,又猜出他们北上的目的是要去对付玄天教后,态度竟然变得异常配合。
显然,那人与他们一样,也极为憎恶邪教。
谢无疾得知后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向被他派遣负责留下监管的军官叮嘱道:“一切小心。”
那军官忙道:“将军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谢无疾又选出两名信使,命他们回去向后方的大军告知这里发生的事。
事情到这里,需要安排的已经差不多了,余下的残局可以交给后方大军收拾。众人等待着谢无疾下令继续赶路,谢无疾却迟迟没有开口。
片刻后,他再次选出了几名信使。
“你们即刻赶往成都府,寻找朱府尹,向他汇报北方的情况。”谢无疾一字一顿道,“请朱府尹尽快遣人来,帮忙打理各州县政务,安定民生。”
此言一出,信使愣了,谢无疾周遭的亲信们也全愣住了。
立刻有人道:“将军……”
话未出口,谢无疾便抬手截住了他们的话。很显然,他知道他们想要说什么。
如今谢无疾和朱瑙虽然结盟,双方也共同经营了关中、凉州一代,但是双方各自的阵地却始终未曾让对方插手。朱瑙从来不曾让谢无疾掌管他的蜀军,而在此之前,谢无疾在北方掌控的几个重镇也不曾让朱瑙染指过。
可是现在,谢无疾却主动邀请朱瑙派人来帮忙打理政务。与其说是请蜀人帮忙,不如说,谢无疾是在让权——他在交出自己手里的政权。
一旦失去了政权,从此以后,谢无疾掌管的就只是一支军队了。而倘若一支军队的粮草、军饷和驻地全要仰仗他人鼻息,那谢无疾自己也就只是一个受人调遣的军人了。
就连午聪也忍不住道:“将军,三思啊。即便眼下形势不利,也未必就……”
权力一旦交出来,想要收回来就很难了。眼下这年头,人人都在争权,岂有像谢无疾这样主动交权的?
然而谢无疾面色沉静如水,仿佛未听见众人言语,只掏出一块令牌为证,交给信使:“路上小心,尽快送达。”
信使惶恐不安地接下他的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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