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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谢无疾不见喜怒,目光幽深,冷冷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金闵其实也已经明白了其中利弊。他不由担忧道:“将军,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官府的态度这一变化,蜀商在关中的布局就布得太彻底了,对他们日后想要执掌关中极为不利。
谢无疾并未作声。
良久,他正想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将军,金副尉。”
两人的目光顿时向门外投去。
“何事?”
门外的士卒道:“外面来了个蜀商的人,送来一封口信,说有要事想与我们商谈。还说明日未时,他们会派人在城里的福记茶馆二楼天字雅间等。”
金闵一愣,莫名道:“明日未时?明日未时咱们不该都在官府里继续会谈么?他们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叫我们明日别去官府?!”
谢无疾听到福记茶馆二字,却是微微一怔,幽深的眼眸波光微漾。
金闵料定蜀商没安好心,又担心此事有诈,只道:“有什么要事他们不能上门来谈?或叫我们找过去也行,岂有约在茶馆的道理?还定这古怪的时辰!”
谢无疾却打断道:“明日你依旧去官府。茶馆的约我去赴。”
金闵愣住,不可思议道:“将军?这岂可!……若他们不安好心……”
谢无疾淡淡道:“不必多言。”
金闵失语。只要谢无疾出面,他难免要担心谢无疾的安危。可仔细想想,蜀人应当不知谢无疾的身份。况且那闹市之中的茶馆,蜀人即便不安好心,又能做什么?以谢无疾的身手,常人若想伤到他,也绝不容易。
谢无疾拿定主意的事,金闵自知再说什么也无用,只得低头道:“是,将军。”
第124章 交换
翌日午时过后,金闵便准备带人出发前往官府了。又过了半个多时辰,谢无疾亦出门去了。
……
富记茶馆。
谢无疾来到茶馆天字厢房的门口,只见厢房的门半开着,里面显然已有人了。他在门外驻足片刻,这才推门走进去。
进了门,门口立着一面镂空的木制屏风。透过屏风上的斑驳,能隐隐绰绰瞧见屋内有张方桌,而桌边坐了两人,衣袖翻飞,正在饮茶。
他的脚步又顿了一顿,绕开屏风,走入屋内。
只见那雕花木桌旁泰然而坐饮茶的,不是他找了数日的贾一珍与他的随从又是谁?
朱瑙放下茶盏,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吴兄你来了。”神色间岂有半分讶然?
谢无疾站在屏风旁,盯着那张清秀的脸,心潮翻涌。少顷,他走上前去,语气却是淡然的:“你是蜀人。”
朱瑙笑着承认:“是。”
谢无疾在桌边坐下,目光仍停留在那张脸上,似不想错过任何一丝神色变化:“你早知我背景。”
朱瑙道:“不难猜罢。”
谢无疾又道:“贾一珍是化名?”
朱瑙反问道:“吴兄姓吴么?”
谢无疾沉默。
厢房的窗户开着,午后的太阳斜打进来,把屋里照得很亮堂。偶尔一阵风吹进来,将帘子吹得沙沙作响。朱瑙举起茶壶倒水,淅淅的水声,更衬出屋内的静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无疾再度开口:“你们在此设约,说有要事相谈。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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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瑙不紧不慢地推了一杯茶过去。
谢无疾看了一眼,倒也不见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他相信蜀人还不至于下作到在这上面动手脚,何况蜀人若有心害他,也不至于等到今日再动手。
朱瑙道:“我约吴兄来,是为了我们蜀商与你们谢家军结盟之事。”
谢无疾道:“我们不是已经结盟了么?”
朱瑙笑道:“眼下只是为了你我双方都能进驻关中而达成的暂时盟约罢了。可待我们进了关中,若想维持久长的太平,便该共荣共富,互补互助,才是长远之计。不知吴兄以为如何?”
谢无疾眯了眯眼。
少顷,他对朱瑙的说法不置可否,只问道:“蜀商有何建议?”
朱瑙道:“我听闻贵军常为粮草发愁,治理地方时又往往难以服众。不知吴兄以为我们蜀人经营与治理的手段如何?”
谢无疾默然片刻,道:“不错。”
朱瑙道:“我们即为同盟,便无藏私之理。不知贵军是否有意派一些勤学才俊来我们这里的商行、工坊乃至官府中学习?”
谢无疾暗暗吃了一惊。不久之前他才刚与金闵说过,待入驻关中后,应设法往蜀人处安插一些人手,一为学习他们的本事,二也为方便日后里应外合。却没想到今日蜀人竟会主动提出来。难不成就蜀人连这一点也料到了?
然而瞧朱瑙的神情,他并无戏谑之意,这不像又是一出攻心计,倒像是认真的。
谢无疾思索片刻,问道:“若我们有意,你们又有何条件?”
朱瑙笑道:“自然是一样的。我们仰慕贵军治军打仗的本事,亦想派些人到贵军中学习历练。”
谢无疾微怔,很快明白了。
成都府虽富裕,却缺少武官。而且蜀中地势得天独厚,蜀军少有实战的机会。可朱瑙的野心绝不限于蜀中,来日他大军出蜀,与中原里身经百战的军队们交战,纵有再多粮草也难弥补其不足。因此才想出这主意来,双方互相交换人手学习历练。
若撇开双方的矛盾不谈,这其实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主意。要知道无论是谢无疾还是朱瑙,他们都有同样的困境:那就是手下缺少人才。若能直接招揽来成熟的人才,那自然是最好的。可一来人才难得,二来人才往往都有复杂背景,好用的人却未必能引为己用。所以从长远说,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才是最好的。
可若真按照此计划实行,他们与蜀人之间的关系就变得非常复杂了。人才不可能一日学成,至少两三年,甚至三五年内他们与蜀人应当保持良好的关系,否则双方一旦为敌,此计划也就废弛了。
而且等到人才真的学成归来,成了双方队伍里的中流砥柱,那这些人对待对方的态度必是不同的。恐怕不会情愿与对方为敌,进而影响整个局势。
所以说,这是一个影响非常深远的计划。如果他们之间能够彼此信任且关系良好,那么这不亚于秦晋之盟。可一直以来,他们双方互相算计不断,何来信任可言?
更重要的是,若与蜀人结为长期的盟友,于他们而言,究竟是利还是弊?
谢无疾久不做声,朱瑙也不催促,大大方方迎着谢无疾的目光。
良久,谢无疾终于开口,却不是回答他是否接受着提议,反而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朱瑙微微挑眉,答道:“一个商人。”
谢无疾步步紧逼:“什么样的商人能定夺如此大事?”
朱瑙不慌不忙,道:“吴兄难道没有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因人制宜之权限?”
谢无疾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破绽,可惜没有成功。
谢无疾索性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在成都府究竟官任何职?”
朱瑙再次把问题推了回去:“吴兄在军中官任何职?”
谢无疾无言片刻,缓缓吐出几字来:“好生狡猾。”
朱瑙无辜地眨眨眼。你不说,我也不说,怎么能说我狡猾呢?
既知问不出结果,谢无疾也暂时放弃了打探朱瑙的身份,又将话题绕了回去:“你我之间虽为同盟,却并无信任。我又怎知你此计不是陷我军于不义的阴谋?”
朱瑙大大方方道:“先前我们之间确有不合,然则仍是那句话:人在其位,当谋其职。你我既有利益冲突,难免会明争暗斗。可我们之间若能相得益彰,自然也能携手同行。再则既是结盟,双方各开条件,并非我们强加于你们,何来阴谋可言?”
双方各要派多少人到对方那里担任什么职务,这都是需要双方洽谈后再做定夺的。若说要使什么手段,也是双方都能使。究竟谁吃亏,谁占便宜,这就取决于各自谈条件的本事与眼光了。
谢无疾又沉默良久,道:“此事需我回去与人商议之后做定夺。”
朱瑙道:“自然。那我静待吴兄回音。”
只要不是一口回绝,说明此事已成一半了。
谢无疾问道:“你今日约我来,除了此事外,还有其他么?”
朱瑙想了想,道:“没了吧。”
谢无疾:“……”这种不确定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他道:“还有何事,请说。”
朱瑙没有要说的意思,谢无疾便用质疑的目光盯着他。
双方僵持片刻,朱瑙默默向后靠到椅背上,拉远与谢无疾之间的距离,像是怕他忽然动武似的。
谢无疾:“?”
朱瑙这才开口:“吴兄长得煞是好看。不瞒你说,我有几分私心,想趁这机会看看能否再见你一面。”
谢无疾:“……”
他想起前段时日他隔三岔五便来茶馆寻找“贾一珍”的下落,也不知此人是否在茶馆中布了眼线,窥伺到他的举动。他顿时眼神一凛,冷冷道:“你这是在讽刺我?”
朱瑙:“……”
谢无疾想起前日种种,虽有恼意,然则既为将帅,他从不因个人喜怒做任何决策。他起身道:“若无他事,我先回去了。”
朱瑙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请便。
谢无疾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大步出去了。
待他离开以后,朱瑙扭头看向程惊蛰,难得纳闷地问道:“武人不喜欢别人夸奖他的相貌?”
程惊蛰撇撇嘴,道:“谁知道他。”
……
傍晚十分,金闵带人从官府中回来,即刻去见谢无疾。
他走入屋内,之间谢无疾正站在墙边,盯着墙上悬挂的地图看。
金闵问道:“将军今日见过蜀人了?他们说了什么?”
谢无疾目光仍落在地图上:“他们想与我们长久结盟。日后他们派人到我们军中来学习军务,我们派人去他们那里学习经营与政务。”
金闵先是一愣,旋即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他本以为蜀人临时相约,还约在茶馆那种地方,很可能是派个不重要的人出来谈些不重要的事,谢无疾亲自去赴会简直杀鸡用牛刀。可怎么会是这么大的事???
他震惊道:“蜀人派何人去了茶馆?”今日尤乾等几个身份最终的人都在官府议事,谁敢做这么大的主?
谢无疾道:“贾一珍。”
金闵:“???”那不是谢无疾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的人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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