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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敬宽嫁去长留以后,不但路程遥远,气候恶劣,更不幸的是她嫁过去没几年长留王便去世了,长留王去世后他的长子继承了王位,他同时继承的还有这位敬宽公主。只是这位新的长留王当时就有了正妃,因此敬宽公主也只得封了一个妃位。

而且虽然在长留子承父妻的现象并不少见,但对于中原来说,这可是对人伦亲缘的重大违背,因此京城里的女子说起这位敬宽公主,神色都会变得怪异。而这也不约而同地成为了宫廷的一大禁忌,因为在这些束缚于礼教之下的中原人看来,伺候完老子又伺候儿子的女人是极其不洁和有背伦理的。也不知是因为这个还是其他什么别的,敬宽公主这么些年来一直未曾回过大盛,而今年,终于回来省亲了。

尽管外头非议纷纷,不过可见圣上还是对这个妹妹很重视的。此时正值秋日,为了迎接敬宽公主归来,宫里头特意举办了赏菊宴,一盆盆菊花摆在皇宫各处,各种颜色各种形态的都有,各色菊花争奇斗艳,用黑漆浮雕花盆装着,真是一派人间富贵繁华相。

景映桐边走边对这人间丽色啧啧称奇,只有在这种朝代才能看到这等子富丽堂皇的华美景象,这是堆砌在无数民脂之上的繁华气数,这是只有上位者才能拥有的权力,也是他们身份地位的,端丽象征。

慕琮瞧着景映桐喜欢便俯身凑近她问:“怎么,你喜欢是吗,等到你生辰宴的时候,我也给你摆上满府。”. .. ,,

第44章 挽朱纱二(二)

景映桐摇摇头, 瞪了男子一眼说道:“只是觉得劳民伤财罢了, 菊花开过这个时候便败了,到时候面对一地凋零岂不伤心。”

慕琮站直了身子, 突然不说话了,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了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这不是六皇弟和王妃么,这么巧, 今儿个又遇上了。”

景映桐听到这个声音就不自觉地垂下了头, 那个声音却不依不饶地缠上来:“怎么, 见了本宫都不招呼一下, 弟妹怎的变得和本宫如此生疏了?”

“没有, ”景映桐抬起眼来,“只是殿下尊贵, 妾身不敢直视罢了。”

“不敢直视?本宫允你直视, 而且, ”太子的声音愈发地轻佻, “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本宫绝无不满。”

慕琮眼中漫出了丝丝戾气, 他伸手将景映桐护在身后,直直地看向太子谦和一笑:“早先便听闻殿下身体抱恙,如今瞧着倒是尽好了,我可真为殿下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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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被戳到痛脚, 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他阴测测地一笑说道:“六皇弟还有心思管顾别人, 还是先管管你自己的事吧,本宫可是瞧着,六皇弟今日这身衣裳甚是不好,要换成那焕然生机的绿色才合适呢。”

太子这明里暗里的讥讽极其明显,景映桐看着他那副轻浮扭曲的模样,突然想到了那日他的强迫与羞辱,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看着太子冷冷地插口道:“殿下可是逛那等子花红柳绿之地逛的多了,如今看什么都沾红带绿的,只若真是如此,这宫里头怕是不太适合殿下,如今这秋季来了万物萧条,太子怕是要去那四季如春的南方,才能找到属于自个的红绿春色吧。”

“你”

太子更见恼恨,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子,心中突然涌出了无限扭曲的恨意。

既然你不是我的,那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他在心中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像反复品尝吞咽什么难得的珍馐一般,却在那美味里,慢慢嚼出血来。

既然再也得不到你,不如就将你毁了

景映桐惊诧于太子脸上迅速的恢复如初,他甚至可以称得上和颜悦色,像一个慈爱的兄长劝说不懂事的弟妹一般温善道:“本宫还有事,就不多陪六皇弟和王妃聊了,等宫宴完了,咱们再好好叙旧吧。”

慕琮什么都未说,冷冷地看着太子转身离去,景映桐却还有些不放心:“瞧他这样子,待会不会打什么坏主意吧?”

慕琮重新紧紧握住她的手:“别怕,有我在。”

景映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突然觉得在这偌大的皇宫自己就如一株飘摇的浮萍一般,至于前路如何,心中完全没有定数。漂泊久了心都感觉累了,突然好想就此安定下来,安安心心地过自己的日子,再也不理会那些世间纷扰,她有些恍惚地抬眼瞧向男子挺直的鼻梁。

他,真的会是自己的归宿吗?

赏菊宴不一会儿就开始了,长殿前摆了数不尽的菊花,文武重臣,世家命妇皆齐聚在皇宫里,景映桐被迫与慕琮分开,挤在那一片穿着华丽的贵妇群里,她们身上的脂粉香气熏得她头痛欲裂。

她不由得想念起那个嚣张跋扈的信王妃来,信王妃虽说泼辣,可比起这些娇柔造作的贵妇们可是好多了。

同敬宽公主一同归来的还有她的儿子,不过景映桐的任务自然是陪同这位远嫁边疆,为大盛做出卓越贡献的皇姑母。敬宽公主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相貌妍丽但皮肤松弛粗糙,虽脖颈上带着累累珠宝,穿着华贵的彩丝衣裳仍能看出其老态。

看来长留的风沙依旧是摧残坏了这位大盛的明珠,她耳边上戴着几个圆圈串联在一起有些诡异的红玛瑙耳铛,沉重的耳铛在她两颊边叮当作响,景映桐突然隐隐记起,这种图案似乎是长留的传统,要求女人带上以示贞洁忠诚。

长留虽不重伦理民风豪放,但却对女子要求极高,要女子不得出家门半步,只能在家生子持家,这也是敬宽公主这么些年才能得归故里一回的原因。

景映桐跟在安芷蓉后面,这时候她才真正佩服起安芷蓉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能力,她只是说着不经意的寻常话,就能将敬宽公主哄得喜笑颜开。

景映桐在后面老老实实地跟着装着锯嘴葫芦,反正依照她和慕琮在这宫中的地位,也确实不适宜太过话多,她就老老实实地当一个华而不实的花瓶好了。

毕竟,花瓶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逛了没多久景映桐就有些饿了,好在敬宽公主也疲倦了,当即行行穿着彩衣的宫人手持托盘鱼贯而入,就在这偌大的宫殿门前摆起了盛宴,文武百官朝廷命妇纷纷落座。景映桐在不经意间还与自己老爹后妈对视上了一眼,景旭看着她脸色极其难看,穆水笙倒是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只是还没等她将那个笑容挤出来,景映桐就满脸不屑地将眼转开了。

嘁,没跟他们算账不代表她忘了,只是等她养精蓄锐好了,再找他们翻帐也不迟。

此回男客女客分开了,景映桐也没能好好地跟着她的慕琮大佬,而是和另两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坐在了一起,和她坐在一起的自然也是皇子妃之类的,那两个女子看起来感情极好,骤然被她隔开眼里还透着不满,故意够着头打眼色,将景映桐挤在中间像夹心馅饼一样。

景映桐只当没看到,眼睛盯着面前的果盘也不瞧她们俩。

安芷蓉则是一脸笑意地坐在敬宽公主身边,看起来一派贤惠慧敏的模样。

景映桐也不敢乱瞧,一抬眼却看见了坐在对面的安昶,安昶今日依旧是一身潇洒不羁的白衣,以手托腮往嘴里丢着果仁,景映桐只朝他那儿一看他就感觉到了,眼睛一抬准确地和她对上,看到女子投来的视线他慌忙端端正正地坐好,带着些少年人的紧张朝她一笑。

景映桐若无其事地将眼光转开,其实若是在他处瞧见安昶这种俊俏风流的少年,倒真是一副赏心悦目场景。只是出现的时间地点都不对,便是她再欣赏他都无济于事。

景映桐这么想着眼光一转朝慕琮看了过去,果不其然看见男人正一脸不悦地看着她,显然是瞧见了方才的那一幕,看着他那一脸闷闷不乐的表情,景映桐的心情突然敞朗了起来,唇角不自觉地轻轻抿起。

身旁的那个女子满脸不屑地看了景映桐一眼:“楚王妃可真开心,也不知为何被拉来作陪还能笑得出来。”

景映桐知道她们心里都瞧不上敬宽公主,因此今儿个被叫来陪敬宽公主心里也多有不满,景映桐神色淡定地看了那女子一眼,瞧着她约莫比自个大,便微微笑了笑说:“既来之,则安之,姐姐便是在这里怨念,也无济于事啊。”

身旁的女子不屑地冷哼了一句:“你倒是看得豁达,只是我们却没妹妹这样的好心态,弄这么大的阵仗就为迎接她,呵。”

“那怎么说也是咱们的姑母,”景映桐瞧着那两个女子骄矜的神色,就愈发地想气气她们,“姐姐们怕是这样,不太好吧。”

“呵,也就安芷蓉这么殷勤地伺候着,其他人又哪里睬过她了。”另一个女子也在旁边凉凉地开了口,“宁王妃妹妹说得对,咱们也都是有身份有地位之人,便是有父皇那一层天威罩在那里又如何。要知道长留也不过一个西北蛮族,看敬宽公主带来的那个黑不溜秋的长留王子,搁在咱们京师,怕是做奴才都没人肯要吧。”

景映桐朝那长留王子看了一眼,他确实生得黑瘦黑瘦的,虽看起来确实和京城里的富贵公子哥儿不同,可也没这两个女子说的那么寒碜。

既然其中一个是宁王妃,那另外那个与宁王妃交好更年长一点的大概就是燕王妃了。

既然能嫁作王妃,家世一定是极其显赫的,大盛皇室多风流皇子,在景映桐的印象中,除了信王喜好男风外,其余的宁王和燕王似乎也花名在外,几乎从不归府过夜。

这两位王妃独守香闺久了,竟也从静言少语的大家闺秀变成了这等子尖酸刻薄的妇人,就连仪态贤淑的太子妃安芷蓉都要被她们忍不住拿来酸一酸,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心中那些含苞待放的嫉妒罢了。在这京城里待的久了,很多女子最终都会走上同一条归路。

这么一想,她们家的小六似乎就好多了,虽然他是个隐忍不言的阴厉性子,但好歹不胡作非为也不在外弄那些风流帐

呸呸呸,打住打住!什么她家小六!清醒一点,他们已经离婚了!

“安芷蓉素来便是这个样子,只要有她在,咱们所有人也不过沦为陪衬罢了,”宁王妃话语中也说不出到底是嫉妒还是愤恨,“既然这样,还要一次次将咱们招来,依我看啊,安芷蓉一个人就能将一切布置周全了。”

景映桐夹在她们之间只笑不语,那两个女子见她不跟着附和心中更恼:“楚王妃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跟个哑巴似的,往日里你不是最讨厌太子妃的吗?”

那是原主,又不是她,原主心里惦记着太子自然讨厌人家老婆。其实安芷蓉也没什么错,她在原书里虽然心狠手辣地设计了原主,让她落了个那么凄惨的下场,可说到底也是原主先勾引了太子,人家作为正室赶尽杀绝虽说是残忍,可也是原主自个主动撞上去的。

如今她穿来了只要好生地躲着太子,想必安芷蓉也不会过于为难的,毕竟和燕王妃宁王妃这种碎嘴多舌的妇人相比,景映桐倒觉得安芷蓉应该更通情达理一些。

“哪有哪有。”景映桐一副很佛的样子,“之前是我年轻不懂事,现在看来太子妃不但模样顶顶好,而且言谈举止也叫人看了舒服,值得我好生学习才是。”

宁王妃讨了个没趣,重重地“哼”了一声便别过头去不再说话。景映桐耳根子边终于清静了下来,眼看着安芷蓉和那敬宽公主谈的正欢,她神经也渐渐懈怠下来。

她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无时不刻都能走上神,以前学生时代就经常开小差,现在周围的危机感一旦松了下去,她脑子里就开始飘飘欲仙起来了。

直到旁边有人狠狠推了她一下,她凝神侧目,只见身旁的燕王妃依旧一脸高傲的样,见她望过来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燕王妃朝上努了努嘴:“说你呢。”

景映桐忙回过神朝上首看去,只见敬宽公主那双包含沧桑的眼睛慢慢朝她转来:“这个就是楚王妃吧。”

景映桐怎么也想不到作为小透明也会被点名,她朝敬宽公主柔柔温温地一笑,然后起身行礼,神态如常地道:“见过皇姑母。”

“我之前就听说了楚王妃相貌生得好,如今看来,和楚王倒真是一对璧人,”敬宽公主对着皇上皇后一笑,“以前我嫁过去长留的时候还没有小六,如今小六都娶上这么俊的媳妇了。”

景映桐心中警惕起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和慕琮都不应该是会被注意到的那个,如今敬宽公主说这些,莫非怀揣着什么目的?

她与慕琮对视了一眼,果然慕琮眼中也浮起了淡淡的警惕,他突然站起身子,高大修长的身躯朝敬宽公主不急不缓地弯折下去:“皇姑母过誉了。”

敬宽公主似乎此时才注意到慕琮,她乍然见到慕琮有点惊诧,愣了一会儿才从自个的情绪中反应过来,迟疑地开口道:“这就是楚王吧,果然生得好,就跟你母”

敬宽公主突然住口了,殿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皇上脸色蓦地变得铁青,最后还是安芷蓉打破了僵局,她银铃般的笑声在大殿中响起,虽清亮却一点也不显突兀。

“瞧姑母惊讶的,居然让楚王妃妹妹就在这儿站着,这花玉一般的人儿,皇姑母舍得吗?”

“说的是说的是,我真是老糊涂了。”

敬宽公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一脸慈爱地想冲慕琮和景映桐招招手,只是她的手还没摆出去便顿在了半空中,随后她脚底一跌,突然重心不稳地朝后歪去。

安芷蓉忙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敬宽公主手扶着额头似乎很痛苦的样子,见大家都朝她看来,她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离乡久了,竟有些不习惯家乡的水土了。”

“皇姑母大抵是舟车劳顿,还没好好歇息一番的缘故,”安芷蓉一面扶好敬宽公主一面关切道,“若不然让妾身扶皇姑母下去歇息歇息吧,反正这儿有母后也用不着妾身。”

敬宽公主似乎是无奈地一笑,又看向了坐在上首的皇帝,脸上流着深深的歉意:“皇兄,妹妹无用,好不容易回来见皇兄一趟,竟然”

皇上脸上也流出了几缕难得的关爱,像哥哥在看不懂事的小妹妹一般俱是宽容。

“你既然不舒服就让太子妃扶你下去休息休息,太子妃这孩子是我瞧着长大的,素来会照顾人,有她照顾你,我这做皇兄的也能放心。”

敬宽公主的目光却顿了一下,随即看向了还未坐回去的景映桐,目光慈爱地说。

“太子妃还要帮皇兄和皇嫂协理夙务,就不必麻烦她了。我瞧着楚王妃特别合我眼缘,不如就叫她,陪我去歇息吧。”. .. ,,

第45章 春色娇一(一)

景映桐顿时像被泼了盆冰水般浑身冰冷,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身后的燕王妃和宁王妃小声地冷嘲热讽起来。

“难怪方才这么着急着维护, 原来早就生了攀附的心思!”

“还合眼缘,看来楚王妃也和她是一路人才是, 若不然怎能合眼缘呢?”

景映桐已经听不进了她们的冷嘲热讽,她的直觉震耳欲聋地告诉着她,不要去。

“楚王妃妹妹对这宫里怎么比得上妾身熟悉啊。”

没想到还没等景映桐说什么,安芷蓉倒罕见地先帮她拦了。

“还是妾身陪着皇姑母去吧, 毕竟再天大的事儿, 比得上皇姑母的身子重要吗。”

安芷蓉隐隐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虽然她并不想帮景映桐, 可是为了防止节外生枝, 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先帮景映桐拦了吧。谁叫安昶这么在意景映桐呢, 若是景映桐出了事, 安昶再跟着受到波连可怎么办。

她绝不会叫旁人损害到他们国公府。

敬宽公主依旧是一脸无知无觉的微笑, 拍了拍安芷蓉的手说:“方才我不是说了, 楚王妃这孩子合我的眼缘, 我也想趁机找她说说话, 怎么,连这个都不行了吗。”

敬宽公主的尾音已经透上了淡淡的严厉与不满,虽表面上她看着仍温和,却在那温和中不自觉地透出来一种饱受风沙的粗砾厉色来。安芷蓉心里一怵, 知道此时的情况已经不便再阻, 当即朝景映桐使了个眼色, 要她赶紧自己想办法。

景映桐本来还只有三分怀疑,此时瞧见安芷蓉这样子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当即柔柔顺顺地一笑,一副与世无争人畜无害的模样。

“既然皇姑母要我作陪,我既然没有二话,只是妾身素来愚钝,平常连王爷都伺候不好,更别说是皇姑母了,不如这样吧。”景映桐神色中透出了点害羞,继而眉飞色舞地朝安芷蓉看了一眼道,“皇姑母叫太子妃姐姐跟我一起去吧,这样我也能跟太子妃姐姐学着点儿。”

安芷蓉忙点头道:“对啊皇姑母,不如叫我们一起去,我们两个陪皇姑母聊天解闷儿,这样多好啊。”

敬宽公主脸色顿时一僵,刚不知怎么办要松口之时,突然皇上的声音在此刻沉沉响起。

“要你去你就去,怎么推三阻四的那么多理由,跟楚王那个不成器的简直一模一样。”皇上的声音里明显染上了不悦,“太子妃就不必去了,既然皇妹想叫楚王妃作陪,就叫她自个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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