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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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替本王转达父皇,儿臣改日再向父皇请罪,只是王妃骤然病了,儿臣要带她回去医治。”

慕琮说完抱着景映桐转身就走,那太监慌忙又拦住他,吓得口齿不清小声道。

“王爷您疯了!万岁爷还没叫你起来你就擅自离开,您这不存心引得万岁爷大怒吗,您在万岁爷面前又比不得其他王爷们…”

那太监何时见过慕琮这般张狂胆大的模样,印象中楚王对万岁爷的责罚可都是逆来顺受的,即使万岁爷在人前再怎么羞辱他,他也不吭不响一副软弱无争的模样。

“那你就告诉他。”

太监又是抖了一抖,这王爷莫不是真疯了,怎能对陛下这般不敬呢?

“我被他扔在烂泥里碾了这么多年,身份,尊严,体统,早就什么都没有了。现在独独有的,只有这一条命。”慕琮的眼里冷得像是藏了万年寒冰,“他若想要就只管拿去。”

他说罢这句话看也未看前方金碧辉煌的宫殿一眼,就抱着景映桐转身离去,那太监还欲再拦,奈何他身材矮小,被慕琮目不斜视地甩袖一拂,便滴溜溜地摔在了地上。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王挺拔修长的背影渐渐走远,男子的背影如竹,即使在这样的酷暑天里也绽出非比寻常的清朗挺直,那太监瞧着这一幕竟然忘了要从地上爬起来,以前只知道楚王生了一副举世无双的好相貌,可如今想起楚王方才的那个眼神,他突然手心冒出了冷汗来,为什么他觉得楚王的眼神那么可怕呢?

永和殿里沁着一股浓郁的龙涎香气,宫女打开雕龙银龛香炉,屏声静气地往里面添了安神静息的中草药。身着明黄龙袍的中年男子一动不动地背手站在窗前,强烈的阳光透过红木窗子照射进来,微微熏黄了男子英挺浓黑的眉宇。

“圣上就莫要在那里站着了,这会儿的太阳晒的紧,若是损伤了龙体可就麻烦了。”

夏公公是在这永和殿伺候了多年的老人了,旁人都不敢来劝,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来劝圣上。

自圣上小时候他就在身边照顾饮食起居,他知道圣上这一路走过来有多不容易,也知晓圣上那些旁人觉察不到的心思想头。

“他走了?”

皇上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夏公公却立即反应了过来低声道:“方才小临子说,是王爷的王妃来了,妇人家大概是身子不好,晕倒在了宫门前,王爷便抱着她回去了”

“朕看到了,”皇上突然打断了夏公公,有些不悦地撇了撇眉道,“他怎么变得这般没出息,那个女人不是和太子之间不清不白么,如今旁人对他好一点他就急不可耐了,也不怕丢丑。”

夏公公咽了咽口水,更不敢对眼前这主子讲楚王方才说过的话,他顿了顿才犹豫出声道:“王爷打小便没人对他好,若是现在有个放在心上的人儿,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

皇上终于转过身来,看着夏公公没有说话。

夏公公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慌忙跪下来朝皇上磕头道:“奴才不是那个意思,怒才知道圣上也是心疼王爷的,只是只是娘娘她不惜福”

“起来吧,”皇上又淡淡转过了身子,“你年纪也一大把了,便是说错了话,也受不起朕的这罚了。”

夏公公有些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垂手站在一旁,看着皇上不敢再出声。

“小六看着恭顺温和,其实和他那母妃一样,都是个什么都不往眼里去的性子。只是他没那女人那么蠢,”皇上看着窗框上繁复精致的花纹说,“他明明知道那瞿塘有问题,此时却故作一无所知的领了这个罚,看起来往那里一跪可怜兮兮的,殊不知就是挖空了歹毒心思等太子往下跳呢!太子也是个蠢货,这么迫不及待地出来舞枪弄棒的,这瞿塘不出来还好,一出来了可是拔出萝卜带着泥,他现在以为推到小六头上陷害了小六一把,可都不知道将自个主动从暗处送到了明处!现在这蠢东西还在洋洋得意,不知朕怎么生了这么个蠢儿子!本来小六这设计了一局好棋,可现在因为一个女人全毁了,他也是个蠢货!”

“可圣上既然知道王爷无辜,为何还要违心地这样对他呢”

“他无辜!全天下的人都无辜他也不会无辜!”皇上甩了甩袖子冷哼道,“他既然自己愿意当这个饵就随他去吧,只是朕这罚他到底受不受得了,可就看他自己了。”

“圣上,”夏公公突然有点激动地上前一步,“您这又是何必呢,老奴知道您心里也不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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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叫他不来求朕,谁叫他对朕从来都是一句解释也没有!他活该!”皇上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不过也不怪他,他从小到大朕什么也没给过他,只会在人前忽视他,折辱他,还纵着旁人欺诲他,贬低他。他八岁之前朕几乎都没见过他,就任由宫人把他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宫殿里,后来穆兆南求情朕把他放了出来,他脸色苍白苍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朕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呢…”

“其实就算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蓄意为难,圣上也没必要这般对王爷,现在满朝上下无人不晓圣上不喜王爷…王爷现在也大了,圣上老是这样对他也难怪人人都敢嘲笑王爷了”

“算了,”皇上轻轻合上眼睛,“他这不也在朕面前厉害了一回吗,一声不响地就抱着个女人走了,唯恐其他人瞧不见似的。朕也不知怎么了,看见他就忍不住地发怒,就想着瞧他对朕服软的模样…或许天生便注定了朕与他不适合做父子吧,朕就是讨厌他,天生地讨厌他,只要看到他就不想让他好过…”

皇上不断地重复着这话,像是要努力说服自己似的,夏公公静静听着,半晌才终于问出了一句。

“圣上,那这给王爷的罚…”

“朕累了,这事以后再说吧。”

这个九五至尊的男人脸上突然涌现出重重倦色,他谁也没看,转身朝内殿走去。

夏公公缩在一角,像哑了嗓子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他突然想起了万岁爷方才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凝视楚王的模样,可惜离万岁爷只有一墙之隔的楚王永远不会知道,他在那里跪了多久,万岁爷就在窗前看了他多久…

世间的事很多都是如此,明明只隔了薄薄一层朱墙,可因为生在了这深宫云阙里,很多事情就永远无法张口解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渣皇不洗,他洗不白(¬д¬。)

他对虫哥的感情很复杂,这个以后见分晓~

还有女主和男主确实前仇旧怨比较多,虽然女主换了芯子可对虫哥这样的小敏感来说怎么会那么容易接受这种灵异志怪~

而且这儿虫哥话虽说的重,但后面其实有些一颗不想看你跟我受辱的沉重老父亲心_(:3」∠)_他虽然都被针对习惯了,看起来毫无波澜了,但其实心底对这些特别抗拒特别敏感。

明天应该会更新早一些。. .. ,,

第28章 戏中人(三)

景映桐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还是个小女孩,穿着件

红色绣莺雀锦衣,脚上蹬着有两条精致浅粉游鱼的绣鞋。

一个很瘦小的女孩蹲在一边在地上划树枝,眼睛却滴溜溜地不住往她鞋面的两条游鱼上瞅。

她有些不屑地瞥了那个小女孩一眼,又转而看向了不远处一个脸色苍白的小男孩,他一脸病容,长弓在手中不断发颤,她觉得好笑,笑声银铃般清脆响亮地嘲笑他。

外祖父呵止住了她,说:“那是当朝六皇子,不得无礼!”

她委屈地扁扁嘴,不明白外祖父话中的意思,但是她自小便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此时被外祖父无端呵斥了心里不满,于是她就趁着外祖父不注意,偷偷去牵了旁边一匹枣红色的小马,在身边伺候的于妈妈帮助下,骑上了小马。

可她那时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女童,没骑了两步马儿突然就发起狂来,她一时手滑没握住缰绳,被马狠狠地甩了出去!

刚才那个被她瞧不起的小女孩突然勇敢地冲出来接住了她,她狠狠地摔在了那女孩身上,随即听见了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只见她身下压着的那个女孩痛苦地蜷缩起了小小的身子。

她害怕地尖声痛哭,那个小女孩却斜斜歪着脑袋,努力伸出手去摸景映桐的绣鞋。

“都脏了”

她的小手慢慢抚着景映桐鞋上的两条浅粉鱼儿,方才她伤口流出的血弄污了绣鞋上两条栩栩如生的游鱼。

她伸着小手有点焦急地想擦干净那些尘灰和血迹,却将它们越抹越脏,她眼中挤出两颗清亮的泪珠,也不知是痛的,还是在为那两条鱼儿难过。

这次的事情让景映桐高烧一场,醒来后便忘掉了这场惊吓,可这件事到底还是给她留下了阴影,只要她以后一听到马蹄响就特别敏感,虽然连她都不知晓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是大婚那日,虽然没有十里红妆的风光无限,可楚王府里也是红灯高照满堂喜气。

身着红色喜服的高挑男子缓缓走进新房,因为一层喜帕的遮掩,景映桐不知道男子眼中缓缓流动的复杂。

可还没等他走到床边,女子就率先自己揭开了头顶的喜帕,厚厚的胭脂水粉也遮不住脸上的盛气凌人,她当着所有喜婆下人的面趾高气昂地看向男子。

“妾身知道王爷素来不待见妾身,这次的婚事本也非我所愿,不如王爷趁早将妾身休了吧。”

景映桐猛地睁开眼睛,刚睁开眼就看到了雁书关切焦急的脸庞。

“王妃可算是醒了,您昏睡了一天一夜,奴婢都快担心死了!”

景映桐还没从方才的梦里回过神来,她愣愣地看向雁书,随手察觉到了什么不对,慢慢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这一摸就摸到了一手湿意。

“王妃做什么噩梦了,怎么还哭起来了?”

“我”景映桐愣了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想见永嘉公主。”

“王妃怎么突然想见永嘉公主啊,这公主是待在宫里头的,再说永嘉公主身份特殊,虽是咱王爷的亲妹子,可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雁书唯恐触及到她不稳定的情绪,小心翼翼地说,“王妃,您找永嘉公主有什么事吗?”

“哦,也没什么事,”景映桐又愣了一瞬,突然攥住了雁书的手说,“以前伺候我的妈妈有个姓于的,你还记不记得?”

“姓于的妈妈”雁书沉吟了一瞬,犹豫着说,“侯府似乎是有这么个人,不过奴婢到王妃身边伺候后,就没怎么再见过她了,王妃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她才不信当年的事只是个意外,就算事情已经过去许久,她也一定要挖出来,就当为她,也为宫里头的那位可怜姑娘讨个公道。

虽然,这公道也没有谁会去在意了。

最后,她凝了凝神,深吸一口气才问了出来。

“慕慕琮呢?他在哪?”

雁书垂下眼,犹豫了一下才道:“王爷出门了,不过嘱咐了婢子们好好照顾王妃,还有宫中没有再传出要责罚王爷的信儿,王妃不必担心了”

景映桐心里突然难受了那么一瞬,她掀开被子要起身下床:“我要出门一趟。”

雁书吓了一大跳,着急忙慌地拉住她道:“王妃您怎么了,您身子还没好要去哪儿呢!”

可景映桐下床的动作突地顿住了,她看见床底下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双绣鞋,那双粉色缎子底的绣鞋上绣着精致的梅花,每一针每一线都尽善尽美挑出了梅花的风骨和艳色。

她记得在梦里永嘉就用那样羡慕的眼神看着她的鞋子,她埋于深宫,虽生为最金尊玉贵的公主,可从来没有穿过那样精巧的鞋子。

后来她的脚残了,也再也穿不了这样精致好看的鞋子了。

那些事情虽然跟自己没关系,可她用着原主的身子,又怎能把自己完完全全地摘干净出去。那个美貌少女埋于深宫之中的凄凉青春,她也是往上洒了一把盐的刽子手。

雁书看景映桐发呆,忙上前来在旁边提了一句。

“小主子来了,在外面候着呢,要不要奴婢将他叫进来啊?”

景映桐慢慢直起身子,有些局促不安地背过去手:“祈哥儿怎么来了?把他叫进来吧。”

“小主子放心不下王妃您,特意来看您的。”

雁书只转了个身的功夫就将祈哥儿带了进来,祈哥儿依旧是抿着嘴的一副倔强相,只是目光还上下打量着她,看她一脸的苍白那小嘴突然抿得更紧了。

“王妃您还是好好歇着吧,若不然小主子也会担心的。”

景映桐犹豫了一下,慢慢穿上鞋走到了祈哥儿身边,抬手轻轻放在了祈哥儿的头上,这孩子似乎是轻轻颤动了一下,但还是站着没动。

景映桐发现他的发丝硬的厉害,明明是六月酷暑天,却带着一种坚硬的凉意。

她慢慢抚摸着他的头顶,祈哥儿突地抬起头来迅速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又迅速地将头低了下去,景映桐却在那一眼中心神大震,一下没忍住将祈哥儿搂进了怀里。

祈哥儿身子一僵,却没有挣开她,她将脑袋埋在孩子冰凉的发丝间,眼泪突然自她眼眶处涌了出来,她紧紧地拥住那孩子,不想让雁书看到她此时的模样。

连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哭,不知是为那些说不清对错的前尘往事,还是为此时的孤苦无依,她好像变得比以前脆弱了很多,就算小时候父母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家里时,她都未曾掉过一滴眼泪。

她要赶紧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哭完这一场,她还有好多事儿要做呢。

雁书在一旁愣愣瞧着这一幕,以往她看到这种场景都忍不住要高兴上几句的,可今儿个不知为何,她看着王妃就是高兴不起来。

景映桐也不知自己抱了祈哥儿多久,等到她若无其事地松开祈哥儿之时早已面常如昔。

她拉过祈哥儿的小手,将他一直拉到榻边并排坐下温和道:“祈哥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去吩咐了厨房做给你。”

祈哥儿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嘴摇了摇头。

景映桐看着他,有些好笑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要总是紧抿着嘴,母妃知道你心里也是盼望着与人亲近的,若你总是这个样子会把别的小孩子吓跑的。”

她似乎是自然而然地就说出了“母妃”这个词,祈哥儿眼底轻轻颤抖了一下,景映桐不由自主地又拥过他,用头轻轻蹭着他的头顶喃喃道。

“大家都是这世上的可怜人,祈哥儿,你待在这楚王府里快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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