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节(1 / 1)
小林大夫莫名其妙:“我对服装厂又没兴趣。”
余秋瞪眼:“你要服从组织工作安排。除了女同志要穿衣服以外,男同志就不想穿新衣服了吗?”
她冲二小姐笑得满脸诚恳,“你也可以问问我们小林同志,服装才能丰富多彩嘛。”
二小姐看了眼余秋,目光意味深长,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余秋毫不犹豫地将林斌直接推了过去。
看你的了,年轻人。别的姐姐不敢相信,但你搞破坏的能力,姐姐还是对你很有信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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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在男人身上的女人病
冬天黑的早, 余秋下飞机的时候天已经发灰了。等她再赶到工人医院, 外头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天上的星星只照亮了它自己。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饭菜香,是那种明晃晃的油炸香味。在油花只能飘在水面上瞧着好看的1975年,这是过年特有的气味。
勤俭而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主妇们, 在新年即将到来的时候奢侈地拿出了积攒的油粮蛋肉, 给全家人备下新年要吃的美食。
余秋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浓郁的人间烟火味可真迷人,让她沉湎其中, 不管多辛苦都甘之如饴。
从公交车站到工人医院不过百来米远,余秋跑进大楼的时候, 先前同她打过交道的穆教授的研究生看到她就笑:“是来看试剂的吗?在那边,回头过来找我啊。我妈给我烧了好吃的。”
余秋立刻高兴地应下,匆匆忙忙朝神经科的方向走。
神经科的朱教授正在一边扒拉坨了的面条, 一边翻看手上的资料。
听到余秋敲门,他立刻放下手上的东西, 笑着招呼人:“吃了没有?”
余秋挺老实的:“没吃, 没顾上。”
结果朱教授已经起身,完全没有招呼余秋吃饭的意思:“那我们先去看看病人吧。”
余秋差点没被他噎死, 太虚伪了,既然都没打算请她吃饭,干嘛要问她呀?
朱教授却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 直接领着余秋去看病人。
说起来这病人也的确够惨的, 农民, 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农民,平常连话都少说,叫做三拳打不出个闷屁的老实农民。
入冬的时候,他感冒咳嗽了,家里人与他自己都没当回事,后来病好像好了。反正家里头没怎么听,他咳嗽了。
后来儿子年前结婚,他与老伴忙里忙外的操持,结果婚礼结束当天晚上他不知道被冷风吹了还是喝多了酒,开始头痛呕吐。
同样的,他没有采取任何处理措施,准备等着自己好。
可惜这一回老天爷没有让他扛过去。他不仅没有好起来,新媳妇回门过后,儿子跟新媳妇从亲家回来,老头子非说看到媳妇拖了条长狐狸尾巴,叫狐狸精或者是黄皮子上了身。
他嚷嚷个不停,闹得家里头鸡飞狗跳,全大队的人都跑过来看热闹。
众人就瞧见老头头痛得满地打滚,嘴里头一个劲儿说胡话。村里的赤脚医生给了他止痛片,他的情况似乎好点儿了,当天晚上也能躺在床上睡觉了。
结果第2天一早,他醒过来之后倒是不再说儿媳妇是狐狸精上身,而是讲自己不行了,说自己对不起老婆孩子,然后偷偷摸摸一个人拿了条绳子,在自家茅房里头上吊自杀。
新媳妇一推茅房门,就看见老公公的舌头往外头掉,吓得新媳妇差点儿没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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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人一看这样不行啊,村里头的赤脚大夫也处理不了,让他们去大医院看。可这家人哪里还拿得出钱上城里头看病?结婚这件事情对农村人来讲就是烧钱的火坑,不积攒好几年的家业根本就讨不上媳妇。
幸亏朱教授的同事去参加巡回医疗,刚好撞上了这么个案例。
同事结合老头的病史跟临床表现,初步诊断是脑炎,给他上了阿昔洛韦治疗,可惜效果不佳,患者持续发烧并且癫痫大发作,差点儿当场就没了命。
眼看着老头儿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巡回医疗组又要结束工作回去了,朱教授的同事就跟老头儿的家属商量,他把人带回工人医院继续治疗,费用就算在他的阿昔洛韦课题组项目里头,可以免去绝大部分医药费。
老头儿的家人立刻同意了。因为临近年底,各个社队企业都在赶工,儿子媳妇在家挣工分,就由她老伴陪着人上省城看病来了。
可惜的是,老头收住工人医院之后,情况并没有好转,虽然给予了持续的抗病毒治疗,但他仍然有癫痫发作,神志不清,精神障碍明显。
后来的事情也是阴差阳错。
原本工人医院的专家们并没有考虑他是抗nmda受体脑炎,因为他们先前接触的此病患者都是女性,育龄期妇女多见,并且合并畸胎瘤。就算初次就诊的时候没有发现畸胎瘤,后来医院再持续追踪复查,还是通过影像学诊断找到了畸胎瘤。而且他们发现,一旦切除畸胎瘤之后,患者情况会好转的十分迅速。
这位患者之所以被发现,还是因为朱教授手下有个研究生在参与抗体检测试剂研发工作。
她上临床帮忙的时候,刚好患者被抽取了脑积液送化验,这研究生就突发奇想,直接用该试剂进行了检测,结果呈现阳性。
她当时激动不已,立刻又抽取该患者的血液化验,血清检测结果也是阳性。
检验报告都如此肯定了,再结合病史跟临床表现,工人医院考虑这老头儿就是抗nmda受体脑炎。
朱教授他们给患者试着上了丙种球蛋白冲击疗法,不过目前并没有明显好转的迹象。
工人医院的神经科的专家们也有点儿发怵,因为他们对这种疾病的了解实在太少了。那些积累起来的病例,还不足以让他们对自己的诊断充满信心。
刚好余秋从灾区回来了,朱教授就请她过来帮忙瞧瞧。
余秋倒是觉得朱教授他们有些心急,这才用了三天丙种球蛋白,没有明显好转是正常现象。治病总需要过程的。
余秋去床边看了病人,现在病人倒是不闹腾了,就是木呆呆的,对外界没有反应,人跟他说话,他也跟没听见一样。
余秋帮他做了检查,又仔细看病历,患者做过腹部x光检查,没有发现畸胎瘤。
余秋从头看到尾,又开始追问:“其他的检查呢?比方说肺部、乳腺还有结肠ca跟血幸丸生殖细胞瘤、甲状腺肿瘤以及神经母细胞瘤都有可能会并发脑炎。”
患者的妻子并不知道这些病意味着什么,但是她晓得生病不是好事。这个大夫一来就噼里啪啦说了这么多病,她心里头害怕。
余秋安慰了她一句:“婶婶这个病跟其他病不一样,那个病伴随肿瘤反而是好事,因为把瘤子切掉以后,大爹会恢复更快,后面也不容易复发。”
朱教授苦笑:“没查,我们对这个病的认识还是太少了。”
他们先前的调查是从畸胎瘤开始的,这还是他们诊断的第一例抗nmda受体脑炎男性患者。
余秋微笑:“以后就会好办了,有的事情来明确诊断,都是我们对这个病的认知就会越来越深。”
她还开了句玩笑,“说不定我们真能解救一半的精神病人呢。”
老头的妻子听到精神病三个字,立刻吓得不轻,一再强调:“大夫,我老头不是精神病吧?不要抓我老头去精神病院啊。”
朱教授跟她再三保证,她才心惊胆战地推着老头去拍片子做b超。
排队拍x光片的人不少,朱教授先陪着老头去做b超。老太太有点儿不自在,不愿意余秋一个大姑娘看着她家老头脱裤子,余秋只好摸着鼻子在外头等。
刚好呼吸内科郑教授的研究生陶医生正陪着人过来拍x光片,瞧见余秋,他眼睛一亮:“小秋你回来了啊?正好赶紧给我们帮忙看个病人。”
余秋茫然:“怎么了?”
陶医生头痛得很,压低声音道:“癌,目前我们考虑是癌。”
68岁的老年男性,有长期吸烟史,常年慢性支气管炎,近期因为咳嗽咳血痰入院。
原先门诊以为他是肺部感染,给予了抗感染治疗,但是患者情况并没有好转,而且后面还发起了高烧。
门诊医生看这样不行,赶紧将人收住入院。刚好省工人医院从杨树湾进了台ct机回来,陶医生给他做了一个胸部ct检查,结果显现左上肺占位,考虑癌症可能。
陶医生叹气,愁眉苦脸道:“你说吧,这报不出来我们愁。这报出来了,我们更愁。”
ct机还是余秋提醒他们呼吸内科一定要配合影像科,一早打报告才争取下来的。就跟余秋说的一样,前头积压了好几年始终没个准话,现在上级部门终于官方发文要求大家积极发展了,那需求还不得跟井喷一样。迟了一步,什么东西都别想拿到了。
毕竟医院的经费也有限,好钢只能用在刀刃上,算是先到先得。
现在报告出来了,考虑是癌症。怎么办?首选治疗方案是手术。没错,基本上所有的癌症,只要是能够接触病灶的,首选治疗手段都是切掉病变的部位。
但是一来患者年纪不小了,68岁,也快古稀了,开刀风险不小。二来肺癌可不是小手术,开胸是件大事。三来有些尴尬,这个ct机目前工人医院用了没多久,其实他们大夫心里头还是在打鼓。
毕竟虽然现在国际上有ct机,但是应用并不太广泛,目前外国人好像是用来帮助诊断脑部疾病的。像他们这样做全身检查的,似乎独此一家。
陶医生撞见了余秋,自然要拉着人问问,听听她的建议。
余秋笑了起来:“我的建议很简单,先别贸然进去手术,利用气管镜对肺内病灶进行活检,留取肺泡灌洗液进行病原学的相关检查,做个穿刺活检,明确病灶性质,可能效果更好。算了,陶哥,你带我去看一眼病人,我心里头好有点儿数。”
她近来疑难杂症见多了,实在担心这不是肺癌,而是其他诸如马尔尼菲篮状菌感染之类的罕见疾病。那到时候开进去,就尴尬了。
毕竟感染病灶没有控制的话,就直接外科治疗,很可能会造成创面感染,搞不好感染灶还会扩散,到时候情况更糟糕。
陶医生毫无疑议,立刻点头应下。他巴不得有人过来帮忙多看看病人,人多力量大,人多气势足,这样他心里头还更有点儿底。
余秋过去同朱教授打了声招呼,这个患脑炎的老头儿还要做好几项检查。她跟着陶医生看完病人之后,直接回神经科病区等朱教授回去。
陶医生则招呼做完x光检查的病人先跟着家属回病房,回头他过去找他们。他自己领着余秋去肿瘤科。
余秋吓了一跳:“你们就这样直接把人收到那儿去?那病人的心理压力肯定很大。”
陶医生无奈:“那也没办法,老头子是工程师,自己就看得懂报告,我们还特地写的英文。看到报告提示癌症可能,他就非得上肿瘤科住院。”
余秋顿时头皮发紧,这老爷子是个有主意的,沟通起来一定要小心,不然很容易分分钟就翻船。
老爷子吃过了晚饭,正坐在病房里头看书。他手里头捧着的是厚厚的原文书,余秋扫了一眼,羞愧败退,她愣是没有认出来究竟是哪国文字。
老头子像是发现了她的尴尬,居然还主动提醒:“德文,我看的是德文书,讲的是德国的职业教育。我觉得这对我们国家来说很有现实意义。我们必须得将传统的学徒模式与现代职业培训相结合。”
余秋眼前一亮,感觉老爷子很可以,很有前瞻性眼光。他们杨树湾现在采取的职业教育模式就带着点儿德国色彩,不过经过了本土化的演变。
可惜老爷子没给余秋拉拢关系的机会,听陶大夫说想请余秋帮他看看,老爷子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开刀?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如此积极要求治疗的病人也让大夫头痛,开刀,尤其是肺癌手术,当然不是件小事。
余秋取出了听诊器,笑眯眯地看着老人:“老爷子,要开刀的话,我们也得先给您好好做检查,有的放矢地开。不然的话,您看人的身体这么多奇怪,比世界上最复杂的一切都要精密,我们打开你的身体,要去开哪儿呢?要是开错地方了,我们白费了力气,您也白遭了罪。您配合一下,我再给您好好查查。”
老头儿不高兴起来:“你们不是用那个最先进的机子查过了吗?怎么现在还要查呀?”
“机器只能帮助诊断,下诊断的还是大夫自己。望闻问切,这是我们的基本功,能解决大问题的。”
余秋笑容满面,“还请您老人家配合一下,先把上身的衣服脱了吧,我给您听听肺部。”
其实做心肺听诊不过是幌子,余秋真正想要检查的是他的全身皮肤情况,假如合并皮疹的话,她还真的得考虑马尔尼菲蓝状菌感染。
毕竟抗感染治疗没效果,那是因为抗感染通常都是抗细菌,不会抗到真菌啊。
老爷子挺不高兴的,但一时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余秋,只得老大不乐意地脱了上身的大衣裳,却坚持不肯脱掉里面的羊毛衫。
他又不是不知道,隔着这么薄的衣服是可以做听诊的。
余秋没办法忽悠老人,只好先给他做心肺听诊,然后再想办法问仔细点儿。
老人裸露出来的皮肤倒是没有看见明显的皮损,自己跟他老伴也说他皮肤好好的,发烧前洗澡的时候没看见任何不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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