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节(1 / 1)
妈呀,她怎么能同意她家两个妞妞儿认这种二货当干爹呢。
早晚有一天,廖主任这个不晓得天高地厚的家伙,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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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顶好的杨树湾
廖主任热情洋溢, 直接邀请那胡子拉碴的老头儿跟着下山去吃饭。
哎呀呀, 郑家老太太那一手厨艺是真的没话说。什么样的东西到了她手里头, 那都能成美味佳肴。
一个胡老太太的豆瓣酱,一个郑老太太的瓜皮酱, 可咸可甜,就看你好哪一口。
更何况,今儿可是割了肉的。
他肚子挺起来, 得意的不行。还是他有脑袋瓜子, 不像有的地方死教条主义,一点儿不从实际出发想问题。
养猪好啊, 养猪可以积肥,肥料下了庄稼地,那粮食不就呼呼地长吗?还说养猪浪费粮食。
哼!那是脑袋瓜子不好使。猪就吃粮食吗?猪饲料来源可丰富啦。拨拨算盘珠子算算成本,养猪的效益有多高。
这开过春来, 家家户户都捞了猪仔,养猪的人多了, 那副食品店的猪肉也就多。
大家伙儿想吃肉的时候, 过去割,只要位置不是特别出挑的地方, 多付个几角钱, 不用肉票就能买到肉。
没有五花肉, 大猪头也很不错的。
下了锅卤, 老天爷哎, 那锅盖一开, 立刻香飘十里地,把上头的肉剃下来切成片,猪头肉的滋味真是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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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哦,那猪耳朵切的细细的,跟红绿辣椒一炒。妈呀,下饭简直能吃掉人的舌头。
廖主任吹了一路的美食经,姿态热情的恨不得当场拉着人结拜。
余秋跟在后面,表情无比麻木。她就没见过更加不要脸的人,分明自己还是个蹭饭的,居然有脸带人过去蹭饭。
偏偏小二丫却没有一点儿主人翁意识,居然热情洋溢地跟老头子搭话,认真地强调:“嗯,我老太做饭好吃,香,肉肉香。”
余秋跟何东胜面面相觑,心里头草泥马奔腾。
他们千算万算,愣是忘了算廖主任这个不安定因素。这人在林子里头藏了个把月呢,比野猪都熟门熟路。
小秋大夫在心里头咬牙切齿。
陈招娣现在正挺着大肚子呢,眼看身子越来越沉重,廖主任这家伙不守在家里看老婆,一天天的往杨树湾跑个什么劲啊。
都有个娃了,还幻想什么?这个月份肯定不会一胎再变成俩的。
她哪里想得到廖主任算盘珠拨的噼里啪啦响,他的志向远大,直接规划了整个郊县。
光杨树湾一家好,不算好,他要让每个大队各个公社都红红火火的。
杨树湾就是标杆,他一点儿都不能放松,只要杨树湾搞好了,旁边的公社,肯定能有样学样。主席说了,农民的问题解决不了,就不算解决问题。
嗯,他天天给娃娃读主席思想,一点儿也没白读。他也是活学活用呢。
等进了郑家门,廖主任还是那副打了鸡血的模样,他拿自己举例子安慰老头儿:“哎哟,老哥哥,您可比我当年强多了,当年我生病神志不清,整个人就是癫的,还被抓去了精神病院,差点儿就叫人给咔嚓了,可是你看看我现在没话说吧,瞧这就是精精神神的壮实人。”
他朝老头儿眨眼睛,“你家住在哪里呀?我给你帮忙,把你家老伴接过来。我跟你说啊,你可不要小看老伴,少年夫妻老来伴,有个老伴在身边照应着,绝对不一样。
我当初能好,就全靠我老婆,不管旁边人说多少风凉话,让她吃了多少苦头,我老婆始终对我是不离不弃,真是没话说,硬是守着我好为止。她那个吃的苦,甭说了。我到现在想起来都心痛。
你讲讲看,你家住哪儿?要是你儿女嫌弃你们老两口,你也别担心,叫你老婆一块儿出来。总能找到事情做,这人还能动呢,怎么可能饿死自己。”
老头儿陷入了沉默,半晌才摇摇头:“我不记得了,我大概是没有家的。”
余秋在旁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老头儿也许并没有撒谎。
因为每次听他跟胡家人聊天,天文地理风土人情,没有他们不说的话题,却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提过一句老头的家人。
那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死光了,另外一个就是彻底断绝了关系。
在这个时代,因为政治标签夫妻反目父子成仇的不胜枚举,还有些人就是依靠出卖陷害践踏自己的亲人这种恶劣的方式,来向组织表忠心。
有人说,文格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激烈的派系斗争,死了多少人又毁了多少人的青春,而是它彻底地摧毁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
告密文化的盛行与被推崇,让谁都不敢对旁人说哪怕是一句心里话,因为不晓得什么时候就被人转过身出卖了。
这位老爷子,不知道家里人是在还是在了等于不在。
余秋偷偷打量他的脸,试图判别他的身份。其实也是徒劳,就算他赫赫有名,历史书上附了他的照片,那肯定也是壮年时期,绝对不会到了风烛残年。
岁月这把无情的杀猪刀,足以让人耄耋之年面目全非。
廖主任大手一挥,压根不把这件事情当回事:“怕什么?等你好了就能想起来了。甭说你这样的,就是咱们从疯人院拖回来的大姑娘小媳妇,参加格命大生产,效果立竿见影,不仅能够自力更生丰衣足食,还有人想起了家里头的事,叫家里人给接回去了。
就是家里人不接你也没关系,怕什么呀?我们绒花合作社的小媳妇就被好几个人相中呢,正想办法找工作格委会帮着说和,讨回去当老婆呢。”
余秋眼皮子直跳,这事儿她知道,绒花合作社好几个心灵手巧能写会算的大姑娘小媳妇,分外受欢迎。还有人想托她帮忙做媒,好成就一桩姻缘。兹事体大,余秋愣是没敢接话。
廖主任热情地给老头儿夹了块猪头肉,笑得跟朵迎风绽放的喇叭花似的:“你放心,你的事情我包了,我一定给你找份正正经经的营生。没老婆也不怕,我给你找个老婆。”
余秋大惊失色,生怕廖主任这个脑袋瓜子不清白的家伙,真给人折腾出个老太太来。
她赶紧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呀,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前头那个开过刀过来找我开药的吧。当时不是你家老太太陪你过来的吗?你不记得啦?哎哟,我明白了,你这叫副癌综合症,影响了记忆力,所以才想不起来的。这个把月的功夫没见,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老头子从善如流:“大夫,您给我看过病啊。真谢谢您,我都不记得了。”
廖主任立刻高兴了,赶紧追着余秋:“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说他住在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啊?快点儿,说不定老爷子是自己走丢了,家里头都急死了。”
余秋满脸委屈:“廖主任,你知道我一天要看多少病人吗?我哪记得得这么多事情啊。我就记得我给他开了两盒药,让他吃完了再过来复查。”
廖主任皱眉头:“你病历上就不写?你这工作做的可不到位。”
余秋理直气壮:“他是来看门诊的,又不是住院病人,病历当然是他们家自己拿回去了,我怎么可能留记录。”
说着她还冲老爷子笑,“老爷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吃过饭,你跟我回去,我给你在医疗站再好好检查检查。”
廖主任气呼呼的,还是认定了赤脚大夫工作没做到位,人家来的时候,肯定说了自己的名字跟家住在哪儿?她要是记得的话,至于让老爷子现在这么为难吗?
眼看着余秋要发作,郑家老太太赶紧给廖主任夹了一筷子辣椒炒猪耳朵,招呼人赶紧吃:“我就记得你好这一口,特地给你炒的。”
廖主任娘老子早就走了,除了他老婆,没人这么惯着他,还给他单独做吃的。革委会主任顿时喜不胜喜,感觉自己这门干亲结的可真是实实在在。
他倒是没想过,他认大丫二丫做干闺女也就是白白比郑大爹郑大娘矮了个辈分。
吃过饭,他拉着郑大爹在院子里头抽烟的时候,居然还没皮没脸的管人家叫大哥。
两口烟圈吐出来,廖主任脸上挂着笑,嘴里头的话却严肃的很:“老哥哥,这个老爷子我就交给你了。你好好看着,别叫坏分子钻了空子。”
郑大爹满头雾水,人是他带过来的,饭桌上还一个劲儿给人夹菜,怎么这会儿倒是跟防贼似的防人家。
廖主任眼睛珠子都鼓出来了,压低了声音道:“我的老哥哥哎,你可是老党员,一定要有警惕性。现在敌我斗争激烈,这人身份不明,谁晓得是怎么回事?一旦我们放松警惕,万一叫坏分子趁虚而入,那可真是追悔莫及。”
他一连用了两个成语,感觉自己可真是紧跟时代发展,积极响应主席号召,也向知识文化靠拢,要不是年纪大了,很可以去好好考一回大学。
郑大爹惊疑不定:“你是说他是特务,那国闵党反动派空投这么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下来做什么?还开过大刀,走路都嫌费力气。”
装病没可能,谁能骗得过小秋大夫那双眼睛。
廖主任叫问的说不出话来,他也讲不清楚这老头子有哪儿奇怪。嘿,居然叫这老头子发现了他的风水宝地。
革委会主任青青嗓子,端正的颜色,一派高深莫测的模样:“反正这个人我交给您,老哥哥您给我看好了。假如他不是特务,咱们就应该扶老济幼,多帮助受苦受难的人。假如他是特务,咱们也要采取怀柔政策,让他好好见识咱们杨树湾的好风光,让他明白跟着国闵党混是没有前途的,祖国江山希望还看我们。”
他颇为语重心长,“老哥哥,这可是咱们杨树湾的关键时期。眼看着咱们大队工副业蒸蒸日上,国家又挑中了咱们这儿搞高级医疗器械厂。要是这个时候被坏人钻了空子,咱们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呢。”
郑大爹应了话,又开始犯难:“主任,我那建筑队做的都是重生活,他刚开过刀,身子虚,恐怕吃不住这劲啊,得给他换个活计。”
廖主任皱着眉头正思索要怎么办呢,院子门响了。
宝珍父亲赵大爹一边推门一边喊:“这么快就吃过啦?那刚好,都尝尝我家宝珍做的鸡蛋卷,看看怎么样,嫩的很。小根也可以吃的。”
说着他就笑嘻嘻地找小家伙。这小东西精怪着呢,今儿郑家卤了猪头肉,小小子居然还惦记着赵家妹妹,要给妹妹吃肉肉。
郑家的大孙女儿才几个月大啊,当然不能吃肉。于是那碟子猪头肉就给两个儿媳妇吃,一个催奶,一个刚好养肚里头的娃。
现在已经进入农忙时节,赵家夫妻两个要忙着生产队的事,两个个儿媳妇又多不方便,今晚吃饭迟,也没准备什么出挑的菜色,拿不出回礼来。
还是宝珍灵机一动,做了跟小秋大夫学的厚鸡蛋卷,一层层的摊鸡蛋,然后再卷起来切成一块一块的。
别说,这鸡蛋加了羊奶,又撒了一点点白糖,做出来的味道还真是不赖。
起码赵大爹尝之后,很有勇气直接端着碗上郑家门,也不怕东西拿不出手。
廖主任瞧见赵大爹眼睛就是一亮,他不请自来,老实不客气地捞了块厚鸡蛋卷送进嘴里头。
赵大爹侧过碟子正要赶紧跑,生怕这一碟子点心全叫廖主任给吃了。
廖主任却喊住了他人:“老哥哥,有个事情我要跟你说。”
既然没办法在建筑队做活,那就跟着生产队下地去呗。反正杨树湾现在割麦子打麦子用的都是机器,就连运送打下来的麦子跟油菜籽都是走水路,吃不了什么劲,最多就是来来回回多跑几趟。
赵大爹听了廖主任的要求,用伸头看看屋中那个生面孔,立刻点头应下了。
既然这人能走路,那就能做事。油菜割下来怎么脱粒呀?直接放在大防水布上,抬脚上去踩。那晒透了的油菜一踩就爆,一颗颗小小的褐色油菜籽全都跑出来了。
余秋听了他们给老头儿做的工作安排,简直要晕过去。天呐,亏他们想得起来。
她急得不行,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可不合适。我记得这老爷子有日光性皮炎不能晒太阳的。”
谁知道廖主任大手一挥:“我当是什么事情呢?不会戴帽子吗?真正不行再上个口罩不就结了。”
说话的时候,他又拍了拍老头儿的肩膀,积极鼓励:“老哥哥,你就放心吧,在咱们社会主义新中国就没有不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
说着,他还冲人家眨眨眼睛,一派咱们哥俩好的模样。
余秋真是要晕过去,她只能有气无力地强调:“他现在以术后恢复休息为主,千万不能累着。”
“累不到的。”廖主任挥一挥手,严肃地批评余秋,“你这种思想不应该。病人也是劳动者,老是戴着有色眼镜看病人,病人也会不舒服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动起来,生命在于运动。”
余秋的双手捏成了拳头,她在心中咆哮,她早晚有一天得灭了廖主任,否则自己迟早会被这个家伙给害死。
廖主任安排了工作,坐着晚上的船欢欢喜喜地往县城去了。他要好好跟招娣还有宝宝讲讲,他今儿可是做了很大的工作。
余秋一夜辗转反侧,几度想冲去郑家,把那老爷子再偷出来。可是偷出来之后她要把人藏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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