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1 / 1)
下了台之后更是兵荒马乱,就跟皮影戏似的,一出接着一出,她更加没机会找小姑娘好好聊聊。
余秋浑身一紧,突然间意识到关键问题,她还是开了这个刀,郭主任给她做的助手。
一时间,倒霉的小秋大夫简直要扶额。
夭寿哦,余秋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郭主任。她脑袋垂得低低的,跟只鹌鹑一样。心里头那15只吊桶更是七上八下,比杨树湾的水井还热闹。
唉,也不知道小兔子们长得怎么样呢?她种在玉米地里头的中草药到底有没有冒出来?还有那些小鸭子,上了山林长得可好?她养在水塘里头的蚂蝗,到底是不是全跑光了?
胡奶奶的腰板可好?郑老太的腿脚可灵便?保证大嫂肚子里头的娃娃可安生?
真愁啊,她现在可想回杨树湾了。
可惜郭主任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年过半百的女医生慢条斯理道:“我不知道你父亲是怎样培养你的,但是很显然,他非常成功,你是一位合格的甚至可以说经验丰富的妇产科医生。”
余秋手一抖,脑子里头嗡嗡作响,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圆这个话题。
其实根本说不通,不要小看全子宮切除术,在省人医里头,这种规格的手术一般主治才能开得到。
别觉得好笑,这还是省人医极度放权的情况。有的大医院的外科主治大夫连单独主刀阑尾炎手术都不曾,因为上面的教授主任太多了,轮不到他们动手。
余秋下意识地捏紧了衣角,一颗心怦怦直跳。要是不行的话她就逃跑,赶紧跑回杨树湾去。
杨树湾的乡亲们才不会问她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开刀呢。
不怕的,她在心中卑劣地安慰自己,她是黑五类子女不错,郭主任也是老修正。
到时候真闹腾起来,谁吃亏还说不定。反正她是赤脚大夫,主席都说赤脚医生就是好。
余秋心慌手抖,郭主任却跳过了这个话题,反而自顾自的说起626指示。
“我就是响应指示来到的这里。”郭主任面带微笑,“其实我是认同指示的。64年,高级卫生技术人员69%在城市,31%在农村,其中县以下仅占10%。经费上,830万享受公费医疗的人员的经费,比5亿农民的费用还多。”
郭主任抬起头,眼神哀痛,“我当时看这个数据心里头极痛。不应该这样的,我们不能只给全国15%的人口看病。”
余秋攥着衣角的手捏得更紧了。
她忐忑不安,她不明白郭主任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在安慰她吗?是在说现在的医疗卫生政策没有错,不要为余教授的命运而耿耿于怀吗?
“我曾经也觉得有些病人愚昧,老是弄出一些荒唐的事情来。”郭主任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一点,“可是后来我看的病人越多,我心里头就越明白。他们不是非要自己折腾自己,而是他们没有足够的医疗卫生服务。你看,你们下了乡当了赤脚大夫,乡里头的巫婆神汉就没有落脚的地方,因为你们会给病人看病。”
余秋心道,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巫婆神汉估计早就被当成反格命分子,直接打压了。
“怎么样?你想好了没有?”郭主任突然间又转换了话题,“想好了好好推广发展技术没有?”
余秋惊讶地抬起头,不明白郭主任为什么会突然间提这茬。
郭主任却顾左右而言他:“条件越艰苦越是要做事,如果因为环境差就缩着不出头,那事情只会更糟糕。”
她自言自语一般,“再糟糕也比不过战争年代。日本鬼子侵华的时候,协和医院都被接管了,林教授也一样被赶出去不能在医院里头待着。你看,再怎么说也比那时候强。”
余秋抬起眼睛,还是惊疑不定,摸不清郭主任的底细。
郭主任伸出手捉住余秋的手,牢牢地抓住,言辞恳切道:“小秋,我想请你在县医院好好的开刀,把你的技术都用出来,推广出去。”
她没有给余秋拒绝的机会,只自顾自说下去,“正是因为条件艰苦,所以我们这些还能动弹的人越是要更加努力。最起码的我们还能看病治人,我们还能上手术台开刀。”
余秋睁圆了两只眼睛,快速地眨巴两下。
郭主任握她的手更紧了,声音压得极低:“这是你能够为你父亲做的最有意义的事。”
余秋喉咙上下滚动,她想开口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
郭主任像是自言自语:“要是能多一些医务人员,要是能多一些懂医学的人,鸡血疗法就祸害不了老百姓了。”
余秋想说您的想法实在过于美好。等过了这一波鸡血潮,下面就应该是气功热。紧接着接地气的拍打拉筋喝尿撞树,高大上的干细胞疗法。绝对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时时刻刻不寂寞。
郭主任朝余秋微笑:“励精图强,从吾辈起。”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陈敏神情惊慌:“郭主任,你进来看看,大肚子情况不好。”
“怎么了?孩子不好生?”郭主任立刻跳起身,动作敏捷的根本不像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余秋也赶紧跟上,这大概是身为产科医生的本能。
陈敏说话声音都在打哆嗦:“不是的,出血,血一直哗哗往外头淌。怎么都止不住。”
郭主任的脚步更快了,产科最害怕的就是大出血,一旦控制不住,产妇可能在台上就没命了。
余秋却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朝护士站喊:“快,进来抽血,急查血常规跟凝血功能。”
值班护士赶紧应声,抓着治疗盘跟着一并进产房。
门一开,浓郁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无论闻多久,余秋仍然会觉得不舒服。
接生台上,刚生完宝宝不久的大肚子脸色苍白,也不知道是出血出的还是被吓的,她的嘴巴都发白。
郭主任皱眉:“血压多少?”
“前头量的是110/70mmhg。”
“再测一次。”郭主任快步走到产妇身旁,查看她的出血情况。
护士急抽了血,将血样交给陈敏:“动作快点儿,看着拿报告回来。”
小陈大夫赶紧应声,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余秋却等不及化验报告,她拿了注射器抽了一管血,然后摆在旁边静置。
郭主任亲自给产妇打了缩宮素跟麦角新碱,又拼命按揉子宮,可是产妇的血还在哗哗往外淌。
助产士在旁边汇报病史:“没什么特别,本来好好的,胎盘下来后血就止不住了。”
“推20mg地塞米松,给100mg氢化可的松。”余秋收回听诊器,面色凝重,“按照羊水栓塞的标准处置,急请内科跟麻醉科会诊。她有呼吸困难的征象。”
可惜现在测不了血氧,否则这人的血氧饱和度现在肯定降得厉害。
郭主任下意识地抬起头。
余秋冲她点点头:“正压给氧,上呼吸面罩,必要时气管插管。”
说话的时候她手上不停,直接拿了避孕套跟尿管制成球囊开始宮腔填塞压迫止血。
羊水栓塞是产科公认最严重的并发症,发生概率极低,但同时预后极差。临床上要求早发现,早诊断,早处理,但实际工作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因为羊水栓塞的诊断主要基于临床观察,而很多医务人员即使在产科工作了一辈子,也未必亲眼见过一例羊水栓塞。甚至很多被当成羊水栓塞处理的病例,后续追踪回溯,这个诊断也未必明确。
余秋手上不停,赶紧解释:“她虽然之前的血压是110/70mmhg,但考虑她来院的时候血压是150/98mmhg,有妊娠期高血压的可能。现在她事实上已经处于低压状态。”
临床上诊断羊水栓塞除了实验室数据以外,最主要的还是依靠三低症状,也就是低氧、低压、凝血功能障碍。
现在前两者已经肯定,至于最后一个。
余秋打好球囊,拿起放置在旁边桌子上的注射针筒,示意郭主任看:“准备输血吧。”
血抽出来已经10分钟了,还没有凝固,考虑血液低凝。
这是他们省人医产科的方法,因为凝血功能报告单从送过去到回复基本上都需要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临床上来不及等待,他们就自己从病人体内抽一管血,查看血液的凝固情况。
这样等到报告单回来的时候,他们相应的处理措施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都可以上。
刚打完急会诊电话要求的护士立刻又打电话要血。
整个产房兵荒马乱,内科跟麻醉科主任刚回家还没喘匀了气呢,又成了救火队员紧急奔赴现场。
也亏得他们及时赶到,因为原本状况还算可以的产妇突然间叫了一声,然后就没有心跳了。
这下子产房简直成了战场,医生护士忙得不可开交。
麻醉科主任跟内科主任相继上场帮忙做胸外按压。
余秋扯着嗓子喊:“左边,你们站他左边按压。”
虽然按照心肺复苏指南上的要求,操作者应该站在患者的右边,但实际临床上这有很多弊端。最基本的一点,做心肺复苏抢救的病人情况肯定很危急,护士要不停地用药,还要抽血送去做各种化验。
这个时候如果操作者站在病人的右手边,就阻挡了护士的操作。
两位主任交替上场,余秋也奔过去做接手的准备。
医院的b型血全拿出来了,陈敏跑的头上的辫子都散了,手里头拿着化验报告单:“老师说这人血不正常。”
当然不正常,现在连她胳膊腿上,输液针的针眼都在往外冒血。护士不得不给予加压固定。
内科主任下了气管插管,余秋接手继续胸外按压。护士跑出去拿药水,产房的门一开,外头就是哭声一片。
余秋觉得自己大概真是冷血动物,天生干医生的料子,因为外头的哭声居然对她毫无干扰。她甚至还庆幸一件事,这人是产后发生羊水栓塞,要是生孩子生到一半那才真是要命呢。
她亲自参与过的一起羊水栓塞抢救,当时胎心一塌糊涂,孩子下来之后就软软的,直接送去了新生儿科icu。
现在最起码的,孩子已经安安稳稳地生下来了,他们只需要管好大人就行。
血一袋袋的被拿过来,因为是冰冻过的,护士不得不抱在怀里用体温帮忙加热。
可惜她的身体像漏了一个大洞的口袋,始终摸不到底,输进去的血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头漏。
“赶紧拿血来。”郭主任急着大喊。
余秋立刻应声:“我去催一催。”
护士在外头喊:“没有血用了,已经在抽人血了。”
余秋一个头两个大,感觉这产妇很可能够呛了。
当初她参与抢救的那位产妇用光了全市血站同类型的血。现在就县医院的这点儿血哪里够用?人的身上又有多少血呢?
“没事,医生,抽我的血。”
产房外头,那位孙斌的战友伸出了胳膊,“我身体好,不怕抽血。”
余秋脑子嗡的一声,妈呀,这人怎么到现在还没走?
哦不,千万不要走,里头的产妇还等着血救命呢。羊水栓塞的处理原则就是支持疗法,大出血只能止血输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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