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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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走了,何东胜却向余秋道歉:“不好意思啊,小秋大夫,我不是有意要吓到你的。”

余秋赶紧摆手:“没事,是我不小心。对了,你有什么事吗?”

何东胜推了个布口袋在桌子上,示意余秋自己打开看:“毛巾牙刷牙膏什么的,我怕你忘了带,就给顺便捎过来了。”

余秋大喜过望,除了毛巾之外,其他两样她还真都忘了带。

因为她下意识的觉得培训都是住在公寓式宿舍里头,什么牙膏牙刷都有一次性的供应,所以想不起来。

余秋赶紧掏钱要给何东胜:“真是谢谢,我正想着下课以后,去外头店里头买呢。”

何东胜摆摆手:“不用,回头我直接找大队报账就行了。你钱留着自己花,要是短了什么的话就去找陈福顺的爷爷奶奶,回头我给你送过来。没时间过去的话,你就直接打电话到渡口办公室,我跟阿姨打过招呼了。”

说着,他又伸手指着布包,“里头南瓜子记得吃,别时间长了摆坏了。我奶奶今天早上炒的,你走的时候忘记拿了。”

余秋苦笑,她哪里是忘记了拿,她是不好意思拿着。

一颗南瓜能有多少南瓜子?炒一回南瓜子需要攒好几个南瓜了。现在大家难得见油花,西瓜子南瓜子富含油脂,是一般人家逢年过节都难得吃进嘴的宝贝。

胡奶奶把攒了好久的南瓜子全炒了给她,秀秀他们吃什么呢?

何东胜笑着将布包往余秋的方向又推了推,含糊其词道:“你别愁,马上就要收花生跟芝麻了,到时候有油吃。”

南瓜子都带过来了,她要再推回头也不现实。余秋只得收下:“那行,要是村里头要买什么东西,你让陈大爹大妈跟我说,我下课了就过去买了,让他们捎回去。”

何东胜看着她就想笑:“行了,你甭操这个心,好好学习才是真的。老爱操心,不长个子的。”

瞧这又瘦又小的,感觉饥荒到今天还没过一样。

余秋磨牙,恨不得一巴掌呼噜上他脑袋。

麻蛋,个子高了不起啊?浓缩才是精华,懂不懂!

急诊风云

临去食堂前, 余秋在卫校的槐树下头绑了一圈胶带。

等吃过晚饭, 她又在县医院的那排柳树下头同样绑了胶带。

没错, 她想来想去,发现目前最稳妥的挣钱方法还是捉知了猴, 这是个无本万利的买卖。

其余的事情不要想,一来她没时间,毕竟是来参加培训的, 学习实习, 肯定要占据大量的时间。

二来投机倒把罪名过于严重,她没胆量冒这个险。

三来人穷志短, 外头知了一声,接着一声。她要不挣这个钱,她心里头慎得慌。

余秋刚绑好胶带,陈敏就过来喊她, 他们要回卫校继续思想政治教育。

李伟民脸绷得紧紧的,丝毫不掩饰厌烦:“又是老三篇, 真无聊。”

余秋心道你就知足吧, 要是再来个三十篇,篇篇都要求写心得体会, 还不带上网抄, 抄了就按照论文的标准查重复率全院点名通报批评;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吕老师面无表情地带领大家朗诵完老三篇之后, 又拿起报纸读新闻:“新华社报道, 距今2100多年的西汉早期墓葬在湖南长沙市郊的马王堆出土。……埋葬的是一具女尸、尸体、官椁及大批的随葬物……是我国考古发掘工作中一项极为罕见的重要发现。……”

这下子大家伙儿终于来了兴趣, 教室里头跟炸开锅似的。

大家不关心西汉初年的医药防腐水平, 赤脚医生们比较在意里头到底陪葬了多少宝贝,还有那女的是谁?

余秋倒是惊讶,原来马王堆是这个时候被发现的呀。

眼看着众人越说越没边,吕老师板下脸,厉声训斥:“再把《纪念白求恩》读一遍。”

可惜高尚的白求恩同志,显然没有马王堆女尸来得富有吸引力。

赤脚大夫们结束思想政治课,前往医院继续实习的时候,众人津津乐道的还是那句神秘的女尸。

“唉,你们说她是怎么死的呀?”陈敏好歹说了个跟医学相关的话题。

李伟民立刻来了精神:“谋杀,古时候大老婆小老婆斗得可厉害了。就凭那坟墓的规格就能看出来,这绝对是大富大贵的封建地主老财。”

余秋没憋住,扑哧笑出声来。

李伟民觉得在女同志面前丢了面子,悻悻道:“总归不会是劳动人民。劳动人民哪儿来的坟墓啊?死了就是一卷破席子裹着。”

“嘿!那不得被狗刨了吃掉?”陈敏瞪大了眼睛,“好歹也挖个坑埋进去嘛。”

李伟民神气活现起来:“刨什么坑啊,人都饿死了,哪里还有力气?直接拖过去往乱葬岗上一丢。”

说着他还神秘地眨眨眼睛,“就是挖了坑也会被人刨出来的。”

陈敏嘴巴都张成了o型,完全理解不能:“他们挖死人做什么?”

“吃啊。”李伟民得意过头,挑眉毛的时候,眼镜都要滑下鼻梁了,“都要饿死了,当然得找吃的。”

陈敏吓得浑身颤抖,下意识的抓住了余秋的胳膊,完全不敢相信:“他们还吃死人啊?”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李伟民奇怪地看她,“你小时候没见过饿死人?”

怎么可能?饿死了那么多。

陈敏结结巴巴:“哪……哪有那么多,我们是新社会,再怎么样也不能吃死人。”

李伟民像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脸上眼睛眉毛跟在跳舞一样:“哈,古代就有易子而食。人饿极了,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一般他们都吃小腿肚子上的肉,那儿的肉比较紧。”

女生们都吓得花容失色,陈敏更是一副快要哭的模样。

余秋搂住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李伟民:“好了,不要再说了。”

李伟民赶紧缩回脑袋,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也没多少年前的事情。”

旁边的男生跟着起哄:“那吃了人肉,眼睛会不会发红啊?”

“啥毛病没有,照样活得好好的。”一见有人捧哏,李伟民的胆子又大起来,“人不是猴子变起来的吗?那么多达官贵人吃猴脑,谁眼睛都没发红啊。”

侯向群皱着眉头,训斥了一句李伟民:“行了,多光彩的事情,值得你拿出来这么叨叨个没完?”

李伟民小声嘀咕了一句:“分明就是饿出来的营养不良,为什么就不能承认呢?”

说话间的功夫,他们已经走到了医院急诊楼,余秋赶紧大声招呼:“我们快点儿吧,估计晚上人比中午更多。”

她话音刚落下,侯向群就赶着接腔:“对对对,今儿天多热啊。”

其他人也赶紧跟着附和。

还没有走进大门,大家就看到了乌鸦鸦的黑脑袋。

挂号处前头排着的都是人,每个人脸上都闪烁着焦灼的神色。护士不得不从里头出来帮忙维持秩序。

见到这群赤脚大夫,护士顿时眼睛亮晶晶:“来来来,大家伙儿不要着急。不晓得自己要挂哪个科号的,先由我们的大夫帮你们搞清楚到底要看什么病?”

赤脚大夫们赶紧加快步伐往病人的方向走,准备把人带到旁边的示教室里头。

陈敏主动示意病人:“大爹,往这边来,我们先给你看看。”

她说话的时候手往上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露出了抓在手里头的鸿保书。

病人没说什么,旁边陪着病人的中年人突然间发怒:“我日块你妈妈的,我老子是来看病的,不是听你们念经!念你麻痹的念!”

陈敏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下,手上的□□掉在了地上,叫这小伙子连着狠狠踩了几下。

众人都被他凶狠的姿态吓到了,一时间居然不知所措。

中年人鼻孔里头喘着粗气,一张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鼓鼓直跳:“狗日的,老子要听人念经干嘛不去找和尚?快点给我爹看病。一个个没完没了了,光晓得念经,念得还没跳大神的好呢。”

那老人大吃一惊,赶紧开口想要摁住儿子。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排队时间过长,还是辗转看病已经耗尽了这位家属的耐心,老人的儿子暴跳如雷:“狗日的,你们就会糊弄我们老百姓。”

他一边骂,一边狠狠地踩地上的鸿保书,直把书踩踏得四分五裂还不能发泄他心中的愤怒。

他嘴里头一叠声地骂着,“你让革委会主任来听你们念经啊?一巴掌刷不死你们。狗屁的武器,要真靠思想治病的话,他为什么自个儿有保健医生啊?”

众人被他发狂的癫态给镇住了,谁也不晓得要伸手压住他。

最终还是医院门口响起的口哨声打破了挂号处前的僵滞,戴着红袖章的红未兵手里头拿着条皮带,怒气冲冲地喊着:“谁呀?谁在搞事?”

呆若木鸡的陈敏总算反应了过来,从喉咙口发出磕磕的声响,伸手指向闹事的中年人:“他……”

“大家一起上,摁住他,喝高了发酒疯呢。”余秋突然间拔高声音,压住了陈敏的话,率先跑上前抓住那中年男人的胳膊,低声轻斥,“不要吵,我们马上就给看病。”

侯向群本人反应也不慢,一圈赤脚大夫跑上前,直接摁住了那中年男人,连拖带拽的把人转移走:“走走走,醒醒酒去,非得给你打一针才痛快。”

他们足足有五六十号人,等到离开的时候,地上已经干干净净,那本被踩烂了的□□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红未兵没有找到用武之地,嘴里头嘟囔了一句:“妈的,就是让这帮落后分子吃得太饱,居然都有钱喝酒了。”

排队挂号的病人们不敢招惹这位小爷,立刻都扭过头去,谁也不敢接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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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胆子小又排在队伍后面的人不敢在这儿多待,问了声护士方向,直接往示教室去了。

屋子里头,草药世家出来的赤脚大夫已经给头发花白的老病人把起了脉。

其他人围着那中年男人全都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这家伙在突然间发作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陈敏惊魂不定,伸手抓着余秋的胳膊,两只眼睛惶惶然盯着她。少女想说自己的童年伙伴惹祸了,又觉得自己没办法开这个口。

要是余秋刚才不想办法把人带走的话,这家伙落在红未兵手上,舍不得要吃一顿皮带。

好家伙,他居然敢踩鸿保书,他居然敢质疑伟大的太阳,这可是明目张胆的现行反格命。

余秋二话不说,直接拧开旁边消毒酒精瓶的盖子往中年男人身上泼去。

示教室里头顿时弥漫起一股浓郁的酒精味,陈敏被熏得直接打了个喷嚏。

那中年男人骤然受袭,顿时暴跳如雷:“你干什么?”

正在让大夫把脉的老头直接扬起手里的拐杖,狠狠地敲在他的小腿上:“你给我闭嘴,你个坏嘴,还想蹲大牢是不?”

原本围着他的赤脚医生们立刻都散开了。任何时代,蹲大牢都是罪无可恕的大错,是被主流社会所唾弃的。

陈敏跑开了之后,看着仍然站在中年男人旁边的余秋,小姑娘突然间涨红了脸。

余教授不就蹲在大牢里吗?余教授并不是坏人啊。

中年男人喘着粗气,两只眼睛猩红,闪烁着的全是愤懑的光:“狗日的,就会欺骗老百姓。”

余秋突然间拔高了声音:“弄盆冷水过来,酒再不醒的话,谁来照顾他爹?”

这话像是一针醒酒剂,直接把这人给震醒了。

中年男人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没有再出声。

外头的病人们陆陆续续地进来了,大家闻着浓郁的酒精味,悬着的心全都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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