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1 / 1)
余秋杀鸡抹脖子,拼命地伸手捂他的嘴巴。
你爸这什么毛病,怎么才送人几步就回头啊。
厕所外头,胡将军疑惑:“胡杨,你上好了没有?”
怎么冒出头又回去了?
可怜的胡会计跟被恶霸欺凌的小媳妇一样,委委屈屈:“没,哎哟,爸,我我要上大号。”
说着,他相当适时地放了个响屁。
最近农忙,大家一天三顿荤腥不断,蛋白质含量充足。胡会计的这个屁分量实在,差点儿直接熏晕了余秋。
臭小子,你要敢上大号的话,姐宰了你。
胡杨委屈,他还没嫌余秋呢。谁知道她捂自己嘴巴的手有没有洗干净。
胡将军“噢”了一声,转过身去,却并没有走的意思。大晚上的不睡觉,反而抬头看起了天上的繁星。
余秋几乎要晕过去,领导为什么就不能遵循正常人的作息时间呢?赶紧回去睡觉啊。这会儿你儿子不就是上个厕所嘛,你至于给他站岗?
她威胁地瞪着胡杨,赶紧尿,尿完了把你爹领走。
倒霉的胡会计几乎要哭了,一个女同志杵在边上瞅着他,他能尿出来才怪。
余秋瞪眼,谁看你了,你真是想太多。这黑灯瞎火的,能看得见什么啊?
她在心中冷笑,姐在泌尿外科轮转的时候,见多识广,哪里在意这些。
胡杨好不容易跟挤牙膏似的解决了他的三急问题,又大张旗鼓地冲厕所,弄出好大的动静后,这才将厕所门开了条缝,溜了出去,喊了一声:“爸——”
胡将军点点头,朝厕所的方向走。
余秋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如坠冰窟。完蛋了,她刚才怎么就没能想到胡将军也想上厕所的可能性?
她现在解释清楚事情始末还来得及吗?
胡将军一步步走向厕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余秋的天灵盖上。
胡杨也吓得六神无主,下意识地伸手要拦他爸:“爸,我……”
我真的没耍流氓啊,余秋自己躲里头的。
余秋万念俱灰,手抓在厕所门上。
她咬紧牙关,早死早超生,横竖都是一刀,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
再怎么说,她也不能让个孩子给她背锅。
就胡将军这虎父的做派,搞不好真会不问青红皂白就解下腰带,抽死无辜的小胡杨。
余秋没能推动厕所门。胡将军的脚刚好抵在门上。
他伸手摸自己儿子的脑袋,声音低沉而温和:“恨不恨爸爸?”
胡杨垂下头,小幅度地摇晃脑袋:“不恨。爸爸说的对。”
胡将军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沉的跟座大山似的:“爸爸对你们兄弟姐妹严格,是因为除了爸爸,没人再对你们严厉了。无论你们做什么,别人都只会叫好,惯子如杀子,爸爸不想害了你们。”
余秋的内心充满了绝望。人家都说堂前训子,胡将军可真是品味独特,居然选中了厕所门口,风味可真重啊。
胡将军像是没意识到说话地点有任何不妥,兀自沉浸在为人父的情绪当中:“你恨不恨爸爸没送你去当兵?”
胡杨下意识地捏了下大裤衩的边,摇头道:“不恨。”
“真不恨?”
夜风习习,吹得树叶哗哗作响,胡将军浓密的眉毛微微往上挑,“那你知道爸爸为什么不让你们兄弟姐妹当兵吗?”
胡杨垂下脑袋,小声嘟囔:“大哥的心思不在当兵上。”
大哥就是想找个地方待着而已,军队是所有部队大院小孩最熟悉的地方。
胡将军鼻孔里头发出声冷哼:“他不是想去当兵,他是要去当少爷!我们国家不养少爷。”
这个大儿子被家里人娇惯坏了,一身的娇气病。必须得送去艰苦的边疆好好摔打,否则将来长成个作威作福的衙内,只会害了自己害了家里人还祸害老百姓。
胡杨小声嘀咕:“可是,爸爸你应该留下我姐的。好辛苦的,我看余秋、田雨她们都瘦了一圈,人也晒黑了。大姐在海南肯定特别辛苦。”
女孩子不应该这样辛苦。
胡将军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苦笑道:“你姐姐是个好姑娘,可是你姐姐太天真,很容易受人蒙蔽。她得出去看看外头的老百姓到底是怎样生活的,才不至于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幻想。人年轻的时候多吃点苦是好事,能认清楚自己的斤两。这要比始终靠在父母家人的荫蔽下,还沾沾自喜,认为自己从来没沾过家里头的光来的强。”
胡杨还是心疼姐姐,他小声嘟囔:“大姐想要跟姑姑一样当军医。她不怕辛苦的,她也不怕上战场牺牲。”
“你以为谁都能牺牲的吗?”胡将军反问儿子,“你大姐从小跟着她姑姑长大,她学到什么本事没有?到今天也没见她给我们开一张药方子啊。”
他伸手指了下山洞的方向,“同样是在医院里头泡大的,你的那个知青同伴小秋大夫,人家就什么都能拿得出手。这才刚插队多久?杨树湾大队谁不晓得她?刚才在祠堂里头,又有多少人打听她,要给她拿吃的?
你姐姐插队一年多了吧,他们大队有多少口人,大队人的基本身体状况她搞清楚过了吗?董存瑞炸碉堡,他也得能拿得起炸.药包来。老百姓心里头都有杆秤呢。”
余秋暗自捂脸,这误会大了。她学了这么多年又上这么多年班积累下来的东西,哪里是随便看看就能会的。
那位胡姑娘对不住了,姐姐一点儿也不想当这种别人家的小孩。
还有你爸就算想夸姐,能不能换个地方啊?
胡司令显然沉浸在娃儿都是人家的好的情绪当中不可自拔,夸完余秋又夸田雨。
“同样是在村里头当民办老师,她下课就走人,有跟小田老师一样,琢磨过多做点儿什么吗?插队就得实实在在把自己当成村里头的老百姓。脖子昂得这么高,活像她到人家的地盘上是受了多大委屈一样。海南求她去了?拎不清自己的斤两。
但凡你姐姐能有小秋大夫跟小田老师一半的干活劲头,她也不至于是现在这副怨天尤人的样子。”
胡杨这才想起来余秋还被堵在厕所里头,估计已经快要被熏晕了。
他赶紧跳起脚,催促父亲:“爸爸,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这儿蚊子多。”
胡将军意犹未尽,却到底还是心疼孩子的,嘴里头抱怨着他娇气,脚却抬起来朝前走。
一边走,他还一边教育儿子:“爸爸让你下乡,是为了让你清楚自己的根在哪儿。要是没在老百姓当中待过,心里头没有老百姓,将来无论你干什么行当,都走不远的。
今年,美国总统也访华了,中国乒乓球代表团也去美国加拿大访问了。世界格局要变,你得把根扎实了,才不至于被吹得东南西北分不清……你要警惕,敌特分子要下手就主要从你们这些没吃过苦的孩子下手。没摔打过,容易受蒙蔽……”
父子俩总算走远,余秋也终于能从厕所里头溜出来了。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感觉睡觉前的澡真是白洗了,浑身都是臭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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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不敢立刻溜回山洞去睡觉,她生怕胡将军还没睡着,那双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耳朵能够听到自己回去的脚步声。
她抹了把头上的汗,索性绕到前头去看产妇。一想到那掉下来的红红的子宮,她就心里头发慌。
好在产妇跟孩子情况都不错,孩子已经吃饱了呼呼大睡,余秋也在产妇的肚子上摸到了子宮。
她悬着的心稍稍落地,再三叮嘱产妇丈夫不要让妻子暂时下床如厕,这才出了知青点。
余秋还是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她不好惊动到胡奶奶,也不好打水洗脸,只能往边上的水沟走。
掬一捧水,洗个脸也是好的。
走到水沟边上时,余秋刚蹲在踏板上,就看到前头昏黄的灯光一晃。
“谁?”
马灯拎高了,露出张微微笑着的脸:“是我。”
余秋绷紧的肩膀放松了,她抬起眼睛:“何队长,你这么晚还在抓蚂蟥啊?”
何东胜点点头:“这会儿蚂蝗特别多。”
今晚从知青点离开之后,何东胜回到家中在床上翻来覆去,迟迟不能入睡。
大忙结束了,可是大忙之后应该怎么做,他脑海中思绪万千。稻田养鱼究竟要怎样进行下去,他越想越觉得事情多。
何东胜睡不着,属性爬起来到外头捉蚂蝗,顺带着也捋捋思绪。
余秋安慰了年轻的生产队长一句:“慢慢来吧,哪有一蹴而就的事情呢。”
她开玩笑道,“你看我前头还说要养蚂蝗,到现在不也还没找清楚方向吗?”
何东胜有点儿不好意思:“这事儿是我对不住你,前段时间太忙,没顾上去打听到底怎么养蚂蝗。”
余秋哑然失笑,这跟何东胜又有什么关系呢?
年轻的生产队长微微皱眉:“不过你说的另外一件事,水面种稻,我倒是觉得现在就可以试试。”
八队最终没有采纳余秋提的建议,开始水面种稻水下养鱼,而是直接将低洼地稻田变成了鱼塘,里头种莲藕跟茭瓜了。
种这些,他们有经验,水上如何长稻子,他们心里头没个谱儿。
余秋清清嗓子:“我也是在书上看来的,到底怎么弄,我搞不清楚。”
何东胜要比她果断的多:“那就先拿小水沟试试,刚好我们队还剩下差不多一分地的秧苗,就先插在这儿吧。”
余秋反而迟疑起来:“万一长不好呢?那不是浪费了秧苗。”
“反正也没水田种啊,放着反而浪费掉。”他笑了起来,“就是这块水田给你多费心照应了。”
余秋愣了下,夜深起露,清风带着凉意,她的声音有点儿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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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你生日啊
何东胜是把种田的好手。
一大早,天边刚发灰, 他推着从宝珍家借来的板车给产妇丈夫推老婆去渡口时, 顺带着捎来了昨天插秧剩下的秧苗。
等到产妇丈夫送完老婆回头时,他已经做好了秧苗的浮床。
何东胜没有砍芦苇棒子编浮床, 而是直接从生产队的库房里头翻出了几个已经损坏了还没有修补的篾子。
竹蔑子是当地人用的一种农具, 模样跟用途都和筛子差不多, 只是孔径要大上不少,通常农人用它来粗筛油菜籽跟菜籽壳。
何东胜在这些篾子的孔隙当中插上秧苗, 中间有破损的地方,他也没拿芦苇修补,而是直接用上破渔网。
胡奶奶招呼他们吃早饭的时候, 他已经查插好了秧苗, 用麻绳连成一圈。远远瞧着,就跟观音娘娘坐下的莲花宝座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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