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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眉长老道:“这一盒明珠原本是罗师娘之物,如今她已经死了。我们想着,将这些东西给了那些被她害死的人家,也算是帮着赎了一些罪过。可是好些人家并不稀罕要她的东西。我们便又想着将这些珠宝换了钱,采买些物品用具,帮着红蕖峡的人改善一下生活。依着薛公子之见,我们买些什么好呢?薛公子若有想要的东西,我们也可以一并帮着采买来。”

薛少河现在是红蕖峡人眼中的活菩萨。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是帮他买点儿东西罢了,红蕖峡人还觉得亏待了这位大恩人呢。

薛少河上前仔细瞧了瞧那盒子,道:“我劝长老还是不要拿着这东西去换钱,会惹祸。”

一旁的四长老道:“这又是怎么说的?莫非薛公子担心谷外的人会见财起意不成?”

薛少河将明珠倒出来,将金盒子拿起,大拇指从盒盖上划过去,指甲剐蹭在上头,道:“这是个铜盒,上面镀了一层金粉,看起来像金的而已。你们拿着这个破玩意儿当金子去卖,只怕要被外面的官府抓起来。”

一旁的秦九闻言连忙上前仔细查验。谢天其也凑上前去仔细瞧了瞧,道:“果然是个假的。”那一日,长老会厅中气氛诡异,这盒子又做的十分逼真,他也就没瞧出来是个假的。

谢天其又道:“可我瞧着这明珠都是真的。”这么圆这么大的明珠,一颗就很少见了,还是几十颗,那一日,真是差点将人的眼睛都看花。

薛少河道:“也是假的。”他说着,满不在乎的捏碎了一粒明珠。

谢天其大吃一惊:“我那天明明验过真假了。”

薛少河道:“红蕖峡的河流中虽有河蚌,不过那些河蚌里的珍珠多是又小又不圆,真拿出谷外去了,也没几个人稀罕买。可若是用那些珍珠和贝壳一起磨成粉,再用特殊的手法,将这些粉末压制在一起,制作成假的珍珠,肉眼分辨,真的可以以假乱真。就算是仔细分辨,这假货也能像真货那样磨出所谓的珍珠粉来。”

谢天其恍然大悟:“我说呢,罗师娘进谷之前怎么会怀揣这样一盒宝贝。为了陷害我,她居然还不惜将这宝贝都拿出来了。原来不过是假的。”

他这么一说,再看着化为齑粉的明珠,忽然笑起来:“看来我们今日为这一盒子假货凑在一起,也真是白操心一场。”

在场之人也都笑了起来。有人道:“没有珠宝便没有吧,反倒省心。”

红蕖峡的乡民较之世人,原本就更加淡薄功利。经过了一场生死大劫,看得更开了。

薛少河道:“那位罗师娘倒也真是个人才,做的一手好假。这么有心计有本事的人,心思却不肯用在正道上。这么些年来,生生的走火入魔了。”

在场之人听他这么一说,无不感叹。

白眉长老叹息道:“既然这明珠都是假的,也就罢了,总不能拿假货出去骗人。这样也好,财富太多,拥有的人若不能善用,也未必就是好事。”

薛少河笑道:“长老所言甚是。”

白眉长老哈哈笑道:“如此,我们便也不用操心这珠宝该如何受用了。大家继续勤勤恳恳过些俭省日子就是。”

薛少河笑道:“这也没什么不好。吃饱穿暖有余粮,又有长者教着大家习武强身、识字算账。那些心思不正的人也都不在了。这红蕖峡里,可真成了世外桃源了。”

白眉长老道:“我们还有一事,想请教薛公子。”

薛少河道:“长老请说。”

白眉长老道:“红蕖峡原来有规矩,胆敢在红蕖峡内行凶杀人者,一律被处死。可是这条规矩,几乎害了薛公子和小五姑娘。所以这规矩,还是得改一改。可我们又担心这规矩一旦废除,又会轻纵了真正的恶徒。所以,特来请薛公子一起商议。”

薛少河道:“这就是你们红蕖峡自己的内务了,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

白眉长老道:“薛公子,你救了红蕖峡那么多人,是我们的大恩人,请薛公子一起商议此事,也是红蕖峡百姓都乐见的。还请薛公子不要嫌弃我等愚鲁无知,有什么看法,也跟我们说一说。”

薛少河只好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本就天经地义。依我看,这条规矩没什么不好。不过杀人也要看原因。倘若那一日,给穆千月下情蛊的真是牛皮,小五姑娘一怒之下真的斩杀了牛皮这么一个恶人,又何须真的让她偿命呢?所以还是要酌情来看。哦,证据也很重要。若有一日,大家都怀疑一个人杀了人,偏偏谁也拿不出证据,那就不能随意定罪。这么一来,作恶的人会受到惩处,没有作恶的人也不必担心被冤枉。岂不好?”多简单的事儿啊!多简单的道理啊!这几个老家伙年纪一把了,难道想不明白吗?还需要他说?

白眉长老笑道:“薛公子所言甚是,老朽觉得很有道理。”他又望向周遭众人道,“大家觉得呢?”

其余人等纷纷点头赞同。

……

返回小五家时,薛少河与谢天其走在一起。

薛少河道:“那位大长老真是有趣。他分明主意已定,却偏要让我在人前把他的想法说出来。”

谢天其笑道:“那也是因为大长老知道,薛兄定然和他想的一样。”

薛少河道:“我若和他想的不一样呢?他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天其道:“想来大长老也有后招的。还请薛兄不要为此事生大长老的气。大长老也是觉得这条规矩不合理,该改一改了。当初尤将军带着大家来红蕖峡时,红蕖峡内的乡民有散兵游勇,贫苦百姓,也有落难乡绅,谷内着实有些乱。尤将军为了让谷内迅速平静下来,也为了以后少些事端,很多规矩定的难免死板、严苛。比如杀人偿命这一条。那些会功夫的人,一旦与人发生口角,倘若扭打起来,很容易失手杀人。有这么一条规矩震着,那些会功夫脾气又不好的家伙,难免要收敛些。他当年定的规矩,其实也都是适合红蕖峡的。只是现在情形变了。”

薛少河笑道:“可这规矩是尤将军定的,所以长老会的人也不敢轻易说改,是也不是?”哪怕尤将军曾经与人私通,红蕖峡的人还是将他奉为神明。毕竟他们也不是全然不知道谷外的情形。红蕖峡外,很多男人都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他们自然也不会要求尤将军一生只能有一个女人。

谢天其道:“是了。所以,改规矩这件事,最好是出自薛兄之口才好。薛兄的面子,红蕖峡里人人都卖的。”

话毕,二人皆大笑起来。

薛少河笑过后,眉梢眼角的忧虑便又浮了上来。他近日总是如此,再如何开怀的事也难让他开心。就算开心了片刻,也很快会被忧心所取代。

他忧心的,自然是顾唯念。

顾唯念的情形,说好也不好,说不好也好。他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情况,除了耐心等待,什么也不敢做。一旦做错,后果难料,他难以承受错误的后果。

谢天其道:“薛兄,你不必忧心,顾姑娘必有福报,她会醒来的。”

可偏偏顾唯念就是不醒。她的模样,分明像是随时都能被叫醒,但任谁也别想真的叫醒她。叫得急了,她便难受。

薛少河四眼一望,周遭群山连绵,脚下新芽萌发,还有野花也在悄悄绽放。路边的溪流唱着淙淙的歌谣,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不知疲倦的从一个远方流向另一个远方。他叹道:“这里山美水也美,怎奈着实不叫人的心情美。”从来了不久到现在,他就没一天舒心过。

薛少河正叹息着,山坡另一边,一个火一样的女子飞奔而来。是小五。红蕖峡的习俗不同于谷外。就算至亲去世,头七一过,大家便可穿红着绿。小五依旧是惯常穿的一袭大红衣裙,仿佛从天边飘来的一团火焰。

薛少河低声对谢天其道:“谢兄好福气啊。这烈马一样的姑娘,也被你驯服了。”不过这烈马着实生得美,性子虽然张扬了一些,却也不失可爱,走到哪里,都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红蕖峡里的年轻人,不定如何艳羡谢天其呢。不过……薛少河还是有些生小五的气。他临来长老会之前,明明将顾唯念托付给了小五照顾,小五怎地丢下顾唯念自己跑来了?

谢天其还未及答言,小五便远远的喊了起来:“薛少河,顾姑娘醒了!”

……

顾唯念这次受的伤,不是扭到脚的小伤。所以这次,她自行复原的时间也着实久。她睡了足有二十日。她醒来不久,小五便帮她仔细查过了后心的伤。原本小五就时常帮着薛少河检查顾唯念的伤势。那里的伤痕每一日都在变得更轻。顾唯念醒来后,小五再检查她后心时,那本来的淤青与伤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顾唯念觉得自己神清气爽哪里都好。小五连连惊叹:“顾姑娘,你可真神啊!”

顾唯念眸中的担忧之色一闪而没,很快便笑道:“一点小伤,我还能挺过去。薛少河呢?怎么不见他?”她还以为她醒来后,第一个看见的,必然是薛少河担忧的面容。

小五忙道:“他去长老会了,我这就去帮你找他。”

小五的速度很快,她急着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红蕖峡里所有的人,尤其是薛少河。

所以,顾唯念没等多久,薛少河便同谢天其和小五一起回来了。

薛少河进入江家小院时,顾唯念正在角落里,拿着菜叶喂笼中的兔子。她的头发又黑又亮,在阳光的照射下,好似绸缎一般。她的脸又白又嫩,透着红润,气色简直好极了。她没有穿袜子,赤足踩着一双木屐,纤白的一双脚,指甲泛着荧粉一般的色泽。真真是——“履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

她看起来从头发丝到脚趾甲都很好。薛少河看得很满意。

顾唯念发现他回来了,忙站起来,喜道:“薛大哥。”

薛少河上前拉了她进屋,还道:“你怎么刚好一些,就跑出来吹风呢,太让人操心了!”

小五扯了一把谢天其,低声道:“我看咱们不必这时候进屋打扰别人。”

谢天其深有同感。

……

薛少河将顾唯念按坐在床上,痛心疾首道:“眉眉,你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顾唯念纳罕道:“小五说我躺了很久了,你天天都在担心。我现在好了,你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薛少河道:“你有所不知。你乖乖躺在那里,我每天都将好吃的嚼得软软的烂烂的,然后再慢慢喂给你。”说着还努了努嘴,暗示顾唯念,他是嘴对嘴喂她吃饭的。

顾唯念听得头皮直抽,胃里一阵翻涌。好恶心啊!

不过好像也没有恶心到难以接受的地步……

但她还是觉得很不高兴。她居然被人占了二十天的便宜!

偏偏薛少河还在道:“我喂你吃饭还没喂够呢,眉眉,咱们再喂一回吧。”薛少河作势凑上来。

第68章 上路

看着凑过来的薛少河,顾唯念惊得大叫一声,连忙起立,身子向后缩去。

薛少河心中哇凉。他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她还真吓成这样了。话说,防备心这么重,看起来她对他没有彻底敞开心扉啊!

薛少河临时起意,想继续逗弄顾唯念,便仍旧往前凑过去:“眉眉,你躲什么?”

顾唯念道:“薛少河,你敢欺负我试试!”她伸手,一掌将他的嘴脸推开了。

薛少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眉眉,我照顾你这么久,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顾唯念赶紧趁机朝房门处跑了出去。薛少河见她真的跟躲采花贼一般躲着他,只觉得一颗心碎成了八瓣,不,十八瓣。幸好顾唯念跑到门口,忽然又停了下来,回头白他一眼:“薛大哥真是不乖呀,我才醒来,你就故意吓唬我。”

薛少河大喜,看吧,眉眉还是这么信得过他。他是那种趁别人受伤昏睡占人便宜的人吗?薛少河正要上前,小五和谢天其过来了。薛少河顿觉无趣,这两个家伙也太没眼力劲儿了吧?这时候跑来打扰别人!

小五进来时听见顾唯念的话,便笑道:“我和天其哥听到你大叫,还以为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了,便赶紧来了。原来是薛少河这家伙在跟你开玩笑。”

顾唯念道:“他正耍无赖呢。”

小五道:“薛少河怎么会对你耍无赖?你躺着的这些天,他可忧心呢。”

顾唯念道:“你不知道他刚才多没正经。我是不想再看他了。”

薛少河心情大好,所以,很有心情玩一玩,定要作弄她一把,因而道:“小五评评理,我不过是叫她再躺回去歇息几日。反正我给他喂饭也习惯了。我真是为她好!”

顾唯念急得瞪大一双美眸:“你还说,你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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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奇道:“你怎么这么生气?薛少河照顾你很细心,我都看在眼里。打个菜汁,要先将青菜洗个七八遍。煲个汤还要尝许多遍,不能咸了淡了不能凉了烫了。打个果汁还怕酸了甜了的。”

顾唯念就知道薛少河方才是胡说八道,但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悉心。她心里感激,嘴上却幽幽埋怨道:“算他有良心。”

薛少河道:“你可以让我再讲几天良心。”

顾唯念忙道:“我可不想再躺着。免得你真……哼……说得我恶心……”

小五奇道:“薛少河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气得你这样叫?”

顾唯念脸一红,道:“他说他把吃剩的饭给我吃。”当然不能说实话了。

小五“噗嗤”乐了,拉过顾唯念去了一旁,道:“他没有喂你吃剩饭呀,你的每餐饭都是他精心准备的。怕你总吃不到面食、米饭,胃里没个东西克化,还叫我嚼碎了饭喂你。我……我倒是真的仔细刷牙漱口好几遍,嚼过了喂你吃过。只是……我不嫌累,却怕你嫌弃我脏呢,只干了一回,后来还是推脱掉了。他没办法,都是捣碎了米面加水做成糊糊给你吃。”

原来是这样。顾唯念心中这才舒服了一些,胃里也舒服多了。她总觉得女人至少比男人干净点儿,尤其是小五这样的少女。

薛少河虽在屋里,话却听得清楚,便含笑出了屋子,对小五道:“多谢你帮我说的这番好话。你将眉眉还给我,让我们单独处一会儿,就算你帮我大忙了。”

薛少河又拉了顾唯念进了屋子,顾唯念哪里抵抗得了他,被他握着手,轻轻一带就进去了。谢天其和小五憋着笑意又退了出去。

薛少河复又拉了顾唯念来坐下,这才露出一本正经之色:“不逗你玩了,咱们说正经事吧?”

顾唯念佯怒带羞:“你嘴里还能说出什么正经话来?”

薛少河道:“当然能啊,不如咱们这就说说吧。眉眉,你还是要去找项远吗?”

顾唯念立刻道:“当然要去啊,我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都一个月过去了,这才走了多远的路啊!”

薛少河道:“你急着找他到底是为什么?他不是你的情郎吧?其实你喜欢的人是我,对不对?”

顾唯念一拧身子:“你怎么这么厚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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