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1 / 1)
无论之前他心里对于认亲一事多么的激动,兴奋,感动……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片恍惚和深深的无奈与悲哀了。
他在云飞镜心里的形象究竟是怎么样的啊,她竟然会这么怕他。
怕到要在校门口配合同学碰瓷,怕到中途在救护车上跳车,最后甚至怕到要往警察局跑。
难道……难道她觉得,自己就一定会对她不利吗?
之前那一次见面,他虽然表现不好,可他也没有真正伤害到她……
周靖苦涩地想:可是我威胁了她。这孩子一定以为我说的是真的。
他悲哀地感觉到:在云飞镜心里,他一定是个非常狰狞、非常卑劣、非常冷酷的人。
……直到现在为止,周靖对云飞镜还没做过什么正确的事。
不过他对自己的认知还挺明确的。
“别跑了。”周靖语气沉郁地说,他现在已经顾不上丢脸,顾不上隐私,顾不上外人怎么想。
只要云飞镜别躲他,他的女儿不要逃避他……
“镜儿,我是你父亲。”
周靖终于把这句话连贯地说了出来。
那一刻他屏住了呼吸,几乎像是等待神谕一样等待着云飞镜的宣判。
云飞镜的每一个动作在他眼里都被分解成无数块,他全神贯注地看着云飞镜的背影,感受着自己手掌下女儿纤弱的肩膀……
她、她听到这话会做什么反应?
会惊愕?会怨恨?会愤怒……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悦呢?
那些负面情绪,他都愿意全盘接受。那是他该得的。但假使云飞镜真的对于父亲这个存在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只要一点点……
那他该多高兴啊!
——周靖想多了,他设想出的那些情绪,云飞镜都没有。
云飞镜和林桓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反正此刻他们已经站在了警局门槛上,在这个特殊地界,他们俩至少能拖个一小会儿。
云飞镜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她大大方方地转过身,直视周靖。
“然后呢?”
愣住的人反而换成了周靖,他没想到云飞镜会这么冷静。
“然、然后?”
然后你是我的女儿,是我遗失的明珠,是我这辈子的小公主,你要跟我回家,让我给你……
云飞镜冷淡而嘲讽地问他:“然后,是不是要抽血做dna检测?”
周靖忙不迭地说:“爸爸已经做过了。当然,你这么聪明机灵,不亲眼看到肯定不放心,咱们去医院现场抽血再做一次,整个过程都让你看着……”
“哦。”云飞镜仔细品味了一下那句“全程让你看着”,发现自己想错了,“所以不是周海楼,是你?”
周靖一时没能明白她的意思。
什么叫不是周海楼,小楼才跟她同岁,怎么能做她的父亲?
当然是他啊!肯定是他!
“这可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如果牵扯进来的人不是我,听到这个消息我还想笑两声呢。”
云飞镜嘲讽地勾起唇角:“周先生,不知道您究竟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慌到非要抓我一个未成年人顶包。是缺肺缺肝,还是缺肾缺骨髓啊?”
周靖如遭雷劈一样,定定地站在原地,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难道他在云飞镜心里,就是这样的形象吗?!
是啊,黄鼠狼给鸡拜年,什么时候安过好心?
云飞镜用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不然你以为呢?
第52章 正确的认
此时才刚刚五点出头, 盛夏的五六点钟,天光正亮,阳光明媚,空气甚至还有点发闷。
然而周靖此时却感觉寒冰冻住了他的五脏六腑, 每一丝风都是刮骨的刀。
云飞镜敌视的眼神、防备的站姿、还有怀疑的语句, 让他在盛夏的艳阳下, 从皮肤一直冷到骨子里。
“镜儿……”周靖不可思议地说, “我怎么可能会对你……你是我的亲女儿啊!”
在这一刻,周靖深深地怀疑起了自己在云飞镜心中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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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理解云飞镜对自己的防备,上一次他对一个未成年的小女生以牢狱之灾相威胁, 她不可能不怕。
他也能理解云飞镜对自己的仇恨, 毕竟是他没有调查清楚, 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云飞镜转学的。
可是云飞镜怀疑他居心不良, 甚至怀疑他是在窥视她的内脏器官, 这就……
他得是个什么样的禽兽, 才能做到对云飞镜在盛华遇到的一切不管不问, 把她转到一中。然后再把她从一中刨出来, 想吃她的血肉,榨她的骨头?
他可是一个父亲啊!
一直以来, 周靖设想过自己给云飞镜带来的阴影。
但是直到此刻, 他面对面的看着云飞镜, 才第一次证实了自己、盛华和周海楼等人给云飞镜带来的巨大影响。
盛华是他的学校, 周海楼是他的儿子,而他自己……
对于云飞镜,他自己本身就已经犯下过难以挽回的错误。
周靖一时之间感觉内脏都被什么冥冥中的存在一把攥住, 他呆滞的瞳孔里倒映出云飞镜精致而苍白的脸。
他又想起了华秘书调查的,关于云飞镜的资料。
她从小一个人长大, 打过工,吃过苦,接过零活,辛辛苦苦地攒了一笔学费和日常的花销。
云飞镜摆过小摊,摇过奶茶,给人端过盘子也发过传单,形形色色的零工她都打过,各种各样的的苦头她也都吃过。
然而从小到大,她在外面攒下的全部病历,甚至还没有在盛华开出的病历一半多。
在他名下的学校里,他的女儿竟然受到如此欺辱!
无论如何为自己开脱,周靖都难辞其咎。
而针对云飞镜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生哥哥,她亲生哥哥的朋友。
周海楼又是他周靖的儿子。
当云飞镜走进那间包间,看到了周靖,看到这个盛华的校董、周海楼的父亲,也是她至今为止吃过无数苦头的始作俑者,她那一刻该多害怕啊!
周靖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来,当时的云飞镜,也和现在一样的脸色苍白。
然而那个时候,他竟然视若罔闻。
他只想着这个女孩子社会经历很复杂,自己的态度要严厉一点,才能把人吓得住。
——这个年纪的孩子,本来就应该在父母的怀里自由自在地撒娇,本来也不必为了生计来回奔波。
是她云飞镜想要有复杂的社会经历的吗?
要是有选择,要是云飞镜能有个值得信任的父亲……她何至于此啊!
而他周靖作为生身之父,他都在干什么呢?
他在想着云飞镜带坏了他的儿子!
实在不怪她现在这么戒备他。周靖苦笑着想,他那时为了吓住云飞镜,平白给她强捏罪名,连她影响了周海楼的朋友,又间接影响周海楼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他二十余年来在商场摸爬滚打,锻炼出一张钢铁厚的脸皮,一副凉薄练达的手腕,最后竟然全都用在了他亲生女儿的身上。
这不是报应,还有什么能算是报应?
可云飞镜又做错了什么,非要因为他周靖的错,承受这种报应啊!
是我该的。周海楼苦涩而清晰地意识到:在云飞镜的视角里,她面对的,仅仅是一个令她在盛华遭遇校园暴力的罪魁祸首,还是一个会威胁未成年人的无耻之徒。
她怎么防备都不过分。
因为在她的前半生,她不合格的父亲一直缺席,令她不得不过早成熟,咬着牙披上一身铠甲。
全是他的过错。
如今云飞镜会这样看着他,甚至还快意地希望他身染重疾,不过是他的报应。
他周靖活该。
“没有你担心的那些事。”周靖强忍心中翻涌的巨大悲痛和冰冷的自嘲,勉强对云飞镜露出一个笑容。
“你看,你都到了警察局,现在就不用害怕了。我们进去,当着警察的面好好聊一聊,好不好?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你爸爸。”
云飞镜笑了一下,那笑意很短,一闪即逝,而且还带着难言的冰冷。
“如果我说不信,不想聊,难道您还会就这么离开吗?”
云飞镜反问他:“我说得算吗?不算。所以您何必讲个问句,就好像你真是在征询我的意见一样——作为您的儿子,周海楼在这点上就比您坦诚多了。”
“他讨厌我的时候,辱骂我的时候,包括想揍我的时候,从来不会用这种虚假的温情面纱掩饰的。”
周靖顿时就不上不下地僵住了。
云飞镜的话句句如刀,刀刀见血,没有一句不正中红心。
倘若心伤能够具象化,周靖的鲜血想必此时已经喷涌一地。
又一次地,再清晰不过的,周靖意识到他对自己的女儿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是一个偏执、冷酷、毫无人性的强权符号。
云飞镜不会从他的脸上看到血缘,她只从他的举动中,清清楚楚地分辨出了她前半生所有的悲哀来自何处。
令人感到讽刺的是,无论是直接原因,还是根本原因,所有的罪魁祸首都指向了他周靖。
因为他擅下结论,因为他包庇亲子,因为他枉为人父。
而且,最可笑的是,即使云飞镜已经相当明白地表达了她的感受,他还是要做这个恶人,去和云飞镜谈谈,干她刚刚说过她讨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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