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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道:“抓药。”

那伙计道:“若是抓药,您把方子交给小的,便可去那边儿坐着吃茶,等抓好了,小的给您送过去。”说着指了指靠墙的几条板凳,想是庆福堂设的等候区,这经营理念让棠梨想起了后世,遂暗暗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自从在怀清堂看了那本医案笔记之后,怎么总是胡思乱想的。

棠梨看向谢晖:“那大哥咱们去那边儿坐吧。”

谢晖倒也随和,点头跟着棠梨去那边儿坐了,刚坐下,便有个提着大茶壶的伙计倒了两碗茶放在桌子上。

刚那个招呼他们的伙计方道:“还请姑娘把方子交给小的,好给您抓药。”

棠梨道:“不需药方,我只买一味药,你们这里可有石斛?”

那伙计道:“您来我们庆福堂算是来着了,这石斛又叫还魂草,珍惜贵重,用的却不多,旁的小药铺大多没有,便有也没有我们庆福堂的品相好,我们这儿可是正宗的铁皮石斛,不知您要多少?”

棠梨:“包二两吧。”

二两?那伙计愣了愣,眼珠一转道:“我们这儿坐堂的是位老大夫,脉科好,看方子更准,要不然您拿出方子让我们老大夫瞧瞧。”

这伙计一开口棠梨便知,自己这二两的剂量吓到了伙计,他不好直接说,便拐了个弯儿说让老大夫看看自己方子,看方子是假,把关是真,大约是想怕自己被庸医诓骗才买这么多石斛,毕竟石斛属于珍稀药材,价格自然不低,寻常方子用药都是以钱为单位,没有用两的,这伙计倒是个心眼好的,而且还格外机灵。

只不过这方子却没有,现写也不妥当,这里可是庆福堂,虽说余星阑不一定能看见自己写的方子,就怕万一,万一看见,岂不拆穿了自己跟劲节先生的谎。

只是若不写,这小伙计却也不好应付,便寻了个托词道:“方子搁在家中未带出来,待下次有机会再让老大夫看吧。”

小伙计却又道:“那敢问姑娘,这方子是治什么病的?”

棠梨倒是未想到这小伙计如此执拗,待要不答,只怕这小伙计更会认定自己受了庸医的诓骗,略想了想说出两个字:“雀目。”

那小伙计愣了愣道:“这雀目是啥病,小的在庆福堂待了两年多也从没听过这种病,姑娘莫不是被什么庸医诓骗了吧。”

伙计话音刚落,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昼而明视,暮不睹物,名曰雀目,你这小子无知也就罢了,怎还说出来丢人现眼。”

第108章 老奸巨猾

棠梨侧头看去, 见门口进来一位老者,瞧着有七旬上了, 虽身着布衣却精神矍铄鹤发童颜,这位老者身上的气息太过熟悉,棠梨想起了祖父, 便他未说出雀目的症状,棠梨也确定这位老者必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

那伙计本是好意提醒棠梨,怕她被不良庸医诓骗了银子, 不想这忽然冒出来个搅局的, 被这老头儿当众说丢人现眼, 小伙计面子有些下不来, 正要顶上一句, 忽见老掌柜匆匆走了出来,到了跟前便道:“老东家, 刚我听着像是您的声音, 还当做梦呢,出来一瞧竟真是老东家,您老这身子可还好,小的这儿给您请安了。”

老者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道:“我还成, 不过老刘头啊, 我瞧着你倒是好精神,比前些年的时候更硬朗了。”

老刘头道:“都是拖了老东家的福。”

老者:“是你自己保养得当,跟我可没干系。”说着转头看向棠梨:“这位姑娘刚说治雀目之症,不知用的何方?”

那掌柜的见棠梨有些犹豫之色, 忙道:“这是我们庆福堂的老东家,也是咱们大梁赫赫有名的神医。”掌柜的意思棠梨自是明白,是说凭着庆福堂老东家的名号,断不会贪图自己的秘方,之所以问,是想帮自己把关,自己说出来只有好处。

棠梨微微一怔,便知掌柜的误会了,自己犹豫并非是怕泄露了治病的秘方,而是一听见掌柜的说是庆福堂的老东家,有些走神,这位老东家便是余星阑的祖父,如雷贯耳的神医余宝蕴余老爷子。

棠梨回过神来,见余老爷子还等着自己的方子呢,便道:“石斛,仙灵牌各半两,苍术三钱,共研成细末,每服一钱,一日三次可治雀目之症。”

老东家略想了想道:“不知此方是何人所开?”

棠梨目光一闪:“并不是大夫开的,是我在一本书上瞧的,正赶上家中有人得了此症,便打算抓了回去试试。”

刚那个小伙计听了却来神儿了:“我说姑娘,您可真是胆大,那书上的方子如何能做得准,若真是好大夫,治病救人都来不及呢,哪还有闲工夫编书,所以这书上的方子十有**都是胡编出来的,瞧了当个乐也就是了,哪能真拿来治病呢,这药方子可不是闹着玩的,若不对症可是会死人的,亏得今儿我们老东家在,不然您家里可得出大事儿了。”

棠梨不免好笑,这小伙计倒是会见风使舵,刚瞧那意思还要顶余老爷子呢,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拍上马屁了。

棠梨看了老东家一眼,见老爷子并未说话,只是看着自己,棠梨只得道:“虽书上的方子做不得准,可在下想着这石斛,仙灵牌,苍术并无毒性,吃了也无妨。”

那小伙计嗤一声:“便是五毒也不能胡乱……”小伙计话未说完,便被余老爷子打断:“哪本书上的方子,可否请姑娘告知书名。”

棠梨暗道,还真是嫡亲的祖孙俩,这性子都一模一样,都是喜欢刨根问底儿的,自己不过随便一说,哪有什么书名,这老爷子非要问,让自己如何答。”

棠梨略顿了顿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个,我平日喜欢看些乱七八糟的杂书,具体是哪本书上看的,这会儿却想不起来了。”

余老爷子颇有些遗憾之色:“此方只用了三味药,看似简单,却配伍精妙,极是对症,能开出此方之人必是医道高手,一方如此,想必其他方子亦是如此,若能得此书一观,于医道一门必有进益,可惜,可惜了。”

棠梨见自己随口的应付之词,却引得老人家连连叹息,不免有些愧疚,遂道:“老人家也莫要如此,待我家去,底细找找,若寻出来再告知您老也便是了。”

余老爷子眼睛一亮:“当真?你这丫头不是见老头子可怜,诓老头子的吧。”

棠梨忙道:“当真当真。”

余老爷子这才放了心,瞧了她两眼,跟掌柜的道:“去后面把库房里的霍山石斛称一斤拿过来。”

掌柜的虽吃惊,却不敢怠慢,忙着去了,不大会儿功夫,提了两个大包出来:“东家,这是霍山石斛,半斤一包。”

老东家接过直接塞给了棠梨,棠梨一愣:“老人家这是何意?”

余老爷子道:“你不是要买石斛吗,这就是,你只管拿回去便是。”

棠梨忙道:“在下虽要买石斛,可这霍山石斛的价格却比寻常石斛贵了十倍不止,不可相提并论,且在下说要二两,这可是一斤。”

余老爷子倒未再坚持,而是道:“老头子许久不来铺子,倒是糊涂了,忘了这霍山石斛比寻常石斛贵了许多,老刘头,快去给这姑娘包二两铁皮石斛来。”

掌柜的也松了口气,刚老东家一开口就把一斤霍山石斛送了出去,自己听着都肉疼,这霍山石斛可是庆福堂的镇店之宝,如今药市上那是稀缺药材,有市无价儿,就算庆福堂也没多少存货,送出去可就没了。

忙着让伙计包了二两石斛过来:“姑娘这是您要的石斛。”

棠梨问了价儿从荷包里拿了钱放在桌子上,道了句多谢,对余老爷子行了礼,便提着药包出了庆福堂,上了车,谢晖才道:“刚那老爷子便是有当世神医之称的庆福堂的老东家。”

棠梨:“大哥见过这老爷子?”

谢晖:“小时大约是见过吧,我家祖父跟这老爷子有些交情,因此我家有一面庆福堂的玉牌,听奶娘说我周岁时得过一场大病,群医束手,眼瞅着不成了,父亲亲自拿着玉牌去请了这老爷子,方保住了我这条命。”

棠梨这才明白他这个大约见过的意思,虽见过可那时只是个周岁的孩子,根本不记事儿,见过也等于没见过。

不过庆福堂的玉牌,棠梨忽想起纪婆婆是跟自己说过,镇国公府貌似跟庆福堂有些干系,却低头看见自己手里的药包,猛然想起一事,不禁道:“上当了。”

谢晖一愣:“上什么当?难道庆福堂给你的石斛是假的?不能啊,庆福堂虽不如前朝兴盛,却也是数百年的老字号,断不会卖假药的。”

棠梨:“我说的不是这个,是说上了老爷子的当。”

谢晖更是摇头:“越发胡说,余家老爷子乃当世神医德高望重,怎会诓你个小丫头。”

棠梨:“德高望重是真,诓了我一个小丫头也不假,他先时说让掌柜给我包一包霍山石斛,便是试探,我一时不查上了老爷子的当。”

谢晖:“你是说刚老爷子让掌柜的去后面库房拿什么霍山石斛是试探你懂不懂药。”

棠梨点头:“我说那方子是在杂书上看的,老爷子心里不信,便用了这么一招儿告诉我,已经看破了我的谎,只是不想当面点破罢了,这老爷子可比他孙子厉害多了。”

谢晖:“怎么,你还见过余星阑?”

棠梨心道何止见过,自己差点儿就成了余星阑的师傅呢,不过余星阑的段数跟他祖父可没法比,这老爷子真可算老奸巨猾。

却说被棠梨吐槽老奸巨猾的老东家,这会儿已经进了庆福堂后院,刚坐下便打了两个大大喷嚏,掌柜的忙道:“您老这是着凉了吧,我这就让人拿药去。”

老爷子抬手止住:“拿什么药,我又没病,估摸是那小丫头叨咕我老头子了。”

掌柜的愣了愣:“老东家是说刚那位买石斛的姑娘。”

老爷子吃了口茶点点头:“不是她还能是谁,那丫头打算两句话就把我糊弄过去,想的美,先别说这个,你你且跟我说说最近京里有什么新鲜事?”

掌柜的:“要说新鲜事儿倒是有一桩,是宫里传出来的,说是叶府出了一位女神医,用什么凤凰油治好了二皇子的烧伤,虽此事外头人知道的不多,可京中各府都传遍了,叶府里这些日子,日日宾客盈门,都是冲着这位女神医去的,小的听了都想见见这位女神医了。”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 你刚不是见了吗。”

掌柜的愕然:“老,老东家,您是说刚那位姑娘就是那位叶府的女神医?怎么可能,她才多大啊,瞧着也就十六吧,就算从娘胎里就开始学医,也来不及啊。”

老爷子:“虽是这个理儿,可这世上也有天赋异禀独得老天造化的,就如前朝那位。”

掌柜的一想是啊,前朝那位神医皇后可不就是十五六便声名鹊起吗,那一手神鬼莫测的医术,据说活死人肉白骨,在那位跟前儿,什么资历年纪都成了笑话,只不过都说前朝那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方年纪轻轻便有这样高明的医术,难道刚那小丫头也是神仙下凡那个模样儿瞧着在倒是有几分神仙样儿,可年纪实在太小了,而且看起来不像会医术的?

想到此不禁道:“老东家您是怎么瞧出她会医术的?”

老爷子:“若是寻常闺阁女子,又怎知道霍山石斛比寻常石斛贵上十倍,可见她对药材十分熟悉,且她随口便说出雀目之症,便是咱们药房里的伙计都不知这个病症,她却随口便能说出,可见于医道一门上,并非只通皮毛,若她爽快的说出书名倒还罢了,偏要寻借口遮掩,由此,我便确定,这丫头虽年纪不大,却是医道高手。”

第109章 毛骨悚然

掌柜的仍是不信:“便她知道霍山石斛非寻常石斛可比, 也可能是家中有人习医,她耳濡目染知道了一些, 也不一定便是医道高手。”

余老爷子:“你可知这丫头旁边那位是何人?”

掌柜的:“那位公子气韵天成,想必来历不凡。”

老爷子:“他是国公府的长房嫡孙, 他周岁的时候,老夫见过一面。”

掌柜正在心里佩服老东家人脉宽广呢, 却听见这话, 差点儿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不禁道:“老东家, 您老周岁见的还是奶娃娃呢, 如今那位公子瞧着可有二十上了, 你真没认错。”

老爷子却颇为确定:“认不错认不错, 且不说这小子的面相效似老公爷, 便是他耳后那块胎记, 老朽也是认不差的。”

掌柜的心道,原来老东家是瞧见了那公子耳后的胎记啊,怪不得如此肯定呢, 而叶府跟国公府本就是姻亲, 这么说来,那丫头还真是叶府那位女神医了 ,老爷子既猜出了那丫头的身份做什么不当面戳破, 反而打这样的哑谜做甚。

心里正疑惑, 便听老东家道:“两月前星阑的家书里说拜了岳州竹山县老君观的劲节老道当师傅, 说这老道医术通神, 老夫很是疑惑了一阵子,这劲节老道未出家时,老夫曾给他夫人治心疾,那时他与医道一门还是一窍不通,倒是听说他夫人去后,他出家潜心研习医道,莫非这几十年里,竟有了大成,便让星阑把劲节老道看过的医案方子抄录了一份过来,老夫看后也是深感佩服,想不到区区几十年光景,一个门外汉竟有如此大成,便是老夫也是远远不及,便赶去了岳州,想当面请教,不想却大失所望。”

掌柜的疑惑道:“怎会大失所望,莫非老东家没见着人?”

余老爷子:“人是见着了,的确是昔年的故人,医道上也算小有成就,可若说高手却实在牵强,不是老夫夸口,便是星阑的医术只怕也比那老道不差,老夫断定那些精妙的医案药方,绝非出自劲节老道之手,其中必有蹊跷,可任老夫怎么试探,这老道却滑溜非常,且那些医案方子说的头头是道,硬是找不出半分破绽,只得作罢,却路过安州,在个山村里借宿,那户人家姓黄,说起城里一位女神医给他家瞧病的事,我便求了方子来瞧,从药方的用药习惯来看,与星阑抄录的方子如出一辙,且这位女神医跟刚那丫头一般年纪,世上哪有如此巧的事。”

掌柜的:“哦,小的明白了,所以老东家才用石斛试探。”

老爷子:“星阑被这丫头耍的团团转,老夫这为人祖父的总要帮我那傻孙子一把,既诓了星阑总要拿出点儿真格的来才行。”

掌柜的愕然:“你莫不是真想少东家拜在这位门下吧,可这丫头的年纪,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老爷子:“若是她肯收了星阑,却是天大的造化,可这丫头费了这么多心思诓星阑,便是不想收,有个劲节老道在,多少也得拿些诚意出来才是。”

掌柜的:“老东家是说,少东家也会来京城,不然跟刚那位碰不上啊。”

老爷子摇头:“不用来,这丫头的爹娘都在岳州,她来京里不过是客情,想来过不多久便回岳州了,你说到时候两人还能见不着吗。”

掌柜的忍不住看了老东家一眼,怎么觉得老掌柜这张脸有些像狐狸呢,还是一只老狐狸,老东家莫不是瞧上刚那姑娘了,想让那位当孙媳妇吧,这可有些不妙。

想到此,忙道:“老东家,若刚那姑娘真是叶府那位女神医的话,近日却有些传言说,这位齐王殿下对这位女神衣有意,正跟太后哪儿商议着想跟国公府退亲呢。”

老东家眉头一皱:“当真?”

掌柜的:“都是各府里传出来的,听说齐王殿下的怪病便是这位姑娘医治的,且干系皇族,想必并非空穴来风。”

老东家却道:“只要那丫头不点头,皇族又能如何,这娶媳妇就跟打仗一样,还得各凭本事。”

掌柜的心道,老东家莫不是忘了,那位齐王殿下可是大梁赫赫有名的将军王,当年领兵征讨南燕,可是所向披靡,不是自己长他人气势灭自家威风,若这情场如战场,自家少东家对上齐王殿下哪有胜算,老东家这心念念的孙媳妇怕是只能惦记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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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却不知自己已经成了人家相中的孙媳妇,回来之后,便足不出户开始忙着配药,整整忙活了两日才算把药配好,装在盒子里,写上日期以及服用的剂量方法。

弄好了正打算亲自去将军府送药,不想韩松来了,说他家主子又犯病了,请棠梨去一趟齐王府,棠梨倒是想不去,可韩松的意思已经摆明了,若自己不去便会如上次一般扛了她去。

棠梨还达不到威武不能屈的境界,没得选的前提下也只能去了,而且棠梨也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便是彻底治好齐王的寒热之疾,虽费时费力还有一定危险,但也只是一时的麻烦总比这般无休止的纠缠来的好,或许自己这次可以征求一下齐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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