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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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玥宁当场同意,回家就将此事告知了宣夫人和裴寓衡,让他们心里有个数,宣夫人被气的浑身嘚瑟,抱着宣玥宁不撒手,连连说她聪颖,这种事就不该瞒他们。

是了,他们才是她的亲人,她岂会被肖夫人骗。

有了准备,裴寓衡便让赵皖晨近日不要再来家中,在其恋恋不舍的神情中,给他布置了许多功课,将其撵回了自己家。

至于他自己,平日里就有随手做诗的习惯,再说哪个参加拔解终选的不先提前准备几首应对,万一到时没能及时做出来,也能全个面子。

挑了两首他打算在拔解终选上用的诗给了宣玥宁,让她给肖夫人送去。

宣玥宁有些担心,怕出意外,这可是关乎到乡贡生名额的拔解啊。

裴寓衡倒是安慰她,一个需要靠抄袭他的诗想求得乡贡生名额的人,不足为惧,只怕到时他出现在拔解现场,就能吓得他不敢再用。

强颜欢笑后,她心下难安,总觉得要有另外准备才好,是以将诗交给肖夫人前,自己誊抄了一遍,还特意没用铺子中的画纸,又将稍稍搓揉了一番,夹在了送给韩夫人的图样中。

有备无患总是没错,但愿韩夫人在看见后,能给其夫君一观。

日子一天天临近,拔解终选最终定在了越州棢山之上。

越州并不靠海,反而境内多是连绵起伏的山峦,说是山,但并不高大,一到夏季绿荫葱葱,是文人墨客流连忘返之地,有不少才子若要结庐,就会在周边选一做山,四五个好友比邻而居,聆听自然风采。

棢山就在越州城不远,是所有山峦中,最出挑的一个,想要爬到山顶也最为累人。

拔解终选只是名义上乡贡生的选拔,最终结果是掌握在各州州长手中,这些代表各州赴考的学子,都是他们的政绩,所以没有如入洛阳考进士那般严格,要规规矩矩入考场答卷。

再说越州没地方让百来名学子一同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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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拔解如同文会一般,才子们使出浑身解数吸引州长目光,展现自己文采,能被州长记住,于一干学子中脱颖而出,乡贡生的名额便是他的。

得知场地选在棢山,宣玥宁和宣夫人齐齐忧愁起来。

对旁的学子来说,登山游玩赴文会不是什么难事,但对于身子打小就娇弱的裴寓衡来说,这可是大事。

爬不到山顶参加不了拔解都是次要,最怕他晕倒在半途中,诱发心疾。

而裴寓衡参加拔解还要带着赵晥晨特意找来,赠与他的古琴,不说这琴乃是有名的琅琊古琴,价值高昂,乃是赵晥晨的一番心意。

就说一想到裴寓衡背着琴走在山间小道上,一步走一步喘一步咳的场景,都令人无比担忧。

在会在拔解终选上遇见郑梓睿,被人认出两人长相相似,和照顾裴寓衡之间做出选择,宣玥宁毫不犹豫选了裴寓衡。

她就是同郑梓睿长的相像,这是她身上流着的无比痛恨的郑氏家族带给她的,纵使她怨,也无法改变。

裴寓衡参加科考,那日后同郑梓睿相见的机会就会多起来,既然总会有一日遇见,早或晚又有何区别。

就算被裴寓衡发现了,她也不惧!

她把刚才那话收回去,其实还是害怕的,一边为其收拾东西,一边想,到时候自己只要黏住阿娘,只要阿娘舍不得她,就不信裴寓衡还会如上辈子一样将自己送还到郑家。

院子里母鸡咯咯叫着,两个孩子正在鸡窝里掏鸡蛋,厨房传出阿娘为裴寓衡熬药的味道,充满了烟火气,这辈子不一样了啊。

没了金锁,没了信物,就凭一张脸,郑家也不会承认家中血脉遭换之事,这可是极大的污点啊。

做好心理建设的她,一转身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裴寓衡,将她吓了一跳。

忍不住拍着胸口埋怨,“明日就要参加拔解了,你不去温书,在这晃悠什么?这不用你管,我会把明日要带的东西收拾好的。”

他要吃的药,要搓成药丸带着,甜水是必不可少的,山上冷,还要带上她从文涯阁为他买来的披风,林林总总,要带一大堆东西,绝不能放他自己一人去。

“你不要再劝我了,我是一定要跟着你的,大洛又没有不让小娘子出门的律法,再说你参加你的拔解文会,我就悄悄的跟在你身边,绝不多事!”

说完,她瞥了一眼自己依旧没有起伏的胸口。

她穿上男装,可真是半点看不出是小娘子,怕什么……

裴寓衡已在此静立许久,看着她忙前忙后,一会儿装这个,一会儿装那个,一会儿又觉得这是拔解,不能太扎眼,随手把东西放了回去,他收起饱含深意的目光,“不是觉得你碍事。”

他指指那堆已经占据半个床铺的东西,“不用带那么多,州长定已在文会上布置好了,如此累赘的东西,你要怎么拿上山?”

看她不服气,还妄想以自己单薄瘦削的身子抗起这些东西,他直接道:“要是让你背这么多,他们届时定会抨击我不配为君子。”

这句话成功达到目的,宣玥宁蹙起柳叶眉,“那,那便再少些,但你的药和水是一定要带的!”

到了第二日出门,宣玥宁后背背篓,前抱古琴,穿着由宣夫人改制过的男装,描着一双剑眉,跟在裴寓衡身侧,当真像他的随身小厮。

到了棢山脚下,空荡荡只有两个衙役支着摊子坐在那里,见他们来了,立即态度恭敬的管两人要请柬,指着山路让他们上去,谁也不知道这群才子里,日后有没有成为一方大官的。

拔解只选定了棢山山上,并未让他们集中在山脚下集合,是以都是三三两两的才子结伴而行。

像裴寓衡这种只带了“小厮”,孤身前来的终是少数。

走走停停,不说裴寓衡累,宣玥宁都要支撑不住了,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着简直没有头的前路,她不禁问道:“竟然,竟然还没走到山顶上吗?”

要知道他们可是打从宵禁解除就赶到棢山了,这一路上,已经碰见不少在半路休息的才子。

裴寓衡细细喘着气,脸色有些发白,宣玥宁拿出水喂他喝了一口,扶着他到树下休息,知道他不会坐在满是尘土的石头上,特意带了宣夫人缝制的垫子。

有那路过的才子,见裴寓衡姿容出众,还多瞧了两眼,可从没在越州其他文会上瞧见过裴寓衡的身影,待看清他身下的垫子,当即抽着嘴角目不斜视地走了上去。

一连目送三拨人上山,看裴寓衡缓过劲来,她便想架起他,被他摆手拒绝,刚要生气,就见赵晥晨兴奋地冲了过来,“裴郎,我就知道你会等我的!”

他在山脚下,特意问了那两个衙役有没有裴寓衡的身影,两个衙役对这位神姿朗彻一身病容,又带着大包小包小厮的郎君印象深刻,当即就说他们是第一批上山的。

赵晥晨昨日太紧张睡不着,便在书房背裴寓衡让他看的书籍,背着背着就迷糊着了,一朝醒来,天光大亮,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没想到还能在半山腰碰见他们。

见他主动要帮着背背篓,宣玥宁就默默咽下了“你误会了”这句话。

有了赵晥晨的加入,一路上再也不无趣。

宣玥宁以前也是在萧府为萧子昂举办过文会的,知道越州拔解因各州涌入的才子会有很多人,却也没料到场面会这么大。

一眼望去,山顶上原本的树木已被移除,以一个空着的四角亭子为重心,宽袖飘飘的才子,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时政,或席地而坐,或站在亭旁,竟有百来位之多。

因他们走走歇歇,虽然最早上山,却是到的最晚的,凡是在其身后超过他们的才子,都见过这奇怪的组合,加之裴寓衡那身气质,以让他们列为强劲对手,一上来,就得到了所有才子明里暗里的注视。

宣玥宁抱紧了怀中的古琴,神情紧张地四处张望,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给主子丢脸的小厮,引来了不少才子的嘲笑。

她以最快的速度在才子中看过,没看见那位按理应是光芒四射的郑梓睿,这才放下心来。

寻了一处不偏不前,又人少的位置,带着裴寓衡过去。

跟着他们移动的赵晥晨,首先成了这些人攻击的对象,“这不是赵郎君吗?每回的文会你都半途退出,这次的拔解可千万得坐到最后一刻啊,不能白费了你父亲的心思。”

越州凡是知道赵晥晨这个人的才子均嬉笑出声,他们早就对嗤笑赵晥晨习以为常,尤其以肖夫人的儿子宣君博笑的最大声,他那双丹凤眼,都快笑成了眯眯眼。

倒是从长安、洛阳等地而来的才子们,没有加入,反而露出不耻的表情,一副不屑与之为武的样子。

赵晥晨被说的差点红了眼眶,宣玥宁却不由分说塞给他一块破布,“你理那些长舌妇作甚,快把这石头上的灰擦擦,没看见你家裴郎在旁边站了许久吗?”

“你这小厮,骂谁长舌妇!”

宣玥宁对其翻了个白眼,一群郎君跟她一个小厮争论,也不怕影响他们君子形象,虽说州长还未到,但她刚才上山时就发现了,这山里处处藏着人,还有人拿纸笔记着些什么。

这地是越州的拔解终选之所在,无关人等怎会出现在此处,只怕是州长暗中安排的,他们愿意闹,便闹的越大越好,看谁倒霉。

赵晥晨听说裴寓衡要坐,要多殷勤有多殷勤,也不理那些人的话,三两下就擦将石头擦干净。

此时裴寓衡已经摇摇欲坠,站立不住,宣玥宁赶忙铺上垫子扶着他坐下,拍着他的胸口为他顺气,又喂他喝了一口水,见他连口脂都顾不得管,蹭了竹筒一圈的唇脂,隐隐露出了青紫的唇,便知不好。

唇色那么深,怕是要犯心疾,真是幸亏她带了药。

喂完药,她更愁了,他这个人,在家中生病躺在床榻之上都要保持仪容整洁,若是知晓自己在拔解终选这么大的事情上,出了纰漏,不知会怎的生气,他的身子,可不能大喜大怒。

连忙让赵晥晨挡住两人,确保没人能看见自己动作,飞快从腰间钱袋中翻出自己新买的唇脂,低声同裴寓衡道:“你唇脂快蹭没了,我这没有红色唇脂,粉色的你先将就用。”

然后不管裴寓衡同不同意,在其诧异的神色中,强硬地用指腹沾上唇脂抹到了他的唇上。

鲜红斑驳的唇立即变得粉粉嫩嫩,还泛着光泽。

原本带着强烈压迫感的裴寓衡,瞬间成了某种毛绒绒的温顺动物,就连那危险的眸子,都变得湿漉漉的。

她手一抖,差点把口脂掉在地上。

忘了忘了,她可是因为这口脂里面加了珍珠粉,变得亮闪闪才买的,还多花了她好几枚铜板!

幸好在这时,有那识得裴寓衡的才子出声解救了她。

“裴郎?可是长安的裴郎?”

裴寓衡向问话那人看去,轻轻颔首。

窃窃私语声响起,那人脸色几度变幻,尴尬道:“刚才瞧着就像你,没料到裴郎竟会在越州,长安一别也有数月有余。”

“那个,我……友人唤我,我先过去了。”说完穿过人群,就朝离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人群中有不明所以者问道:“什么长安裴郎,你们怎么这个表情?都退那么远做什么?”

自打裴寓衡身份被点破,来自长安、洛阳的才子齐齐后退,一副离裴寓衡越远越好的样子。

越州才子见他们动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动了起来。

裴寓衡三人身边,立刻空了一块,原本就因为百来号人拥挤的山顶,在他们躲避之下,人挨人,更显不堪。

人群中声音逐渐传了过来,“他怎么会在此处?”

“他到底是谁啊?你们为什么一个个讳莫如深的。”

“这位可是和郑八郎齐名的裴郎。”

“什么齐名,郑八郎是郑家家主的嫡子,才华横溢,他?不过是罪臣之子罢了,哪配和郑八郎相提并论,真奇怪,我还以为他得跟着他父亲一起被处斩呢,没想到连越州拔解都能参加。”

“他父亲犯了什么罪?”

“贪污谋反,被亲族举报,斩杀于长安闹市。”

“天啊!”才子们齐齐又后退一大步,生怕和他有牵扯。

宣玥宁站在裴寓衡身后,沉下脸来,同他道:“莫要生气。”

裴寓衡神色淡淡,在长安时,他就已经见识过了人情冷暖,比这更恶劣的话他都听过,又何须生气。

倒是他们两个身边的赵晥晨看着比他们还生气,当即就要反驳回去,被裴寓衡一句话阻止了。

才子们当着他们的面无所顾忌的交谈。

而作为话题中心的人,该喝水喝水,宣玥宁还站在其身后为他打了一纸红伞,遮住了从树荫下露出的阳光。

那红晕映在裴寓衡的脸上,掩盖了他粉色唇脂带来的软和,整个人清冷了不少。

也正在此时,他们对面的山路上出现两人,才子纷纷给其上路。

身穿官袍的黄州长同郑梓睿有说有笑地穿过众才子,抵达中间空着的凉亭中。

“州长。”

“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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